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 第20章

作者:吃书妖

既然旧骨是死在了那里,那就说明骨器也还留在那里。我在当时人都快死了,没有心力关注到那一点,此刻才后知后觉。而青鸟作为执法术士既不会忽略过去,也不可能放任那种邪恶的物品流落在外。

看了看那份文件,上面记录的都是些医疗报告,结论也和之前说的一样。

我双手撑着膝盖,吃力地站了起来,打算做一做其他事情。

从刚才开始,我心里就总是有着一股“呼之欲出”的感觉。本来还在想着会不会是错觉,但既然持续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变化,那肯定是真的了。而这种熟悉的感觉在我的记忆中仅仅对应着一件事情。

试试看吧。

我伸手向前,五指张开,在心里呼唤了那把武器的名字。

然后,变化发生了——宛如藏身于黑夜中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同时点亮了自己的光芒,空气中倏然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靛蓝色细小光芒颗粒,而我的掌心似乎具有某种奇妙的吸力,所有的光芒颗粒都在浮现之后整齐划一地集中运动,并且堆砌成了有着短柄巨斧外形的光体。

当光体熄灭亮度之后,显露出来的是那把令人怀念的武器——塞壬之刃。

塞壬之刃,回来了!

哪怕早有预感,我也难免怀疑自己的眼睛和手,反复地确认武器的触感和重量。

居然真的是塞壬之刃……但是,为什么?

这不是“它”支援给我的力量之一吗?如今“它”已经死去了,我的肉体力量也因失去“燃料”而一蹶不振,为什么这把武器还是能够召唤出来?

而且,既然能够召唤出来,又为什么是现在变得能够召唤,之前就召唤不了?

我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无法解决这些问题,心里不太踏实。话虽如此,在握住塞壬之刃,并且感受到宛如血管里有群赛马在奔跑一样的力量感之际,我还是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久违的踏实感。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会倍加珍惜。

力量尤其如此。

同时,我也对塞壬之刃有着复杂的感情。

一方面,这是我身为魔人时期为非作歹的凶器,象征着我不愿直面的过去;另一方面,身为男人,要说自己讨厌力量、讨厌武器,那无论有着什么理由都绝对说不过去。

虽说这把武器是个“斧头”这点起初令我小小失望。如果有得谈,我想用剑,初中时期我常常幻想自己用剑把敌人斩杀之后振去剑身上的血,再挽个漂亮的剑花,背对着身后的尸体念上一句“又斩了个无聊的东西”。

但现实没得谈判,我的专属武器就是把斧头。

斧头这种武器感觉没什么故事的主角会用,定位重要的反派也不用。而且还会显得我像是个从恐怖电影里走出来的猎奇连环杀人狂(虽然我就是),在故事开头就会有个用剑的主角瞬间移动到自己身后,紧接着自己胸前便会裂出一条疯狂喷血的大口子,倒在地上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又斩了个无聊的东西”。

不过先不提潇洒,斧头用久了还是很趁手的,似乎也迎合一些爱好者所谓的暴力美学。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挑选武器,我也还是会继续选择暴力的斧头,而非灵活的剑。

想着,我又散去了塞壬之刃。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塞壬之刃注入身体里的力量就已经把所有的疲惫和难受都一扫而空。我已经彻底恢复了万全状态。

之后就在这里等青鸟回来吧。

然而,事与愿违。

很快就有人造访了我所在的这片地方,但不是青鸟,而是敌人。

他给我打的第一个“招呼”,便是一发以灵性编织而成且高速射出的无形团块。然而此时的我精力旺盛,知觉亦足够敏锐,第一时间便觉察到身后传来的强烈杀意,一个矮身躲过了这发攻击。而那无形团块则一路向前,砸中了前方的树木,并且击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不可思议……”声音从后方传来。

循声望去,来者竟是旧骨,他一脸惊奇地看着我,“居然真的没死……你没有撒谎?就算被捣碎了大脑和心脏,你也可以活下去?”

“我也很奇怪,你居然也没有死……”我这么说着,脑海里忽然闪过回忆,“原来如此……与我同归于尽的只是分身吗?”

