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的世界
“上百年的时光,哪怕笼罩青龙神的‘伟大风暴’,大绿海上也行走着无数南来北往的船,寻找梦想的航向。可每艘船最初起航时,都会知道最终前往的目的地吗?”
老人从容的姿态,仿佛不是身处漩涡中心,而是驻足和风细浪的港口侧畔。
“我们都有各自的目的,不惜把自己周围的一切当工具来使用,为的只是以合理的方式来抵达那个目的。在这航程中,亲手寻找到的,别人给与的,所有渴求的、嫌恶的东西,都成了引领我们朝向目的的风向标,而那前方,即是我们的愿望。”
“六十多年了,在沉梦之森最肮脏的泥潭里长大,我争抢,厮杀,在无数的斗争和妥协中,熬过了一辈子。也见惯太多丢弃了最初的目的而面目全非的梦想家,迷失在青龙掀起的巨浪里,沦为被欲求驱使的野兽,最终落在波涛底粉碎。”
“可不追逐梦想,又能干什么呢?”老人嘿嘿笑道,“人的性命如漂浮在波涛上的蜉蝣般短暂,有的人生尤其短,却早在成熟前的某个瞬间,就知道有若迷梦的浑浊世界中,自己活着是要干什么。为了私欲,还是大志,是期待一个乘风破浪的人生,还是被迫完成船长交付的任务。只要在一艘有梦的船上,没有未来的人,也能为别人的未来出力。”
“所以我们今天站在了这里。”阿求接话道,“赌桌的两侧,是我和议长,赌注是废舰城的未来。那些选择了我们、也被我们所选择的赌徒,正惴惴不安等待着一个结果。”
“哼,想和我赌吗?你得拿出更多筹码来。”奥瑞斯挺直背脊,犹如河上一截枯木翻身变成噬人的巨鳄,仿佛年轻数十岁意气风发,“小丫头,别忘了整个东南最大的赌场庄家是谁。”
“那议长您——最初是为什么才走上赌桌呢?”少女眼神恍惚追思着什么,“先父曾和我提过某位魔女的往事。您是为了那位叫阿影的大人吗?”
奥瑞斯默默盯住阿求。
“我是废舰城的孤女。”少女坦然道,“在某个夜晚后,发现自己举目无亲了。我想或许只有议长,能明白我的心境。”
奥瑞斯闭目数秒,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争锋相对的敌人,而是相互具备同理心的知己,不,正因为是敌人,才更能在彼此间搭起理解的桥梁。
“吾妻安葬在这座城市最美丽的花园下,吾女也在五年前的战火中化为飞灰。你父亲付出的不会比我少。投身那场无望的战斗前,他也有觉悟要面对的是什么。同为失去挚爱的鳏夫,我依然活着,可他的伤残之躯,终究没能撑到亡妻遗志能实现的那天。”
老人说到这转头,看到的却是少女木然的面孔。
“所幸,我还有珍视的宝物。只要铭记约定 ,这老朽的身躯,仍然跳动着有力的心脏。”
阿求轻轻低首:“我想,艾伦能听到您这番话,会相当开怀。”
“城主。”双方静默数息,奥瑞斯提醒道,“时候到了。”
“是啊,我们将迎来重大的变化。”阿求重新抬起头,脸上如迷雾莫辨的情绪消散,“奥瑞斯议长,接下来——”
她从来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却在此刻化作裹挟暴风雪的凛冬。
“新世纪已经没有能载你的船了。”
“小心点,你的船也别被掀翻了。”奥瑞斯挤出鳄鱼似的冷笑,“无数怪物在水底等着吃你呢。”
通往闪耀舞台的大门,为两位倔强的对立者打开。
并非没有苦闷和哀愁,并非没有恐惧和动摇,然而站在此处的,是跨越了这一切而心如铁石的强者。
