少女所见的废土原风景 第269章

作者:哲学的世界

  “日光”号在身边陪伴着我,像展会飞的提灯,在风雨飘摇中照亮泥泞的前行之路——而前方灯塔的亮光,穿透夜与黎明交汇的混沌,成了指引我前行意志的道标。

  然而塔外早没了初见时宁和清净的景象,大群整合运动的暴徒,正如群集的鬣狗,全副武装等待着我这送上门来的猎物。

  那位片翼的萨科塔的侧影,正在大门口与手下交谈。

  随着一双双豺狼的眼睛落到我身上,他也转身正对着我,头顶光环和仅剩的残翼早退去伪装,袒露出被侵蚀变质的瘆人黑色。

  “教授,你在这儿,应该不只是为观察飓风吧?”我给双方留出足够的心理缓冲距离,在拿好武器戒备的面具军团前停步,手上并没有端起铳。

  “还是来了,看来居维叶也没看住你们。”

  教授面色波澜不惊地划十字后道:“现在开个价,让你们不要扰事,也行不通吧。”

  “抱歉,我们接下了别人的委托,要把布丽带回去。”

  “她不会和你们回去的。”教授断然拒绝,“我们需要布丽,她也需要寻求真正的道路。”

  “布丽只需要一个温暖的归宿,正如婴孩需要摇篮。”我打从开始就知道没得谈,却仍打算履行信使的职责。

  教授张开双手,示意我注意围拢过来的整合运动成员。

  “看到我的同伴们了吗?”

  “在一年前的飓风席卷雨林海岸后,出现了大量感染者,我见证了众多个人和家庭命运的断裂。”

  “感染者的遭遇,你能体会得到吗?”

  “我们都是被赶出了安谧的摇篮,被剥夺了未来之人。”

  “布丽有爱她的人。”我反驳道,“而这些感染者会遭遇如此命运,你扮演的角色难道就干净吗?”

  教授貌似怜悯地摇摇头。

  “知道我为什么走上这条路?”

  在暴雨中,他的声音未有分毫扭曲,愈发清晰响震我耳膜。

  “我的母亲是萨科塔人,父亲是萨卡兹。”

  “作为一场战争暴行中孕育的意外,我出生就背负着源石的诅咒——那个因矿石病而发狂的男人,虏来我母亲当奴隶摧残,他死后,也感染了病的母亲,拼尽性命逃回拉特兰,却在半途诞下我。”

  “萨科塔不会承认我这样的杂种是同胞。”

  “为了能让族人接纳,母亲亲手挖去了我的犄角。”

  “我从小忍受着歧视和折磨长大,遵从母亲的教诲,坦然接受主赋予的命运,不去憎恨任何事——可再怎么追求内心的强大,也无法挽回母亲的悲剧。所以哪怕布丽今日被人爱,明日也可能失去一切。”

  “能天使小姐,纯正拉特兰公民出身的你,会背井离乡成为信使,也有自己的往事吧。但就算你也应该无法想象,我在拉特兰那沉溺于伪信——而不知主真意的社会里到底有多格格不入。在幼年时为治疗矿石病,我就和母亲离乡展开了巡礼,在求医与朝圣的过程中,见证了这世间诸多沉疴——母亲去世后,孤身的我诀别了拉特兰,却转眼踏上体内那一半萨卡兹血统的宿命。被压制的病症,随着成年和源石技艺的运用而加重,哪怕斩掉了受侵蚀的翅膀,也没能阻止绝症的蔓延——伴随罪孽而生的我,成了无数病原的一份子,被主给予惨烈的试炼,活在人间炼狱中渴求着救赎。”

  “那我的救赎在哪里?”

  “我母亲的人生让我明白,人无法自救,只有天父和他的圣徒才有能力行使救赎,然而这地上已没有圣迹,人世尽是魑魅魍魉。”

  “站在这的每个人,都需要救世主,所以我们来到了这,要造就自己的圣徒。”

  “潘尼教授。”我脱下雨衣兜帽,任凭狂风如刀割面,冷雨浇打头上,顺着衣领灌入,带来刺痛骨髓的冰寒。“我认识和你一样感染矿石病的萨科塔,她长着黑角黑翼,独自在尘世中徘徊,绝不相信世上有救世主,而只相信自己。”

  “若你的信仰是要为某人成为救世主而战。”

  “我作为天主的战士,也有权利守护自己的信仰而战。”

  我头顶上的光环光芒万丈,握拳按上胸膛,堂堂正正向误入歧途的羔羊宣战。

  “拉特兰从没有伪信,只有虔诚托付给主的这颗心。”

  “那就来吧。”教授扬起湿沉沉的斗篷,“我厌恶暴力,但以暴制暴也是这世间的常理,整合运动有觉悟铲除所有妨碍我们获救的人。”