青鸟有说过,她之前追踪过旧骨,却被其用分身法术引走了。

既然能够骗过青鸟的眼睛,那就说明肯定是相当逼真的分身。话虽如此,居然逼真到连让我击穿了心脏都看不出来,还拥有着像样的战斗力,这样的分身法术不像是旧骨这个水平的术士所能够掌握的,未免令人生疑。

想必青鸟刚才所说的检查现场,也包括要检查死去的是不是本体的意思吧。她倒也是粗心,假设那不是本体,与我有仇的旧骨就有着趁她不在再度袭来的可能性……

不,仔细想想好像是我的问题。正常来说旧骨肯定会以为我已经死了,也不会再度袭来,但因为我在那个分身消灭的时候说了自己被击穿心脏和大脑也不会死这样的话,所以他才会特地来查看。这方面我倒是没有与青鸟透露过。

不过,算了。

他来得真不是时候。

第26章 梦境之疑

天空的瓦蓝色越来越暗。

旧骨拿着那件骨器从林中走出,向我走了过来。

“你不应该回到这里的。”我说,“如果你糊涂些,在拿着分身与我‘同归于尽’之后便高高兴兴地离去,今天或许就不用死在这里了吧。”

“虚张声势……”旧骨用鼻子发出冷笑,在距离我十几步外的地方站定,“越是虚张声势,越是凸显出心虚。你已经毫无力量了吧,最后残余的力量全部用在了上次的战斗里,现在的你不过是个拥有着很难杀死的肉体的‘凡夫俗子’而已。但我反倒要感谢这样的奇迹,之后在我折磨你的时候,有很多本来担心会不小心杀死你的手段,如今也都用得上了。”

“你就一边做着这样的美梦……”我没有由于恢复力量便妄自尊大地轻视他,在观察他姿势动作的同时,伸手到身后召唤塞壬之刃,“一边闭上眼睛吧。”

“哈哈哈,凶名赫赫的魔人李多对我说出这种话,还真叫我害怕啊,怕死了怕死了。”他忍不住笑道,然后说,“话说回来,刚才从这附近走出去的……应该是安全局的黑衣术士吧,好像是叫青鸟?”

“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别想装蒜,她追杀过我的分身,我是能够和分身共享知觉的,追杀过我的人我绝对不会忘记。”他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仇恨的人,第一是你,第二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黑衣术士。他们说是在主持隐秘世界的正义和秩序,暗地里肯定做了不知道多少中饱私囊的事情。结果到了你这里,又莫名其妙地端起了隐秘律法的架子……真是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的面相愈发为憎恨之情所污染,“当初……如果他们当初早来一点点,哪怕是早来十分钟……都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了!”

“这就是你屡屡袭击安全局相关人士及其家属的理由吗?”我说,“因为他们的正义在你这里迟到了?虽然还是记不起来当年的事情,但你当年之所以得救,是因为执法术士到达了吧。既然如此,你不应该感谢他们吗?”

“感谢?他们也配?我要报复他们,报复这些德不配位的家伙!无论是在外面活动的黑衣术士还是在后方活动的白衣术士,以及他们的亲朋好友,我统统都要杀!杀之前还要让他们的亲朋好友尽可能地痛苦,要让他们知道我的痛苦!”他的情绪已经失控,并且大放厥词,“英雄救美很开心是吗?你也配吗?之前你救走的那个女人,我很快就会拖到你的面前杀掉!让你白费功夫!还有那个叫青鸟的黑衣术士,你是不是跟她有一腿?那种天真的女人最容易拿捏软肋,力量再强大也是破绽百出。等我抓住她的父母家人之后,她就再也无法对我摆出那张正义英雄一样的脸了,看我到时候用最肮脏最残忍的手段折磨她!你就一边看着我折磨她一边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吧!”

“原来如此,你还想要对青鸟……”他的话语令我的脑浆无声地沸腾,甚至竟然浮现出了一些本不该有的恐怖而又浑浊的泡沫,自己也宛如被附身般,逐渐变成另外一个人。

“怎么,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以为自己能做到什么不成?”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原来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啊?你说话的速度已经不自觉地变得那么快了。还以为自己能够掩饰心虚和恐惧……都已经暴露无遗了啊!”

话音刚落,他便握紧骨器,向我突进了过来。

这已经不是人类的速度了,短跑世界冠军与他相比较也要相形见绌。

但在塞壬之刃对意识和知觉速度的大幅度加速之下,在此刻我的眼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缓慢。树林间纷落的枯叶、枝条上振翅欲翔的麻雀、旧骨无比激动的面部肌肉变化……我统统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的我,有着无比接近全盛期的力量水平。

这是个相当异常的现象。

因为全盛期的我在力量组成上分成两个部分,分别是得到“它”支援的肉体力量,以及塞壬之刃对于自身力量的加成;而现在的我却只有塞壬之刃,按理说力量会大幅度跌落才是。

但实际上没有这样,仅仅一把塞壬之刃就支撑起了如今的架子。

比起过去,塞壬之刃反而变得更加强大了,这是为什么?

