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的世界
哪怕平日对灾星的威名抱有再多忌讳,失去两位所向无敌的杀神,确实使得人心浮动。军官见识过太多这种眼神,洪水来临时,困在一座座孤岛上的兽群,就是这样瑟瑟不安地望着逐渐被淹没的立足之地。
“说什么胡话。守住防线,城主不会让我们失望。”军官沉声教训下属,“大家也看到‘蓬莱号’在这,万一我们遇到攻击,会有强援的。”
军官驱散围观的人群,催促手下们继续干活,一边想着他们是不是太倚仗一面自己扛不起来的旗帜去战斗了——人在面对无可认知的伟力前,总会顶礼膜拜,就像他被拜龙教蛊惑的老爸,死在那场噬龙之役中的众多兄弟,到头来所相信的却救不了自己。
这防洪堤上多数人都是新兵,在连日的战火燃起前,最多只参与过剿灭兽魔和水匪,现在却要面对远比他们强大的敌人,不是谁都有能耐向鬼芽尸和灵能者挑战的。
中尉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光柱上挪开,调整好夜视镜,观察着湾区危险的水位。
“涨潮了!各队按预定计划检查堤坝,做好防洪措施。”他开始大声向对讲机发号施令,必须让这群受惊的兔崽子们动起来,只有投入心力去做事,才能让他们鼓起勇气。
军官又转身顺着巡视的探照灯光望去,堤坝后方就是连接港口的运河。他听说通往上城区的内河水道防线,被昨夜的激战破坏了大半,但他驻守的这段工事经过临时加固,也不是谁都能长驱直入的。
白莲教的威胁迫在眉睫,最怕的就是两面受到夹击。值得安慰的是军备投入尚算充足,布满龙齿湾水域的浮雷,配置在堤坝各处防御工事内的机炮,组成了固若金汤的火力网,而背后挺立的巨大岸炮台,更给他增添了坚守的信心。
废舰城才是大绿海的主人,军官深知没谁比他们更熟悉这片水域,若非气象恶劣,那位凶名赫赫的水魔也是大绿海出身,自jing队可不会谨慎地龟缩在港口防守。
中尉希望派出去联络船队和其他连队的勤务兵,能早点带回好消息 。
凭他理智的判断,守好这道港口防线,才是活命的最佳选择,关键是蓬莱号就在身旁,光柱在混沌大雨中是无比瞩目的道标,能带给战士们坚定的心理安慰。
“不对,怎么起雾了!
他猛然下令道。
“照明弹!”
几颗照明弹瞬间射向天空,冉冉落下,在雨幕中绽放的刺眼白光,映照着前方水域迷雾中汹涌扑来的浪潮!
“敌袭!”
尖锐的警笛声撕裂整座大堤上空。
“白莲教!”
中尉声嘶力竭地望着潮汐托起的陌生船队!
“小心水鬼部队!”
“浪来了!挺住!”
堤坝上功率开到最大的探照灯,扫过轰然卷起的浪墙——被巨浪裹挟的密密麻麻的鬼芽尸群,面目狰狞地露出水面。
堤坝内喷射的水压枪,眨眼形成一道道高压水刀,截断了冲出巨浪的怪物潮,被切碎的残肢断臂,瞬间涂红了堤坝侧面,然而却有更多漏网之鱼,顺着不断打高的浪墙,向仓促应战的士兵们雨点般落下。
“撤退到第二防线!”中尉拔出军刀,一记凌厉的踏前斩,劈断了当头扑来的怪物。溅射的脓血混着水沫流满他雨衣,中尉抛下了第一道防线,拿起特制的大口径手枪击退几头鬼芽尸,向炮台上且战且退,他以为做好了抵御强敌的准备,结果坚不可摧的防线却在眼前转瞬崩溃!
“开炮!向那艘最大的船!”
中尉夜视镜中的准星,锁定了引领巨浪而来的军舰。
炮塔铿锵旋转,钢弹冲出炮膛,尖啸着直击向死寂的幽灵船,可这枚足有400mm口径的炮弹,却被一只抓在人手中的船锚挥打拦截!