  他转背踏入灯塔大门,留下蠢蠢欲动的手下们。

  面对凶如兽群压来的人墙,我持枪上膛。

  身后传来轮胎抓地、冲破雨夜的轰鸣,收到光环信号的德克萨斯赶来了。

  在车灯逆光照射中,最先扑来的整合运动被当头撞飞。

  我早已高高跃起,从半空落到车顶,向着下方人群猛烈扫射,中招倒地的同伴,激起了敌人更凶残的怒火,我成功吸引了火力,连串后空翻避开密密麻麻飞来的法术和流矢。

  货车急转打弯,再次碾过一排倒霉鬼,而货厢后门也被打开,手持刺剑的汉娜小姐,一脚把厚重的装备箱踹下车,又纵身为我挡住敌人的前锋。

  我跳到装备箱前,用枪托砸在锁上,撬开箱盖。

  箱内全是在庄园打扫战场时和后来从皮萨罗那弄来的铳。

  萨科塔流派的技力从体内源源不绝溢出,在我的光环和背后汇聚,我能感受到符文法阵与身心共鸣所带来的灼灼热力。

  在源石技艺驱使下,被我临时作为守护铳支配的枪械们,纷纷漂浮而起,收纳入我斗气激发的光翼中。现在的我可以说是化身为人形浮游炮,对战场的统治力,绝不会比那些玩火的术师们要差——源石铳,就是我的法杖!

  能天使号,出击!

  同时操纵着九把铳乃是我的光辉时刻——对着迷途的羔羊们,洒下枪林弹雨的福音,大家一起来跳与风暴共舞的摇滚吧!

  火力全开的过载模式,瞬间粉碎了敌军的阵型,在金属血肉组成的壁垒间,拉开一道壮丽的弧形火线。德克萨斯也跳下车,与汉娜小姐形同两把突击的尖刀,以掎角之势捅入敌军腹部,手持防爆盾牌的暴徒们,挡得住我的子弹,却防不住德克萨斯和汉娜小姐的斩击和突刺。剑雨凌空轰落,电网疾走激荡,风狼与电犬所至之处,人仰马翻,再凶恶的暴徒也望风披靡。

  打光子弹的枪尽数从我光翼中脱落,我们终于杀上了塔底高台,德克萨斯两记十字斩,切断了铁制的门板。

  “快去!”而汉娜小姐则堵在门口,独自面对着面具军团,凛冽刚强的背影,拦住了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有德克萨斯作为开路先锋,我们在登塔过程中通行无阻。

  不管是狡诈的萨弗拉、凶狂的佩洛、敏捷的黎博利……全不是骄傲的孤狼一合之敌。

  端着大盾堵在楼道口的匹特拉姆,倾尽全力砸下的狼牙棒,在单分子涂层的源石剑刃掠过下,被当玉米棒一样转瞬切碎成十几块——吓得匹特拉姆人缩起脑袋,把盾牌往前一个劲怼。

  面对眼前坚固的龟壳,灵活闪避的德克萨斯,出脚轻轻勾在匹特拉姆粗短的小腿上使劲。

  “回去找妈妈吧!”

  失去平衡的匹特拉姆顿时前倾,又被德克萨斯的剑把砸在脑袋上,一头栽下楼梯,真成了只缩壳乌龟咕噜噜滚到楼底。

  前往最后一层的楼梯上,我刚探出头,就吓得缩回去,避开迎头飞来、连墙体都扎得粉碎的标枪。

  看守灯塔的萨卡兹族的巨人,正站在楼梯最高处,身边插满萝卜粗的合金枪杆。

  “大个子,你不会让开吧。”我刚露面就缩回去,他果然又抄起把标枪,猛掷过来,把一面墙都击垮。

  “布丽是被神选中的孩子,她会成为感染者的救星,绝不能交给你们!”

  看着不断扎在脚旁,没入水泥地半截的鱼枪,我眉毛都跳了起来,这尺寸足以用于猎鲸,对付我这脆弱的小身板,扎一下就会连人像烤肉串般钉在墙上。

  至少我不敢硬闯。

  “交给我。”这时放德克萨斯就对了。

  无惧的灰狼疾行奔上楼梯,一剑荡开了标枪射来的轨迹。

  我趁机窜出来,当面给萨卡兹来了一梭达姆弹,却只在巨人的体表激起一溜火花,这皮糙肉厚的家伙,工作服下竟全是源石板甲!

  搭档却卷起一阵旋风,勇猛地冲到楼梯顶,一跃扑在他身上,两把剑对着脖子疯狂刺下,又转身机敏地避开萨卡兹巨人的擒抱,换了个位置,像头狼攀住猎物脖颈吊在背后,缠着大个子滚落楼梯。

  算了,剩下的就交给搭档吧。

  绕开最后的拦路虎,我抵达了塔顶。

  “布丽!”

