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第七百六十一章 莱尔大失败
“纳斯兰的女士们托我捎来问候。”冰霜徘徊者艾凡松开幽灵马的缰绳，他脱帽致意，端坐在自己的车架上与莱尔交谈。从马车顶端落下绒毛一般的细雪，小幻影三两成群凑了过来，围坐在车厢边的空地，伸出小手捧接莹莹洒落的雪花。妮娅并没有凑过去，妮娅已经玩过很多回了，此时的她趴在莱尔后背，露出小大人一样的得意和不屑表情。
莱尔有些过意不去，尴尬地笑道：“等这边忙完，我会很快回去的。特地让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冷淡的艾凡礼貌地微笑，“这是我的工作，我乐意为了纳斯兰奔走。而且，我也有其他消息需要向您传达。”幽灵的手掌在马脖子上轻抚，被抚摸的灵马惬意地哼出一团冰雾。
“我来到波苏瓦，也有帮觅战者沃尔冷静精神的目的。这片大地对他的诅咒需要定时被压制，沃尔发现最近有许多流窜的波苏瓦流民，他们像慌张的兔子有时会闯入沃尔的领地。沃尔向您询问该如何处置他们。”
“波苏瓦的流民？”
“嗯，亡国后的逃难者，被战乱追逐，只能在故土上为了生存游荡。”
“谁在追杀他们？”
“他们曾经的同胞。”
莱尔想到刚到来波苏瓦时经历的战火纷飞的惨状，这个国家已经死去了，战乱在它的尸体上如同新生命一样健康地活着。
“可是，为什么要询问我的意见？”莱尔有些困惑。
艾凡轻微低头，轻微到莱尔几乎注意不到。
“虽然有些自我判断能力，但我们有遵循主人命令的习惯。”
之前波苏瓦只有沃尔一人，他可以独断，但现在莱尔也在波苏瓦，和艾凡时常交流的纳斯兰下属也清楚了这位死灵法师的身份。
莱尔有些没底，他是科研人员而不是行政干部。
“我很好奇如果我不在，沃尔会如何行使自主权。”
冰霜徘徊者艾凡的回答在莱尔耳边吹起一阵冷风。
“沃尔会清除来犯者。虽然有损于纳斯兰族群的正面印象，但我的同僚并不是一个冷静和善的人。”
“哪怕他们没有敌意？”莱尔有些不能接受。
“沃尔的能力是吞噬灵魂，他会夺取他人的灵魂变得强大。”
“这是不对的。”这算什么，草菅人命。
礼貌的艾凡让莱尔看到了纳斯兰的另一面，怨灵该有的邪恶与恶意。
“我们的愿望是让纳斯兰，我们的族群变得更强。莱尔先生，不择手段，以自己的方式让族群强大是……忠诚的。”
莱尔的沉默引起了妮娅的注意，她用触须触碰莱尔的侧脸，在柔软的脸颊上制造凹坑。
“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莱尔的正义感做出了最后的倔强。
艾凡笑了，真诚的笑容里带着冰雪特有的悲凉感。
“我相信会有的，但那是莱尔先生的办法。我们不如主人那样有才能、强大，我们只能以自己的方式为族群贡献。”
莱尔看着这位车夫，嘴边只留下了一句感叹，“你真的很爱纳斯兰，艾凡。”
“我当然爱。老爷逝去，那场意外让女主人承受了我们所有人的怨恨。我们经历过女主人早期的癫狂模样，那时候就知道了，怨灵也会心痛。会痛苦，自然也会爱。”
这位气势不凡的车夫让莱尔振作起来，他找回了乐观积极的心态，就如同和幻影族群初次精神交融的那种温暖感觉。
“相信我，艾凡，让沃尔放过那些流民。作为交换，我会用自己的能力让纳斯兰更加强大。”莱尔觉得自己含金量，赋予阿里安娜和海伦娜肉身的结果可是有目共睹的。
艾凡接受了交易，在幻影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踏着冰霜离开了。莱尔看着有些失落围在自己周围的小朋友，安慰地摸头。
“这么大反应，你们又不是没见过雪花，【溪姬】每天不是会带着雪山顶的冰块下来吗？你们也可以让大幻影模拟降雪。”
以幼童形象，身体头发纠缠着花朵和树叶的小幻影摇动脑袋。
“不行，大人们都有工作，那些需要帮助的小动物和花比我们更需要大人。不能给大人添麻烦。”
