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年一个人滔滔不绝:“最后真龙手下的人直捣黄龙干掉了岁和山海众,只是念在岁有功劳,所以真龙没杀他,只是封印!”
“这就和神话一样了,没有创新。”编剧大概是个很较真的人,竟然一丝不苟的听闻了年的话,但他笃定不行,“年导演,这可是真龙的委托,你万万不能把你的那套带到这部电影来了。”
庄宁看编剧的眼神变得同情,这个男人大概是熬夜把年的电影一览无余,较真的人有时是真的执着,看完年的电影已经是对一个人意志的拷打了吧?
他们是在开所谓的脚本会议,编剧对自己的作品一向认真,厉声说:
“脚本是灵魂,圈定了才能去画分镜头,一个纯粹的神话故事,若没有心意,怎么能打动观众呢,学着蓝卡坞那样,设立一个简单的主题,有一个正直的主角和固定的团队,这些固然都好,但那样就没意思了。”
老导演也发话,老人家对电影的理解同样深刻,但可能对皇家投资这个名号更感兴趣:“毕竟这部戏上面有人,确实不能敷衍对待,若是真龙不满,你我都担待不起。”
老人是这样,要的就是谨慎,庄宁在一边点点头,微笑不语,听了片刻后站起来,挥了挥手示意几人先安静。
诸人立时把目光投落于庄宁,他们眼中此人能与皇族扯上关联,虽然未自爆身份,但来头显然是最大的。
“我也有所联想,毕竟这个提案是我发出的。”庄宁开口。
他有充分的自知之明,从来没碰过影视,谈何能力,哪怕昨天他也是让普瑞赛斯以作弊的形式提醒,才堪堪获得专业人士的认可。
能力是一方面,要讲的故事却是另一方面,他就是为了讲这个故事才去包了饺子。
他的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主角是个小兵,天生力大如牛,性格憨厚。
开头是一场绚丽大战,大炎战士披坚执锐,深入不毛,一匹巨兽等待多时。
宦官上前去念这巨兽罪过,例如每年吃几个童男童女云云,要多坏有多坏。巨兽嘲笑人类无力,施展神通,天塌地陷,四海震动。
“先把该有的格调拉满,吸引观众不寒颤……然后我们描绘大炎将士悍不畏死进行反击,蝼蚁撼树,竟然生生解决掉了巨兽。”
那一场仗一定打的伏尸百万吧?可主角还只是小兵,或许他也有自己的家人和袍泽,他看着满地尸骸,发觉其中有自己的队长,感伤不已,虽然大胜归来,芥蒂却悄无声息地埋下了。
真龙热烈地接见将士,其中便包括主角,可主角只觉得愤怒,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晚宴之时他饮了酒,怒上心头,甚至辱骂真龙和公卿。
然而真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主角一番感人肺腑的推心置腹,主角大为感动,誓死报效真龙。
开场的故事既简单又老套,属于大炎政治正确,无可指摘。诸人点了点头。
庄宁见无人有异议,便说了下去:
一日,真龙召见主角,言说山海众为乱,话语之中尽是不满,主角也积怨久矣,真龙表示他有除岁大计,当即以血书诏令。
主角大受鼓舞,可刚一出城便被山海众人抓住,原来山海众人早已监视真龙,他们对主角百般拷打,但主角宁死不屈。
这时女主出现了,似乎在山海众里地位颇高,主角从其口中得知原来不单真龙想解决山海众,岁对皇位竟有所妄想。
为了得到情报,主角忍辱负重,做了女主的侍从,发觉女主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总是有所心事。
其后山海众内乱,女主趁机放了主角,主角想带女主一起离开,女主却摇头没有答应,女主说自己在这里吃香喝辣,为何回去呢?
