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他像死机一样愣住了,“这……”
“其实,你的怀疑没有错误,这座像是柳城一样的城市确实就是梦境。”我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什么!”尽管我的话语符合他的怀疑,他却还是目瞪口呆了,甚至忍不住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推测,“但是,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我没有那么好骗。任塞,你说这里是梦境,你有证据吗?”
“在你身上发生的种种,还不足以成为你心里的证据吗?”我说,“如果你实在无法认同,就暂且以‘假设’的态度接受吧。假设我说的都是真的,以此为基础展开思考。”
“假设,好吧,假设你是对的……”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乔安,又看向了我,“那……那你们两个……”
“我们当然也都是真实存在的人物。我来自于现实世界的安全局,是一名执法术士,负责处理各式各样的隐秘事件,以及酿成此类事件的术士罪犯。”我说,“而你则是生活在世俗社会里的一般人,在数天前不幸地被隐秘事件所卷入,是一个倒霉透顶的受害者。我之所以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是为了将你从这场痛苦和死亡的噩梦之中拯救出去。”
他露出了像是无法立刻消化那么多情报一样的难受表情,似乎想要从细枝末节的地方开始整理,“术士?术士是指你这样的超能力者吗?”
“是。”我点头。
“那么……”接着,他犹豫再三,问出了个我以为他在这个阶段还不会产生的问题,“现实里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言一出,连乔安都忍不住回头看向了他。
李盐继续问:“梦里的自己经常和现实里的自己是不一致的,在这里的我和现实里的我真的是一样的吗?”
“大不一样。”我说,“现实里的你,是个岁数超过现在两倍的中年男人。爱情和事业都马马虎虎,以社会评价的角度来看,与‘成功人士’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虽然娶了老婆,还有个儿子,但是你的儿子五年前就在山里失踪了。现实中的你也不知道他是被拐走了还是怎么样,时至今日都接收不到有关于他行踪的消息。如果他还活着,今年大概已经十九岁了吧,跟现在处于梦里的你岁数应该相差不多。”
“什么!”他再次说出了这两个字,表情非常凌乱。
仔细想来,虽然我是在说实话,但或许还是对他撒谎比较方便。为什么我非得实话实说呢,是因为李盐是自己的父亲,所以我不应该用谎言欺瞒他吗?但就算是那样也没必要说到这种地步吧,还是说我内心的某处想要看看李盐会在这种处境之下作何抉择?
但这么做的话就得想想万一他拒绝回归现实,自己要怎么劝服他了。不过就算是硬来,我也不能坐视他停留在梦境里。梦境必须尽快瓦解,否则包括他在内,所有的昏睡者都只会沦为狂信徒的活祭品而已。
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说了多余的话,而且还有着明知故犯的味道。如此一想,我说不定是有一点点怨恨李盐,怨恨自己的父亲的。
李盐再次陷入了纠葛之中,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移动。而我则将自己从李盐那里打听来的经历报告给了青鸟。
“他居然在梦里被恶魔杀了这么多次……”青鸟惊愕,“难道之前几次杀了他的都不是恶魔,仅仅是梦境虚拟的怪物?”
“不,他说过刚才追杀他的恶魔与之前某次杀死他的怪物一样。”我先是否定,接着说,“另外,你之前有说过的吧,这个梦境本身就有着强烈的吸引恶魔的特性,而恶魔们则是因此才会入侵。换而言之,恶魔既然入侵,就不会仅仅入侵他的‘频道’、仅仅袭击他一个人。而是会入侵所有的频道、袭击所有的昏睡者。”
灵体和灵性是具有精神和物质双重属性的东西,因此当一个人做梦的时候,他的灵体既存在于梦境,也存在于现实。
而如果在梦境里被恶魔伤害了灵体,现实中必定能够观测到灵体的负伤。
“除非是梦想术士那种连最基本的因果逻辑都不讲的大术士,否则没有任何灵体能够做到在梦里负伤,还可以在现实中完好无损……”她念道,旋即联想到了更多的事情,“但是狂信徒连梦幻不死身都能够模拟重现,情报里也有提到他将‘以集体梦境为基础的梦幻不死身’加持给自己的手下,而现在这种灵体的状态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割裂的现象,难道就是集体梦境作为梦幻不死身基础结构的特殊属性吗?”
