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然而,这位到来的法官又是其中的异类。
她名叫拉维妮娅·法尔科内,曾经沃尔西尼掌控者贝纳尔多·贝洛内的养女。
这不少见,家族通常都会培养自己的法官,以充当家族咬文嚼字,抨击敌人的好手段。
而在庄宁杀了人后短短十分钟内拉维妮娅就赶来,只从效率,不得不予以赞赏。
踩着浸入的血,拉维妮娅沉寂片刻,制止同行进来。
能天使也认识这个法官,眼睛眨了眨,但这是个公众场合,拉维妮娅只能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只是杀人者却一脸无辜,竟然站起来,大吐苦水:“你总算来了,拉维妮娅法官,我等你好久了。”
“你看看啊,这一幕多么丧尽天良,我也是痛心疾首。”
拉维妮娅闻言,视线微微地下垂,看着血底还有一抹红色的庄宁。
庄宁不介意,动情地说:“叙拉古是个法制的国家,竟会有如此惨剧,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不要再闹了,博士!”拉维妮娅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你做了这一切!你罔顾你亲手起草的法典,在大庭广众之下处刑!你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
“啊?”庄宁愣了下。
他像是感觉好笑,问:“还是老样子,拉维妮娅法官,我跟你说了,太公正的人是做不了你们这一行。”
“何况呢,你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庄宁声音愈发地冰冷,“谁能证明是我杀的人呢?”
他撇过头,看着胆战心惊的路人:“有谁愿意指控我吗?”
无人发言,只是把头低的更深。
庄宁摊开手:“你看,没人说是我杀的人啊。”
拉维妮娅难以置信:“博士,你……你怎么……”
但她随即又反应:“还有监控!”
庄宁立刻取出了铳上膛,对准店内的摄像头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声音消散了,摄像头也破碎,这时拉维妮娅浑身无力。
庄宁却轻轻把大衣披在身上:“对这起悲剧,我很抱歉,但既然证据不足,想必拉维妮娅法官也不能留下我。”
“我很忙,没空去管这些。”
拉维妮娅站定,最终还是咬着牙叫住他:“博士!”
“怎么了?”
“你这样和家族的人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倒是让庄宁感到惊讶,他不由笑了出来:“和家族的人有什么区别?”
“你这句话就很有意思……拉维妮娅法官,在你眼里,我不是早已和家族一丘之貉吗?”
他啧啧说:“入乡随俗,在叙拉古,就要做一个叙拉古人,我一向很有礼貌。”
庄宁把帽子按在胸前:“最近叙拉古可能会多不少类似的案件,城里大概会惶恐一阵,但我相信英明神武的拉维妮娅法官会解决好一切。”
“代替我向莱昂图索市长问好。”
拉维妮娅失魂落魄地注视他登上车,消失于目光。
她扫视着群人,发觉在场者都匆匆站起来,看到庄宁离去后就如释重负,纷纷小步离去,一刻都不愿停留。
有下属想要拦阻,但拉维妮娅只是挥挥手,放纵店内的人离开。
这个女人难得显得动摇,闭上眼睛,痛苦万分。
她猜出那个人是故意等着她,用这种方式取笑沃尔西尼的法官。
偏生自己又能怎样,博士会这么蔑视法律,也有拉维妮娅的一份吧?
拉维妮娅想起了两年前的事,那时她尚且是属于贝洛内的法官。
因为自己背后的关系,她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也算是备受爱戴。
正因如此她尚且心怀理想,不过这份高洁没什么意义,在叙拉古注定备受打击。
叙拉古的法庭是用来蔑视的,没有家族的成员会惧怕入牢,相反,他们把这看作一场荣耀。
每个叙拉古人的成年礼,就是进一次监狱。当成员从局子里出来的时候,他的家族会兴高采烈的欢迎他,歌颂他,仿佛他入的不是监狱,而是上了战场,带着荣耀的勋章光宗耀祖。
而在两年前,庄宁尚且会对她这个法官表示尊重,赞美她的理想,予以支持,甚至会陪着她一起搜集证据。
拉维妮娅·法尔科内并不只是单纯的法官,她与贝洛内家的少主莱昂图索虽然没有血缘的联系,实质上就是姐弟。
在黑手党内部,拉维妮娅见证了家族运作的模式,渐渐也习得一份思维,而有了博士帮助,很快这个组合就在当时的沃尔西尼掀起不少的震撼。
所谓的“大审判”,至今仍有不少的人认为这是贝洛内家族对其他家族的打压。
上百名家族成员锒铛入狱,审判庭座无虚席。
拉维妮娅斗志昂扬,与博士合作的这段日子她似乎真的抓住了往日就要消逝的理想。
作为法官不必徇私枉法,执行公义。
可很快,这个举动就被遏止,而遏止拉维妮娅的是如她亲父一般的贝纳尔多·贝洛内。
作为曾经在幼时把审判的木锤交给拉维妮娅的男人,口口声声说要维持法律的荣光,到底还是选择与拉维妮娅背道而驰。
更加可恶的是,当拉维妮娅决定与博士接着合作时,庄宁也予以拒绝。
在烟雨朦胧的酒吧,博士叹息一声:“拉维妮娅,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你觉得贝洛内背叛了你,也觉得我背叛了你。”
“没有吗?”
