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 第95章

作者:吃书妖

第129章 乔安

我看着狂信徒的尸体消失的地方,他没有半点儿东西残留下来,能看到的就只有一大片毁坏的地板墙壁。按照经验,他必死无疑。但我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没有感受到灵体碎片进入塞壬之刃,这意味着狂信徒是真的没有死。

我回味着自己刚才感受到的阻力,那不是从手上传来的,而是从心里传来的,是近乎于心理错觉一样的东西。然而,我却产生了一种无比明确的觉察——塞壬之刃的力量,即使在梦里也可以杀伤现实中人的力量,被那股前所未有的阻力防御住了。

过去也不是没有人克服过塞壬之刃的特殊能力。例如,为了克服塞壬之刃制造无法修复的伤口的能力,青鸟选择将伤口本身也割去,恶招选择活用自己不定形的身体;而为了克服塞壬之刃通过分身杀伤本体的能力,中间人选择在分身被杀伤之前先令分身自杀,魅魔选择活用自己与雾之恶魔相融合之后的特殊身体。但是这些策略与其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克服,不如说都是拐弯抹角地避开了与塞壬之刃的力量正面冲突。

然而那股阻力截然不同,那股阻力不夹带丝毫水分地,从正面把我的力量完全地防御住了。

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够做到这一点?以我的见识,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狂信徒使用了真灵之力!

既有梦幻不死身,又有真灵之力,难不成他已经成为了梦想术士?不可能,如果他是大术士,我刚才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打败他。况且既然他拥有真灵之力,又为何没有在刚才的战斗中使用呢?还是说尽管他能够使用,却有着非常严格的限制?

以及,为什么他会将“它”称之为“来访者”?他所说的毒素和诅咒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对于“它”到底了解到了何种程度?

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只能留到以后慢慢思考。同时,我也在心里牢牢地记住了狂信徒这号人物。或许比起追杀咬血,我更加应该追杀狂信徒。

身后传来了足音。我回头看去,是青鸟,她好像也已经结束了与尉迟之间的战斗。但是问及具体的结果,她却是遗憾道:“让他跑了。”

我大惑不解,论及移动速度,尉迟再快百倍也远不及青鸟,又是怎么跑得掉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在战斗的过程中,尉迟再次展现出了他老辣战士的狡猾之处,竟使出了一手“金蝉脱壳”。他先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铠甲里脱离出去,再从青鸟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地溜走了。从中途开始与青鸟战斗就不再是本人,而仅仅是个空空的血液铠甲罢了。直到青鸟将那铠甲劈成碎片,才反应过来正主已然远遁。

“都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有办法逃走……”我也忍不住感慨起了尉迟死里逃生的智慧和执行力。

话虽如此,他是否能够继续存活下去,还有必要打个问号。

在他与恶魔融合的形态下,我感觉到自己曾经对他造成的致命重伤已经变得“无伤大雅”,但那不是说伤口消失了,只是他获得了能够将其忽略的身体性能而已。而在融合出现巨大故障之后,他的状态断崖式下跌,“无伤大雅”的伤口也再次变得致命。或许他之后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死去,我再也没有与他见面的机会了。

不过,不久后,我还是又见到了他。

确切地说,是见到了他死后传送过来的灵体碎片。

他死了,而他的死因却令我瞠目结舌。

但是那件事稍后再讲,先说说紧跟着狂信徒和尉迟败退之后的事情。

随着战斗的结束,这起波及了五千多人的柳城集体昏睡事件总算是落下了帷幕。安全局展开了善后工作,主要是抓捕那些尚未从柳城撤出的前夜恶魔术士,以及清除柳城各处的梦境法阵。而列缺则姗姗来迟地出现在了我和青鸟的面前,并解释了自己迟到的缘由。

同时,安全局也对这处据点从里到外地做了详细的调查和搜索,并且从中找出了大量价值极高的设备器材。根据分析,那应该是狂信徒用来发动和调整集体梦境的关键道具。回头想来,既然狂信徒有着梦幻不死身,那么也没必要特地拖延列缺,只要“苏醒”就可以逃走了。他为的或许就是带走这些东西吧。

