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空战记 第287章

　　“真是太好了，”海因莱因露出皎洁的笑容，“那么司令官阁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将舰队指挥权移交给我呢？”

　　“大公阁下，你就这么想要舰队吗？你就这么想打仗吗？”

　　两人针锋相对的对视了几秒钟，海因莱因移开了目光。

　　“只有战争，才能让我体验到活着的感觉，”他说，“医生说我可能活不过三十岁，而我现在已经三十七岁了，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所以，在我死之前，我决定将自己的生命燃烧殆尽。”

　　“你真是个疯子，大公阁下。”凯斯特公爵站起身来，“很遗憾，这次帝国远征舰队的指挥官是达拉莫元帅，舰队指挥权不会交给你。达拉莫元帅的舰队会攻击北方四岛的罗西亚军，而你的是第七舰队完成补给和休整之后，负责遮断诺夫克和北方四岛之间的航线。这是女皇陛下的直接命令，不得异议。”他起身向门口走去，突然停下了脚步，“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要是克雷恩和我的五万部队有什么意外，你最好洗干净脖子给我等着，我会亲口咬掉你的脑袋。”

　　说完，凯斯特公爵领着两只狼人走出了办公室，海因莱因坐在椅子上，微笑着注视着窗外夜色低沉的港口。

　　“殿下，”汉丽艾塔提醒，“您打算继续在这里坐多久？”

　　“汉丽艾塔，”海因莱因抬起一只手，“快点扶我起来，我的腿已经被吓软了，再给我准备一条裤子，刚才猛地一放松，我好像尿出来了。”

　　“您还真是……”汉丽艾塔叹了口气，“遵命殿下。”

　　蓝山岛附近空域，夜色笼罩的虚空之海上，以三艘星座级大型舰队航母为核心的航空打击集群正在缓慢航行，在航空母舰前方，是排出整齐队列的战列舰和巡洋舰。帝国元帅，帝国皇家海军总司令，达拉莫公爵站在他的旗舰“大选帝侯”号的舰桥上，注视着灯火稀疏的蓝山岛。

　　“不知道现在尤瑟过得好不好，唉……”公爵突然发出了一句不明所以的感叹，弄得他身边的副官一愣一愣。

第二章：随风而逝

　　自检完毕，全系统启动。

　　伴随着轻微的嗡嗡声，黄铜外壳的阴极射线管显示器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本来因为电力不足而无法运转的设备纷纷上线，尤瑟轻轻转动手中的控制器，然后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她还尚未适应南方诸国的各种人体学输入设备，比如多维鼠标和机械键盘。

　　中央指挥室内的灯光依次被点亮，所有控制台上的显示器全部启动，虽然没有担任辅助的电子妖精在，不过运行于大型电子运算器中的模拟式程序正管理着这座设施。与具有智能化的电子妖精相比，这些模拟程序显得简陋而原始。但是，尤瑟在检查了中央指挥室那扇墙一样大的电子运算器后发现，它的内部安装了数千个晶体管，但是运行内存却只有区区2MB，能在这么简陋的机器上运行如此众多的程序，古代南方诸国的程序员们可以说相当的出色。他们努力模仿着魔导王国的先进技术，甚至开发出魔动甲胄与核武器与之抗衡，不过模仿终究是模仿，永远落于人后。

　　轻轻移动手笼中的手指，将多余的显示器一一关闭，尤瑟开始检查南极基地的运转情况，但是结果却非常糟糕。一千年的时间对于这座设施来说实在是过于漫长，南方诸国的科学技术远远落后于魔导王国的魔导技术，钢筋混凝土建造的建筑物虽然结构坚固，但是却没有被施加防止老化的咒文，千年之后，南极基地的大部分建筑都变成了废墟。虽然一些地下设施仍然可以运作，不过绝大部分地面设施都已经离线。

　　以南极基地现在的技术状况，想要修复第二方舟几乎是不可能的，它的主推进器在漫长的时光中已经出现了结构性损坏，虽然钛合金不会腐蚀，但是严寒和霜冻却摧毁了壳体的结合处，一些燃料舱也开始出现泄露的迹象，主框架的结构强度令人不安，而用于脱离大气层的液体火箭推进器的状态尤为糟糕，它的燃料大部分已经失效变质。

　　即使星盘还在，第二方舟，也无法踏上旅程。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方舟的主体部分采用了魔导王国的技术，载荷舱和指令舱基本完好，冷冻储存设施中的动植物DNA和人类胚胎在静滞力场中保存完整，只要重建推进火箭，第二方舟还是可以起飞的。只不过，这项工作在南极基地已经永远无法完成的。

