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他双手捧头，调整一下连接处，无所谓地回答。
“三十年？三天？三小时？那对我们又什么区别吗？时间在你我身上也没有留下多少刻痕。”
“但时间带来了新的活力，来见见我的学生，疫医先生。”
执岩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站在通风口上，他一边捏着下巴打量着莱尔，一边用另一只手在破损的壁画上勾勒新的魔力线，执岩轻描淡写地将破损大半的壁画用魔力修补完全，期间视线一直集中在莱尔身上。
“这种面具搭配长袍的穿着，他是某个乌鸦崇拜部落的酋长吗？能在圣光手中活下来真是幸运。”
“十字军战争结束已经过了五十年了，执岩，你的记忆又混乱了。”
“是吗？”执岩保持一具骷髅的样子，走到莱尔身边上下打量。
“很高兴认识你，疫医先生，但不得不说，您的穿衣打扮有些……怪异，你肩膀上的那些污泥是怎么回事，它好像……白骨在上！它在动！我靠！！！”被贬低为污泥的妮娅将执岩倒吊在空中，进行着执岩记忆中部落的野蛮行为。
巨龙在一旁哈哈大笑。
“时代变了，你这个古董，过去的怪异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潮流。”
“但妮娅的存在亘古不变，和邪神幼体问好吧，执岩先生。”
执岩在空中晃动双手，嘴里念叨着晦涩阴森的咒语。
妮娅倾听那些歌谣一样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
执岩先生兴奋的欢呼在墓穴回响。
“那篇堕落祷文居然有部分是真的，这可是重大发现！”
第五百四十章 执着之岩
执岩躺倒在地，还没有从那一阵兴奋中回过神。他撑起身体，面对刚才把自己吊起来的妮娅，没有一点抱怨。
“真是不错，那我也算是邪神语初入门了，我的个人简历上上又多了一项古老的值得炫耀的东西。”
“那你要找谁炫耀呢，我并不觉得这项技能多么有用。邪神可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它们可不会因为一首儿歌而打消自己混沌的想法。”巨龙推开摆在正中心如同背景板一样墓穴原主人的棺材盖。可怜的家伙，只剩下一些骨片了，下半截已经化成了尘土。
“呵，那是因为你根本想不到它的用处，它能在我被墓穴主人打扰时争取一到两秒的时间，就在我自报家门的过程中。如果我语速慢点，说不定能多活五秒！”执岩先生严肃地说着不严肃的话。
“说不定这些沉睡的家伙起床气太重，厌恶你的唠叨直接干掉你。”
“不可能的，我所拜访的墓穴大多规模宏大，这些下葬者有着高等人士该有的涵养，至少凭我的嘴皮子，我还没出过岔子……”
“一出岔子就需要我来救你。”巨龙先生转头看着莱尔，进行着他兼具教师模式和朋友介绍的解说，“执岩的天赋是，洞察古老。他能在石头堆里准确找到那些最‘老’的石头，这种能力在搜索墓穴时一样好用。所以他拜访的墓穴非富即贵，也是巫妖频出的地方。我喜欢把他的天赋称为‘寻宝者’，最厉害的盗墓贼也没有他的水平，毕竟他盗墓，靠的是天赋和日夜不息的坚持。对了，疫医，盗墓是执岩的禁忌词。”
“然后你这个该死的混蛋说了好几遍！”执岩先生已经蹦起来了，但被高大的巨龙一只手按在原地，无法动弹。安德瑞巫妖中，巨龙的体格也是最大的几个，两米往上的体格，恐怕只有雷蒙先生或者院长先生能和他比肩。至于执岩先生……他的身高也……非常古老。
执岩放弃了徒劳的角力，“我和那些为财富卖命的食尸鬼是不一样的！我学习的只是埋藏在这些岩石中的历史和学识，那些金钱铜臭我看都不会看一眼！哪怕是我光顾的墓穴，我也会保护甚至修复那些陪葬品，如果主人健在我还会唤醒他们，这是我身为求知者的坚持！”
巨龙欣赏执岩的这种习惯，因为他做不到对那些古生物化石无动于衷。“所以你会被修理得很惨，被打扰的主人可不会听从盗墓者的辩解。”
执岩先生双手捧起就近的陪葬品开始观摩，“我不在乎，知识的醇美让我甘之如饴，灵魂的高洁使我超凡脱俗。”
“那这些墓主已经逝去的陪葬品呢……”并不是每一个死者都能够成为巫妖。
“亡者的东西，自然归于亡者。”巨龙先生做出了解释，安德瑞招魂师可不是做慈善的，就连执岩也不是无欲无求，不如说他们就是为了得到什么才会去打扰死亡。
“执岩先生一定很博学吧。”看着他的背影，莱尔如此感慨。
