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的世界
闪烁光明的大风倏然吹散了雾气,与黄昏的霞辉勾勒出了光态的瑰丽人影,书页飞落在那道人影前,悄然烧成了余烬,人影随风漂浮至明子身旁,捡起地上的铃铛,下一刻,影子染上了现世的鲜明色彩。
那是小铃,少女原本扎着的两只马尾发丝都披散开,在光明之风中飒飒飞扬。
“果然——”古市摁住眼镜架道,“不止是创始龙具赋予的力量,您本身觉醒的特质也很厉害。”
“那你呢。”小铃面对弟子的背叛,神态波平如镜,“又有了怎样的底牌。”
“您很清楚吧,这几年我一直在城主、奥瑞斯和先生您三者间踩钢丝,没点保命手段怎么行。”
“还不止吧。”小铃继续把手按住小绿的“花苞”,“昨夜有个自称天邪鬼的人,夺走了我的学生,现在看来,很早前就有人被夺走了。”
古市微一低头:“先生慧眼。”
“如那等追求人性戏剧化享乐的鬼祟之辈。”小铃冷静指出道,“它最关心的自然是灵梦,但却一定不会错过特意在风铃苑安排的余兴节目,所以借助他人潜伏在我身边的可能性极高。说吧,你是什么时候被植入蜃鬼的。”
“先生,您一直在做戏。”古市摘下眼镜,凌冽如冰刀的目光刮来,“看似因学生们的事动摇,实际却在示弱下暗藏防备。”
“不这样,恐怕我就和你一样疯掉了。”小铃举起指尖系着的铃铛,摇晃出的铃音,呼唤着光明的风暴缠绕住她。
青年自讽地摇着头。
“说了,其实我早在五年前就要疯了,是天邪鬼出现在我面前,给了我封住内心的锁。‘蜃鬼’维持了我理性的人格,哪怕遭遇再多波折,也能强忍住鬼芽的侵蚀,”
他眸中逐渐卷起追忆的巨浪。
“我等待这一刻的解放太久了。”
“你交换的代价是什么?”小铃身上澎湃的光潮,如油井上的火炬愈燃愈盛。
“是为了阿晴。”
古市望着一旁似遭受某种内部刺激而开始蠕动的花苞。
“其实我理解小绿,她觉得自己只是姐姐的包袱和影子,才会走到这一步。”
“先生,您教导过我投身龙芽的共鸣中,也不要停止思考,现在——”
“就给您看看我的成果吧。”
古市转身向已难以维持“龙化”的女孩道。
“喂,明子,和我打一场。”
“为什么?”即使被开始分泌毒性的“龙化”沸血煎熬,明子也克制着想将身边一切撕碎的切齿之怒,“给我一个交代。”
青年漠然捏碎手中的眼镜。
“要不是你惹上那个‘播种者’,我妈也不会疯,我们更不会被植入龙芽的种火。明子,你早早被选中了,可我直到五年前,才让种火在灾难中发芽,之后所承受的——所谓觉醒,不一定是美好的蜕变。”
古市的笑像是感到无所谓了。
“你不会不懂吧。”
明子看着昔日的青梅竹马,心陡然沉入未知的深渊。
“跟着小铃先生一起修习心武道的日子,是我五年来唯一感到安宁的时候。阿晴和你陪着我,能让这里的伤口也短暂麻痹,哪怕你后来抛下我们,去寻找摸不着的未来,我们也有过值得怀念的生活,可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古市的视线飘忽着穿越岁月的荒原,寻觅三人相伴的日子。
那些闪耀着光彩的拼图画面,却笼上一层灰扑扑的蒙版。
他目光停留在其中某个微不足道的碎块上。
那是他们快要在风铃苑的文化祭给同学们表演话剧时,偷偷在蓬莱号附近的灯塔下排练。
“年轻人啊,你为何迷失至此。”阿晴那时还留着过肩的长发,精力每天都旺盛得过头。
“我在寻找阳光的同时,迷失了方向。”
“给我提起精神啦,要大声,大声点,用肺腑发声,穿过这片大绿海!”
