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 第3章

作者:吃书妖

超过数百人?这个说法在我心中爆炸开来。虽然她并未提及确切数字,但在现代社会的常识里哪里会有杀人超过数百的杀人魔,杀人数十就已经是足以震惊全社会的超重量级罪犯了。数百人这个说法简直是痴人说梦。即使真的会出现,也该是出现在某些处于混沌中自顾不暇的战乱国家才是。

回忆起魔人表现过的速度和力量,似乎也不是完全无法与那样的数字挂钩,但是猎魔人部门又在做什么呢?

“等等……”我忽然反应过来,“你之后是要去和魔人战斗吗?”

“是啊。”

“你打得过吗?”

“别小看我。”她笑笑,拿起手边的饮料,站了起来,“跟我过来。”

青鸟带着我来到了一处没人注意的路边,然后抬起手,对着空气一握。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为我带来的感受,不亚于我体验时间回溯的震惊。只见她手前的空气骤然爆发出来大量细小的青色电流,伴随着强烈的电流噪音,无数青色电流快速地自动编织,化为了一把纯粹由电流形成的光剑。而当剑的形态稳定之后,电流噪音便平息了,雷电剑安安分分地被她握在手里。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证超自然现象,但都没有像此刻这样,如此直接地以视觉形式表现出来。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尽管这是相当陈腐的说法,可我只能这样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是超能力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很好地掩饰震惊。

“这是我经过严格训练得来的武器,与其说是超能力,不如说是法术,借由燃烧自身灵性而发动的力量。”或许是觉得我有加入猎魔人行列的可能性,她不吝于解释,“至于那种在人生的某个阶段突然觉醒的超能力,倒也不是不存在,但是相当罕见。”

“居然真的存在这种力量……”我忽然联想到自己,谨慎地试探道,“法术或者超能力还能够做到其他事情吗?比如说在天空翱翔,或者瞬间移动到远处,亦或是……穿梭时间、回到过去?”

“飞翔和空间转移都是存在的,但你最后说的这个,我闻所未闻。”

“那么在你看来,我有没有觉醒超能力的条件?”我问。

她毫不犹豫地断言道:“没有。”

“一丝丝可能都没有吗?”

“天生的超能力者,无一例外拥有出类拔萃的法术天赋。或者说,就是因为有着那么强力的天赋,才能够在不学习任何秘密知识的前提下驱动超越世俗常识的力量。”她说,“虽然我在这方面也并非万事通,但是超出这种规律的人即使真的存在,那概率也是极低极低,就以我们国家来说,有没有一个都很难说。”

原来如此,那么,之前的时间回溯现象是源自于我突然觉醒的某种内在力量——诸如此类的可能性就暂时可以除外了。

既然不是我的内在力量,时间回溯就果然是外部源头引发的神秘现象了,只是这个现象不知为何应在了我的身上。而问题在于,我要如何才好保证自己今后能够百分百地触发这个“我死之后时间回溯”的现象呢?

如果有人听得到我的心声,或许会诧异于我的“疯狂”吧。只有十足疯狂的人才会热烈地追求以自己的死亡为前提发动的什么东西。我倒也没有疯狂到那种地步,但我想,只要是男人,都无法抗拒这种“超乎常规的力量”。哪怕明知道那真的是非常危险的东西,也会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掂量。男人基本上都是这种傻瓜,我也无法与自己内生的冲动作对。

“说起来,你的这把剑……”我重新回到了眼下,斟酌着自己的语气,以免冒犯到她,“仅仅是把雷电编织成剑而已吗?”

“这样还不够吗?”青鸟举了举雷电剑。

“那个魔人的速度非常快,如果只是拿出来一把厉害的近战武器,还不足以确保打败那个魔人吧。”

“你倒是谨慎。”她点头,“那……如果这样呢?”

说话的同时,她握着一米多长的雷电剑,对着十米开外的行道树做了个对空气挥剑的动作。

在我的注视下,那处于一列的五棵行道树就像是剪刀切开的火腿肠一样同时分断,沿着平滑的倾斜断面不分先后地倒在了地上,最后只余下五个光秃秃的树墩。

“如何?”她神气活现地反问。我直到这时才依稀觉察到,她好像对我质疑她的实力这件事耿耿于怀。此刻有了表现机会,她的沉稳度都肉眼可见地下降了。

“很厉害,但是……”我委婉地说,“这些树是公物吧?”

“啊。”她僵住了。原来猎魔人也会害怕损坏公物被问责吗。

接着,她连忙小跑过去,同时随手把雷电剑一丢。剑在空中自动解体,化为了无数细小电流隐没在空气里。然后就看到她竟手忙脚乱地抄起了倒在地上的树身,直往树墩的断处上怼。

看过她之前的表现,我已经不想再对她居然举得动树这件事发表评论了。问题在于她斩的断处是非常光滑的斜面,树身根本放不上去。而且这边动静太大,远处已经有人在接近,快要看到这幕青春女子力抗大树的画面了。

她头上都急得流汗了,突然,她索性把树身往地上一扔,接着冲刺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拔腿就跑。

我惊诧地问:“你要肇事逃逸吗?”