她难以置信,“这,这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未知技术了啊,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
“现在这种昏睡者在梦境里反复被恶魔杀害的现状大概也是他主动促成的……这里面会有什么深意吗?”我问。
“可能是因为……他想要反复压榨昏睡者灵体的利用价值吧。”她说,“灵体是灵性的聚合,与其仅仅从灵体上吸收灵性,不如直接将灵体破坏分解,一口气得到更多的灵性。原本这就是一次性买卖,但因为在这个梦境里灵体即使被破坏分解,现实中的灵体也不会受到影响,依旧能够继续投入到梦境里,所以他想要压榨多少遍就压榨多少遍。什么啊这是,他是找到现实世界的BUG了吗?真正的梦想术士都不带这么做的吧。”
所以李盐才会每次死亡后都在最初的地方完好无损地复活——我得出了结论。不过,按照这个办法做下去,岂不是能够得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性?从有限的灵体里压榨出无限的灵性,这已经是永动机了吧?从理性上出发,我认为那种事情是不可能实现的,却还是为狂信徒的技术感到了震惊。
“还有,这个梦境本身就有着吸收灵性的特性,而入侵梦境的恶魔们则相当于狂信徒的自动收割机器。”她的声音越来越凝重,“现在恶魔的数量还不够多,等之后数量上去了,像是之前那种‘找个地方藏起来,藏到自己都饿得受不了’的宽松环境将会不复存在,这个集体梦境会变成名副其实的地狱。”
“原来如此,狂信徒之所以要把昏睡者们打散到只有自己的频道里去,是为了防止他们抱团求生。”我说,“假设梦境城市里真如他计划的那样卷入了十万人,而那十万人却全部团结起来,难保不会对他的收割形成障碍。”
“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样。”她点头。
“但按照刚才的说法,他其实也不需要卷入那么多人,只要随便抓个人反复压榨,最后不也一样能够得到取之不尽的灵性吗?”我问。
“或许是与容器有关吧,梦境本身作为储存灵性的容器无法承受住无穷的灵性,不过只要加入更多昏睡者,集体梦境就会变得巨大化,对于灵性的储存容量也会上升。”她说,“但如果是这样,他应该还有把梦境存不住的灵性转存到外界容器的方法才对。一定还有着其他方面的限制,而且还是特别严格的那种。”
“昏睡者即使被杀也不会死,那么我和乔安又如何呢?”我问。
“你们是这场梦境的入侵者,无法指望能够获得与那些被‘招待’进来的昏睡者同等的待遇。保险起见,还是以命只有一条为前提行动吧。”她说。
“好。”我点头。
之后,她去把这件事报告给分析部门了,而我则将目光转回了自己的身边。
李盐好像终于从漫长的纠葛之中挣扎了出来。
“我……还是必须回归到现实里去。”他说。
“为什么?你不觉得现实中的你,和这里的你是截然不同的人吗?”我其实是不应该这么对他说的,“选择回归,与选择自杀也没什么差别吧。”
“我又不是没做过梦,难道每次做梦再到梦醒,现实中的我都会死去活来吗?梦里的我和现实中的我一定都是同一个人,只是我暂时忘记了些事,而现在不过是要将其重新记起来。”他说,“还有啊,虽然我对你说的术士和隐秘事件什么的依旧不是很了解,但有件事就算是我也明白的。”
“是什么事?”我好奇地问。
他转过头来,认真地说:“梦是会醒的。”
第122章 李盐续
梦是会醒的——在过去,这句话总是我对别人说,而如今却立场交换,我成为了提问者,而李盐则是回答者。我在默默地反复咀嚼这句话,心里油然升起了无常之念。
“而且啊,我也不想总是待在这种地方被怪物杀。”李盐继续说,“要是只能在‘继续作为年轻人被怪物折磨’和‘成为中年男人醒过来’之间二选一,那就只能选择后者了吧。”
“说来也是。”听到这里,我竟忍不住笑了,但这是在笑我自己。说来也是啊,当初的我之所以会有“留在治愈梦境里”的选项,是因为治愈梦境是能够对我友善的世界。如果青鸟真的封印了魔人,我就能在那边的世界过上和平的生活,甚至是加入猎魔人部门争取成为自己理想中的英雄。
但在这边的梦境里又有什么呢?空荡荡的鬼城,永远黑暗的天空,择人而噬的怪物……比起留在这种地方,回归现实世界做个中年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刚才我到底是在李盐的身上期望什么答案呢?
“不过,未来的我没什么出息倒是在我的预料之内,但我居然还会讨老婆,甚至还会有儿子?”李盐的脸上浮现出了惊讶而又难以接受的色彩,“你真的没有在欺骗我吗?”
“千真万确。”我说,“这有什么问题吗?”