“两百年以内的东西，从圣光诞生之初，直到现在，我都有所涉猎。”执岩语气平淡，但话语中的桀骜，让莱尔想起了曾经学者和巨龙炫技的样子。
“你是说两百年的历史吗？”
“历史、地理、人文、法术原理以及种族特质，几次族群灭绝，几次地貌变化，只要是曾被埋藏在岩石之下的，我大多知道……就比如，安德瑞巫妖五十年前的所有魔法理论知识，我都清楚，毕竟他们都死过。”执岩接着说，“即使是现在，安德瑞的发展我也能……”
“不，你不能。”巨龙先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执岩的装逼。在执岩古怪的斜视下，巨龙表情冷漠。“你不在的这些年，高等魔研社成立了。”
“高等魔研社？那是什么？学者的培优班？”
“学者教出了一个把自己整自闭的怪物，现在的时光正在加速飞逝，你很快就会被落下，我的老朋友。”
学者先生，这个名字的含金量让执岩停止了质疑，将疑惑吞进了肚……胸腔内部空洞。“是吗，那我有时间回去见识见识。”
安德瑞正在技术飞跃的过程中，就在他的辐射下，彷徨之城以及和安德瑞巫妖有关的势力也在急速变化。显然这些都被执岩先生这位外勤人员错过了。他蹲守在墓穴里，错过了外界的万般美好。
“执岩先生，你为什么会一直沉迷在研究墓穴里，而且你明明知晓如此多的知识，可你却没有花时间将这些知识转变成力量。这……很奇怪。”
“时间不够。”
“怎么会……”
巨龙先生拍打手掌，将莱尔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我也曾有和你一样的疑惑，疫医。但你面前的，是一个纯粹为古文而生的巫妖。执岩为了这些古老的知识付出了许多，但就像他说的，时间不够。”
“生命会死亡，时间会流逝。那些鲜活的东西会逐渐走向‘古老’这个阶段，而在‘古老’之后，是超越死亡的‘虚无’。人类会死去，他们的记忆和智慧会编辑成册，传递给后人，但我们由生到死的过程是不稳定的。任何意外都有可能会打断这个传承的过程。天灾人祸，这些由生者书写的文明，会成为死者的陪葬。时间会抹除我们存在的痕迹，抹除生命存在的价值。而这些短暂的瑰丽，被我的朋友执岩看到了。”
“他在收集这些古老，在时间将它们粉碎成虚无之前。我的朋友不仅是古老的拾荒者，他还是瑰丽的保存者。所有东西都在逝去，而执岩在抗拒这个过程。抗拒‘我们的存在微不足道’这个事实本身。”
执岩接过了巨龙的话。
“我只是在坚持我生前的无用功，时间让一切成为过去，承载历史的墓穴会不断出现，而我能看到也许还不到其中万一。传承终究会断绝，就连我本身，也被时光变成了一件‘古老’。也许我的灵魂有着更好的存在方式，但我已经忘记了许多，只记得自己追寻此道的样子。”
这就是纯粹的巫妖吗……
莱尔紧接着就听到了执岩的笑声。
“所以巫妖这种东西真是太好了啊，永恒的‘死’一定不会化作‘虚无’吧。”
巨龙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莱尔身边。
“他是一块固执的岩石。内在的强大和外在的弱小一样显眼。和时间赛跑，将所有时间都集中在记录知识上，就连武装自己的时间都不愿意让出来。这样的执着……让我甘愿成为他的清道夫。”
“噫！别恶心人了，你这个动物控。这次过来肯定也是另有目的吧，想借用我的知识就直说，别在旁边尬吹。”
巨龙先生脸色恢复平静。
“确实，我需要你帮忙，你能自觉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走吧，找个好地方聊聊，别留在这里干扰我的工作。”
执岩和巨龙就这么并排朝着墓穴外走去，莱尔就像刚反应过来。他看着被执岩先生放在一边的陪葬品和清扫工具。
“执岩先生，这些工作，不是很重要吗？你连学习力量的时间都不愿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会愿意帮助巨龙完成未知的委托。
“你们能耗费我多长时间？一小时？一天？还是一星期？”
执岩先生歪着脑袋，手指指向站在原地的莱尔。
“我的工作是维护那些濒临消逝的美好，你和巨龙作为我的友人，显然也在美好这个范畴内。来吧，新人，准备一个茶会，和我聊聊新的变化。”
第五百四十一章 祸国之颜
“所以你们真准备了一个茶会？”执岩看着巨龙茶杯上荡漾的温暖蒸汽，发着牢骚，“能不能别这么形式主义。”
