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寺暮
“我们都会活下去的，一定。”
因为常年写字而略显粗粝的指节被温槐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地紧紧握着，在人群拥挤的车厢里，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面露不安地望着窗外昏暗的天，遥想着一个看不清楚的未来。
即使这个未来已经近在咫尺，近到…已经快要将她们所有人拖进深不见底的漩涡。
……
这一次，林舒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浑身艰涩的沉重感已然消失，就好像那场引导着她陷入梦魇中的苦痛只是一场幻觉。
胸口的肌肤依旧光洁无瑕，右肩上应该血肉模糊的地方也已归于完好，只余下一身冷汗尚且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只是越是这样，林舒的脸色就越发地难看。
她记得在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也记得自己曾经亲手将短刀刺入了夏矢透的胸口。
可结果如何呢？
夏矢透完好无损，而她却倒下了。
就连迷迷糊糊之时，用力咬了那人的肩膀，可伤口却依然转嫁到了她的身上。
低头望向自己纤白细嫩的手臂，此前她一心只想逃走，竟一时没有发现，相比于从前的自己，现在她的身体好像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曾经身上的一些暗伤也再没有了隐隐作痛的感觉，久经战场而变得略显粗糙的手变得光滑新闻，连同着指头关节处的老茧也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现在她的身体似乎每分每秒都在产生一些潜移默化的变化，如同初生的婴儿一样，从身体深处焕发的强横生命力，将这具早已疲倦的身体重新绽放。
“契约…丧尸王……”
她低声喃喃着，回想起濒临昏迷之前夏矢透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话，混杂着恐慌和不安的未知恐惧从她的脊背悄然蔓延。
那她现在到底算什么？
人类？还是丧尸？
林舒想过死，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甚至她有想过，如果自己不幸被咬，被丧尸感染，那也一定要在彻底尸化之前结束自己的性命。
可现在的她，浑身没有一点伤疤，就连以前留下的痕迹也尽皆消失，自身更是没有尸化的迹象。
可要说她是人，哪里又有和丧尸王性命相连的人类？哪里又有人类可以一夕之间便能愈合身上所有伤口？
这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就算是异能者也无法完成这种事。
她现在，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单薄的身躯在大床之上剧烈震颤，意识到自己被丧尸王改造成了一个怪物之后，林舒便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怒。
灼热血液迅速加速，在她的身体中流转，促使她飞快地站起身，想要推门去找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只是她刚下了床，视线才落在了床头柜上一个熟悉的粥碗上，那粥还莹莹冒着热气，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放的。
腹中的饥饿被清粥的香气勾出，发出一阵肠鸣音，林舒垂下眸，厌恶地看向那粥碗，陡然伸出手，将那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滚烫的热粥连带着破碎的瓷片溅在她的脚背上，立刻泛起一阵红意，但很快，脚上的热意便迅速消失，原本应该被烫伤的地方也迅速恢复正常。
林舒晃了晃神，亲眼目睹了自己身上的奇异之后，心头喷涌而出的愤然和苦涩混合蔓延在了胸腔之中，促使她弯下腰，拾起一片脚边的碎瓷片。
“林舒！”
大概是听到了声响，在她拾起瓷片的同时，夏矢透也跟着闯了进来，亲眼看着她将那瓷片抵在了脖子上。
“林舒！把东西放下！”
丧尸王几乎按耐不住想要怒吼的冲动，焦躁不安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又只能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按耐着性子循循善诱：
“你不是想走吗？我可以帮你走出这座城市，只要你放下它。”
林舒站在原地，红着眼睛望她，嘴里发出一声嗤笑：“丧尸王，你想把我变成怪物，你想永远锁着我……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她说着，手上的瓷器一点一点地深入她的肌肤，尖锐的痛意沿着她的脖颈延伸，鲜血沿着她划过的伤口喷涌而出。
“林舒——”夏矢透眼底头一次出现了惶然，她几步便跨了过去，将那迅速坠落的身影及时抱在了怀里，却只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脖子上的剧烈阵痛让林舒下意识捂上了自己的脖子，双腿因为痛苦而无意识地乱踢。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意识迷蒙之间拼命地呼吸着，却只能发出徒劳的吸气声。
夏矢透眼中泛起血色，她紧紧地抱着林舒，防止她再次受伤，而自己的脖子上也悄然出现了一道浅浅红痕，但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第十七章 谈条件的话，可以以身相许
林舒能够清晰得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缺氧的窒息感让她痛苦地在夏矢透的怀里摇头，一张嘴便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外涌。
可是在这之后的仅仅数秒，脖子上那道足以让普通人死亡的裂口之间的血肉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她的胸口急速起伏着，在脖子上的创面即将生长完全之前迅速涌出一大股血液。
“咳！咳咳……”林舒猛地弓起身子，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出声，咳得连脸上都泛起了病态的红晕。
再一摸她的脖子，刚才的创口已经消失不见，血液粘稠的肌肤之下，又重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饶是如此，她如今这满身是血的模样也着实让人心惊。
夏矢透匆忙地起身将失神的她抱进怀里，掌心不顾一切按在她脆弱的脖子上，直到感受到那强有力的脉搏在自己的手掌之下跳动着，才稍微放松下来。
她丝毫不顾现在两个人这满身的鲜血，撑坐在这满是血腥的地面上，双臂牢牢地抱住林舒，“你不是想要回去吗？我可以帮你报仇！”
林舒靠在她怀里怔了怔，等意识到她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之后，白感觉此刻沾在自己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染上了无穷的寒意。
