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嗯?”
“正好我也没吃午饭,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她问。
我几乎是反射性地答应了,“好,好啊……”
她蹲在草地上笑了,接着抬起手,向我伸了过来。
……
……似乎做了个过去的梦。
耳畔隐约传来了熟悉的女性声音,有人正在哼歌。
是令人联想到阳光穿过树木枝叶、在草地上投影出大片摇曳光斑的,非常和煦的旋律。
我在这旋律中缓缓地苏醒了过来。
当我重新醒过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接近夜晚的瓦蓝色天空和白云,以及从视野的边缘探进来的树枝和树叶,同时还闻到了土壤和青草的气味。
浑身冰冷和潮湿,显然是衣服和裤子都吸足了水分。
我……不是死了吗?
在与旧骨的死斗中,我的心脏都被破坏了,按理说是无力回天了才对。
为什么……
还有,是谁把我从湖中捞出来的?是路人看到我跌入湖中,以为是有人在投湖自杀,所以联络了救援者吗?
就在这时,那哼歌声消失了,又传来了熟悉的人声,“你终于醒了。”
青鸟的面孔从视野的边缘探进来。
“怎么样,还清醒吗?”她伸出了三根手指,“这是几?”
“三。”我感到喉咙有些难受,“这是哪里?”
“湖附近的树林。这里没什么人会路过。”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我的台词,你怎么突然跑掉了啊。”她深深地松了口气,又埋怨地说,“我是你的监督者,你跑掉了,责任是算在我身上的,你知道不知道?”
“对不起。”我老实道歉,又问,“但你怎么知道我在无名山?”
“是小草告诉我的。”
“小草是谁?”
“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心理分析师。”她说,“她慌慌张张地找到我,说是你跟变态杀人狂对上了,还把自己救了下来。我听到之后就立刻赶过去,但在路上又看到血迹,然后小草还打电话过来说是在湖畔目击到你投湖了……”
“你这么快就从柳城赶过来了?”我一边好奇地问,一边处理她话语中的信息。
原来之前被我救下的绑马尾辫的年轻女性,居然是安全局的心理分析师?
旧骨有着袭击安全局相关人员及其家属的恶劣习性,这样的话,倒是明白他为什么要去袭击那个“小草”了。
但是后者又是为何会出现在无名山的?
“啊,不是,我之前也在无名山,嗯……”她稍微整理了下话语,“是这样的,我先发现你不见了,但是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所以去问小草,她告诉我你大概率是去了无名山。然后我们就在无名山这里分头找你,之后她撞到了那个藏匿在无名山的旧骨,被旧骨袭击,然后你把她救了下来……”
“原来如此……”我说,“不过心理分析师为什么要陪着你到山里找我?这不是她的工作吧?”
“她好像也有事找你,所以跟着一起来了。”她回答。
找我有事?安全局的心理分析师能找我有什么事?我大感困惑。
同时,令我大感困惑的还有另外一件事,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我应该已经死了。”我说,“心脏都被破坏了,不可能活得下来。”
这已经不是医学奇迹的地步了,医学奇迹最多最多也只能让濒死的人恢复健康,而无法让死人复活。
而当时的我,毫无疑问是死了。
在跌入湖中的一瞬间,我非常清楚地感觉到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活力都离开了自己。
“是你做了什么吗?”
“是也不是。”她说,“确实是我救了你,你也确实是死了,但是没有完全死。”
“怎么回事?”我疑惑。
“当我从湖中把你捞出来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活性了。以医学标准来看,就是死得不能再死,死透了。”她说,“而按照术士的标准,这种情况下你的灵体会无法锚定在肉体里,会自动弥漫到外界,并且因为失去肉体的保护而烟消云散。但是……”她的语气逐渐变得不可思议。
我顺着她的话说:“但是,我的灵体没有脱离肉体?”