主角黯然,终究还是选择了大炎,临别前女主送给男主一把利剑,言说可破万军。
这一段也没有太大问题,商业片里怎么能没有爱情呢?添一点戏可以理解。编剧已经在心中构思主角和女主的人设,为了让故事更合理而打磨起台词脚本。
之后主角焦急入朝,却被冤枉,大殿之上一番自白,最终博得了真龙信赖,真龙听闻岁兽竟渴望染指皇位,冷笑不止。
山海众也不演了,岁率麾下征讨大炎,眼看大军压境,真龙立于女墙之上,手握赤霄高呼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号召万民起兵伐岁!主角参与其中,大兵与岁和山海众相击。
然而巨兽毕竟强大,危难关头,大炎千千万万的奇人术师以生命为代价开出一条通道。主角踏着一条尸骸之路前去伐岁,几乎如走在地狱之中。
可在风暴尽头,他看到了女主,原来女主就是岁的代理人。
主角痛苦不堪,质问为何女主如此,女主冷笑说那位置,为何只能交给人来做。
大炎超人和大炎神明难免一战,但主角只是肉体凡胎,岁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捏碎他,可也不知道岁是不是睡了有点久,竟然迟迟不下杀招,还在最后一刻手下留情,主角反杀成功,用女主的剑杀死了岁的魂灵,倒在战场,意识消失前想起女主的音容笑貌。
庄宁说完后老僧入定一般轻轻地往嘴边送春茶,这故事框架是昨晚他花了十分钟想的,纯粹套模板,念出时的语气也平淡无波。
大厅的氛围瞬间凝重如石,众人的目光格外怪异,编剧似乎有话想说,但很快两个掌声交错响了起来,噼里啪啦,互相鼓掌的两个人定眼一看,默契地露出微笑。
一个自然是年,她觉得这个故事相当好,颇合她的胃口,何况还是庄宁的提案,有什么理由不鼓掌呢?
另一个鼓掌的是老导演,他热泪盈眶,几乎快要把自己的手拍烂了,看他这激动模样,都让人怀疑庄宁刚才是不是讲了什么绝世动人的爱情故事。
“完美!”老导演高呼,“完美!”
编剧迟疑了几秒,终于是反应过来,朝导演投来不屑的目光,真是年龄越大越会谄媚,这个故事哪里完美,漏洞多的他随口可以质疑出五六条,这个老导演分明就是怕庄宁的身份,于是用尽心思讨好庄宁!
老人都这样会明哲保身的吗?呸,恶心!!
编剧冷冷地笑,可手却很老实的抬起,发出清脆声响,他跟着鼓起了掌,脸上满是和循的笑意:“的确是个很好的故事,不愧是庄宁博士。”
骨气固然重要,但饭还是要恰的,何况编剧觉得这个剧情改动一番,未尝不会惊天动地,所以问题也不大吧?他还是有文人的风骨。
有人带头,余下的人也用力微笑用力鼓掌,场面眨眼火热起来,庄宁愣了下,其实他不太善于编故事,没想到大家竟然这么热情。
好在此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伸出两手示意诸人冷静。
“不必恭维我,我心里有数。”庄宁清了清嗓子,“这只是一个很基本的框架,各种细节还有交给诸位填补。”
他问编剧:“我看你有问题,可以随时提起来。”
“呃……”编剧有点难以启齿,但看到庄宁目光,还是鼓起勇气,“我可以问,为什么岁会喜欢男主吗?”
“嗯?”
“我觉得创意是很好的,但我不太懂岁的逻辑。”
“好问题。”庄宁点点头,淡然说,“因为他是主角。”
“啊?”
“因为,他是主角。”庄宁叹息一声,“既然是主角,所有人都必须围着他转,这不是当然的吗?”
理是这个理,毕竟又不是“群像”,但编剧还是不禁缩头:“这是否太草率了?”
“所以才有你啊。”庄宁站起来,一反刚才淡然至极的语气,予以最好的鼓励和赞美,“我讲不出来好的故事,不代表诸位无法通过笔与摄影机做到,在坐的诸位,有最好的导演,有最好的美术最好的摄影,有最好的编剧……你们,才是让这个平庸故事闪光的人!”
“我只要求这个框架,剩下一切都交给你们,你们若有要求,便向我来提出,力所能及的范围,我皆可以满足!”
他说罢,片刻之后掌声雷动,这次是发自真心,听到好话人总是开心的,而且一个目标明确,敢于放权的资方总比那些东拉西扯最后还是选定第一版方案的甲方要好的多!
会议结束了,底下的人分分行动起来,筹划接下来的工作。
年想要加入进去,却是被庄宁一把拉住。
“年啊。”他用一种微妙的语气,“我赋予你拍板的权力,但要对老前辈都尊重一点。”
“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年挑眉,老前辈这个词用来称呼她才合适,某种意义上她甚至不是老前辈,该称呼她一声祖师爷……或者说祖师娘?
“老前辈说的是资历。”庄宁摇头晃脑,“不然老天师都没你岁数大。”
他按住年的肩膀:“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安?”
“你也太小瞧我了。”年吐了吐舌头,但摇晃不定的目光说明她没那么安定。
“不是小瞧,你要我陪着你一起吗?”庄宁眨着眼,“刚好我最近有点空闲。”
“真的?”
