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在两人彻底沉入翡翠梦境的光芒之前，苏珊娜揉着莱尔的脑袋。
“说错了一点，我两不是寄生虫。”
“我是叛变的白细胞。”
“而你是癌细胞。”
第六百五十六章 梦境之中
翡翠梦境并不全是绿色，也不是大多数都是绿色，这一点和莱尔所想的自然圣地相距甚远，倒是在不正常的方向符合他的预期。蓝色的泥土，红色的树木，深紫色的河流，在分流位置变成由紫到红的渐变色，空气中保存在巴掌大小的彩虹色泡泡，停留在表皮光滑的树干上。在苏珊娜的许可下轻轻触碰泡泡，泡泡轻松破碎，从内部飘下闪闪发光的金粉，那些粉末掉落在地，从地面长出了一只枫红色的长耳兔，蹦跳着跑开了。
“真是神奇，至少我做梦也不会想出这些东西。”
苏珊娜站在莱尔身边，高大的躯体在移动中戳破无数气泡，那场面像是下了一场小动物雨，狸猫、松鼠和考拉扒在精灵执政官身上，发出或懒散或欣喜的叫声。
一声呻吟在风中响起，气温骤降，深蓝色的透明手臂在空中显形，这些幽灵一样的手臂捧住挂在苏珊娜身上的毛绒球，轻轻拉下，放在草丛里。有几双离得近的手掌抓住妮娅好奇的触须，扯开莱尔的衣领，将触手塞了回去。
“你当然想不出这些，因为正常人的思维不会这么离奇，这是没有被道德和逻辑束缚的梦中场景，这是伊拉宋恩的梦境区。翡翠梦境是一片梦境的集合体，由梦境德鲁伊联手管理，各自负责不同的区域。这里和现实世界的联系是线性的，在各个梦境德鲁伊的地穴沉睡，你的意识也会降临在翡翠梦境的相应区域。”
莱尔看着那些深蓝色的手臂完成了工作，有些消失，有些则留下来和妮娅进行角力，因为数量繁杂，看上去就像莱尔身上长满了手。
“可我记得我们是在你的地穴中沉睡的。”
“你以为伊拉宋恩会有自己的独立地穴？那位私人寝宫只分到一个树屋的女王陛下。我们共用这一个地穴。”
“不是以权谋私吗，我十分怀疑伊拉宋恩为什么只得到了一个树屋，我以前还以为她被梦精灵讨厌了，但现在看来，梦精灵对她依然尊敬……”莱尔狐疑地盯着苏珊娜的背影，高大的背影在他眼中不断渺小。
“小子，你皮痒的是不是太快了？！”苏珊娜羞怒的呵斥刚刚响起，那些围绕在莱尔身边的深蓝色手臂集体握拳，五六个揪住莱尔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剩下的磨拳擦掌，还有些在莱尔脑门上比划着自己的拳头示威。
“抱歉……抱歉。”原来这些深蓝色手臂的部分是苏珊娜幻想的，难怪风格和周围的环境不一样。
苏珊娜领着莱尔走向伊拉宋恩梦境的另一侧，一路上的景色都在变化，从异色森林变成钢铁都市，变成模糊不定形的能量都城，变成水床，变成钻石沙漠。每一次场景切换都会引起眼睛疲惫和对光线变化的不适应，这足以反应伊拉宋恩的脑内世界的不稳定性，她的脑子好像分区了，彼此并不关联。莱尔也逐渐明白了最初学者先生不提议他进入绿龙祭司梦境的原因，对于那时的自己，这种入梦体验不亚于一次精神崩坏。
对于这些混乱的场面，苏珊娜如数家珍的细细介绍。
“这里保存在伊兰每时每刻产生的神奇想法，因为非常有纪念价值我就全都保存下来了。”
莱尔其实并不好奇，但苏珊娜兴奋的情绪在她的周围涌动，铁娘子的身边萦绕着一种暖阳的氛围，这样的渲染下，莱尔只能硬着头皮找些目标。
“那个像是裹满糖霜的巨大漏勺是……”
“啊，那是伊兰的作品，当时她做饭不会加调料，误以为食物变得可口是因为一些神奇的厨具……像是盐菜刀，糖漏勺，辣锅之类的。”
莱尔指着另一边，“这个呢，像是泼在天空中的活动油彩画，那是一个人形还是根部开叉的大树？”
“那也是伊兰的梦境，那几天她在纠结抽象派画家存在的意义，如果创造世界的造物主改学抽象画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梦境并不全是现实的预示或者提点，有些是没有意义的延申或者凭空出现的臆想，它代表着生命不全是具体到能够测量的，所有会思想的东西，至少有一部分无法用数据诠释，这大概是万事万物起源于混沌的结果。
很快梦境的建筑风格变成了另一种，莱尔看着周围的一切，脸上的笑容带着揶揄。
“这个区域全是伊拉宋恩的幻想，对吗？”
“……对！”
“这个绿龙祭祀侧卧的巨大雕塑也是她自己的臆想吗？自己想象自己睡觉的模样？”
