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所见的废土原风景 第102章

作者:哲学的世界

  “自古以来,在世界各地的古老传说中,百合便是被神所钟爱的花朵,于人之子悔恨而仍心怀未来的热泪浇灌下所诞生的瑰宝。一捧卡萨布兰卡上随风而逝的露水,见证着多少永恒而无望的爱情,如此圣洁无瑕的鲜花绽放瞬间,却仿佛用尽了人一生岁月最坚强沉默的守候,如希望之春,如热烈之夏,如凄美之秋,如沉静之冬,被赋予了众多美好而感伤的意象,而到了次文化盛行的公元20世纪,百合——Lilium,更象征着真挚的女同性之爱。”

  “在遥远的古希腊时期,被柏拉图誉为“第十缪斯”的萨福,就已在蕾丝波斯岛的舞台上推广起女同志的剧目,彼此心怀爱慕的女学生们,奉这位才华横溢的老师为爱与美的女神。而世界各古国也曾有着各自催人泪下的女同性文化,可是在以男性为尊的时代,龙阳之好是被赞赏的风雅之举,可社会地位低下的女性,若产生禁忌的同性之爱,却注定以血泪侵染闺阁的帷帐,她们如凋零被埋葬的花瓣,消逝于不为历史宽恕的泥泞中。无论中世纪的魔女狩猎,二战时期的纳粹集中营,无数女同性恋们,都为自己最纯粹炽热的爱,献出了美好的生命——她们的爱在号称文明开放的世界上,行走得举步维艰,哪怕是三战前日益高涨的女权运动,也多不过是滥竽充数的伪女权,真正争取平权——只希望能让自己的爱与性取向为大众接受的,多是被社会孤立的边缘人 。”

  马克笔尖在白板上尖锐地呻吟着,沉痛画出黑色的倒三角,简直像在以自己的身躯为卡萨布兰卡们的悲愿殉道。

  “众所周知,这伴随时代发展、愈发不合理的现象,现在终于被颠覆了,以森罗统治圈为代表的文明灯火聚集区,如今正是女同性之爱的大旗所在地——巴别塔学园流行的百合风尚,堪称为萨福光辉照耀的福地——而万象集团的同性柏拉图式精神恋爱之盛况,已到了不得不强制执行人工授精来繁衍后代的地步——据说在两大财团尚未分家的盗火者公司时代,异性配对是被主流瞧不起的,甚至以恶法来禁止异性恋——因为在当时的统治者宣传中,男性充满斗争性而不容妥协的野心和欲望,被视为将地球推向毁灭的罪魁祸首,而对男性彻底失望的青龙神,则拣选了女性作为它伟大救世之力的载体——时至今日,在月民保留地仍有部分地区,延续着这一苛刻不人道的法律。 ”

  “此种奇怪之现状,究其原因,也与战后男女力量对比的变化,有着深刻的关系,然而我们并不需要关注复杂的社会问题,只需明白这一事实,在阴盛阳衰的现代, 一切旧体系被摧毁殆尽的废土上,以传说中龙芽圣女的世界绝爱为标志,同志们的美丽新世界降临了——觉醒后的女性灵能者,多在同性间产生爱情,简直像改写了根本的生殖基因,而伟大的龙芽之力,也让相爱的百合花们诞下后代成为可能。她们能骄傲地宣称,在彼此龙芽血肉交融中所孕育的生命,是由神赐予的孩子——注定以上天眷顾之身而将人类导向光明的奇迹世代——在这场有关繁殖权的战争中,似乎男性已被天然淘汰出局,然而若异性灵能者间相依相恋,那也一定是至死不渝的爱情,值得所有追求真挚感情的人献上祝福。”

  “ 爱与欲的斗争,根植肉体又超脱灵魂的力比多,借不分性别的爱,来给予人类信仰温柔又严酷的试炼, 或许这也是青龙神的意志吧。”

  风神少女福至心灵地鞠躬,深深回应着罪袋们如惊雷暴响的掌声 。

  “斯巴拉西!百合赛高!”

  “文文大姐,偶喜欢你啊!”

  这时哔哔小子的突然来讯,将讲座完毕、自己也感动ing的鸦天狗拉回现实。

  “什么?椛椛又被采访对象包围了?米娜桑,文文我要去救场了,沙扬娜拉!”

  “沙扬娜拉,文文先生,一路顺风!”