“至少开头部分,我是可以跟着一起的。”他微微一笑,以为年应该不会拒绝,虽然这会耽搁他一些时间,但很值得。
年露出纠结的表情,沉思几秒,猛然抬起头,她的眼中有一团庄宁看不到的执着,就像是火焰,她锻造时都未曾这般的认真:“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
“这次,我必须做到。”
……
一周后,脚本便以邮箱的方式被送到庄宁手上,足有几十万字,厚度已不亚于一本中篇小说。
“打字机吗这是……”哪怕有预期如庄宁,也还是被厚度给震惊了。
“因为涉及皇室,想必编剧也不敢怠慢,何况这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人家背后有一个工作室的。”普瑞赛斯小声说。
庄宁倒是无所谓,反正这电影越快完成越好。
只是没想到他一读便入了迷,看罢竟然还惆怅好一阵,合上稿子喃喃地说:“牛逼。”
“哦?”
“我的bug都被修完了,这下真的戏说不是胡说了。”庄宁拿起手提终端,他那个照模板构筑起来的故事不能形容为垃圾,纯粹只是不堪入目罢了,而到手的剧本却栩栩如生,虽然大体框架能看出曾经的影子,却已是另一种故事,想必若拍成电影,震撼会更大。
他给编辑发去消息:“就用这一版吧,但结果改一下,我不太喜欢悲剧,改成男女主团圆吧。”
“这样就可以了?”
“可以,开拍。”庄宁按下回车之前,眉头一皱发现了盲点,“等等,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导演。”
“你可是资方,话语权很大的啊。”普瑞赛斯微微一笑。
这部戏很快便正式开机,这就是封建王朝的好处,皇帝的命令即是绝对,没人敢轻易怠慢。
期间,庄宁倒是极少掺合,他一个非技术人员只会捣乱,只是年虽说不必过来,但庄宁还是放心不下,偶尔抽空去剧组。
他去的那天是个午后,喧闹的剧组中年淡然自若,还是笑眼眯眯的样子,可气势却冷冽的像是一把尖刀,颇有临战对敌的大将之风。
“博士,你怎么来了?”年一眼看到了庄宁。
“我不能来吗?”庄宁好奇地问,“今天拍的是那一段?”
“是主角被女主放走那一段。”年一副被领导视察的样子,但还是刻意维持高傲,她可是岁片,又不是凡夫俗子,见庄宁未反应过来,解释道:
“主角被山海众偷袭绑走,要死之前女主救下了他,女主喜欢戏弄主角,但还是很看重他,恰好山海众爆发内乱,主角挟持女主出逃,女主虽有能力阻止,又心想主角意不在此,默许了主角离开。”
她说罢,听到了众人嚷嚷,便走过去。庄宁是看戏的状态,拍摄时的年的确大为不同,举手投足都多了凝重,哪怕嘴角带笑都是那种骑士的高洁笑容。
庄宁猜的出原因为何,但他故作不知,然而,这份淡然只保持到主演喊出的第一个名字。
那是一个完整的句子:“宁庄,你玩够了吧?”
这主角叫什么,宁……庄?
“之前编剧给我的脚本,主角不叫这个名字吧?”庄宁当即质问年。
“不行吗?我是导演我最大的!”年脸上冒起来一点蒸汽,这也是她不想让庄宁过来的缘故,“一个名字而已,别那么小气。”
不是小气不小气的模样,化用个名字算不得大事,但看女孩一脸凝重的表情,好像天塌了主角也必须叫宁庄。
庄宁叹息一声,难怪年不让自己来剧组,好在这无伤大雅,他要确定的核心是否保留了下来——这是庄宁的底线。
换言之,底线之下,随便怎样都无所谓,他提出的唯二要求就是把悲剧改成喜剧,因为虚拟的故事还不能乐一下,那就太难受了。
庄宁耸肩,揉了揉年的银发便没有做声,静静地看了下去,这就是默许的意思,年显然是领悟到了,还是因为羞耻没敢去看庄宁。
这一出戏正式开始,主角宁庄是女人的仆从。女人自称星君,动辄用各种可恶的手段折磨宁庄,包括但不限于强逼他吃他最不喜欢的辣椒,看他被辣的又要忍耐,还逼他唱歌,可宁庄歌声难听至极,她就喜欢看宁庄不情愿又要照做的神情。
对此恶毒的行为宁庄敢怒而不敢言,一面又心心念想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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