“怎么可能穿过。”
“能穿过!”女孩面向装点港口的船舶、沙鸥,一鼓作气呐喊。
“明子大混蛋!”
她似乎喊得开怀了。
“喂,古市,把手给我,快点。”
犹豫着刚伸出手,阿晴便把手张开,两人掌心贴合在一块——心底莫名涌起的悸动,仿佛触碰着太阳。
“原因就在你的手上啊,难怪每次对练都会抢先抓住我。”
她恍然像从比自己稍大的手中,找到了灵感,悠悠念诵台词。
“追寻阳光的你,为何来到这只有树荫的森林?”
温情脉脉的笑颜,一如过去刮在港口的和风的痕迹,遥不可及。
“啊,明子来了!”
古市望着阿晴的背影忽然离去,和新来的女孩打闹成一团,那活泼轻快的日常,时至今日不过是翻阅旧日书页所见的虚影,甚至虚幻得让他觉得当时也和那两人间有了隔阂。只是这只手上,依稀残留着真切的余温。
……
“别找借口,你不来,我只好找古市代替你练戏了。”
“快把胳膊伸给我,还有这边,像这样——‘之后隐者和他遇到的年轻人,把手抵在一起,较量力量’。”
“痛痛痛啊!”
……
古市没再去看她们,仰起头,把手心对着太阳举高。
“影子需要阳光普照,才会出现。”
念着犹有印象的台词,庞大的怪物出现了。
在千音铃耀目的光照中,他的轮廓被火焰卷入了——身上膨胀的墨黑色油泥,燃烧出赤红的熔岩——这是来自无数次叩问自己和他人,却寻求不到答案的迷惑和怒火。
心底恣肆汹涌的热流啊,是毒酸在浸泡腐蚀着身心,那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毒,曾里里外外给他带来怎样的痛苦和不甘。
他感到这一生积压的阴影都在此刻释放了——嫉妒、痛苦、不甘、憎恨……全在毒酸腐蚀的伤痕中汇流,坠入阴影下崩落的大空洞里,被充满渴望的海绵般的种子吸收。
在空洞中诞生的是,栖身于烈火的人面巨兽。
“变成怪物了,好恶心。”巨兽如刚脱壳的火甲虫爬在泥土里,望着与身躯相比显得格外细长的四肢——记忆中与女孩掌心重合过的手,化作流淌黑血的兽爪。
它在世界无休止提示着万物的风中,听见了无奈的悲叹,舍弃所有因留恋让他背负的软弱,目光最后剪切的画面烙刻大脑中——只有明子。
“你好刺眼啊。”那张被火焚烧的古市的脸庞,因撑破身心的痛苦而扭曲,火焰重复着膨胀收缩,连带着五官也不断歪斜变形。
它的爪尖指向明子。
“一直拦在我面前,挡住我想去的地方,永远追不上。很开心吧——”
“让我活在你的影子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太过美丽的天空(上)
“老师,为什么我打不赢古市?”
