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所见的废土原风景 第133章

作者:哲学的世界

  “为什么不保护阿赫!”

  “小绿。”小铃强自抵御着精神衰竭造成的虚无感,也忍耐着体内龙具的咆哮怒意,“住手吧,现在的你,还不能操纵这份力量。”

  “它的实质,是心之理,把思想与感情武装为人格,铸造自我认同,打磨成斩荆披棘的双刃剑。如果滥用它,老师也会走上邪道,我的责任不允许冒险。阿赫的事有我的错,但希望你能谅解老师——”

  “不要再说教了,我才不要听。”西村绿低吼道,“你保护不了他,以后也会保护不了我们!”

  “但你姐姐呢?她可是一直都在保护你。”小铃浑身缠绕的灵光忽明忽暗,“你根本不清楚她为你付出了什么。”

  “姐姐一定会明白我的苦心的,她一直最关心我,最疼我。”西村绿额上的第三只眼,在以不受她控制的意志疯狂转动,“小绿也要保护她。”

  小铃摇摇头。

  “你还是不明白,小绿。和老师作对,你已经无法回头了。”

  “为什么要回头?”

  邪眼畸变得更为硕大,西村绿用手抓住心口道。

  “小铃老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老师了。这五年来,你能感受到我的痛,感受到我的恨,感受到阿赫的绝望吗!”

  “这世界对虫子不公平,我就要孵化成怪物!”

  少女前额倏然冒出两条纤长的蛾虫触须,她因身心不断涌出的满足感到达极致而发出呻·吟。

  “而今天,我已经破茧了。”

  在她上空盘旋的众多人面恶鸟,猛然包围住她,集聚成一只恶心污秽的多头鸟魔物,而西村绿在这羽毛之海簇拥中飞上高空离去,徒留光之铃笼罩下的风铃苑废墟。

  小铃明白自己又失去了一位学生。

  西村绿渴望的不是让别人理解她的痛苦,而是有个人能站在她身边,共同承受。

  黑夜可以由太阳驱散,但世上最深的黑暗,在人心中,靠她这千音铃微薄的光,真能遏制住那黑暗中恶兽的孵化吗?

  所以她才排斥灵能,在潜意识中厌恶身为心力使的人格,甚至封闭曾觉醒的本心,来遏制创始龙具对自我的转化,质疑灵能对身心的升华——这就是她身为心力使的弱点,迄今为止目睹的所有迷途羔羊,也在加深着她的不安。

  随着笛音的消逝,余下的魔鸟群哪怕愈发狂躁,也被敌对的火焰完全净化。

  小兔姬晚了几步赶来,带来一身浓重血腥味,她背后跟着云波大妈,这位风铃苑的保育员,背着单兵喷火器,全身染满焦臭气。

  “先生,桧丸不见了。”云波大妈强行抑制着体内的狂怒,失去幼崽的母熊,双瞳满布几乎撑爆眼球的血丝。

  “赵将军。”小铃漠然问,“你的部下在哪里。”

  “正在待命。”小兔姬向来挂着轻率笑意的面孔,也只余出鞘刀锋似的凌厉,“要大闹一场吗?”

  小铃摇头道。

  “按计划行动。”

  她转身面对着两个幸存的孩子,小桃子和吉儿牵着手,强忍着不让哭声从嗓子里冒出来,哪怕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充斥噩梦的黑夜,可在她们面前的,却是毁坏的家园。

  “怎么会这样……”

  “大伙都不见了,风铃苑也没了。”

  小铃蹲在俩孩子面前,挤出哀婉的笑容。

  “乖,老师会把大家都找回来的。”

  她摸着两只娇弱的小脑袋,仿佛体会到十多年前中央特区那个无望的冬日,“姐姐”抱住自己的心情。

  女孩儿们借手背蹭去热泪,使劲点头。

  “你们先跟我去一个地方,那儿安全得很。”

  安慰完孩子们,小铃霍然抬头。

  被灵力掀起的焚风急剧扩散,地面投下如破浪海鲸的阴影,一艘红色邮政船恢弘的自天而降。深红色醒目的空船外壳上,喷涂着一只张扬漆黑的渡鸦。

  仰望着记忆中仿佛在燃烧的飞船轮廓,小铃对明子和云波吩咐道。

  “通知伊舟,我们要全体转移到船上。”

