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哦，这就是你的依仗吗？十字军之王，光之天使……”那个要命的声音像噩梦一样在耳边回响，莱尔看着眼前的雷蒙先生，圣光礼拜堂像镜片一样破碎，消散，自己再次堕入噩梦之中，自己仍在苏珊娜的手中。
刚才的一切，只是苏珊娜编造的梦境。
“梦中梦？”莱尔看着面前的梦魇，心中充满苦涩。
“准确地说，是不断下坠的梦境，你可以继续上浮，试图寻找清醒的真实。但相信我，你会永远沉睡在我的梦境之中。如果还想要继续尝试，我随时奉陪，梦境没有时间概念，我非常乐意看着你的灵魂被绝望一点点吞没。”苏珊娜的轻笑在耳边回荡，莱尔的自我意识挣扎的动作小了很多。
没有了阻拦，苏珊娜的梦魇之力开始深入莱尔的内在，噩兆之力被一点点剥离，“我会给你在翡翠梦境准备一间独立的牢房，就在父神特里同身边，为了防止你被他同化造成脱困的可能性，我会将你身上那些获得的力量全部剥离。”
“让我找找，你最污秽真实的本质……”
精神不断被肢解，莱尔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变得微弱，越来越困。
一股清凉的触感出现在莱尔脸上，那种让人浑身一颤的冰凉让莱尔回过了神。他睁开眼睛，看着梦魇巨兽凝视着微小的自己，眼神古怪。
“你真的……和伊兰说的一样特别……”苏珊娜看着自己手掌中的邪神幼体，五味杂陈。莱尔的灵魂最深处，在自己的手中像是宝玉一样发出洁白温暖的光，毫无污秽可言。
“你不仅是邪神幼体还是纯洁之灵？将邪念和善念分成相互依存的两个部分……”
“在灵魂上栽培双生花，还是异生花。”
“将自己的完整分成两部分……”
“你疯了吗？”
“你是白痴吗？”
第六百五十四章 最初的命令
“在天赋形成的初期被邪神之力腐化，再将腐化的天赋剥离出去，甚至还分裂部分灵魂在腐化中掺入自身的灵性……”苏珊娜的梦境就像一杯装满泥沙的水瓶，那些空中悬浮不定形的模糊力量在沉淀、积累，变成厚重的大地和洁净的夜空。
发光的灵魂也在黯淡，邪神的暗影像是复发的疫病将光芒覆盖，噩兆的邪神之力在修复，而苏珊娜并没有阻止。
“很离谱，对吧？安德瑞向来如此，我的导师不止一次委婉地指责我和那场天赋仪式的参与者的鲁莽和愚蠢。”莱尔的躯体在邪神之力下重新编织，从黑色巨人的胸腔里发出了尖细如风笛的嗓音。
“天才的想法。”苏珊娜没有理会莱尔流露的惊讶，接着说，“虽然在你看来，这是一系列错误所引发的巧合，但这种用连绵不断的荒谬碰撞产生的奇迹，比按部就班的成功更加稀奇。经历如此种种，成为现今的存在，说不定，你注定将成为我的同类，你有着疯狂的潜质。”
噩兆巨人重新成形，他站立在苏珊娜的梦境里，这里的场景就是梦境森林的夜晚版本，苏珊娜收敛了敌意，似乎不用再吃苦头了。
“你不打算处理我了？”莱尔知道自己的纯洁者身份对圣骑士有很强的吸引力，但他没想到纯洁者居然对苏珊娜也有起效。
“我的目的是想要把你限制，避免邪神的恶意对这个世界造成伤害。一个自负枷锁的囚犯站在我的面前，我何必费力去打破枷锁，冒着风险把他关在更深层的牢狱。”
让人牙酸的咯吱声不断响起，梦魇巨兽的身躯就像倒生的植物不断萎缩，缩小成披挂装甲的精灵执政官。但早已领教过她的真实内在的莱尔，绝不会被这精致的伪装麻痹。
“难怪那细胳膊细腿能和巨龙掰腕子。”
暗影沉降，正常打扮的莱尔看着眼前的女人心有余悸，他和苏珊娜算是熟悉了一点，以敌人的方式。
“所以你想关押封印我只是为了世界和平，不让邪神荼毒生灵？”