  PS开头的诗是萨福的《神赐福于你》,梅莉有了点改动,是用“喜欢”代替了“温柔”,啊啊我的少女心,至于合不合古希腊语诗歌的节律,我就不知道了。

第一百零六章 厄喀德那的幼崽(一)

  孩子们一无所知。

  然而,他们又几乎无所不知,甚至知道得太多。

  ——菲利普oKo狄克《尚未成人》

  梅莉发现自己被跟踪时,正徜徉于一座横跨旧城区民居与主运河的天桥上。

  少女没隐入隙间,而是靠双脚堂堂正正走着。

  从桥上俯瞰——

  桥头斜插入视线下方堆叠如蜂房的建筑群。

  风从身后赶来,拂起少女两鬓灿然的发丝指向前方,似是催促着她闯入那铁壳迷宫绵延的阴影内。

  今日气象晴和,大绿海上下铅云一空,整天都将被阳光所钟爱的港埠城市,却失去了能令人安享这好时光的平和。

  “这就是灵梦平常所走过的路吗?”

  作为城管单独行动还是首次,梅莉追寻着穿行在这弯弯曲曲天地里的新奇感。

  无论是那位城主真挚的请求,抑或本身的心意出发,梅莉都渴望从最细微的线索理解灵梦——想体会那位被众人视为恶鬼的女孩,与整个外界格格不入,汹涌如冰河解冻的情感的滥觞。

  按白警长的说法,灵梦是七年前来废舰城的——那时才六岁的小女孩,她眼中呈现的世界,是否如现在自己所见呢?

  每一条巷弄,每一个转角,那墙与墙间撕裂天空夹缝的电线,桥上桥下判若云泥的视野——乃至远处载沉载浮的船屋,巍然盘踞的堤坝,传诵着大绿海往事风烟的涛声……这一切的一切,和自己小时候,在新伊甸安保区刻镂的——关于“世界”的脑内印象画有何不同?

  还早的幼童时代,她又是和口中无比在意的“阿妈”,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

  那一定是自己所不熟识的,残酷又不可思议的风景——与被蛛网束缚的笼中蛹不同,被拔掉翅膀的初生二色蝶,一直是在剥开薄皮,而蠢动着恐怖血肉的怪物躯骸上爬行着。

  内心的共情,若汞毒侵染着少女变沉重的灵魂——数天来的惊愕、恐慌和震撼所织就的漩涡,冲击着觉醒后愈发如脱缰野马的感性。

  思绪火花霎时升华为“灵感多普勒境界”的念波绽放,一重重无法压住的涟漪,激荡漫延过街道,在脑内描绘出满布生命火种的画布,而画布边缘,比天桥更高处的水塔顶,一道火焰鲜明的人影正坐在上面监视着她。

  常人无法察觉的隐形态,在梅莉感知内纤毫毕露。

  少女回首似不经意仰望水塔一眼,然后快步跑下天桥,绕着房屋重围打转,而远远盯梢的跟踪者也从高空一跃而下,跟只大号鼯鼠似的,在地形复杂的民居区,飞檐走壁玩着跑酷。

  “怎么不见了?”

  隐形人很快失去目标,蹲在一根电线杆上,急忙往街巷四周张望,却在转头时吓了大跳,差点姿势夸张的栽倒。

  梅莉正亭亭玉立于她身后稍高处的屋脊上,和善地微笑着。一道有若躲藏着妖怪的隙间,在金发飘扬的少女身旁缓缓愈合。满目衰颓荒废的烂铁积木迷宫中,独有这一抹动人的亮色在闪耀 。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隐形态伴随光影波动悄然打破,被迫现身的是一名留着男式中长发的少女。

  她与莲子具备同等特征的东洋人外貌。略显狭长的黑眸,长在没特色的脸上,组成提不起劲的表情,给人的观感也一点不起眼,一看就是经常被否定的那种人。白衬衫与黑裤的经典打扮,配上登山运动鞋就跟普通的高中生没啥两样,身上唯一醒目的恐怕就是那个大大的绿色挎包了。

  “被发现了呀。”迅速恢复了镇定,少女摸着后脑勺,露出“嘿嘿”不知所措的傻笑,“连河童出品的光学迷彩也不管用啊。”

  “喂,没人说你长着张白痴样的脸吗?”

  发出尖锐的聒噪声,一只大乌鸦自天穹盘旋落下,稳稳停在她头顶,乌鸦身边竟还飞着一只深红色的纸鹤。

  梅莉定睛望去——纸鹤是被一阵微小的旋风托着。

  “老板。”不起眼少女无力抱怨着,“太损人可是会打消员工积极性哦。”

  “あほう!连盯人都不会,比我那爱打暗枪的后辈差远了。”乌鸦毫不留情扇了她一翅膀。

  “老板?”梅莉好奇打量着怪鸟,“是说乌鸦先生、不,它的主人,射命丸文君吗?”