“……没错，这是伊兰的幻想之一。”
“那这个萝莉体型的伊拉宋恩也是她想象的，用来回忆童年？”
“……嗯嗯。”
莱尔看着下一个，瞳孔骤缩，被惊艳到了。月光在头纱背后泛光，那位闭目的女士枕在月华里，白色衣纱上点缀着星点一样朦胧的光，神明的慈悲和女性的美艳融合到一体，手捧的巨大花束落下花瓣，微微前倾的身体像是在问候，又像是诉说什么庄严誓约的现场。
这个幻想的气势过于强烈，以致于莱尔感觉自己在说些什么，苏珊娜绝对会暴走。
跳过这一个，莱尔注意到下一个和伊拉宋恩相似的人形，她站立在原地，看着莱尔，闪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欣喜之意呼之欲出。
这个问题好像不大。
“伊拉宋恩的等身人偶，除了真实感，也没有什么别的异常，苏珊娜女士，难道这个也是伊拉宋恩的幻想吗？”
“这个倒不是。”
莱尔的眼睛弯成月牙，发出响亮的惊叹，手指苏珊娜做出洞察真相的得意神情。
“终于找不到理由了吧，你这个伊拉宋恩狂热粉，总算不掩饰了吧，这个人偶，这片区域其实都是你的幻想！”
“这是克劳蒂亚，你这个白痴。”
莱尔身体一抖，看着面前的“人偶”活了过来，原本的见到熟人的欣喜也被阴沉替代。绿龙脸上挂着笑容，只是抽搐的嘴角让这个笑容十分可怕。
“好久不见，莱尔哥哥。”
“你很善于让我们生气呢，就像以前一样，亲爱的龙王祭司先生。”
第六百五十七章 绿龙的厌倦
“哦，所以巨龙的类人形态只是一种类似变色龙的拟态伪装，所以你才会将自己的外形变成伊拉宋恩的样子……我还以为那是血脉基因造成的特有性状。克劳蒂亚，我有点惊讶。”
翡翠龙左手叉腰，用那张稍显年轻的绿龙祭司的可爱脸蛋做出气愤的表情，她的脸上带着一股伊拉宋恩绝不存在的聪明劲。聪明的姑娘吐出一口气，接过了莱尔的话。
“正如你想的那样，我们可以调整类人形态的外形，波尔的伪装我还没有见过，但阿尔和克里斯托都是对父王的外形做出了一些细微的调整，你大概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彼此的血缘关系，至于我的外表……笨蛋龙祭司的脸蛋也很漂亮，不是吗？”
幼龙在进行拟态的时候，会结合生存环境选择最优秀的伪装，其他幼龙没有这些顾虑所以随意选择外形，而克劳蒂亚这边，有一个取向极端化的教母，长着那张脸似乎成了最好的选择。而且克劳蒂亚似乎也不在乎自己类人的外表，用这样的外表取悦苏珊娜说不定是她的智慧。
克劳蒂亚抬手捏住下巴，眯眼盯着莱尔。
“你不是见过伊梅尔特了吗，为什么你对巨龙的外表还存在误解，她没有调整过自己的外形？”
莱尔这才想起红龙的红发矮人形态，当时因为过于在意巨龙老师暴走的后果反而没有在意这一点，其实他早该想到了，因为伊梅尔特有着两种随意切换的形态。
克劳蒂亚偏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手放到腰后，“莱尔，伊梅尔特过得还好吗？我们有一阵子没有联系了。”
“她啊，成了矮人的国民偶像，前一阵子用力过猛胡作非为，检讨书应该传给你们老爹了。”莱尔脸上泛起得意的笑容，“我感觉，伊梅尔特应该过得还不错。”
“你呢，克劳蒂亚？”
绿龙的嘴唇微微张开，嗓音还没变成语言就停住了，克劳蒂亚看了眼莱尔后方，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手刀轻轻敲在莱尔后脑勺，苏珊娜像舞者一样转身，留给两人一个背影。
“我去看看伊拉宋恩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莱尔你照看好克劳蒂亚，不要想着欺负她。啊，我又忘了，在梦境里，只有她欺负你的可能。”
这里只剩下莱尔和克劳蒂亚两人，在满是伊拉宋恩雕塑的梦境分区。莱尔朝克劳蒂亚会心一笑，走到了一座伊拉宋恩喷泉的白色石基边缘。
“你的教母是个温柔的人，至少对你很温柔。”
克劳蒂亚叹了口气，走到莱尔旁边坐下。
“正因如此，有些心里话才不想让她们听到，不能让她们伤心。”让人心疼的成熟出现在克劳蒂亚脸上，她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周围的幻梦也变成忧郁的深蓝色。