  闯入灯塔管制室的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孩子——赤身裸体浸泡在填满透明溶液的圆柱形容器里,娇小的身躯上覆盖的源石结晶光芒簇生,取代了灯火成为航路的道标。

  大气中似有无形的风暴涌入塔内,被吸引入布丽周身幽蓝的光圈中,恍若层叠的漩涡,汹涌环绕着容器。

  “很美不是吗?”教授站在容器下,仰视着昏睡的忽雷肯之子。

  “这就是那家源石科研所损失的东西吧。”

  我上前指控道:“在整合运动与哥伦比亚官方纠缠时,教授你指使汉娜小姐,托我们企鹅物流运送的赃物。”

  “没错,只是没想到招来两个太热心的傻瓜。”教授侧脸咧开冰冷的微笑,“你们一点也没有职业道德。”

  “委托关系早就结束了。”我捋起湿透的刘海,扬眉轻笑,“我可没在新合同上签字。现在摇篮之家的孩子们,才是我的委托人。”

  “很好,你要和我一起膜拜圣迹的诞生吗?”教授淡然转身面对我。

  “你要对布丽做什么?”我铳指着他脑袋,示意别轻举妄动。

  “这套装置,是为了放大布丽身上的结晶辐射,与此地浓郁的源石粒子共鸣,让她体内孕育的神奇力量活性化——”教授却耐心解释道,“足以吸引大气中正在汇聚的飓风,换句话说就是布丽成了源石的使者,为天灾导向的道标。”

  听着教授的述说,我生出想要开火打碎容器的冲动。

  “别紧张。”

  注意到我手指在扳机上微微弯曲,教授却跟石头般一动不动,“就像暴风眼中反而最平静,源石粒子都被布丽吸收了,你是安全的。”

  “为什么是布丽?”我敛去了笑容。

  “根据我的研究推测,她在去年的天灾中,被飓风灌注了太多源石物质,却幸存了下来,之后为了寻找和埋葬族人,她在天灾后特定的环境下,不断使用源石技艺到筋疲力尽,或许这就是她与这股力量融合得很好的原因之一。”

  “忽雷肯这支安努拉部族,世代生活在海岬上特殊的源石矿脉边,被海潮稀释的源石粒子辐射,造就了他们一族不可思议的源石适应性,并最终诞生了布丽这样惊人的存在,然而正是这份天赐的福泽,反而让主降下严酷的试炼。罪民们因贪婪而盯上这片土地的源石矿,肆意攫取禁忌的宝藏,为无辜者招来灭顶之灾。”

  “但最纯洁的花苞,却于污秽中绽放。”教授神情陶醉地绕转容器一圈。

  “看看天灾,在她身上留下了多么美的烙印啊。”

  “布丽是被源石钟爱的孩子,这份钟爱亦是主的恩赐,布丽是被选中的,天灾的烙印就是她的圣痕。”

  我克制着炙热的熔岩不在心底喷发——布丽身上触目惊心的矿石病症状,被幽蓝晶体侵蚀覆盖的身躯,他管这叫“圣痕”。

  “原来,你如此虔信布丽会带来救赎吗?”我用力捏紧枪把。

  “当然。”教授坚定道,“在这深渊里仰望主的光辉,是很痛苦的事,光芒愈绚烂,内心愈渴望。”

  “整合运动内部构成错综复杂,我不能认同某些领dao人的理念,感染者需要真正的救世主。而布丽才是我们的未来。”

  “背弃主光辉的尘世堕落者们,布丽在他们眼中活着就是罪。”

  “而我要布丽超越这种污蔑,引领我们升华。”

  “哪怕让她引发天灾吗?”

  “我为汉娜.缇香谋划炸毁工厂时,从没预想过天灾会因此而扩大,而那场灾难中,作为唯一幸存者的布丽——让我得到了启示,主为给予世人审判,所以才会降下天灾,拣选真正的救世主。”

  “布丽就是被选中的人,她将获得主赐予的伟力,我相信她与源石天灾的共鸣,将造就真正的完人,带领我们超越原罪的束缚,走向主的身边,而引发飓风登陆,不过是伴生的试炼。”

  “去年那场天灾,光靠余波就扫平了海岬,再来场更恐怖的,棘心镇都会被一举毁灭吧。”我质问道,“你觉得还会有人活下来吗?”

  教授却云淡风轻回答:“罪恶聚集之地被毁灭,不是好事吗?主也曾毁灭索多玛和蛾摩拉城。”

  “孩子们都在镇里!”我已忍受不住熔岩冲上喉咙。

  “没谁是无辜的,就算有,也是真正的义人,而义人必将得到神的庇佑,在风暴中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