只是这些东西固然价值不菲,却比不上他为了拖延列缺而消耗掉的海量灵性。如此一想,便觉得还有说不通顺的地方。

忽然,我想到了某个可能性。

说不定那份海量的灵性并没有被“真正”地消耗掉。

那份灵性原本是储存在集体梦境里的,而他仗其召唤恶魔的时间点却是在列缺破坏集体梦境之后。换而言之,他在此之前就完成了那份灵性的转移。那么他是将其转移到了什么地方?很可能是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梦境里。

如果他是将其转移到了自己用来依托梦幻不死身的梦境,那份灵性说不定也具有了不会被真正消耗的属性。就好像李盐的灵体无论在集体梦境里被杀死多少遍,现实世界里他的灵体都安然无恙一样。灵体说到底是灵性的聚合体,相同的道理肯定也是适用于灵性的。也就是说,无论狂信徒怎么在现实世界里损耗那份灵性,后者都会完好无损地保存在梦境里等待取用。

但是这种事情与永动机又有什么差别?狂信徒就算能做到,肯定也有着我尚未知晓的限制,否则他就没有必要特地来柳城制造集体昏睡事件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列缺,他严肃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也必须让总部那边的人重视起来了。”

而除去这样的“大事”之外,还有一件我需要去关注的事情。

我在据点的外面找到了乔安。今天把他喊来安全局原本就是为了分离仪式的事情,虽然阴差阳错地把他卷入了安全局的战斗之中,还发生了那么多激烈的冲突,但是,也差不多要到他下决断的时候了。

“已经下定决心了吗?”我问,“是想要变回人类,还是继续做魅魔?”

他默默地思索着,我耐心地等待,但也做好了他依然得不出结论的心理准备。热血漫画的主角在遇到需要对自己的内心做出重大决断的困境之时,往往已经备齐了做出决断所需要的经历。就好像推理故事的侦探在他不得不当众说出推理的时间点,肯定已经事先收集齐了所有的线索。哪怕看似遇到了推理上的困难,也只是一时间没有把手头上已有的线索串联起来而已。

但现实世界往往没有那么恰到好处的事情,人们经常要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做出决断,而乔安也未必凑齐了做出合适决断的条件。我看得出来,他希望自己能够像是故事里的主角一样,能够立刻雪清自己的茫然,立刻蜕变为另外一个自己。但他其实没有必要那么快就决定自己的人生,他大可以先后退一步。

“尉迟跟我说,如果我有力量,之前就不会遇到那样的危险了。有了力量,也可以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他说。

“你现在还是孩子,没必要这么着急想着为身边的人遮风挡雨。”我说。

“我都快十四岁了。”他小声抗议。

“是连十四岁都还没到吧。”说着,我将话题拉回了正轨,“那么,你要为此而成为魅魔吗?”

“姐姐和爸妈都很想我做魅魔,我……”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念了我的名字,“李多……”

“嗯?”我应了一声。

他忐忑地转过头来,似乎是在我的身上期望什么,“你也觉得我变成魅魔会比较好吗?”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仍然想要探寻他的心声。

他茫然地说:“我……不知道。虽然变成魅魔会遇到很多问题,但是能够很方便地得到力量……”

我已经能看出来了,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想法,但总体来说,他其实很不想做魅魔。而另一方面,与他最亲近的人们都在期待他那转变。

在成为魅魔之后,所有的人际关系都会在某种看不见的滤镜下变得扭曲,逐渐地染上相同的颜色,而那又会反过来改变他自己的心灵。与他最亲近的人们都在以喜闻乐见的目光看待他的变化,而他一定是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潜伏在其中的某种扭曲。

说不定,这也是那个魅魔曾经看到的世界。

他很害怕。我仿佛能够听见他心里传来的细小的求助声。

我不打算为他的人生做主,也不希望看着他过早地决定自己的人生。既然如此,又应该对他说什么才比较好?还是像李盐说的一样,与其给予错误的安排和支配,不如全部交给孩子自己做主?要对此妥善权衡,真的是非常复杂、又难以把握尺度的事情。

但至少,现在的我应该怎么做,我觉得是能够明确的。虽然我依旧不会替他做主,但是,当他想要拒绝什么,却无法鼓起勇气的时候,我不妨在他的身后支撑他,为他提供些许的勇气。