  “字面上的意思哦。”女孩摸着被打的脑门,可怜兮兮道,“我在国际邮政船‘赞巴尼’号上工作,这艘空船就归文文快递所有,隶属新迦南热海邮政分局。”

  “虽然不想承认。”她无奈指着头顶的乌鸦叹气,“但它确实是我老板呢。除了到处送货,还要帮忙发一些当燃料烧都嫌多的报纸。”

  “あほう!区区流浪狗也敢指手画脚,侮辱我伟大的事业吗?”乌鸦蹦个不停踩着少女的脑袋。

  教训了不懂规矩的员工,它洋洋自得抬起翅膀行绅士礼道。

  “文文快递在废土可是业界闻名哦,专为草根和光荣的反抗者们服务。当然,我本职依然是一名清廉正直的记者,当邮差只是兴趣使然。”

  梅莉全程尴尬地望着跟录广播节目一样演二人转的人鸟组合。

  “那个,应该没人会送快递给我吧。”

  女孩这才恍然道。

  “啊,差点忘了,鄙人竹原明子,姑且,算给小铃先生跑腿吧。”

  她从挎包内掏出封请柬,恭恭敬敬呈上。

  “您是赫恩小姐对吧,小铃先生特派我来迎接您。”

  【有这样可疑的迎接吗?】

  梅莉一头黑线问:“竹原小姐你也是新迦南人吗?”

  少女邮差摆摆手。

  “啊不,我是联邦人,出身尖端半岛,阴差阳错才上了贼船。”

  “哼,懒得理你这愣头青了。”乌鸦翅膀使劲敲着她脑袋问,“红皮伊舟在哪?”

  “船长把赞巴尼号停上城区港口那,按兵不动呢。”

  竹原明子抱手烦恼着。

  “唉,好几年没到废舰城,结果就变成战时体制了,昨晚拖延了好久才准我们进港呢,弄得天没亮就要赶着送货。”

  “按预定行程你们不该来这吧。”乌鸦换了副冷淡口吻,“有一群不听话的员工,我这老板也当得头痛呢。”

  竹原明子撇撇嘴,没底气搭理乌鸦的责问。

  乌鸦转而对梅莉道。

  “赫恩小姐是要去见那位联邦特使么?你昨日的表现,真是非常精彩。”

  它拍着翅膀作鼓掌状。

  “对灵魂中抗拒龙芽的根源使来说,这是一种奇迹的飞跃呢。”

  “我期待着你今后的大新闻哦。”

  它轻挥羽翼,若有灵性的旋风将那只纸鹤牵引到梅莉面前。

  “这小玩意就送给你了。”怪鸟似一语双关,“它那份被原主人抛弃的遗恨,希望你能感受到吧。 ”

  折纸上残留的思念,与灵感境界碰撞融化。梅莉闭上眼,虚无中,有因缘而生的波动取代了风,让纸鹤继续漂浮于空。

  “那么,告辞了。”见证着这一幕发生的乌鸦,留下诡异的鸦笑声刺破天空,振翅远去。

  告别了来去如风的记者,梅莉与竹原明子同行,继续前往坐落于城南郊区丘陵上的目的地。

  【这里也被波及了啊。】

  梅莉进入防备森严的风铃苑,比起前一阵在这感受到的轻松闲暇,少女实在不喜欢空气中积压的、大人才嗅得分明的异味。竹原明子一路上也逐渐陷入沉默,犹如近乡情怯的旅人。

  在苑内最大的办公楼前。

  小兔姬与一名秘书打扮的茶发少女,正守在门外。

  “玛艾露贝莉o赫恩小姐,恭候已久了。”少女端正地行礼,“本居先生正在办公室内,您请进。”

  而倚在门框边的小兔姬,则轻佻地打招呼。

  “哟,大小姐,昨晚还睡得好吗?”

  “托您的福。”梅莉得体地回应,又不失礼貌地观察了会褐发少女。

  这就是莲子所提到的城主秘书吧,她也和风铃苑有关么?

  西村晴的视线,此时转移到远远落在梅莉背后的竹原明子身上。

  “哈哈,小晴。”竹原明子先是想偷偷离开,见躲不过了,就爽朗地举起手迎上去,“好久——”

  然而西村晴面沉如水,对梅莉躬身告别后,便朝大门口走去,无视了竹原明子,就像避开一头道旁的邋遢流浪犬。

  “喂,小晴,怎么不理我?亏咱们好几年没见了。”少女冒失地追上去。

  “年轻真好啊。”

  小兔姬望着这情形好笑地摇摇头,冲门内呶嘴道。

  “进去吧。”

  “赵将军。”梅莉却不慌不忙,打量着四周道,“看上去多了不少孩子呢。”

  “嗯,平民家的小孩有时也会来上学,另外最近的难民潮,可收容了不少新孤儿呢。”

  梅莉神情一时黯然,默默观望着似乎依然没被即将到来的暴雨所惊扰的小孩们。

  朗朗晴天下,只有与灵梦年龄相当,或更大些的学生,面容上才透出些许阴翳。

  她若有所觉,低头却看见一名约七八岁的女童,躲在房柱边偷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