莱尔挑动眉毛，蹲下身子平视振振有词的小家伙，开了个玩笑话，“给我添麻烦就可以吗？”
小幻影们听后慌张起来，他们眼眶中有泪水打转，“诶，我们干扰到你们谈话了吗？对不起，莱尔，我们只是想靠近一点，那个冰凉的大叔是被我们赶走的吗？”
莱尔产生了负罪感，花了些功夫才把幻影们哄好，等他将小幻影还给照顾他们的【蛇】，这条活体园艺语气柔软又羞赧。
“很抱歉他们给莱尔你和你的朋友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小幻影很乖的！艾凡不是被他们烦走的，我们谈完了，所以离开了！他们很可爱！艾凡也喜欢喜欢雪的小孩！”莱尔一口气说完，就像是面对忏悔室另一边的神父，负罪感解脱的同时又好像背负了什么。
【蛇】最后送给了莱尔一捧沉甸甸的花束，这种份量也不知是不是莱尔的心理作用。他走到【木木】的树根旁，靠坐在树干上，咀嚼着苹果，倾听着苹果树的安慰。
“没必要在意的，莱尔。【蛇】照顾孩子太久变得矫情了，患得患失的心态总是……让双方都很难受。”
莱尔抬头注意到为自己保留的绿荫，甘甜的水果此时有点不是滋味了。
“怎么【木木】也知道了，你不是一直和【墙怪】守着乐园入口的吗？”
苹果木扭动枝条，将一旁的围墙顶端的苔藓地衣梳理平整。
“莱尔忘了吗，我们幻影彼此紧密联系，共用一张心灵网络的，中庭发生的事，所有人都知道的。”
莱尔捂住脸，毛毛虫一样贴着树干扭曲。
“我欺负小幻影的事被所有人知道了，真，想死。”
【木木】安慰道，“别这么说，莱尔你的玩笑话，也不无道理，那些小家伙心性散漫，有些被溺爱了。”
“别说了别说了……”我真的好抱歉。
“莱尔，来链接幻影网络吧，听听他们的心声，没有人怪你的。振作起来！”
“别，让我缓缓。”
莱尔明白了，幻影会把你说的每个字当真，所以开不得玩笑。
第七百六十二章 幻影之源
被切割塑造的赝品并没有达成莱尔的目的，它们很脆弱，脆弱无法支持创造者的奇思妙想。莱尔原本以为对幻影的追溯过程会相当轻松，降灵学尖子生很快就明晓了幻影的生理构造。很简单的构造，简单到在莱尔看来有些粗糙了，像一个新手塑造的泥胚。熟练的画手能够迅速临摹其外形，却一直无法抓住粗糙线条勾勒的神韵。
莱尔只是在制造赝品，他在思索自己到底错过了哪个关键步骤，导致自己的伪造幻影不是直接崩溃，就是挣扎几秒之后崩溃。
在无形之子的无私奉献下，莱尔推断出了一个结论。
创造幻影，理论上无法达成。这个结论让莱尔有些意外，因为事实上幻影确实存在，并成为了自己的族群，经过再三确认，结合自己所学的全部内容，莱尔悲伤地发现自己的结论没错。
凭借自己的才能并不能创造幻影，更确切地说，凭借邪神学识无法创造幻影。这和莱尔一直学习的万物之源邪神论产生了冲突，邪神本应可以转化世界万物。幻影的出现有悖于邪神学识的范围，也直白了向莱尔展示了他所不了解的那一部分世界。
混沌并不是唯一。一个原本有些渺小的组织在莱尔眼中逐渐放大。
秘契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施法者组织，居然完全排斥邪神学识，并建立一套逻辑自洽的神秘体系。幻影一族是秘契者的造物，也是秘契者有别于混沌的证明。莱尔开始联想到无形之子对幻影族群的无端敌意，它们称呼幻影为怪胎，也许这些不待见有比傲慢与偏见更厚重的深意。
真正的求知者就应该保持怀疑，内心留意的莱尔开始翻阅乐园存放的全知之书，关注那些从古老纪实典籍中所提及的隐晦。莱尔从全知之书里看到了新的书页。
最古老的概念，【神秘】。
混沌并非独立存在，有暗的地方，就会有光。与混沌相对而生的，即是秩序，必须被遵守的规则，也就是【概念】。
“邪神之力会异化为概念，无形之子曾称呼【概念】为【神力】，现在看来，并非所有概念都出于邪神本身。”
【神秘】，被秘契者全员所供奉着，支配秘契者言行准则的概念。