“是啊,不行吗!”她自暴自弃地大叫。

“这是犯罪吧?”其实我也不知道私伐行道树是否有那么严重。

她振振有词道:“不被发现就不是犯罪!”

这个吃公家饭的在说什么鬼话啊?我感觉自己对猎魔人的敬畏之情在这短短一分钟里都快要消失殆尽了。

但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我不由得感到放松。

说完后,她似乎也被自己整乐了,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经历这一连串奇妙而又荒诞的互动,我心中因死亡而产生的块垒似乎也慢慢地融化瓦解了。

第4章 重返无名山

青鸟找了个街角停止奔跑,同时松开我。我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抬头看看她的手。就在不久前,她手里还握着璀璨炫目的雷电剑。那是我从未在任何非虚构书本和新闻里见过的力量。

“你会使用超能力……会使用法术的事情,还有魔人的事情……我应该都是不可以随便透露出去的吧。”我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保密条款,能否告知我,让我以后谨言慎行?”

她的反应再次出乎我的预料,“没有啊。”

“没有?”我意外。

“你可以随便往外说。”她说。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对别人说,别人也不会相信,所以你无所谓?”我想起自己的报案经历。

她否定道:“这倒不是。”

“那难不成你刚才施法的时候,我还可以拍照、拍视频留证?”

“可以拍照留证,视频也可以。”

“总不能还允许我上传到网络吧。”

“可以上传。”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这令我拿捏不准她的真实态度。怎么可能真的允许我随便传播超常事件信息,难道她的潜台词是:虽然随便我怎么做,但如果我真敢随便怎么做,猎魔人部门就敢随便怎么做掉我?

“如果你有机会成为猎魔人,用不了多久,就会知悉其中的道理。”她一笔带过这个话题,“我也知道你很想弄清楚加入猎魔人部门的具体方法以及所必需的相关素质,放心吧,等魔人一事结束,我就会对你科普一些猎魔人的常识,并且向总部举荐你。但是能不能过关,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努力。”

我尽力让自己的态度显得端正,“我知道了,谢谢。”

猎魔人的相关素质,是指她之前提过的“觉察力”吗?但既然她说之后再向我普及,我也不好当场询问了。

“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她问。

“关于之前提过的……我五年前失踪的同学,和一个月前失踪的幼女,她们有可能也是被魔人杀害的吗?”我问。

“嗯,首先是后者,我想不太可能吧。根据我手里的线索,魔人应该是最近几天才流窜到无名山附近的,所以至少幼女失踪案件与他无关。”她一边思索,一边回答,“至于你五年前失踪的同学……她与神秘失踪的幼女毫无缘由地长得相似,又在同一座山上先后失踪,或许其中有什么隐秘……但应该也和魔人无关吧。”

真的无关吗?我可还没有忘记,她曾经提及过,魔人第一次出现,是在五年前,一七年的四月份。

一七年的四月份……那同时也是当初的学校组织登山春游的时间,前桌在那时失踪了。

一旦往这个方向发散思维,总觉得会忍不住产生一些极其离谱的假设。

青鸟忽然说:“其实我也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我打起精神。

“你为什么要登无名山?看你的肌肉分布,你应该没有登山之类的运动爱好吧。”她上下扫视我的全身,令我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衣物在她的目光下形同虚设,“就因为五年前有个同学在那里失踪了?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这个么……”我有点迟疑,但还是说了,“我以前暗恋她。”

“哦?”她的耳朵支了起来。不会吧,真的有人能这么动耳朵吗。

她兴致勃勃地问:“然后呢?你们之间还发生过什么?当然,不回答也没关系的啦,我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你这个样子根本就不是“不回答也没关系”的态度啊。我默默腹诽了她一句。不过那终究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自己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我缓缓地闭上双眼,在准备腹稿的同时,意识中出现了与前桌一起读书的旧日时光。

当年的我之所以暗恋前桌,既无复杂的缘由、亦无精彩的故事,纯粹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这个理由非常肤浅,但在现实中又哪里有那么多深刻的青春恋爱故事呢,我也无非是多数人的一员罢了。当年正值青春期的我对于距离自己如此近的美丽异性极度缺乏免疫力,因此很快便在内心世界沦为了前桌的裙下臣,只是在表面文章上仍是坚持做她不冷不热的后桌同学罢了。还记得自己曾经在某本文摘杂志上看过钱钟书的节选,里面相当深刻地描述了我那时的心理,原话如何早已在记忆里模糊,大意仍然记得清楚:青春期的男生对于异性既有着小便池般肮脏的意淫、亦有着美好到不切实际的梦想。而我那时也无非是这类矛盾集合体,把自己矛盾而又龌龊的意淫毫无节制地投射到了生活中许多生得好看的女孩子身上,前桌便是受害者之一。