　　“陈绍云上校，”尤瑟降下了指挥席，“很遗憾，根据分析结果，我们现在没有能力修复第二方舟。”

　　“我知道，”南极基地的指挥官，陈绍云淡然的点了点头，“实际上，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只不过我和我的部下们，一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想起在基地内遭遇的那些黑色骷髅士兵，尤瑟发出了一声叹息。

　　“上校，”她说，“我们打算带走世界引擎的黄金核心和控制设备，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拆卸基地的核反应堆，把它一起带走，虽然这么做总感觉好像是在盗墓一样，但是，我真的需要这些。”

　　“你想要的东西对于我们这些死人来说，都是些身外之物。”陈绍云点了点头，“但是，我有些好奇，你要世界引擎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黄金吗？”

　　尤瑟不动声色的聚集魔力，在掌中展开炼金程序，在庞大的魔力的驱动下，炼成阵释放出耀眼的光芒，一枚金色的硬币逐渐在她的掌中生成。陈绍云露出惊讶的神情，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手指上的“虚伪生命戒指”，得益于这件魔导器，他才能暂时变成活人的样子。

　　金色的硬币发出清脆的响声，落在了陈绍云的手心。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银发金眼的美少女，居然能够直接炼成黄金。

　　“这是100%的纯金，”尤瑟说，“人类无法将黄金提纯到这样的纯度，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可以拿到隔壁的实验室进行检测。”

　　“不必了，”陈绍云手指用力，将刻有魔导王国国徽的金币对折，“如果你想要黄金的话，无论多少都可以这样炼成。你想对我的传达的，就是这个事实吗？”

　　“没错，”尤瑟强忍住魔力被抽空的不适感，“无论多少，我都可以做出来。但是，却很花时间。”

　　“所以你打算不劳而获？”

　　“哈？您想多了，上校。”尤瑟咳嗽了一声，“我想要第二方舟搭载的世界引擎，并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为了将来改造地表环境。要知道，现在被虚空之海覆盖的大地已经被魔素严重污染，人类根本无法在上面生存，所以，我需要世界引擎来重新调整星球的自然环境，修复生命循环系统，重现充满生机的绿色大地。”

　　“你的意思是……虚空之海会消失？”

　　“我会让它消失，而且必须尽快。”

　　“为什么？”

　　“根据我认识的一位能人的计算，”尤瑟将一个数学模型导入系统，播放在显示器屏幕上，“构成虚空之海的水合魔素，将在55年内达到临界质量，到时候会引发全球范围的普罗米修斯效应，摧毁整个星球。”

　　听到这个事实，陈绍云一脸震惊。

　　“具体细节您可以咨询卡伦教授，”尤瑟说，“但是上校，不管您愿不愿意，我都会带走世界引擎，如果您阻止，我会用蛮力来抢。”她顿了一下，压抑住有些激动的情绪，“但是，我不是强盗，也不是盗墓贼，我不想这么做。”

　　“尤瑟殿下，”一位有着蓝色头发的年轻学者打断了有色的话，“接下来交给我吧，我来说服我这位老朋友。”

　　“卡伦教授，”尤瑟低下了头，“一切都拜托您了。”

　　说完，她轻轻鞠躬，然后走出了中央指挥室。

　　“上校，”卡伦露出善意的笑容，“这里有些闷得慌，我们出去走走吧。”

　　“正合我意。”

　　于是，两人一起离开了中央指挥室，来到了外面的天台上。魔素防壁撒发着淡蓝色的光芒，被它阻挡的虚空之海犹如一堵墙壁，从上到下逐渐从白色变成灰色。因为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固定在高大立柱上的防壁发生器不时迸射出耀眼的电弧，因为时间紧迫，尤瑟只启动了六座柱子中的三座，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安全区。南极基地的其他部分依然被虚空之海所笼罩，无论是卡伦还是陈绍云，都无法望穿那灰色的雾霭。

　　“一千年过去了，”陈绍云环顾四周，“一切都消失了。”

　　目之所及，只有冰冻的灰色废墟，曾经集中了南部联邦最后的科学团队的南极基地，已经被严酷的自然环境从地表抹去。人类总是试图创造永恒的事物，但是无论是魔导王国还是南方诸国，都在漫长的时间中灰飞烟灭。唯一不变的，只有这颗养育了无数生命的行星，但是如今，它却濒临毁灭。

　　“上校，”卡伦望着陈绍云的背影，“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陈绍云摇了摇头，“我的部下们都在这里，我的职责也在这里，我不能抛弃它们，独自离开。”