爆炸的烈焰冲击中,一张苍白泛青似水鬼的少女脸颊,悄然在船头硝烟里浮现。
“是水魔!水魔大人!“
来袭的幽灵船队上一片高呼,浪潮重重拍打在堤坝上,下饺子般洒落了无数鬼芽尸,而在密密麻麻的尸群中,还混杂着更凶残的恶魔,是白莲教的灵能者!
登陆的活死人在灵能者作为尖刀带领下,跃过了变脆弱的火力网,狂躁的分散冲刺,苦苦支撑防线的自警队员被浪打倒,被水鬼拖入水下,连接陆地的浮桥眨眼被冲垮,奋力挣扎的士兵们,随即化作水面上四散的血沫。
固守炮台上的中尉有预感,这条防线的兄弟,没谁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最后几展探照灯很快被打烂,堤坝大部分陷入腥风血雨的昏暗中。
他看见在组织撤退的副官倒下了,只是一个浪头打来,就被跃出来的水鬼撕成两截。
“继续开火!”他猛挥军刀,堵在炮台的通道口,不断斩杀涌上来的尸群,然而下一瞬,那位执掌幽灵船的船长,从盖过堤坝的浪头高高跃下!
船锚锋利的边缘,硬生生砸到中尉身上,脆弱如水球的人体陷入混凝土墙中,瞬间血花爆溅,炮管崩碎,高达五米的炮台整个被变形掀翻!
留下两条裹着残破雨衣的断腿,压在废墟堆下抽搐。
他就像巨浪中反抗得最为激烈的虫子,只不过转眼就被吞没得无影无踪。
徒留被浪击碎的瓦砾,充作这些无名者的墓碑。
这场爆发在港口一隅的厮杀,很快在港口各处漫延,却尚未波及到残破的灯塔上。它依然屹立在暴雨中,只是不安分的闪电,时不时从云端劈落,在塔顶避雷针上激发出璀璨的电火花,似在为下方觉醒的少女敲落祝福的雷鼓。
“成功了。”手握的光明长弓已然消散,博丽菖蒲表情狂热的脸上热泪盈眶,那是一种见证被自己亲手毁灭的珍宝,再次重获新生的感动。
“被诅咒的根源,哀叹过往的青史长轴,在这一刻超脱了宿命。”
“你就是第十三代博丽巫女!”
阿求轻轻抬起头,不施粉黛的素颜,添上了似惊鸿照影的妆容。在烛照暴风雨的光辉中,她也已换上了原本在光影之网里飒飒飘扬的巫祝服。
接受传承而重获新生的博丽巫女,探出纤纤五指,抚摸着身边长轴上光辉流转、宛如活物般蠕动的蝌蚪神文。
“我响应无数人的历史而生。”
“我无法忘记他们的渴望。所有不渡忘川的亡魂,都在我身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而今,终于能回应他们了。”
阿求不再犹豫,她拂袖转身,坐落在塔墙边的庞大织机,随即便被猎猎延展的长轴卷入,收回她的如云水袖中。
“天命织机我带走了。菖蒲姨,您的故事已经结束。”
“别让我失望。”博丽菖蒲惨然微笑。她柔美的身躯在光影幻变中凋零,逐渐恢复老朽之态,华发斑白,雨点滴在她清丽的脸庞上,化为黑泥侵蚀,整个人如同薪柴烧尽后行将散落的灰烬。
“嗯,您就在这好好看着吧。”
阿求背对她微微回首。
她缓步踏过碎裂的石板,走到灯塔的破损栏杆边,俯瞰星火燎原的港岸。
诚如一代代博丽的先辈,凌驾于潮头上的女孩,已然蜕变成风华绝代的神女,呼应着暴雨中高涨的潮水和火焰,纹在她衣裳上的火云在燃烧,水袖上的波涛在流淌。
环绕阿求重重旋转,首尾相连、如龙游走的长轴,似在她周身撑开一把巨大无形的雨伞,让少女雨不沾身,鹦鹉司礼再度飞落她肩上,亲昵蹭着主人的鬓发。
“人类是有始有终的桥梁,桥下跨越无垠无尽的海,人们将桥梁连接,履行漫长的苦旅,却看不见前方目的,以为是一片虚无。”
“有些人在苦旅中明白,一切都由过程所铸就,这些桥梁终将成为彼岸,是超人们遨游的乐园。”
“在森罗万象都在洪水中渐沉渐隐的时代,我必将成为超人们的领袖,和龙一道乘风破浪,开辟人类史的航路,将所有人意志拧成一股长绳,牵引着航船不会在洪水中迷失。”
少女身影从护栏边陡然消失,凌立于闪电肆虐的灯塔尖。