我对她的印象尤其深刻的一个组成部分是在夏天,在后座透过她薄薄的白色T恤校服隐约看到她穿在里面的小背心,黑亮顺滑的马尾辫和微微露汗的后颈,她站起来和坐回去的时候向外散发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淡淡香气,俯身捡橡皮时从有点宽松的领口处窥见的精致锁骨和深处的嫩白肌肤。

课余时间,她有时会在前桌阅读文摘杂志,有时还会不自觉地哼歌,这是生性端正的她不多的活泼之处,而那声音则是令人联想到阳光穿过树木枝叶、在草地上投影出大片摇曳光斑的,非常和煦的旋律。

既然对她如此有好感,难免就在上学时多交出几分注意力,但如果被其他同学发现了我对她的念想,势必成为班级里经久不衰的笑料。倒不是我喜欢她这件事有多好笑,无非是青春期男生女生氛围使然。但是我又很想跟她说话、很想让她注意到我,当时我的英语课成绩还算出色,就努力用她最擅长的英语课成绩压过她。她大概是没有注意到我“居心叵测”,后面反过来是她主动问我成绩如何,要同我“决一胜负”。

这样的美好时光仅仅持续了一段时间。一七年四月,班级前往无名山春游。还没有正式登山,就在山脚下出了小小的骚乱,素来文静的前桌居然和其他同学吵架了。

我去打听了下,原来是不知道谁在前桌的背包里放了情书。仅仅是放情书也就罢了,她那么好看,如我一般暗恋她的男生必然为数不少。然而问题在于那封情书是其他人假借她的名义写给我的冒牌情书,又被其他人“机缘巧合”地发现了。她实在是架不住郁闷和生气,把凑热闹的几个同学奚落一顿,回头又对我生气,想来是要以这种形式当众与我划清界限。不巧的是,出于某个原因,那时的我和父母吵架冷战,心情也很差劲,又被她苛刻对待,最终便与她不欢而散了。

后来在正式登山时,她远远地吊在队伍后面,估计是正处于怄气,然而不幸的事情也因此而发生了。在快要登上山顶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再也没有看到她。

如果我多少体谅她的心情,是否不会变成如此结果呢?

我虽然在理性上判断自己没有过错,那无非是不幸的事故罢了,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释怀。所以我决定涉险潜入山林找寻她,而结果就如同一开始所说,我非但一无所获,还差点也让自己就此失踪。

真是丢人现眼啊。

“是吗?但你是为了拯救自己喜欢的女孩才落难的吧。”在我用几句话简单说完自己的过去之后,青鸟反驳道,“尽管做法相当鲁莽,出发点却是勇气可嘉。”

“无非是逞英雄罢了。”

“没有谁生下来就是英雄,一开始都是逞出来的。”她目光笔直地凝视着我,“你一点儿也不丢人现眼。”

“多谢夸奖。”我不置可否地说。

不过,我也真是别扭。她如果嘲笑我两句,我倒是无感;但她这样鼓励我,反而叫我觉得自己言多必失了。

“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别过吧。”她看了看时间,接着把手机收起来,威风凛凛地说,“我接下来要上山寻找魔人,一经发现,就地正法!”

“那么,下次见。”我说。

她朝我挥了挥手,转过身。

“等一下。”我喊住了她。

她疑惑地回首看来。

“加油。”我说。

她笑着做了个展示臂肌的动作,然后转身离开了。

……

既然解决魔人的任务交给了猎魔人青鸟,我在无名山附近也就没有要做的事情了。但我终究是放心不下,想要以“看到青鸟归来”作为事件正式结束的信号。而且青鸟也说过要在解决魔人之后为我普及猎魔人相关常识,于情于理我都该在山脚等待她。

好在无名山景区这里有旅店,我就在旅店这里投宿了。

我坐在单间的床上,窗外已经黑暗了,不知道此时的青鸟是否还在山里找寻魔人。在见识过了她强大的力量和偶尔不着边际的表现之后,我对她和她所在的猎魔人部门总有种超级英雄电影一样的滤镜。但现实并非电影,况且超级英雄也有失手的时候,希望她能够一帆风顺吧。

我在床上放平身体,放空心思。

忽然,我想起一事。我或许是应该就此事咨询青鸟的,只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令人震惊和混乱的事情了,以至于这件我本来总是挂念在心头的事,居然叫我给抛到脑后了。

这件事就是我之前念念不忘的怪梦,在梦里,我总是在山林里拥抱着柔软而又惨白的女体,与似人非人的“它”交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