苏珊娜身体前倾，盯着莱尔有些闪躲的眼睛。
“我非常了解邪神的危害，比任何人更了解，因为我们是同类，我了解自己。”苏珊娜的手掌掐住了莱尔的两颊，上下搓揉，像是观察幼崽的身体状况。莱尔不敢反抗，因为那紧贴脸颊的纤细手指随时能捏碎自己的下颌骨，虽然是在梦境，但疼是真的疼。
“我原本以为你有些憨傻羞怯的外表只是邪神的伪装，结果真的是本性流露。原来邪神幼体是这样的吗？这就是人性占据主动的结果吗？”
苏珊娜变化的行为让莱尔产生了奇怪的既视感，她的身上好像多出了一些年长者的个性，而这种氛围也刺激到了莱尔的神经，偏向安德瑞的那一条。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和伊拉宋恩女士关系亲近在吃醋，所以想把我弄死。”
“……”苏珊娜重心后移，转头看着梦境夜空中的月亮，“我是精灵执政官，是一个族群的掌权者，我有着自己的行事准则。不会因为那种事随意使用力量……”
“刚才你不还说我们是同类吗，我觉得我对邪神的肆意妄为有着一定的见解……”
“唔。”
莱尔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脊背上像是有虫子在向上攀爬。那种感觉很快消散，苏珊娜松开了捏住莱尔的手掌，像是有些难堪地挡住了脸。
“莱尔，理智上来说，得知你存在培养的价值，我应该如同辛勤的园丁向你灌输一些善意。”苏珊娜手指微开，饱含寒意的注视从手指缝隙贯穿到莱尔心里，“但你总是在向我展示你成为玫瑰肥料的潜质，让我很难办，莱尔……”
莱尔怂了，这是在苏珊娜的梦境里。
“但之前的确是我的过错，我作为精灵执政官，凭着一己之见对身为客人的你进行一系列攻击行为，我在此表达我的歉意。如果你想要补偿，那也是合理的。”苏珊娜解除了武装，摘下面具后的精灵执政官表情恳切，似乎有所觉悟。
一国领袖对来访的使节痛下杀手，然后请求原谅，无论怎么想，都是不合理的行为。莱尔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身为龙王祭司，身后站着龙父和龙祭司议会，眼前的场面绝不会发生。
莱尔很难办。
这次前来他可没有料到会有这些事，而且无论是伊拉宋恩还是克劳蒂亚都是自己亲近的友人，但苏珊娜在知晓这一切的前提下，依旧那么做了，因为对邪神的忌惮。真不知道该说她是果决还是无脑，说不定她压根没想过莱尔会被自己放过的可能。
结果现在难题来到了莱尔这边。苏珊娜摆出如此架势自己不可能草草了事，他需要想一个对伊拉宋恩他们无伤大雅又能切实让苏珊娜难受的“惩罚”。
“啊……这么说的话……”莱尔抬起了头，眼球中的黑色瞳仁在夜光中闪烁，蠕动的暗影在其中满溢，覆盖了血色，眼球。
“噩兆说，你是带着神的命令降生的残渣，那么苏珊娜姐姐，你就告诉我，特里同让你诞生的理由吧。你活着的最初目的，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苏珊娜的躯干，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莱尔的眼神从恼怒变成释怀，最后只剩心羡。
“我生来被赋予的命令吗……”
“让封印神之思想的绿龙祭司陷入疯狂，让翡翠梦境的受困之神得到自由。”
被赋予指令从神的躯体中掉落的肉体部分，为了一个念头付出自己的所有，和机器一样。苏珊娜，是沉睡者特里同为了颠覆精灵王国创造出来的毁灭者，是针对绿龙祭司伊拉宋恩而存在的杀人机器。
结果，就是这样的为了毁灭而诞生的存在，却成了目标的守护者。