“我们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拉维妮娅。”
“难言之隐?哪里来的什么难言之隐!”拉维妮娅记得自己很生气啊,酒精把本就不多的理智彻底抹去。
她其实是个很能喝的人,那时却只想大醉一场。
“他就是变了,变得更渴望权力,你也是,博士……你跟我合作,是不是也是他的指示?他要借你的手来扫去他的阻碍?!”
“什么大审判,我还以为他真的能兑现自己的诺言。”
“博士,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你一直在看我的笑话?!”
“你喝醉了。”庄宁静静地说,“我尊重你的理想,实际上,最初听到他要禁止你我的行动时,我也很错愕。”
“但他给了我无法拒绝的理由,拉维妮娅。”庄宁叹了口气,“你要是在做下去,你会死的,一个大审判姑且能够视作是贝洛内耀武扬威的手段,可若你我接着查下去,你会死的。”
“我不怕死!”拉维妮娅冷笑不止,“所以你又何必找那些理由?什么顾虑我,什么为了未来必须忍让,可这都是废话。”
“博士,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只会说相同的好话,用类似的话却诱骗人?”
“你和那些野心家有什么区别?你利用你的干员,又利用我,你让德克萨斯为你死心塌地。”
“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面目会被撕碎?”
“他们会发觉其实你也是那一种人,满嘴的大义,一心的功利。”
“好啦,你帮了贝纳尔多,你帮了德克萨斯,现在,你虽然不是家族的人,但你的地位一定水涨船高吧?”
“这就是你的手段吗?你这个骗子,你也是罪人,叙拉古是一座罪人的囚笼,而我徒有手中的法典,却像是小丑一样被玩弄!”
庄宁惊讶住了:“你觉得我是这么想的?”
他想要反驳,可好像找不到方向,只能低声说:“你觉得我是个野心家吗?我帮你一起调查十二家族背后的琐事,是为了换取贝纳尔多的信任?”
“难道不是?”
“……原先我想说不是,但现在想想,我怎么辩解,你也不会信了吧。”
庄宁放下了几枚银币:“看来我做的还真不够好。”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拉维妮娅,你所信奉的公义,尊崇的法则,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坚守,但有些人为了更大的正义,不得不做出牺牲。”
“你想说的是那位贝纳尔多,还是你自己?”拉维妮娅却是笑得更加冷酷,“你们只会妥协,但我绝不会妥协,哪怕我死了,我也会抗争。”
“妥协……可我们的生活就是在妥协中度过的。”庄宁最后一次回眸:“拉维妮娅,我敬重你的人品,但看来我们的确该分道扬镳。”
“很感谢你的话带来的启发……我好像渐渐能明白一些原因。”庄宁如梦初醒一般,“明白为什么她们最后都会离开了,或许在她们眼中,我也是个只会嘴上说说,但心里迂腐,充满欲望的野心家吧。”
他不无遗憾,又无可奈何,静静朝着门外走去。
“你当然是。”身后突然传出声音,是拉维妮娅的呢喃,“打个赌吧?博士,我猜德克萨斯最后也会离你而去。”
“你会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就像贝纳尔多·贝洛内,这就是你作为强者的代价!”
伴随声音消失,庄宁啪嗒一声合上了酒馆的门。
“野心家吗……虽然很想反驳她,但好像……当个野心家也不错吧?”
庄宁似若灵光乍现,“如果能彻底狠下心……”
那之后几日,拉维妮娅都借酒消愁。
不在去信任何誓言,哪怕只有自己一人也要遵守规则,仿佛孤独的殉道者。
如果她能把庄宁定义为野心家,她一定是个坚定的理想者。
几日后,拉维妮娅推开酒瓶,换上正装,出席了法庭,还是那义正言辞的姿态,容不下一点沙子。
这个斥罪之人从来都这么的高洁,背地里有人说是贝纳尔多·贝洛内的纵然,她亦无动于衷。
当然拉维妮娅偶尔觉得自己酒后的发言太过分了,想要去找庄宁,至少好好听听他的话。
结果,却发觉庄宁已经完全与贝纳尔多展开了合作。
……不,那甚至不是合作。
贝纳尔多给予庄宁更高的信任,允许他接手了一部分家族事业——罗德岛驻扎于沃尔西尼的办事处就是在那时开张。
她呼吸变得粗重,愈发地觉得自己看透了庄宁与贝纳尔多的本质。
他们果然是一丘之貉,被权力异化和腐蚀的生物!
但这个想法只在几天后就变了。
谁又能想到呢?贝纳尔多这个既得利益者,这个立于叙拉古权利顶峰,堪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佬竟然会在某一天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所处的地位!
他挑动起十二家族的内斗,趁机割据沃尔西尼,公然地发表对家族的厌恶,像个做好死意一样奋不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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