“变回人类吧,乔安。”我决定这么对他说,“我希望你变回人类。”

“是吗?”他的肩膀终于放松了力气,“我明白了。”

他用依赖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再走到了前面的空地上,然后从怀里拿出了黑色的圆盘道具。安全局的分离仪式是建立在他自己无法下定决心使用这个圆盘道具的前提下的备选方案,而这一刻,他似乎相信自己已经能够下定决心了。他举起圆盘道具,像是默祷一样闭上了双眼,并且将灵性往圆盘道具里注入。

圆盘道具上阴刻的黑色符文逐渐地转变成了发光的白色,在他的身上,灰色的雾气慢慢地向外析出。

而列缺则来到了我的身后,他好像听见了我们刚才的对话,此时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乔安,又对我说:“遮风挡雨……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也算不上是大人吧。”

“啊?我都快二十岁了。”我说。

“是连二十岁都还没到吧。”他说。

我看着这个年龄至少是我三倍的男人哑口无言,只好选择性忽视了他的话语,继续看向了乔安。

黑色圆盘发出的白光越来越亮,笼罩住了乔安的周围。在光芒中,灰色的雾气像是有着生命一样在他的面前缓缓汇聚,最后形成了一个灰蒙蒙的,拳头大小的雾气团子。我想,那应该就是乔安曾经向我描述过的灰灰了。

雾气团子的表面浮现出了一对绿豆大的黑点,那黑点像是眼睛一样眨了两下,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接着,它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乔安,以及站在不远处的我和列缺,顿时浑身“炸毛”,像是受惊的小动物想要往安全的地方躲藏一样,慌里慌张地往乔安的怀里扑去。

或许它是想要直接藏进乔安的身体里,甚至是想要重新回到与乔安融合的状态里,但是在圆盘道具的作用下,它终究还是没有成功。乔安把还在发光的圆盘道具放到了地上,再轻轻地捧起了灰灰,缓慢地抚摸着它的身体。逐渐地,灰灰像是炸毛一样起伏不定的雾气身体平复了下去,似乎是取回了平静。

“不要害怕,没事的,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乔安温和地说,“还有……灰灰,之前你给了我力量,谢谢你。但是已经不用了。”

灰灰疑惑地看向了他的脸。

“我很想要力量,也想过自己为什么要追求力量。其实我有多到说不完的理由,想要保护姐姐,保护爸妈,还想有朝一日要反过来保护李多,让他觉得我也很厉害……甚至想过做点坏事,但至少……”乔安想了想,声音变得坚定,“至少,我一定不是为了扭曲自己的周围,以及让周围扭曲自己而追求力量的。”

圆盘道具的光芒终于亮到了极限,他的角、翅膀、尾巴像是风化一样变为了灰色的雾气,连带着从他身体里抽离出来的最后一丝雾气,一同回归到了灰灰的体内。

光芒旋即渐褪,直至消失。他先是把圆盘道具捡起来,再将灰灰放到肩膀上,然后对我的方向笑着招了招手。

乔安变回人类了。

直到这时,我心里才终于浮现出了结束的感觉。

第130章 咬血

在柳城集体昏睡事件结束两天之后的深夜,一些灵体碎片沿着看不见的途径进入到了塞壬之刃的内部。

在我没有杀死任何人的情况下,塞壬之刃居然吸收到了灵体碎片。要说我对此有什么头绪,那就只能是尉迟了。他是终究没能够治好我带给他的重伤,死在某个犄角旮旯了吗?

怀着这种想法,当晚,我进入了塞壬的梦境,向塞壬询问这份灵体碎片的来历。

“这确实是尉迟的灵体碎片,我已经将里面的记忆提取出来了。”她这么告诉我,“但是因为我吸收到的灵体碎片并不是全部,所以提取出来的也只有尉迟的一部分记忆而已。”

“为什么?”我在问出来之后忽然反应了过来,“难道是因为……他的死因并不是我对他造成的伤?”