“对,你处于一种离奇的假死状态里,就好像肉体变成了囚笼,灵体无法从中得到解放……当然,无论再怎么离奇,这种状态也肯定无法长久。时间一过,你的灵体肯定还是会消灭,你也会彻底死去吧,而且你也不可能在那种条件下自救。”她说,“所以我就尝试对你的肉体施加了治疗的法术。你这具肉体可真不是白白改造的,对于治疗……或者说,对于灵性本身的消化效率非常强大,很快就又恢复了活性,伤处也复原了。”
“然后我就醒了吗……”我尝试支撑起身体,肌肉相当疲惫,像是从漫长的冬眠里刚刚苏醒一样,但还是支撑起来了。
我环顾周围,确实是熟悉的无名山树林,附近只有倒在地上的自己,和坐在旁边的青鸟。
再看向自己的身体。没想到这具身体居然还能够在我死后短暂保存灵体,等别人来复活自己。厉害归厉害,却令我有些费解,为什么会有这种性能?这应该是建立在“它”的力量支援的前提下而改造的肉体吧?这种性能简直像是建立在脱离“它”支援的前提下存在的。
另外……在苏醒过来之后,我心里还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样的感觉。
但在摸清这种感觉的底细之前,我决定先问清另外一件事。
青鸟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我先给小草打个电话……”
“等等。”我喊住她,并且念出了她的名字,“阮文竹。”
第25章 失而复得
青鸟背对着我,停顿了两三秒钟,她才若无其事地问:“阮文竹?这好像是你以前同学的名字吧,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我是在叫你。”我说。
“我可不叫阮文竹,我是青鸟。”
“青鸟只是你在安全局里的代号而已,又不是你的真名。”我说,“我已经认出你了,你就别白费力气继续演戏了。况且,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演戏吧。只是我一直没有认出你罢了。”
“……哎,你怎么突然就把我认出来了……”她转过身,一脸无奈地面向我,还顺便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是刚才哼的歌暴露的我吗?我以前真的也就是偶尔才哼一下啊,你这都记得住……”
我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孔。
如今再去端详,确实能够看出来不少相似之处,但在第一印象的滤镜作用之下,我从来没有往那方面联想过。
“那也是一个原因,不过更重要的是……那个白色的,康乃馨花朵形状的发饰。”我说,“你直到现在都还留在身边,看来那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难怪当时丢了你哭得那么伤心……”
闻言,她连忙打断,连声音都上扬了点,“我我我有哭过吗?我没哭啊,肯定是你记错了!”
“你肯定哭过,我记得很清……”
还没来得及说完,她便捂住自己的耳朵,拉高声音,盖过了我的声音,“啊啊——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总而言之,我刚从梦境里苏醒的时候,你不是戴了那个发饰吗?虽然现在你又给换回去了。”我无语地等到她停止了,这才说下去,“没想到你居然成为了执法术士……”
在梦境里的时候,我最初从照片上看到的失踪幼女,也佩戴了相同款式的发饰。
任塞说过,在她的预计里,她会以阮文竹的角色参与我的梦境,虽然不知为何失败了,但是那个幼女角色毫无疑问是以我脑海中的前桌形象作为原型才诞生的,所以不止是面孔,就连那个令我印象深刻的发饰都还原了。
另外,虽然刚才说了“不知为何失败了”,但我又在这个问题上多想了下,也明白过来了为什么任塞会在“捏造角色”的阶段失败,因为真正的阮文竹在那时也潜入了我的梦境。
或许那个梦境也在青鸟加入的时候掺杂了些许青鸟的意识吧。如果把梦境比喻为网络游戏,意识比喻为数据,那种情况就好像是在网络游戏里已经先有了某个玩家的账号数据,在这个账号已注册并且正在使用的前提下,后来的玩家无法同时登陆这个账号,想要注册一模一样的账号也会因重名而失败。所以任塞最终才会不得不变成与真正的阮文竹似是而非的错误角色。
但为什么是变成了幼女角色?难道不该是与我记忆中的前桌在年纪上相同、却在细节上略有出入的少女角色吗?难道这也是错误的一环?我有点疑惑。
不过比起这个,还是“学生时代的前桌居然成为了安全局的执法术士”这一点更加令我吃惊,而且还是“主力级执法术士”,这已经超出吃惊,到达震惊的地步了。
主力级执法术士尽管没有梦境里的“国家一级猎魔人”含金量那么高,却也是相当厉害了。哪怕放在全国范围里,主力级执法术士也是足以独当一面的角色。普通的术士与主力级术士之间的差距,就好像一般人和术士之间的差距。
之前令我不得不选择同归于尽的旧骨,如果与青鸟正面战斗,一秒钟都熬不过去。
“为什么你会成为术士?”我好奇地问。
“这个嘛……说来话长。”青鸟复杂地说,又生硬地换了话题,“既然你能通过那个发饰认出我来,你就早点认出来啊。”