作为他们人生插曲随心所欲上演的谈心,将从未发生过。
少女和老人向着舞台中心走去。
聚集在台下、贵宾席、乃至幕后蠢蠢欲动的人们,无论所图为何,都将为响应两人步伐引领的潮流而击起疯狂的巨浪。
狂热的纷争之潮,唤醒了大绿海漩涡下沉眠的怪物。
百年来,一直潜游深渊的利维坦,即将破浪冲出水面,又一次给人世带来浩瀚的洪水。
而我们生存的古老土地,称之为——
龙。
PS:利维坦在霍布斯著作——《利维坦,或教会国家和市民国家的实质、形式和权力》,代指绝对主义的君主专制政体,而在本文中,也指代以大绿海为中心,各种力量、意志推动的局势,牵引出不可抗逆到来的时代巨潮。旧文明崩溃的废土,因为各种强大个体和极端意志的存在和彼此斗争,是很容易流行相对类似又经过演化具有废土特色的绝对政体的,在古代中国,利维坦对应的是龙,而龙掀起的时代巨潮,即为天命之宿体。自此,文戏结束,进入武戏。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血宴上的献礼(上)
【有资格享受这场狂宴的,想必都是精明的猎手。可今天,你们会成为谁的盘中餐?】
徜徉于衣冠楚楚的人群中,一脸醺醺然的“小兔姬”,内在却对纸醉金迷的光景无动于衷。表面上她依然沉迷于假扮应召女郎的游戏,但够资格让她挑逗的,都是逃不过女游侠眼睛的有价值的猎物——周围一张张虚伪变化的面孔,追猎金钱权势的味道,来到这浮华的人间猎场,与她过去反复所见的无聊戏码根本没有差别。
荷碧典兹,这安乐的销金窝,顷刻后将沦为牛鬼蛇神的角斗场。
破晓天火的余孽,红魔庇护的蝙蝠,万象代理人,森罗的妖怪,真身不明的黑幕……哪怕身经百战如小兔姬,也想想就头疼,如果她只是单纯的战斗疯子还好,可披的游侠外皮下,本职却是军人,完成Boss的命令才是首要目的。
以城主特聘的军事顾问身份作掩护,她潜入废舰城大半个月了,既要承担为深陷东南漩涡的“千音铃”护航的任务,又要以独立视角来监察事态,供中央特区的大人物们参考,而今天,身为战士的直觉,更是比谁都清楚的闻到战场将近的气味。
来自后方的支援有限,但即使如此,由那位“军神”亲自选拔调遣,用以配合“千音铃”行动的精锐,也不容小觑,这手牌被“千音铃”捂得太久,总算要派上用场了。如何在乱成一锅粥的战场上确切发挥作用,作为指挥官的“小兔姬”责无旁贷。现状是挡在取胜之道前的障碍重重,迷雾中敌友难辨,接下来的每场硬仗都殊为棘手,她必须克制心理上倾向敢死队的鲁莽,把组织托付给她的利剑,精确无误的刺进敌人要害,而且,要保全它的锋利。
【太为难人了,Boss早点放弃我多好。】
正想继续找酒和猎物来解闷的小兔姬,蓦然回头向背后望去。
捧着花束的美丽女孩正自转梯上款款而来。
被女游侠察觉到的冷淡目光,属于一双雪原湖泊般深蓝的眼睛,浅金色长发不加打理的披散肩后,一身素雅洁白的纱裙,修饰出斯拉夫女性颀长挺拔的身材。她身上洋溢着花季少女特有的青涩与甜美交融的风姿,肌肤纤白如寒冬吐蕊的花朵富含生机而不脆弱。
女孩唯一怪异的特征,就是刘海中央梳着两缕锐利的发束,犹如一对剑刃交叉,透着凛冽冷酷的气势。
落在“小兔姬”眼里,这无疑是位跟她作风迥异,却具备类似特质的猎手。
少女举步优雅的贴近,呈上鲜红如火的玫瑰。
“请收下这束花。殷红花蕾以血浇灌,与你格外相配。”
“可爱的小姐。”“小兔姬”左手接过花束,右手自然而然握上去,露出迷人笑靥,“你从哪里来?”