“没错。”她点头。

她在最初向我讲解塞壬之刃的能力时就有针对这方面的问题做过详细解释:不止是我用塞壬之刃直接杀死的人会被吸收灵体碎片,间接杀死的人也会如此,只是后者的情况下吸收到的灵体碎片会变少而已。而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种形式得到灵体碎片,难免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只是,尉迟是怎么死的?总不能是在逃亡的时候不小心从高处落下摔死的吧。

在他从与青鸟的战斗中逃跑之后,柳城安全局就派遣执法术士队伍对他展开了追杀。隔壁天河市似乎也有些“清理门户”的意向,或者说是想要挽回自己因尉迟叛变而急剧降低的威望,也展开了相同的追杀活动。所以,他或许是死在了某个执法术士的手下。

虽然这是个好消息,但一想到他对于青鸟的企图,我便起了贪心不足的念头,想着如果是自己亲手杀了他那就更好了。而且那样得到的灵体碎片也会更加齐全。只是既然都变成了这样也没办法,我只能先调查这些现有的记忆,看看里面有多少关于前夜和咬血,以及尉迟家的重要情报。

“在只得到部分灵体碎片的情况下,提取出来的记忆通常来说会是近期的。”塞壬解释,“他离开尉迟家已经很久了,所以关于尉迟家的情报很少,而关于前夜和咬血的情报则会比较多。”

“既然是近期的,应该也包含了他临死前的记忆?”我接着问。

“是的。”她说。

“那么就先从他是怎么死的开始看吧。”我说。

她听从了我的要求,像是上次展现恶魔术士的记忆一样,将我眼前的深夜山林场景全部溶解,转变成了另外一幕场景。

呈现在我眼前的依然是深夜,黑暗的天空,皎洁的月亮,而地点则是变成了一片陌生的郊外荒地。我感觉自己像是附身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只能透过这个人的双眼观察世界。而这个人正在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跑,视野上下颠簸,仿佛随时都要跌倒在地一样。时不时地,他还回头看一眼,好像后面有野兽正在追逐。

我“附身”的这个人正是尉迟,此刻的我甚至能够“聆听”到他的心理活动,以及摸索到他虽然没有浮现到表面,但在无意识里存在的想法。

他正在逃避安全局的追杀。

要是放在平时,他当然不会把执法术士队伍的追杀放在眼里,但他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伤势实在是太重了。原因不止是我给他造成的重伤,他对青鸟用的金蝉脱壳战术也是。在与恶魔融合之后,他的血液铠甲原本都和他的身体深度结合了,结果他硬是将自己从铠甲里撕扯出来,后果比起剥皮都要严重数倍。

也真亏他能够在与青鸟的战斗中不动声色地做出这种事情,甚至还以这种状态又逃亡了两天。或许是因为与恶魔融合之后他的生命力更加顽强了吧,但更加令人佩服的是他无与伦比的求生意志和毅力。

这段记忆的时间应该就在一两个小时之前,他跑到了其他城市的郊外,连他都算不准自己此刻身处于何地。而在这种荒郊野岭要追踪到他是很困难的,他也稍微地放下了心,思考如何处理自己的伤势。只可惜,他的逃亡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前方,数道人影突然出现,拦截住了他的去路。

他硬生生地停止下来,同时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道人影,咬牙切齿地说:“是你!”

为首之人,正是剑齿。

过去,就是因为剑齿在暗中收集齐了他叛变的证据,他才不得已,只能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离开天河市安全局。一开始他是想着在柳城那里配合狂信徒完成计划之后再回头去收拾剑齿,以满足自己报仇雪恨的欲望。却不料狂信徒的计划中道崩阻,自己也沦落至此,要以这种姿态重新见到剑齿。

我透过他的双眼看着这一幕。就是剑齿杀了他吗?

与上次分别时相比较,剑齿的气色好了一些,过去的伤势似乎也都痊愈了。

“总算是追踪到你了,尉迟。”他目光凌厉地说。

尉迟不甘心地问:“你是怎么追踪到我的?”

“如果你是想要听到什么奇思妙想,那就要再次让你失望了。我做的事情跟以前没什么差别,就是脚踏实地的调查,把线索收集起来,顺藤摸瓜地抓到你的痛处……”剑齿说,“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你太虚弱了,连隐藏的功夫都出现了一些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