“精灵执政官，元老院创始人，原来是这样的出身吗……真是一个可怕的秘密。凭借你现在的身份，这个命令应该能够轻松办到吧，苏珊娜大人。”
“你忤逆了你的造物主，背叛了你的神。”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邪神残渣可不是独立的幼体，她的血肉中应该蕴含着沉睡者强烈的精神印记，精通精神控制腐化人心的混沌之神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傀儡失去控制。
口口声声说莱尔的双生灵魂是个奇迹，结果你自己也是个背刺造物主的反骨仔。
苏珊娜莞尔一笑。
“这可能就是我们疯狂的本质。邪神，似乎是一种喜欢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存在。分裂出吞噬者耶摩塔尔，演化出与混沌相违背的巨龙，诞生最古老的秩序。分裂出叛逆的我，转变成翡翠梦境这个牢笼的看守，接着又出现了你这种家伙……宣称替代主的逆子。”
莱尔被逗笑了，耸耸肩表示无奈。
“谁知道沉睡者怎么想的，也许这位永恒的神闲的蛋疼。”
苏珊娜的存在得到了解释，虽然莱尔看来这位尊贵威严的精灵执政官好像有些颓废，自己揭开了她内心最阴暗的秘密，而这份不光彩的出身，对于现在喜爱着伊拉宋恩和梦精灵的执政官来说，应该是最恐怖的秘密了。
这是一种讨好，也是一种亲近，只能和同类分享的秘密。
“这种背负最深层黑暗的感觉，稍微有点沉重。”
苏珊娜语气稍显俏皮。
“你可是唯一一个知晓我秘密的人，莱尔弟弟，我们关系亲近了，你不应该有一些表示吗？”
“比如？”
知心姐姐表情一冷。
“以后离伊兰远点。”
第六百五十五章 邪神细胞说
幽深的夜空凭空绽放了一朵无根的花朵，它就像镶嵌在天空里，替代月亮发出明亮的光。突兀出现的花苞很快盛开，伸展到最大的花瓣从花托里蹦了出来，碎裂的花瓣落在苏珊娜和莱尔面前，飘落纷飞像是降下了一场无尽的雪花。
“嘿咻。”伊拉宋恩在花瓣堆里爬了出来，绿龙祭司先一步到达了翡翠梦境，很快发现两人迟迟不到，于是折返回来，果然在苏珊娜的梦境中找到了姐妹和自己的客人。
“苏珊娜，莱尔怎么会在你的梦境里，你作为引路人不是应该将莱尔引入翡翠梦境吗？难道……”精灵脸上出现了纠结的情绪，像是猜到了什么。
一根藤蔓缠在了莱尔的脖子上，将重心不稳的莱尔拖到苏珊娜的身边。她伸手钩住莱尔的脖子，用力将客人靠在自己的战裙上摆出亲昵的样子。
“我和莱尔一见如故，在短暂的交流后，我们已经亲如姐弟了！”苏珊娜语气轻快，带着不寻常的活跃。
“没……没错，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莱尔紧抓着苏珊娜的手腕，为自己的气管争取足够的呼吸空间。
“神神秘秘的，不过……能成为好朋友就好了。”伊拉宋恩抬起手杖，变成一团藤蔓钻进梦境的门扉，“快点将莱尔带到翡翠梦境吧，我先去确认梦魇滋生的情况。不用担心，可以让莱尔和克劳蒂亚多聊一会儿。”
苏珊娜松开了手，莱尔跪在地上大口喘气。莱尔表现的孱弱让梦魇停顿，她纠结片刻，伸手拍拍男孩的肩膀。“忘了吗？这里是梦境，你其实并不需要呼吸，现在感受到的痛苦其实只是你自己梦见的。”
被苏珊娜点破，莱尔感觉喉咙不再火烧一样难受，撕裂感也消失了。
“谢谢。”
“这没什么，别把梦境和现实弄混了，梦境是你们最渴求的梦幻，对每个人本身都有着莫大吸引力。让人们从沉睡中苏醒，避免在梦中迷失，也是我们的义务。准备好了就快点过来，我们要继续下潜到翡翠梦境。”