“哈，所以我听到就没事是吧，我伤心就无所谓！”
克劳蒂亚翻了个白眼，翘起的嘴角表明莱尔的玩笑正在起效。
“嗯，因为你是莱尔嘛。”克劳蒂亚抬腿踩上石阶，将脸埋在并拢的膝盖里，发出比风还要轻微的声音。“莱尔，我对梦境德鲁伊的工作，以及我自己的使命感到厌倦了。我很抱歉，但我的内心就是这么想的。从一出生就被赋予使命，得到教母的期待努力修行，肩负期待，可我就是感觉很无趣。梦境德鲁伊的工作对我来说很轻松，我也没有像伊梅尔特曾哭诉的那样受到族群的排挤，但是……我就是厌倦了。”
克劳蒂亚微微抬头，从被压弯的乱糟糟的长发间隙中露出一双水气酝酿边缘微红的眼睛。她的声音在打颤，“你是不是很失望，父亲会不会责骂我，恩赐和培育，你们全力支撑我，可我……却让你们失望了。面对苏珊娜的时候，我没有脸面说出这些话……我原本不打算说的，但是看到你出现的时候，嘴巴就像变成滴水嘴兽流个不停……我很抱歉，说出这么让人失望的话。”
“……”
陷入寂静，莱尔的侧脸在克劳蒂亚眼中变成了一扇可怕的门扉，她害怕他转过来的样子，更担心他接下来会说出的话。
实际上，莱尔的脑子里正在重现别的画面，那是自己还没有考入医学院的曾经。
阴暗狭小的房间。
一张木桌。
莱尔坐在唯一的木椅上，对面站着雷尔夫，居道临下地看着自己。局促，不安的气氛几乎要让莱尔喘不过气来，雷尔夫的存在让莱尔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审讯室。
“我把门打开。”
“多……多谢您了。”
门外还在下着细雨，这个秋天格外冰凉，莱尔一头雾水地参加完父母的葬礼，正在接受记忆的时候跟着这个自称为叔叔的男人回到了家。曾经仅有模糊印象的家人出现在面前，而且这个名为雷尔夫的家伙还散发着绝对不是普通人的可怕气息。
莱尔的惊恐被雷尔夫认定为父母离世的打击，恶狼的动作缓慢，就像轻柔抚摸一个气泡。
“要不要搬到我家去，我有一间房子，就在卡珊戴尔的另一边。”
“不……不用了，这边挺好的。”恶鬼巢穴谁会去啊。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莱尔。”
此时的莱尔只想着将雷尔夫搪塞走，没有多想，顺着原主的记忆说出了那些话。
“我想学医，父亲曾对我抱有期待。”
“医学院……”雷尔夫想起了之前在治安处查阅的文件，关于医学院的一些不好的苗头，雷尔夫没有多在意，“你喜欢医学？”
“父亲说我适合这个，我以后会喜欢上的。”
“别学了，莱尔。”
“欸？”
“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逞强。”雷尔夫摘下帽子，这是莱尔第一次直视那双躲藏在阴影里有着闪亮光芒的眼睛，“我哥哥对你抱有期待，但那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在你还在襁褓中，我看到哥哥的爱化作对你的第一个期待。”
“希望你首先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孩子，这是哥哥的第一个愿望……也是我的。”
“……我会谨慎考虑的，雷尔夫叔叔。”
“嗯。”
……
莱尔几乎要忘记了，五条幼龙其实还不到半岁，他们快速发育的形态很容易让所有人忽略他们还是孩童的本质。哪怕智力发育再快速，心灵的成长更多来自时间的积蓄。
所以，莱尔笑着转过了头，看着克劳蒂亚。
“好啊，那就不当梦精灵的守护巨龙了，你不想当，咱们就不干了。”
“欸？！！！”克劳蒂亚的惊叫几乎要把莱尔的鼓膜敲破。“这样不好吧！”
“你不喜欢我们就换一个族群也行，隐藏的龙眷者族群也许还有不少，我们总能找到你感兴趣的。老实说，我也觉得让你们一出生就背负一族的期待有些过于沉重了。你的厌倦也有一部分我们的原因。我会回去和巨龙老师说一声的，相信我，那个巨龙女儿控一定会谅解你的。”
“笨蛋龙祭司会哭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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