我也没有追问下去,“一时间没想起来。”
“你当初还问我什么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认出来,都紧张到忍不住假笑了,结果你来了一句我那时是不是在跟你交战的队伍里……我差点都没管住自己的表情,我们那时全员都戴战术头盔的诶,虽然我确实也在里面,但你那时都没看到过我的脸。”
我无法立刻认出来也是情有可原,因为我记忆中的她,是绑马尾辫、穿白色校服、态度一丝不苟的文艺系前桌阮文竹,而不是眼前这个及肩直发、前凸后翘、外向活泼,甚至还化了妆的强大执法术士青鸟小姐。
我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感想。才说到一半,又想起自己在梦里亲口对她说过以前上学时偷偷喜欢她的事情,赧然得连语速都有点变得缓慢了。但是为防止被她看出来,我还是对自己装作没想起来,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到了最后。
“先不提其他,你说我化妆,我这可是素颜妆啊。”她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所以我也配合地回应了,“你不认为‘素颜’和‘妆’放在一起组词十分不合理吗?”
“你这么说可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哦。”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了,她也恢复了认真,“嗯……闲聊到此为止,都差点忘记正事了,我还要履行自己作为监督者的职责。能告诉我和你旧骨接触的全过程吗?他死了吗?”
虽然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但既然有正事,自然是正事优先。
我收拾心情,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大致上说了一遍。
“什么健康的复仇……你别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自个儿折腾出来一套不明所以的人生哲学啊。”她听完之后一脸不知道作何反应的表情,“还有……你要是没把握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打赢他,逃跑不就好了,何苦非得与那旧骨死磕啊。真不知道你纯粹是死脑筋还是跟自己过不去。”
我没有回答她,回答了八成要被她往死里批判。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自我了断……或者说找个合适的场合,借助敌人的手,变相地自我了断?”她此刻说出来的,也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
“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哦。”她用力地注视着我的双眼,“就当成自己的人生已经结束过一回,过去的种种也都烟消云散了,怎么样?”
“怎么可能。”我摇头。
本以为她还会继续说下去,她却是闭上双眼,奇怪地犹豫了一会儿,又从怀里抽出来一纸文件,接着说:“而且……你也没有必要急着送死,因为你的余命本来就已经不多了。”
“什么?”
“上次你被旧骨击伤之后,不是做了个全面体检吗?安全局将其与更加之前的体检数据做了个对比,然后发现了一件事实……现在你的肉体就好像缺了燃料的发动机,而那个‘燃料’对于你而言其实不止是燃料,也是使得生命更长久地运行所不可或缺的条件。简单地说,在脱离海妖之后,你已经没几年时间可活了。短则两年、长则四年……这就是你的余命了。”她说,“我本来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告诉你,但如果不说到这个地步,你肯定是不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吧。”
短则两年、长则四年……
听到这些话之后,哪怕是我也愣住了。
现在我是十九岁,也就是说我会在二十一岁到二十三岁的时候死去。
就如她所说的那样,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即使是我这种原本感觉自己多活一天都充满罪恶的人,也感觉自己好像用不着那么着急死了。
反正活不了多久就会死,不如想想在这段时间里还能够再做些什么。
她把文件放到了我的手边,又似乎一时间找不到话说,便转过了身体,“我还得先去你和旧骨战斗的现场检查一遍,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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