　　“上校……”卡伦欲言又止。

　　“够了，已经足够了。”陈绍云转向卡伦，“告诉我，卡伦技术总监，那位少女，说的是真的吗？世界，就要毁灭了对吧？”

　　卡伦无言的点了点头。

　　“那么，她真的打算消灭虚空之海，拯救这个世界吗？”

　　“是的，”卡伦坚定地说，“我们正在不断努力，我们一定可以……”

　　“卡伦，”陈绍云打断了他的话，“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你就是个非常天真的家伙，非常容易相信别人，甚至说‘很好骗’，我还活着的时候，真的对你撒过不少谎，或大或小，但是你全都信了。比如说，有一次你让我把四号引擎的技术资料给你，但是我忘记了，然后忽悠你说技术部还没送来，你很开心的相信了我的话。你就像是我奶奶养的那条小狗，无论是人还是格雷姆，只要摸摸它的头，它就会很开心的摇尾巴。”他顿了一下，观察卡伦的表情，“虽然我是个卑微的人类，与寿命长达数万年的龙族相比，不过是个短命的蝼蚁。但是，我自认为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我不得不警告你，你现在追随的那位少女，她身上的热情与信念迟早有一天会把她自己连同周围的一切燃烧殆尽。”

　　听到“燃烧殆尽”，卡伦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

　　“看来你也已经有所察觉，不愧是一直跟人类打交道的龙族。”陈绍云微微一笑，“也许，那孩子真的是我们的救世主，但是这项职责对于她来说过于沉重了。所以，她一直在燃烧自己，在潜意识中强迫自己能够扮演‘救世主’的角色。这很危险。努力过头的话，会看不清应该看清的东西，所以，卡伦，你要多照顾她，不要让她走上与我相同的道路。”

　　“我会的。”卡伦点了点头。

　　“那么，再会了。”陈绍云站直了身体，至上军礼，“能够再次见到您是下官的荣幸，卡伦技术总监阁下。”

　　“我也一样，上校。”

　　极地的寒风中，陈绍云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消失在了寒冷的空气中，不死者在放下心中的执念时，就会自然消灭。望着老朋友消失的地方，一颗眼泪顺着卡伦的脸颊滚落，但是还没等它落在地上，就在风中结成了冰。

第三章：防壁失效

　　听了卡伦的报告，尤瑟发出一声叹息。

　　“那位上校先生走了呢，”她说，“我本想带他离开这里的……”

　　“殿下，”卡伦淡淡的说，“您有这份心就足够了，但是请您记住，您不过是个凡人，并不是神明，您无法拯救每一个人。”

　　“卡伦，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多鲁兹的声音响起，“吾辈认为，那个男人的灵魂已经被拯救了，他从长达千年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自然的回归了轮回。”

　　“也许是这样没错。”卡伦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些了。”尤瑟啪的一下拍了下手，“立即开始拆卸世界引擎吧，把它的黄金核心和控制系统装上探险者号。”

　　“遵命。”卡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空无一人的指挥中心内，尤瑟坐在指挥席上，抬头望着斜上方的阴极射线管显示器，装饰着黄铜的显示器外壳已经开始锈蚀，黑白画面有些跳动不定。

　　“多鲁兹殿下，”她问，“那个人的灵魂真的被拯救了吗？”

　　“这一点，毫无疑问。”多鲁兹说，“不死者自然消灭就是它们的灵魂得到救赎的最好证明。”

　　“是啊，”尤瑟握紧了拳头，“我们也去帮忙吧，不能继续消沉了。”

　　“吾辈同意。”

　　极低的寒风卷着冰渣拂过灰色的废墟，两台机械外骨骼站在寒冷的荒原上，它们是魔导王国制造的T7型动力外骨骼系统，曾经被广泛应用于许多领域，现在它们正在执行侦查任务，搜索废墟的每个角落。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临时组装的吊车正在起吊沉重的钛合金外壳，在两台魔动甲胄的帮助下，对世界引擎的拆解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大部分外壳拆卸完毕。内部精密的构造被暴露在寒风中，浸泡在透明油状液体中的机械部件上刻满了发光的咒文，而黄金铸造的核心构件则是它的心脏。

　　身穿防寒服的基里尔坐在铁骑的驾驶舱中，厚厚的装甲冷的像冰，如果不是电加热装置，他可能已经在驾驶舱里冻僵了。他操纵铁骑，帮助特里斯坦扶住在寒风中摇晃不定的外壳，将它放在旁边的空地上。钛合金外壳发出沉重的声响，吊着它的钢缆随即松弛下来，基里尔握紧操纵杆，将魔力注入灵子炉。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正在迅速消退，也许到了明年，就连驱动魔动甲胄都会变得很困难。