“寇蒂从月亮照耀下的玻璃树那儿来。”女孩颔首低眉,似乎略带羞涩的任由手被握着,“跟随赴宴的兔子们来到这里。”
“小兔姬”心领神会的点头。逢场作戏间,两人已凭暗语完成了情报交接。
“多谢你的礼物,舞会要开始了,再见,姐妹。”
她们放开手擦肩而过。
“小兔姬”捧住花束目送女孩隐入人群中,也不知是女孩赠礼带来的愉悦,还是手中玫瑰的馨香,吸引她埋头细嗅。
“希望待会的火药味,别败坏这花香,可惜啊,玫瑰注定要凋谢。”
女人从花丛中重新抬起脸,与花瓣交相辉映的赤发红眸,无疑是绝代的美丽。
然而这份美,却是潜伏花丛的毒蛇猛兽——危险生物特有的醒目斑斓。
此间猎场歌舞升平,而纵横大陆的钢铁之蛇的暗牙,终于要盯住猎物的喉咙,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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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五年,我们熬过了大战后的艰难时世,仰仗在座诸君之力,平息灵灾、重建起强大繁荣的城市。然而未来的航向尚未确定,新的威胁就化作洪流席卷而来,白莲教兵锋包围中,废舰城的出路在哪里?”
“一个世纪前,蓬莱号上幸存的旧文明遗族,与联邦东进移民,在龙神之子见证下订立蓬莱誓约,联手创建了废舰城,传承至今,大绿海兼容并蓄,成了无数生命风帆起航的摇篮。”
宴会全场焦点的主讲座上,司马阿求正在发表演讲,而奥瑞斯和一众议员、市政厅高官,就在她背后主席台落座,其中包括刚刚宣誓就任城主财务长的奈奈o翰伯顿。
“作为大绿海子民生存意志的象征,作为废舰城立城之本的象征,蓬莱号不应停滞于此。”
“一个世纪后,我们也该履行新的盟约了。”
“就在一个月前,森罗公司新伊甸总部,秘密向市政厅提交了协议,将在保留我城邦独立主权的前提下,谋求深度合作,其中条件之一,便是协助我们重建蓬莱号。”
“今日,本人司马阿求,谨代表市政厅,向大绿海城邦联席会议提交议案,推行与森罗公司的全面合作,创立新的蓬莱之誓。”
少女城主的发言,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风口浪尖的另一位人身上。
纵使重要的党羽心腹,在酒宴入场期间接连失踪,主席台空了不少位置,废舰城的议长爱德华·科尔·奥瑞斯,也未因这些风浪有丁点动摇。
按照法定流程,他将在阿求公开正式计划后,代表议会对城主的议案提出质询。
这是必须强硬表态的时刻。
因为他面对的台下,乃统领泱泱大绿海城邦——乃至东南军政经济圈的牌面。
奈奈·翰伯顿为台前代表的森罗,如一条过江龙改变了沉梦之森的生态环境,不断挤压竞争对手的生存空间,如果让阿求的企划成功,新的垄断者将在大绿海呼风唤雨。
在所有入局的猎手来看,这一行为无疑是在断绝东南财阀的根本,触及奥瑞斯集团的利益底线,所以他必须反击,让别人痛切的体会到影鳄并非垂垂老矣。他见过太多墙倒众人推的危局,哪怕此身是数十年来盘踞大绿海的头号官商,也不会例外,不如说树大招风,只要他稍一显露衰弱的迹象,就会有无数饥肠辘辘的怪物,妄图啃食他的血肉,霸占他的巢穴和猎场。
奥瑞斯扫视着大厅内,千百张面孔忐忑又兴奋的等待着他的回应。这些他往日饲养的掠食者,只是群凶残短视的野兽,等着开餐抢夺更多的肉食,但没得选择,他只能用项圈锁住它们,来充当爪牙守住偌大的地盘,防止胃口过分贪婪的外来者入侵,毁掉他精心打造的适合自身活动的生态圈——这么多年来,为了管好这群野兽,他订立的驯化规则,也最终成了限制自身的牢笼,眼前这群比兽魔还面目可憎的家伙,无底洞般的胃口已不满足于他分配的食物,无时无刻不打算冲破牢笼的缝隙,而现在还有人想放他们出来。
他一直知道司马阿求要驱虎吞狼,这个五年前被当花瓶推举出来的城主,不甘心成为议会和东南财阀的靶子,暗暗积攒着力量。可他没想到,与联邦的表面接触,只是阿求暗度陈仓的一着,真正的棋路,是与远跨大洋外的利维坦的航迹接轨,如今笼罩这颗星球的最大一层暗幕,即将在废舰城落下。
老人目光划过宴会厅各处饲养鱼群的玻璃柱,司马阿求不会不明白森罗能夺走她一切的力量,难道她的目的,就是要打破鱼缸吗?