在一棵树冠微秃的老树下，白骨紧密拼凑的圆桌在巨龙的一个响指下出现，莱尔用土罐煮沸茶水，倒进自带的瓷杯中，纳斯兰的幽魂女仆总会往他的皮袋里塞一副杯具。执岩坐在巨龙友情提供的骨椅上，注意力转移到莱尔身下血骨拼凑的座椅上。
“疫医真的只是你的学生？巨龙，他的降灵学似乎不弱于你。”
“能够超越导师的学徒总是值得我骄傲，等我将白骨械斗传授给他，那我应该就能从首席教授退休了。”巨龙有点兴奋地左右摇摆脑袋，像是已经看到了那未来。“对了，重新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学生。安德瑞最年轻的救世会成员，疫医先生。他是让安德瑞发展超出你预料的怪物之一。”
“这个茶会，就是一个惊喜。你有多久没喝过茶了，执岩？”
“自我死后。”执岩像是来了兴致，他倚靠在椅背上，双手平放在桌上，“向我展现你的魔法吧，疫医先生。”
莱尔摘下了鸟嘴面具，深夜之中，年轻的脸挂着小得意的微笑。
“我会对你进行一点‘装饰’，执岩先生，那会让你荣光焕发。”
面对这张血肉鲜活的脸，装老成的执岩强压下了自己的惊讶和卧槽欲，“真是让我期待，疫医……卧槽！”
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团血肉伪装的肉泥如同捕食者从黑暗中窜出，扑到了执岩脸上，打断了他的沉稳。巨龙早有预料地将执岩的茶杯从他的手舞足蹈下挪开，取下龙头套，拿起自己的茶杯茗茶。
“手脚幅度小一点，老朋友，那会减少血肉伪装的适应时间。”
时间已入深夜，黑暗之中，一个恐怖的肉茧正在原地蠕动，而两个怪人坐在旁边若无其事地喝茶，而且巨龙还觉得亮度不够，召唤了一群自己的分身站在旁边，用它们眼中森冷的灵魂火焰充当照明工具，那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你们也要来一杯吗……老师……们。”莱尔实在受不了巨龙分身紧盯自己的视线。
“一杯就够了，我的学生，我们的感知是同步的。”十几张嘴说着一样的话，分外渗人。
这样的画面持续了几个小时，莱尔感到奇怪，血肉伪装适应巫妖原貌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小时，除非执岩先生长得非常另类。
莱尔有点紧张，但下手操作的举动被巨龙阻止了。白骨大师老神在在坐在一旁，一张坚毅战士的国字脸上波澜不惊。
“正常现象，等待就好。”
直到拂晓，在阳光渐渐将黑暗点亮的时候，在执岩表面流动的血肉才慢慢变得紧致，血液、肌肉到最后的皮肤，一个死者重新复生。
阳光跨过地平线，将自己的宠爱倾注到这个男人身上，他伸出手指，捻起早已凉透的茶杯，一饮而尽。
“味道不错。”
那种平淡如古卷的气质没有发生丝毫改变，但莱尔已经没法像刚开始一样保持平常心了。
“卧槽……”
小小的惊叹让执岩得意一笑，他撩起重新生长的长发，沐浴在日光里，尽情展示他的……祸国之颜。
莱尔明白了血肉伪装为什么会花费如此多的时间，他从没想过经过纳斯兰三姐妹颜值轰炸的自己，居然还有因为颜值赞叹的时候，而且是赞叹一个男人的外貌。
此容此景，只因天赐。那张帅脸简直变成了一种精神冲击，让人很难忘记。
执岩，只颜，只有颜就够了，MD。
巨龙先生拍打一下莱尔的肩膀，像是在安慰。
“初次见到他的脸，你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疫医。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也以为他是某种精通幻术的妖精。但是是个只有脸的废物。”
“血肉皮囊，红粉枯骨。你们不觉得我的智慧更加迷人吗？都是巫妖了，还那么在意外表，肤浅。”如此点评的执岩先生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嘴角正高高翘起，血肉伪装带来的情绪冲动也在悄无声息地影响他。
莱尔强压着揍他的冲动，扭曲地笑着。
“执岩先生，你的脸，完全没法视而不见啊。”
执岩浮现困惑的表情。
“疫医，你在安德瑞学院见过律法先生吗？”
“律法先生，认识啊，我和他还非常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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