我一边驱使着这股力量,一边看着旧骨以缓慢的速度来到自己的面前。接着,我将塞壬之刃从身后拿到了身前。他的目光捕捉到了这一幕,逐渐浮现出了剧烈的变化。但是,已经晚了。他现在来得及动的也就只有眼神了。

一瞬间,空气中荡起了斧头在空气中沉重呼啸的声音,斩击劈落了他拿骨器的右手,同时也劈碎了他的胸膛,他整个人都被击倒在地。

“不,不,怎么会这样……”他无比痛苦地咳血,惊恐至极,“不该是这样的……你怎么会有……”

“你就抱着这个疑问,先我一步下地狱吧。”我走到了他的近前,“但在那之前……”

“你……你想做什么?”他反射性地后退,然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忽然笑了起来,“啊,没用的……这只是我的分身而已。无论你想对我做什么都没用,我还会再回来的!我最擅长的就是潜伏,只要藏身在暗处,你就对我无计可施,看我先把你身边的人统统凌……”

“你这具分身与本体之间的联络好像有些延迟啊。”我说。

“什么?”他微微一怔,旋即流露出了极度恐惧之色,“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本体……”

“在柳城首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你的本体吗?与本体过于相似的分身,有时会为本体带来致命的伤害。”我说,“……如果你只是想要对我做些什么,我是完全不在乎的。立刻杀死我也好、折磨我也罢,那都是我自己种下的恶果。而且你会变成今天这样,也有我的责任在里面。”

“我的本体,我的本体……”他胡乱地发着声音,似乎完全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如果你没有说过要对青鸟出手,我肯定会让你去得痛快些。因为我可能也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痛快些。”

他好像终于把注意力从本体那边转移到了我这边,又问出了刚才的问题,“……你想做什么?”

“你有为别人做过菜吗?”我答非所问。

“什么?”

我重复,“你有为别人做过菜吗?”

他不安地沉默着。

“……我以前经常做菜。”我有意让自己这么说,“虽然我从来不吃那些菜,但只要对方吃得开心,也会产生相应的动力。很多时候为了迎合对方,要先切分成方便入口的小块……”

一边说,一边举起斧头。

“放、放过我……”他哀求道。

我停止了下来。他的眼中出现了希望的光彩。

“差点忘记了,青鸟跟我约定过的,她之后还要回来这里跟我见面,不可以把这里弄得太肮脏。”我说,“还是先换个地方吧。”

天空已经彻底黑暗了。

我将旧骨带到了山林的黑暗深处。片刻后,群鸟振翅惊起。

……

到头来,我还是给了旧骨一个痛快。

倒不是从一开始就存了要吓唬他的心,我原本是真的想过用残忍的方法杀死他。但归根结底,旧骨是因为被魔人时期的我残忍地杀害了爱人而沦落到如此堕落的地步,他会有同态复仇的心理也是顺理成章;而如果我是因为他威胁自己重视的人而愤怒,那么就更加不应该以残忍的方法杀死他了。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却差点抛之脑后。前面还在胡思乱想健康复仇病态复仇云云,到头来我似乎也是个容易病态的人。或许是魔人时期的经历给我的内心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我竟会如此自然地浮现出残忍的思路。

而这又是出于青鸟所说的洗脑,还是出于我自己的本性?

如果是梦境里的那个李多,一定会以更加健康的……或者说,会以更加像是英雄的姿态面对旧骨吧。

当我幡然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便再也无法按照原本的思路动手了,就好像有谁站在身后,安静而又有力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在旧骨死去数分钟之后,这具身体和周围的血迹竟都消失了,看来先前转移地方也是毫无必要的,而他本体所在的地方大概已经变得狼藉了。

经过此事,我还发现了如今这把塞壬之刃在力量异常强的同时,又存在着某个前所未有的重大问题。

我很快便想清楚了这个问题的成因,详情之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要先面对青鸟。

青鸟没过多久便回来了,她一到地方就直皱眉头,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有战斗过的感觉……李多,你……”

“旧骨来过了。”我说,“我杀了他。”

“怎么做的?”她立即问。

我当着她的面召唤出了塞壬之刃,并且扼要地、又毫无隐瞒地,说出了之前自己做过的事,以及本打算做的事,然后默默地等待她毫不留情的谴责。

她却只是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你莫名其妙地恢复了力量……”她在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看上去怎么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只好继续推进下去,“然后杀了旧骨……”

“你不过问我其他的吗?”我问。

“你是指自己原本想要残忍杀死旧骨的事情吗?没必要想那么多,他本来就是个死有余辜的罪犯。实际上在安全局里也不是没有在任务期间对罪犯做残忍行为的人。”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当然,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我还是要狠狠地臭骂你一顿。不是因为对啊错啊什么的,而是因为那是对于你自身的心理过于有害的行为。我希望你能够与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

我自然没有异议,“我会记住的。”

“还有……虽然不知道你恢复力量的原因,但既然你那么有把握,之前甚至不应该杀死旧骨,而是应该抓住他的分身,以此作为‘人质’,逼他本体出来向安全局自首啊。”她埋怨道,“只要有了这个功绩,说不定就能加入安全局了,现在的话就连证明旧骨是你解决的都不是很好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