　　果然，我还是老了啊。

　　在心中发出悲叹，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拆解工作上，探险者号的船员们穿着厚厚的防寒服，在卡伦的指挥下井井有条的进行作业，他们的衣服上结了一层冰，防护口罩上满是白霜。但是，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是，卡伦仅仅穿了一件代表学者身份的长袍，站在极地的寒风中，丝毫不觉得冷。如此一位衣着单薄的蓝发美人混在一群身穿防寒服的精壮奴隶中间，着实有点虚幻的感觉。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基里尔抬起头来，透过铁骑头盔上的目镜，他看到一台蓝色的夜枭指挥型正穿过白色的冰雾，向拆卸场地走来。

　　“我来帮忙了，”耳机中传来尤瑟的声音，“那边需要人手？”

　　“尤瑟殿下，请您帮助甲板长他们好吗？”卡伦切入通讯，“他们正在拆卸黄金核心，但是我认为那些零件的重量对于人类来说太重了，如果您能帮忙的话，可以极大地提高工作效率。”

　　“OK，”尤瑟说，“放在旁边的载重车上就行了，对吧？”

　　“是的，有劳您了。”

　　“包在我身上，嘿嘿嘿。”

　　夜枭指挥型走向已经剥掉外壳的区域，它伸出机械臂，灵巧的抓住了泡在油状液体中的黄金构件，将它们抱了起来。黄金的比重接近铅，别看每个构件的体积不大，但是却非常沉重，有了魔动甲胄，拆解工作异常顺利。宽大的履带碾碎了坚冰，发出咔嚓咔嚓声响。六台重型雪地运输车来来回回的运送拆下来的黄金构件，它们有着一米宽的履带和特殊设计的悬挂系统，这些特种车辆由妖精重工制造，车门和车厢上喷涂着妖精重工的标志，专门为这次南极探险量身打造。

　　稍远的地方，探险者号的影子在冰雾中若隐若现，这艘高速商船接受了妖精重工的大规模改装，拆除了老式螺旋桨推进器，换装了先进的等离子推进系统，航速和系统可靠性都成倍提高。它的灵子炉也经过了改造，能够在魔素浓度低的区域航行，这是一般商船无法做到的。

　　为了执行这次远征任务，探险者号探险者号预先装载了包括两台起重机和六台雪地运输车在内的大量工程机械，而这些机械在用完之后不可能全部带回。它们必须腾出空间来装载世界引擎的黄金核心和控制系统。卡伦教授将在飓风堡重铸新的世界引擎，以恢复星球的自然环境。

　　工作进行了一整天，到了下午的时候，尤瑟发出了停工命令。无尽的极昼扰乱了大家的时间感，虽然现在已经接近黄昏，但是太阳依然在天空中兜着圈子，不肯落下。实际上，整个夏季太阳都会待在天上，直到极夜降临。

　　“干杯！”

　　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响彻食堂，大家举着杯子互相庆祝，秦枫拿出了从尤瑟这里没收的狼牙堡出产的烈酒，而尤瑟只能闷闷不乐的喝着杯子里的果汁。坐在她旁边的梅迪亚，也小口小口的喝着杯子里的果汁，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碰了下杯子。再有一天左右，世界引擎的拆卸工作就能完成，然后看情况而定，尤瑟试着回收南极基地地下的反应堆。

　　今晚的菜色比较丰富，虽然大部分都是易于储藏的冷藏食品和腌制的蔬菜，但是经过厨子的加工之后，变的非常美味。多亏了这位精于料理的贝罗坦人，探险者号漫长的航程才不会过于单调。

　　晚餐接近尾声，大家开始寒暄，就在这时，警报突然拉响了。

　　“报告情况，”尤瑟打开耳麦，“大副，报告情况。”

　　“这里是舰桥，”大副的声音十分惊慌，“船长，虚空之海，虚空之海正在漫过魔素防壁！”

　　“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布兰切入通讯。

　　“这里是布兰，”他说，“有一大团黏糊糊的玩意现在正在爬上立柱的基座，主能源线路恐怕撑不住啦！”

　　“布兰，快跑。”

　　“正在跑！哇呀呀呀……嘶嘶……”

　　通讯中断了，尤瑟推开舱门跑出餐厅，差点撞到经过的甲板上，然后奋力推开了结冰的舱门，之间B柱方向，电火花正在屏障边缘闪耀，产生防壁的发生器处于超载状态，火花迸射。防壁的完整性已经被破坏，虚空之海倾泻而下，化为白色的巨浪，涌向方舟发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