一朵洋甘菊在莱尔面前生长，略带刺激性的气味让莱尔精神一振，完成使命的梦之花凋零在空气中，莱尔对于苏珊娜的昏睡术有着强烈的心理阴影。
“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吗？”
“如果是普通的入梦者，我会建议他进入昏睡状态，睡眠状态是生灵保护自己灵魂的本能，睡眠状态的意识迟钝笨拙，这样在梦境下坠中能保护自己免受影响，”苏珊娜活动手腕，手掌握拳，“对于那些过于活跃的意志，我也会助他一臂之力。”
“……”
“但你不需要准备什么。你是我的同类，梦魇的侵蚀和情绪的感染对我们构不成干扰。怎么那么看着我，一副上当受骗的表情，你不信吗？那保险起见你过来吃我一拳。”
“不了不了，我相信苏珊娜姐姐。”莱尔心中嘀咕，那也就是说，我从现实进入梦境也不需要进入昏睡状态吧？苏珊娜这个恶鬼之前揍我只是她想而已。
精灵执政官没有在意年轻人的小心思，掌心朝下，泥土沙砾在指示下变成直通天地的气旋，将两人包裹在内，苏珊娜的梦境坍缩成恰好容得下两人的狭小空间，雾霾之外是无光的黑暗。雾霾中微风的流向显示两人正在潜意识下潜，沉入更深处。苏珊娜维持着那个动作，表情轻松。
一种乘坐观光电梯的既视感，只是空间外的黑暗比密闭的狭小更为压抑。
“这外面是梦境之间的间隙，没有生灵的幻梦点缀的梦境本来面貌。在这里所有情绪都会被剥离，只有疯狂永存，梦魇正是在这种空隙中产生，倾入梦境制造麻烦。”
“邪神潜伏在最深处？”
“所有幽邃的道路殊途同归，你总能找到源头。这里面蕴藏着沉睡者的潜意识，他的思想被隔绝在翡翠梦境，使得他的灵魂和力量断了联系。如果有一日他突破封印，这片绝望的意志之海会将所有梦境吞没。”
下方出现了一大片亮光，带着光亮的连绵光团离两人越来越近，一种发自内心的欢乐也在增加，在这种对比下，梦境间隙的阴暗也显得更加渗人。
“邪神的潜意识力量，梦魇之力，也不全是坏的。梦境德鲁伊有着净化梦魇力量的能力，我们会将邪神的潜意识转变成为我们所用的梦境之力，并由此建立了那个，生灵梦境的据点，翡翠梦境。”
莱尔挠着脑袋，“怎么感觉，邪神沉睡者变成了一种资源，这样滥用梦魇之力真的好吗？”
苏珊娜愣了一下，她盯了莱尔几秒，“伊拉宋恩，或者其他龙祭司，没有告诉你这个世界的本源吗？”
“邪神本源说？”
“告诉你了啊，那看来是理解的问题。那我再详细说明一下好了。”苏珊娜伸出手指点着莱尔的额头，“沉睡者特里同是所有生命的源头，准确的说，邪神就是这个世界，是这颗星球。特里同的血是任何流体的源泉，特里同的肉是任何固体的基石。魔力、自然之力、气血、学识，如此种种皆是邪神学识的分支。我们所有人都享受着它的恩惠，正因如此，我们才会称之为神。”
“然世间生灵皆为寄生之蜱虫，我们吸祂的血，吃祂的肉，以此生存，为自己提供便利。所以，神要与我们为敌，因为祂要消灭寄生在自己身上的虫子。巨龙以及龙祭司担忧这些，所以他们将尚处于襁褓中的特里同击败了。我们将他的意识形体肢解，以延缓祂成长的那一天，因为那一天，就是我等的末日。”
“星球复苏，神明觉醒，祂的神国仅供奉祂本身……”
“没有所谓正义和邪恶，只是生存两方的宿主与寄生者的抗争，目前我们是优势。但所有人都知道末日就在远方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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