黎明树环绕的小块空地,留着齐耳蓬松黑发、十五六岁左右的女孩,四肢朝天摔倒在草皮上,目光迷茫地望着落花缤纷、一一飘落至脸庞。
“明子你过于急躁了。”端坐树屋边的小铃,手抚折扇向弟子做出评断。
在这景致动静相宜的天然道场,三位正值青春的学生,正在她教导下磨练身心。
“但我可是抓住了他的破绽啊。”
“也就是说你被古市君后发制人了。”下首观战的长发少女抬手高喊。
“阿晴你不也输了。”明子没好气顶嘴。
小铃信手展开折扇,掩住微笑朱唇的扇叶,以高深大气的书法写着“心相无敌”四字。
“我在新迦南求学时,有幸从一位贤者那获得了心武道的传承。其间深奥奇妙的境界,概括起来可用一个古老的理念——‘心外无物’冠之,要用心击败别人,不过乎一个‘想’字,古市比你想得深。”
“可我的想法都体现在行动上啊。”少女吹去鼻尖一片花瓣,鲤鱼打挺跳起身,再度面向五步开外同龄的眼镜男生。
她个头、气魄都输给男生许多,却以无精打采的眼神挑衅道。
“既然这样,古市,任你想再多,跟不上我的动作就行了吧。”
懒洋洋的女孩,眨眼蜕变为锋利的箭矢,冲过落花飞散的短短距离,没等男生反应过来,就把他当稻草人般给掀翻了。
“败给你了。”古市摔得闷声躺好久,才狼狈地扶着眼镜爬起身,不情愿地认输。
“诶,明子真狡猾,这是作弊。”阿晴手指洋洋自得的明子,满脸鄙夷地责备她。
“再来。”古市擦去额头的汗,嘘口气摆好沉稳的架势,“这次不准用龙芽之力。”
……
记忆胶卷放送的剪贴画,是明子印象犹新的片段。时过境迁,当初奋力切磋的二人,却在成长后陷入无法达成和解的死斗。
“从小时起你就很让人头疼,任性、不会看气氛,自由得像溜过屋顶的猫。”
在古市内心徘徊的蜃鬼,被某种更渊沉的黑暗啃噬了,从黑暗之火中孵化的巨兽,因终于得到释放,爬出了空洞的深渊,被饥肠辘辘的痛苦所折磨。
“偏偏还爱充烂好人,总是惹麻烦牵连到我。”
明子龙化后的‘白骑士’,也难以阻止巨兽的行动——少女缀饰着幽蓝结晶的双眼,能看清古市血肉表皮下,奔涌着不祥的诅咒。在凶残欲望的驱使下,巨兽令人震怖地狂奔起来,却比下水道乱爬的蟑螂还迅捷。
“对不起,古市,一直忽视你的感受。”明子挥动着变形为长枪大剑的爪臂,不断防守着古市的攻势,但因体力消耗过大而左支右绌。不同于曾修行心武道时的同门对决,此刻白热化的战斗,是两头困兽间的厮杀——由心念共鸣,自龙芽源流中剥离的灵子,受狂躁情绪牵引着,下坠为迸裂的雷霆火焰。伴随厮杀无规律散射的绚烂热光,是赞颂死亡的烟花,装点着最原始的爪牙利刃之舞。
“能停手吗?再这样你会变不回去的。”明子惨然呼唤着过去最好的朋友。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巨兽缠身的黑火猛涨,恍如背负着无数死不瞑目的怨魂,随着扑杀过程而滴落的炽燃火油,连混凝土也轻易蚀穿,更别说明子护身的甲质了。
巨兽向着伤痕累累的矮小‘骑士’厉声咆哮。
“为什么要回来?知道我和晴,多羡慕你吗!”
旧水厂遍地疮痍的废墟,彻底沦陷为两头非人非兽的异怪赌上生死的角斗场,仿佛两架马力全开的生体战车,肆意蹂躏着爪下的一切,所过之处,植被坏死,土壤腐坏,残墙断柱粉碎,连来不及逃走的尸群也遭波及,被碾碎砍烂成肉泥,受烈焰、雷光烧成焦炭。
古市很快对麻烦的缠斗感到不耐,它作势朝花苞旁的小铃佯攻,迫使明子不得不正面应对。“白骑士”拦在小铃身前,切碎了巨兽后背上袭来的触手爪牙,可更多增生的触手群,却将明子逼入死角,随后古市那张扭曲的人脸额头上,长出武士星兜似的撞角,一头撞中“白骑士”,哪怕左爪被明子反击的手刀斩断,但断口上蠕动的触须,却终于抓住了被撞得肢体弯折的敌人。
它把“骑士”捆缚举高,感受到手中传来的剧烈扭动,旋即施加更恐怖的压力,像要把捏在掌心的虫子挤爆,猖狂大笑。
“痛苦吧?但影子更痛苦,在黑暗中活着,谁也不会注意你。”
明子拼命想挣脱,瘆人的蓝色血液,随她的外壳爆裂而渗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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