“说真的,我很头痛。”他说,“我压根儿没打算要孩子,甚至不想要结婚……”
说话的同时,他还在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的面孔,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口吻像是玩笑话的发言,“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你的脸好像有点眼熟,好像……长得和我有些相似啊,难不成你就是我在现实世界里的儿子吗?”
“你的儿子今年十九岁,而且很久以前就失踪了。你看我的脸像是十九岁吗?”我用力绷住自己的面部肌肉,面不改色地反问,“更何况,我叫任塞,不叫李塞。”
或许是我绷住面孔的模样像是心情不好,他连忙道歉。我也觉得自己态度有问题,便解释自己没有在生气。一来二去地,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我问:“为什么不想要结婚生子呢?”
他想了想,反过来问了我一句,“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在心里回顾了他此前的表现和经历,以及自己记忆里零零碎碎的关于父亲的线索。他很聪明,而且经历了那么多遍死亡也没有精神失常,还可以与我流畅地对话,说明对于恶劣的环境有着很好的心理适应性,称其为有着韧性也不为过。
但是他的性格缺乏硬度,遇到困境的时候恐怕很难自己突破。有些人遇到令自己痛苦的事情可能会想办法抵抗,甚至是拿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而他就更加倾向于无可奈何地接受,努力地适应下来。
我把这些评价简单地说了出来,他在听完后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缺乏硬度……你说得对啊。我这个人实在是不够男人,有时候还会被人看扁,只知道随波逐流。所以呢,要是我讨了个跟我差不多的老婆,夫妻二人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只会傻瞪着面面相觑了;而要是讨了个强硬的老婆,就是我被老婆欺在身下,那就更加让人痛心了。所以我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至少还可以逍遥自在,也可以免去婚姻生活的许多开支,你说是不是?”
“那么孩子呢?没有孩子继承自己也没关系吗?”我问。
“没关系,我又不指望孩子给自己养老。况且我家很穷,我也没什么出息,以后八成赚不到多少钱。如果我是孩子,肯定也不期望自己投胎到这户人家。”他说,“而且我很讨厌小孩,真要生下来,肯定没几个月就会后悔得眼泪都掉下来。”
“是吗?但是我听说很多父母一开始也这么觉得,后来却都改变了看法,纵使再苦再累也依旧爱着自己的孩子,觉得孩子就是自己人生中的天使。”我说。
“那绝对是自欺欺人。还‘天使’?他们是没做过孩子,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讨人嫌吗?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场面话罢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父母还硬要做,跟逞英雄也没什么差别。”他说出了极富私人偏见味道的观点,“况且,他们既然都已经把孩子生了下来,总不能再说什么‘要是没把那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之类的混账话了吧。对孩子自然是不可以说,对任何人都是不可以说的。所以只好极力往反方向说了。哪怕骗不了别人,骗骗自己也是好的。”
他补充,“虽然不知道未来的我是怎么想的,但现在的我还很年轻,还想要找机会在外面玩。生了孩子之后,肯定有很多鸡毛蒜皮的事情让人想死。”
“但是如果你的父母逼迫你呢?比如说给你安排相亲,强迫你过去跟对方见面,而你实在是拒绝不了。”我开始描绘这样的图景,“去了之后你发现相亲对象也跟你差不多境遇,而且也觉得孩子很麻烦。聊了聊之后发现对方人也还行,就凑合凑合结婚了,不过你们约好了不生孩子,大部分生活开支自己负责,结婚和同住纯粹是为了应付彼此的父母。”
“那样的……也不是不行吧。”他说。
“但是男女双方同住就算擦枪走火发生了什么也不足为奇,再好的安全措施也有万一的风险,后来你们还是不小心‘搞出人命’了。”我继续描绘着未来的,或者说是过去的图景,“而且消息还走漏到了父母长辈那边,然后你们的父母又逼迫你们,为了让孩子生下来什么手段都使了出来,连你们要是敢打胎自己就上吊这种话都说出了口。你们无计可施,最后只好服从了。”
“嗯……虽然不知道另一半是什么性格,但是我这个人从小就无法坚持自己的主见,最后大概真的会变成那样……”听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但要是那样,那个孩子也太倒霉了吧……”
“没有想过为了孩子而改变自己吗?”我问。
他毫不犹豫地说,“没有!”