莱尔合上全知之书，红色封皮上浮现苍老的五官面孔，他看着莱尔，表情说不上好坏。
“我本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看清【神秘】的真面目。”
莱尔皱起眉毛，不确定这个前秘契者转化的幻影究竟想表达怎样的意思，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有些傲气的年轻人表现出做作的平淡。
“没什么，不过是意识到【神秘】可能和邪神一样古老而已，【神秘】和沉睡者可能处于同一时代，但它比沉睡者弱多了，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让邪神成为所有生命的祖先。”
全知之书摇着头，随着摇摆散开合拢的书页在空中发出哗哗声。
“认清【神秘】并不是什么好事，那是一种有别于邪神的恐怖，【神秘】是一个需要被人遵守的概念，但这不意味着秩序，就是美妙的。那个时代，只会诞生出野蛮的恶神。”
“你要小心，莱尔，看看我们，看看波苏瓦，宣誓终生供奉【神秘】的人得到了什么……”
王国被毁灭，秘契者组织在一瞬间毁灭，因为，他们中的一人违背了守密的诺言。【神秘】所造成的创痛远比沉睡者的腐化要轻微，但那是对整个世界而言。沉睡者被封印了，而【神秘】正悬吊着它的最后一个奴仆。
“强行抽取出生命中的恶意，看着原本完整的生命皱缩成无力反抗的次品……这就是幻影。”将个体从邪神的族谱上排除，从混沌中抽离出秩序，让原本受黑暗血脉影响的子嗣与血肉隔绝。莱尔有些拿不准自己面对全知之书到底做出了怎样的表情。
“你将【神秘】对你进行的所作所为施加到了下一个受害者身上。”
“所以秘契者并不是无辜的，每一个守密人都背负着血肉传递的恶，而在秩序的管教下，我们的恶中诞生了罪。”
莱尔打了个哆嗦，抬起头靠近塔楼边角的巨大缺口，这里能俯视整个乐园，莱尔看到幻影恬静的笑容，看到嬉戏打闹的小孩在林地飞奔，这才感觉温暖重新占据了心头。
“他们知道吗……自己的前身是波苏瓦的罪犯，连同恶根一起被拔除而显露出洁白的善良。所以他们是奴仆、是实验品，是为了奉献或者说赎罪而存在的残缺。”
全知之书摇头，它重新爬回讲坛，对准中间那个规整的凹槽躺下。
“波苏瓦已经灭亡了，谁能想到曾经的监狱成了如今的乐园。幻影计划只是我当初提供的一个改造方案，知情人员少之又少。逆反王子带着整个波苏瓦覆灭，幻影也就失去了它的效忠对象。编织一个童话乐园，不是很好吗？”
“他们早已抛弃了过去，获得了新生。”
“没有罪恶，没有仇恨，纯净无暇宛如白雪一样的无垢乐园。”
“我纯真的孩子会永远栖居于此。”
“莱尔，我这里的确有着抽取恶意的方法，但那同时也是【神秘】的能力，一个不该被传承的【秘密】。你知晓了这个隐秘，也就意味着你会被【神秘】盯上。黄铜与锁链，锈蚀的王者是尊贵的不幸之概念。”
“不要给它们带来变化，我尊敬的族群之王，此时此刻就是最美的结局。”
莱尔听出了疲惫声中的哀求，全知之书作为一本书籍并不想被翻开。
“嗯，我答应你。”送上一句晚安，莱尔还没有没品到打扰老者睡眠。
楼外的欢笑声并未止息，黑暗的阴影逐渐挡住闯入塔楼的阳光，莱尔的身影逐渐被【噩兆】吞没。
【放弃变强的选择，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当然会遵从。】
【可惜，我们是最靠近那位的存在，我们身体中流淌着原始的恶意，那不断追逐更高的本能。】
童话是最后的悲剧。
第七百六十三章 流亡者罗莎
“不可仇恨、不可愤怒。”
“怨为邪毒、怒即灾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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