奥瑞斯内心已下决断,哪怕要和最可怕的利维坦对抗。
【无论如何,我向阿影承诺过,绝不会让她热爱的王国,淹没在青龙掀起的洪水中。】
老人巡视版图的霸主般的视线,最终锁定席位正中央——在数名西装革履的兔魔人保镖护卫下,于贵宾席顶前排观礼的桐间铃瑚,正抬起右手食指,指指自己滑稽垂落的兔耳朵示意。
奥瑞斯不露声色摸索着文明杖,打开杖头上的通讯器开关。
“议长。”桐间铃瑚的讥笑声从耳机内传来,“需要我找月都的大人物帮你吗?”
“不劳阁下费心,现在还只是大绿海的内部事务。”
桐间铃瑚闻言背靠椅子,发出无所谓的冷笑。
“可惜,你放弃了最后翻盘的机会。”
“桐间执行官。”奥瑞斯平淡道,“翻盘的机会不是靠别人给的。据说贵集团的因幡主席也给过你机会,可你最后被从机遇城调离,又是出于谁的选择呢。”
仿佛触痛了一直竭力掩饰的伤疤,桐间铃瑚霎时怒气上冲而眼泛血红,奥瑞斯自然不会理睬一只兔子的气急败坏。
“影鳄果然牙尖嘴利。”兔魔人身体发着颤深呼吸,忽然恢复了不屑一顾的冷静,“尊敬的议长,有人托我给你献上一份礼物。”
奥瑞斯耳内骤然被尖锐的嗡鸣声占据,与桐间铃瑚的通话中断。下一刻,大宴会厅内堪比星空的璀璨灯火,都尽数灭掉,厅内众人为此异变惊动,却很快化作夜幕下捕食的兽群般沉默。
老人皱眉摘下耳机,陷入昏暗的视界中,一道鬼魅怪影正无声无息的穿梭在天花板间,飞扑过来,熄灭的水晶灯旁不断扬起暗色的斗篷边角,似蝠翼划破昏暗的月夜,下一瞬,若血河塌落的剑光,伴随邪恶的视线,笼罩了整座主席台。
——————时间回溯到十分钟前———————
阿清认识到这座城市的不可救药,是在第一次杀死人时。
那之前,她只是个靠偷窃为生的小鬼,每天在旧城区阴暗的角落,比蟑螂还顽强的生活着。唯一爱做的事,就是每天收工后,不管饿着肚子还是侥幸能分到半个罐头,隔着恶臭的运河,对富人居住的上城区灯火向往不已。一回遇见殴打同伴的敌对帮流氓时,被牵连的她,把磨利的破酒瓶插·进了那个男人的脖子里,她受伤被追捕不得不躲进塞满的垃圾箱。年幼的女孩昏死前见到的打开垃圾箱的人,是一个过路的醉汉,那个能称得上好人的家伙,最后把她捡回家,成了她的养父。
“喂,你知道吗?臭老爸差点吐你一身,谁叫你躲在垃圾箱里,不过你吓得他都酒醒啦。”
“喂,你叫什么名字。算了,看你饿得皮包骨,先喝了这碗红菜汤再说。”
“可恶,臭丫头,别抢啊!”
从此她有了新的名字,有了能吃饱的家。
对了,还多了一个成天和她对着干的姐姐。
养父是名机械工程师,住在一间破破烂烂的维修店里,没喝醉的时候,就成天摆弄些金属垃圾,姐姐在没有妈妈的前提下长大,反倒成了照顾一家生计的人。
虽然脾气不对付,但这是一生中头次有人伸手为她遮风挡雨。
少女的世界被拯救了。
满心想报答的她,发誓要过上体面的生活,变得有钱有势,把家搬到上城区去,让姐姐和父亲扬眉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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