我无言。
他想了想,“但是……”
“但是?”我问。
“我虽然不觉得自己能爱孩子,但是总不至于恨他吧。我从小就浸泡在父母的打骂里,到现在都觉得那很痛苦。所以我要是有了孩子,就算不能温暖他,起码不能伤害他。”他说,“也不能让他饿着肚子。饿肚子的感觉真的很难受,虽然我还想玩,但既然有了孩子就没办法,只能用心赚钱,努力让他衣食无忧了。总不能连温饱都做不到吧?还有就是……我真的很想上大学,但是我父母不让我上,那么我一定要给他安心读书的机会。”
我回忆自己的过去。在那个家里,我至少没有过饿肚子的记忆。而且其实也没有他预测的那么寒酸,我印象中的家里从来没有缺过什么,还请得起保姆。即使不能说是出人头地,也算得上是小康了。
如此一看,反倒是我不知足了。但是,我真是个贪心的人,还是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更多。希望他们对我说希望我成为什么人,期望他们对我有所期望。
“你这不是能做个很好的父亲吗?”我说。
“是吗?但我肯定还是喜欢不上孩子。”他说,“估计连话都不想说,见都不想见,孩子有事找我,我肯定躲得远远的。”
“为什么?”我问。
“因为小孩真的很麻烦啊。我自己做过小孩所以我很清楚。而且我也不知道打骂以外的方法。什么爱啊、引导啊,听上去是很美好,但具体要怎么实践呢?”他说,“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身边有谁是在父母富有智慧的爱与引导之下茁壮成长为好孩子的,说明那真的难如登天。”
“所以,你是害怕自己会打骂他?”我问。
“算是吧。我是被父母打骂着长大的,所以我知道打骂真的很管用。但我也知道那绝对不是好事,我到现在都很憎恨他们。说什么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称心如意。而且还总是自以为是地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明明他们自己都安排不好自己的人生……”他叹息摇头,接着说,“总之,那个孩子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殴打和辱骂他,更加不会试图支配他的未来。全部交给他自己做主吧。”
……
此时的李盐所说的话语,是否就是未来的父亲冷遇我的动机,我无从得知。或许在一系列的经历之后,我的父亲也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行为依旧与李盐的观念对得上,但其实是有着另外的思路。毕竟眼前的李盐还没有结婚和生子,真的结婚生子之后,可能会发现事情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我依然将其作为一种答案接受了下来,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消化它。
而事情的发展也没有留给我那么多的时间。
正当我还在五味杂陈的时候,蓝牙耳机里传来了青鸟的声音,“李多!我们这里观测到有一个主力级的灵性波动反应正在高速接近你!”
我第一时间从自己复杂的心境里挣脱出来,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半秒后,我便感受到从自己等人行进方向的右后方传来了旺盛而又炽热的,充满血腥味的邪恶灵性波动。
几乎是同时,走在最前面的乔安猛地回头看去。
“乔安,带着李盐,快跑!”我立刻警告。
而青鸟在我耳畔的声音则绷紧了,“这个反应……是尉迟!”
轰然一声响,街边的墙壁像爆炸一样被撞击成碎片,从缭乱的烟雾中冲出来了一台三米高的血红色铠甲。这显然就是青鸟曾经对我描述过的,尉迟用自己的血液制造出来的战斗铠甲。
尉迟果然在这个梦境里!
他出现在这里,必然为了阻止我们带走李盐。
一现身,他便将铠甲的右臂化为巨大的利刃,劈头盖脸地向我斩击了过来,同时发出了一声咆哮,“魔人李多!”
我瞬间召唤出塞壬之刃及时地挡住了这一击,但是两把武器激烈碰撞所产生的冲击波和音波却直接将后面的乔安和李盐扫倒在地,并且令他们当场失聪。尉迟将所有的重量压在了我的武器上,想要用蛮力将我压倒。我竟感觉像是有座山压住自己一样动弹不得。
乔安连滚带爬站起来,试图带着李盐逃跑,而后者则在痛苦和眩晕中自言自语,“李多?不是叫任塞吗……”
忽然,尉迟看了一眼乔安。他似乎想了想,接着抬起了另外一只手,对着乔安和李盐一指。
虽然无法回头去看,但是我用觉察力感知到了后方的情景:在尉迟指向他们的同时,乔安立刻从怀里拿出了防御血液法术的护符,却没有用在自己的身上,而是快速地贴在了李盐的身上。下一瞬间,两人身体里的血液同时暴动,从七窍中止不住地涌现而出。
这是尉迟的血液法术!
乔安有着强大的内在灵性,李盐有着防御血液法术的护符,因此尉迟无法瞬间杀死他们。但是最多持续一两秒钟,李盐就会死;再过几秒钟,乔安也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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