“你…你要对淮山基地干什么！”她竭力地从夏矢透的怀里挣脱，同样跪在了血液之中，声音虚弱地质问着她。
夏矢透神色不解地望着她：“他们背叛了你，我替你去杀了他们。”
“不可以！”莫大的愤怒和恐慌促使她不顾一切地按上夏矢透的肩膀，胸口因为愤懑而剧烈起伏着，“你不能杀他们！”
她是想要回去没错，她也确实想要报复那个背叛她的人……但、但是基地是无辜的，基地里的人们也是无辜的。
丧尸王反应了半秒，目光在她半边都是血的脸上凝视片刻，才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她的脸。
林舒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可又想到她即将要做的事，按在她肩上的手兀自捏紧，却并没有躲开她的触摸。
冰凉的指尖没有任何障碍地抚上她的脸，如过电一般，让她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样。
但是她还是没有做出任何抗拒的动作，依旧在竭力地忍耐着。
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扭曲关系里开始掌握主动权的夏矢透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丝笑意。
她开始明白，怎样才能让林舒屈服，顺从地待在自己身边。
“林舒…”她试探性地握上林舒的手腕，将其从自己的肩上抽离。
夏矢透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手掌小心地合拢，指尖在那已然脱胎换骨，变得无比细嫩的白皙掌心细细摩挲，黏腻的血液在那秀气的手掌之上一点一点地涂抹着。
见林舒依旧死死盯着她，没有任何反应，她又垂下了头，那张同样沾满了鲜血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微微颤抖的唇在林舒的指尖磨蹭了一阵，才肯放手。
“…你想要我让它们退回来，是吗？”夏矢透得寸进尺地凑过去，伸手一把揽上她的腰，往自己的怀里靠近。
林舒为了躲避她过于亲密的动作，不得已微抬起了头，露出自己沾满了鲜血的脖子。
紧接着，夏矢透扬起了唇，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那片刚才还在汩汩流血的地方。
“唔…”连极度的痛苦都没能让林舒出声，可这样一个堪称亲昵的吻，却让她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还是她们认识这几天以来，听到林舒头一次发出这样隐忍的声音。
简直如同天籁一般，深深地吸引着丧尸王，让她还想再听到更多。
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一般，夏矢透眼睛一亮，还想要凑上去继续讨要更多这样美好的声音，却被林舒捂着脖子推开，固执地盯着她问：“你不会让它们攻击基地的，是吗？”
方才燃烧而起的微小火焰瞬间化作刺骨寒意，席卷过丧尸王的胸腔，夏矢透面上的笑容一淡，眉眼一点点地皱紧。
“你不会让它们袭击基地的，是吗？”林舒梗着脖子继续追问，大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夏矢透无意识地磨了磨后槽牙，豁然拉着她站起身，胸腔里翻滚的怒气在注意到她们身上满是血迹之时又被迫生生压了下去。
她紧拧着眉头，低沉着声音指示她：“去洗澡。”
林舒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站在血泊之中不肯走。
夏矢透几乎都可以听见自己的磨牙声越发尖锐了，她赤着脚快步走到房间门口，声音干涩地警告：“去洗澡，如果不想我现在就发动攻击命令的话。”
说完，她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留下林一个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成功说服了？
不，夏矢透只说不发动攻击，并没有说现在立刻让尸潮撤离，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发动袭击。
淮山基地现在虽然比以前强大不少，但是有夏矢透这样一个暗中指挥的丧尸王存在，基地里唯一的四阶异能者现在也不在，恐怕还是难以抵挡尸潮。
林舒脸色难看地低头望了眼自己这满身的血液，看来不管受多重的伤，她都暂时死不了了，而且不管自己如何，也无法在夏矢透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想来也是，就算是生命共享，夏矢透这样的丧尸王又怎么肯这么容易地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手里。
在想到办法对付夏矢透之前，她得先把对方稳住，至少不能让那家伙去袭击基地。
她脱下了身上被血液浸染的衣服，赤着身子走进了浴室，放任那冰凉的冷水将自己身上的血液冲刷干净。
浴室里的水流声始终未停，那个本应怀揣着怒气离开的人却悄然回到了卧室。
不过她却并没有选择进入浴室，只是在门口待了一阵，紧皱的眉头稍微缓和，转身走向了卧室内部。
第十八章 丧尸王，没用！
湿润短发在水流的冲击之下垂落在肩头，水珠络绎不绝地从她的发丝之间缓缓滴落，沿着逐渐散发出光泽的单薄脊背缓缓下坠。
冲洗完了泡沫，水流声渐止，林舒才想起自己没有带毛巾和换洗的衣物，转头看了眼浴室门的磨砂玻璃，在看到一个人影在玻璃门后若隐若现时，面容不由再度沉了下来。
和夏矢透相处这几天，她就已经发现，这个世人传说中的丧尸王似乎对她有着一种莫名的痴迷感。
虽然现在还无法得知这样的痴迷究竟是从何而来，又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消失，但在现阶段来看，她可以凭借这样的情感暂且存活一段时间。
林舒自认不是为了所谓的生存资源，或者一些利益就可以出卖自己的人，但如果对象是丧尸王，如果可以在这段时间里获得对方的信息，为人类传递消息，如果可以替人类拖延时间……
那她似乎也可以稍微忍耐夏矢透的一些不那么过分的逾矩行为。
再度抬眼望向那身处于浴室之外的人影，林舒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被冷水浸湿后本就绷紧的身体越发紧张。
其实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发现了，每次在面对夏矢透的时候，她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是对于仇敌，这样的情绪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如今她只能暂且依附在夏矢透身边，为了基地着想，她也应该保持冷静一些。
林舒抓紧了自己的胸口，缓缓将自己心中的愤懑平息，才一步一步赤着足，踩着水走到门口，在门口玻璃上敲了敲，沙哑着嗓子问：
“你在外面是吗？可以帮我拿一下换洗的衣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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