再没有事物能遮蔽她的视野,阿求能看清光柱照耀下的旧城区,怒潮沸腾中的大绿海——能看清她作为人诞生成长的城市每一个角落中,在奋力战斗、挣扎一生的溺水者们。
巫女干脆放开护身的灵力涟漪,以坦荡的姿态仰天淋着雨。
【人类的历史,是人类的因果,在神混沌的梦中,是否存在必然的因果呢?】
她嫣然一笑,长期压抑的心声,响应云墙中滚滚的雷鸣,如此慷慨激昂。
【对宿命信以为真的末日里,我们这些雨点,可还记得一朵云的梦——】
任由雨水淋湿刘海,淌过她纤丽的睫毛,阿求为自己的新生而迸发由衷的大喜悦,她不再只是从虚幻中孕育的不稳定概念,而是终于顺应着某人真挚的爱,将生命延续在这世上的不谢昙花。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离开漂泊的孤舟,少女与尘世的大船融合为一。
势头凶猛的大雨,如宗教经典记载的浩劫,不可阻挡地淹没了城市。
阿求的视界能看到无穷的死气,与不息的生气,在一片潮湿中纠缠不休。
无数暴雨中升华的魂灵,一如潮水里欢腾的鱼群,布满天空。
她的视线在寻觅大绿海的各处,洪潮泛滥的波涛下,配得上她的超龙就要到来。
随后,作为首次举行的祭仪,巫女向神明献上祈福之祝词。
“龙芽根植,已为神树;万叶结露,福泽作雨;坠入尘土,可滋万物。”
【——那些来到人间的雨,溅散为我们的魂灵,终将回归源流的大潮,回到云端的梦中。】
【永劫轮回,生生不息。】
PS:阿求眼中的云,是龙芽的世界,是神梦,是自然的一部分;雨,即是神眼中流下的泪,被龙芽恩赐的灵魂。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尼采《敌基督者》,第九十七章小铃与阿求交流时,曾说过这句话,指明了阿求的心声。
敌基督者,即为毁灭自然而然的信仰、制造罪恶和利用罪恶,为一己私利而造神的伪信者们——对抗敌基督者的抗争之路孤独绝望,不仅要面对强大的伪信集合体本身,还要面对伪信根植的土壤,每个时代企图扭曲人强力意志的信仰的奴隶们。
第一百九十章 博丽灵梦
起初是一片翡翠色的海。
水下世界的天空,仿佛某人庞大的精神空洞,深邃、浩荡,一切汹涌的事物都在往里倒灌,找不到边界。在这儿只能沉没、沉没着……翠色褪去,直到黑暗庇护的尽头。
赤身漂浮的少女,在深水的摇篮中昏睡,四面是被吞入水底的大厦残骸,这片钢筋混凝土构造的水下森林——曾经人类的旧家园,在不知日夜流逝的绵长岁月中,成了亿万水生生命的巢穴,偶尔有鱼群和巨大水怪的形影,在少女周围废墟的阴影里环伺,却终只是静静绕开,仿佛守卫她安眠的卫士。
浓密杂乱的墨发,如一绺绺柔软华丽的水藻伸长开,随水流动荡而徜徉,龙芽晶簇所凝结的两支尖锐分叉的龙角,仿佛高耸的珊瑚玉枝,自少女头顶发丝间冒出,昭示着她神秘而壮美的非人性。
朴实无华的黑色面具,遮住了少女小巧的脸孔,面具眼窝中一颗封印着蜉蝣的琥珀,散发出青幽幽的微光穿透水波。
透过面具的琥珀之眼,依稀能看见少女溺毙的噩梦。
……
“你觉得有人需要你吗?”
飞扬跋扈的喝问,长着红眼的黑炎中的龙首,在逼视着年幼的女孩。
“没有。”
“很好,那现在我需要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灵梦。”
“是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阿妈。”
“这不行,你得有新的名字。”
“为什么?你又是谁?”
“我是你。”
“你是谁?”
“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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