  气流声喧哗鼓噪,与铃音交杂混合,犹如在浑浊水波中涌起杀气的涟漪。

  离地表数千英尺的高空中,出现在船舷边、两手凭栏俯瞰的美人,身穿象征驰骋废土、无畏自由意志的游侠军衣,绑扎单马尾的长发一如鸦翼在烈风中披散翱翔,那双遍刻着跨越三千世界风霜雨雪的赤色瞳孔,透过冰冷的镜片与小铃遥遥相望。

  PS:回归,地产人不死于加班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过去的食粮

  男人踩上土坑边,正看到手举火炬的僧侣,踢下一具尸体。

  死尸滚落到无法逃脱的妇孺身旁,再多哭嚎或咒骂,交织血仇的怨念,也被沉沉恐惧吞没。

  荒山老林间沦为屠场的村落,若被怪蟒盘绕丧失生气的朽坏骸骨,连山谷上空食腐鸟的嘶鸣,也透着嫌恶又仓皇的气氛。

  男人扫视着万人坑底一道道散播疫病般通往绝望的目光,他看到年幼的兄妹趴在濒死父亲的背上奄奄一息,看到女孩抱紧被血与汽油淋得通透的婴儿……

  僧侣不沾尘埃的白袍,裹住被病魔拖得垮掉的躯壳走近他,往昔慈爱如天父的面容,映照着惶惶火光,视线似附着诸多游魂而模糊难辨。

  接过僧侣塞来的火把,呼吸也混入烈焰的躁动。

  抛出火炬,点燃了人肉篝火。

  惨呼、挣扎、反胃的恶臭……罪恶充塞六识感官,想要挖开胸膛,把里面沸腾的东西全呕吐出来。

  梵咒诵唱着净化和往生的虚妄,在浓烟汹涌中成形。

  生命扭曲焚化为飞舞的灰烬,被怨恨和腥风围绕的火焰墓穴,是献祭给虔诚信仰的凭证。

  母亲怀里烧成团的尸块,溃烂为焦肉的小手,徒劳伸向无法触及的天空。

  想抓住那面将坠的旗帜——

  飘扬着光明的白莲。

  ……

  苏芽肢体痉挛着睁开眼,少女纤瘦的胸脯,似打入空气针艰难喘息,手背条件反射地蹭上额头,为扩散的瞳孔挡住刺激性光线,也抹去了羼杂着惊恐排出的黏腻冷汗。

  脑海烧灼的炼狱沉寂褪去,留下空白的绝望感——那并非是她亲身的经历,而是源于某个男人突兀的噩梦。

  “睡得好吗?”

  少女侧过身撑着床头坐起,眼见一道熟悉的男人侧影,正伏在精密工作台前。

  “茂凯叔。”女孩恍惚晃了晃脑袋,随变舒缓的呼吸,床垫氤散的稻草香和晨风的气味也让她安下心来。

  苏芽爬起来观察四周,发现自己待在间老旧阳光房内,这里是茂凯叔栽培实验作物的温室,随处可见别致的园林农具。分层精心安置的植物架和培养水槽、导管,构建出一个绿意葱茏的安详世界。

  “在找这个?”瞥了眼摸索衣裙的女孩,农场主举起支填满弹药的弹匣。

  苏芽霎时看清了男人在工作台上摆弄什么——那是西村晴交给她用的防身手枪。

  茂凯很快把拆解的枪械零件重新组装好,右手握住枪管,转身走近女孩,把这上好膛的武器递给她。

  “我改装了一道,小孩用起来会方便许多。 ”

  枪重量落入手心,苏芽咬唇道:“谢谢。”

  茂凯黯然审视着她:“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孩扣紧枪把,铁块冰冷得让肌肤产生抗拒的触感。昨夜被夜莺诱拐走的记忆已和梦境混淆不清,但她明白是自己想逃离风铃苑,才听从了笛音里魔鬼的呢喃。

  “茂凯叔,你不是普通的白莲教徒吧。”

  男人回身整理工作台,漫不经心述说道。

  “从前有个巡林客,十多年来穿行于北方的雷角半岛到‘龙之伤’间、一段被称为‘龙脊’的山脉里。表面上他是过往行人与山民的保护者,实际却靠与盗匪、黑帮勾结赖以过活。他本以为会躲在深山老林里见不得光一辈子,直到……整座‘龙脊’都被摧毁的那天。”

  “你也忘不掉吧。”茂凯冷眼斜觑着女孩,“八年前,一头怪物掀起了灵灾,战乱、饥荒接踵而来。那个沦为丧家犬的巡林客,被东进的白莲教民所救,受带领那群教民的僧侣感化,而投靠到白莲法王座下,好歹吃了口饱饭。”

  苏芽呼吸一窒,见茂凯佩戴上台哔哔小子,她明白那是单凭农民的身份弄不到、用于战争的违禁品。

  “这世上有许多人靠性命求取食物,借暴力谋夺钱财,也有人凭血与火打磨坚固的信仰。他那时相信承受了青龙神的恩威,对定数无常的命运深觉畏惧,也跪伏于自身的赎罪感下,而发自内心地皈依白莲旗帜,成为净光明圣火的战士。”

  “这便是法号‘平阳’的破戒僧,与无数教徒一样很普通的过往。”

  少女呆呆坐到床沿,听男人讲完曾刻意隐瞒的故事。

  茂凯扔给她条毛巾,示意少女去洗把脸,之后又拿起开罐器,拧开一听‘番薯牌’肉罐头,加热后递给她,耐心地等苏芽吃完,就像在照顾没睡醒、迷糊的女儿。

  “到干活的时间了,陪我去果林吧。”

  茂凯扎好绑腿,背起只竹编的篾篓出门,前些时候受的伤,并未再影响他的行动。苏芽也听话地捡起只小背篓跟上。从放满盆栽花架的温室走廊里出来,阳光落在女孩宽松的衣裙上,后脑两条小马尾辫也活泼地拂动,似是在为今日好天气而欣喜。

  作为早早懂事的孩子,苏芽在这里打工好些时日了。

  五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森林,她是亲眼见证着大家一起垦荒,开拓出一片片稻田、茶圃,还有盛产优质乳肉制品的牧场,丰茂葳蕤的果林。

  与农场的名字一样,这确实是块平坦开阔又明亮的田地,依靠大绿海肥沃的水土,养活了废舰城许多人口,甚至可以说她和风铃苑的小孩,都是吃平阳农场的粮食长大的。

  梯田里除草抛秧的耕农们,边擦汗边微笑着朝经过的两人打招呼。女孩知道——和风铃苑收养的孤儿一样,这些农夫大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在这乱世里人命如草芥,他们只求不饿肚子,而口中的食粮,一天天生命增长的重量,便成了信仰的根基。

  “小芽,你讨厌杂草吗?”

  茂凯随手掐断根生长在田垄边的芒草。

  “草其实很了不起。”见少女露出不解的表情,他捏碎绒绒的草穗,看着穗花从指间飘散道,“八百万年前,地球正处于干旱期,往往一道闪电落到枯草上,就能引发森林大火。高大的乔木都被烧死,可草根部的厚实保护层,却能让它们的芽从灰烬中复苏。”

  男人左手戴的哔哔小子,投影出一段有关渺小草类的进化史,那是迄今与他们生存的星球上所有生命息息相关的奇迹。

  “而极度易燃的特质,竟是草本植物在自然选择中进化出来的,这是草类向当时占据陆地统治地位的树木,发起的战争,它们凭自杀式的进攻取得了胜利。之后就是大片草原的诞生、水稻麦谷出现——从而直接造就了人类的农耕文明,而草类从土壤中吸收的元素,经过复杂的生态循环,甚至改变了海洋的生态链,彻底重塑了整个地球环境。”

  “它们正可谓是植物中的变革者。”茂凯叔唏嘘道,在广阔的田园环绕中观看着大自然的日记。

  “我有时会想,青龙神在再造世界时,为什么会创造龙芽使这种生物呢?普通人在他们面前就跟踩在脚底的杂草没区别——可我后来却觉得,或许这也是种进化的条件吧,最终是这些杂草一样的人,会决定龙芽使的未来。”

  此时苏芽已跟着他来到连绵的农田与果林间、那座矗立着巨大雕像的晒谷场上。

  “很神奇吧。”茂凯叔仰头望向“丰收之女”的图腾,“我也是从秋穰子博士协同银河广播电台制作的纪录片里,了解到这些知识。哪怕与联邦站在同一立场,她的成果也能在白莲教广袤的疆域上推广。”

  男人开怀地揉揉女孩的小脑袋。

  “你名字中有芽,是想长成树的芽,还是草的呢?”

  苏芽撇撇嘴。

  如果是哥哥,他大概想长成棵黎明树。可我……

  两人继续向果树扎根的丘陵走去——男人迎着晨光、宽厚有力的背影,落在苏芽眼中,与遥远时光中父亲沉默的温和轮廓重叠起来,在平阳农场中,她总能找到童年时埋葬在战火中的生活影子。

  和从前打工时一样,在苹果林里帮农场主采摘熟透的果子,直至满满一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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