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路明菲,不是路明非! 第86章

作者: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魔鬼是无所不能的,但他们会索要代价,只要愿意支付给魔鬼代价,他们就能为你实现任何愿望。我很喜欢魔鬼,很多时候他们比人类可靠,从不背叛契约。”零号的口吻像个经历过的很多的过来人,有点沧桑,“我也是一个魔鬼,当然就能帮你找到你的朋友。”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雷娜塔问。

  魔鬼与浮士德的赌约代价是灵魂,如果浮士德沉迷而停滞不前,那么浮士德的灵魂就将永远归魔鬼所有。

  灵魂是什么东西?雷娜塔并不是很清楚,在她看来灵魂存在于自己的身体里,看不见又摸不着,如果拿这种东西就能和魔鬼做交易,那实在是太划算了,自己并没有损失什么,既然看不见,就不会心疼。

  “你咯。”零号咯咯咯地笑,有点得意,又有点娇俏,好像雷娜塔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她的陷阱里。

  “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雷娜塔抱紧了自己的佐罗,那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在黑天鹅港就这么一个,她不能拿佐罗去交换,每天晚上她都得抱着佐罗才能安然入睡。

  “不是你的东西,而是你这个人。”零号说,“我确实无所不能,可唯独无法靠自己离开这里,需要有个人来帮我的忙。如果你愿意成为这个人,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朋友,也能和你一起离开港口,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去莫斯科。”

  零号的话精准地打在雷娜塔最孱弱的心尖上,在雷娜塔的认知中,莫斯科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天堂中的天堂,去了那里就会拥有美好的一切,因为列宁号带来的所有东西,就都是从莫斯科来的,裙子,丝袜,高跟鞋,香烟美酒还有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的话语中好像总是有种独特的魅力,让人会轻而易举相信她的话。雷娜塔看着零号的眼睛,自称魔鬼的孩子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哀求的神色,虽然她说的非常好听也很诱人,但大家在立场上还是雷娜塔更占据优势的,如果她点头契约就会成立,即使她拒绝也没有任何损失,只是零号自己又会是一个人,坐在见不得光的零号房间里等待更多的手术。

  雷娜塔忽然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她遭受过的对待没有零号多,但是大家都经历过一样的事。零号的手腕细瘦如柴,铁链的环扣在上面留下经年累月的伤痕,雷娜塔想象着她一个人每天都趟在这里,没有人陪她玩,全世界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连名字都没有,存在的意义就是被采血和注射药物,偏偏这样她还能笑。

  大家都是一样苦命的人,互相握手帮个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见过一个姐姐么?”雷娜塔小声地在自己胸前比划,“这里很大很好看,喜欢穿蓝色的毛衣。”

  “她叫朝潮,对不对?”零号诡秘地一笑,“她确实是个性格很好的人,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找到她,不过一定要快,最好今天晚上就去,不然再过不久我们就没机会了。”

  “为什么?”雷娜塔不太懂,零号的口气听上去很急。

  “这个你不用管,也管不着,大人们想做的事情是不会告诉小孩子的,小孩子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反抗,我们只用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零号用眼神示意雷娜塔凑近些,贴在她的耳边小声低语。

  由冰青色组成的地下洞穴里,龙族的尸骨仍旧傲然挺立,便如那些陈列在博物馆中的霸王龙塑像。男孩漫步在这具骸骨的身边,仰头看着这位曾经的老熟人,从骨骼到头颅,每一处都散发着似曾相识的气息,龙族看待同族的时候从不以外貌决断,而是像狗群一样单凭嗅觉来确认,他们能察觉到彼此身上独特而强大的血统。

  “又见面了,我还记得我们曾以鲜血为证的誓约,誓言彼此并肩作战直到血流尽失为止。如今看来真是些老掉牙的笑话,每一个人都没有遵守誓约到最后,大家都变了很多,有的人再也见不到了,有的人褪去了往日的光环,獠牙与利爪尽数蛰伏,变得像个谨慎卑微的小宠物。”

  男孩抚摸着龙的骨骸,低声细语,他缓缓飘向半空中,正对上那双大理石般的眼睛,这是这条龙身上保存最好的部分,除了失去灿烂的色泽,一切都如活着时的模样。

  他划开手腕的动脉,浓腥的鲜血如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坠向骸骨的头颅,然后沿着那些崎岖的蓇葖和鳞片淌过每一寸肌肉,没有丝毫撒漏。

  奇迹发生了,这在赫尔佐格看来已经死去了上百年的尸首再度颤抖起来,死去的下半身仍旧在那把莫辛纳甘刺刀的制约下死亡,但在那以上的部分缓缓开始挪动,就像一个沉睡了太久的巨物活动自己僵硬的脖子,生物活动所必要的神经传输在这一幕面前完全违背了科学的法则,巨龙的鳞片如展翅那样依次开合又闭拢,眼睛里亮起淡淡的金色微光。

  “好久不见,朝潮。”男孩轻笑着说,这是他难得的温柔,世界上大概只有朝潮曾经见过,他的声音不再那么冰冷,清越的像是恋人间的低语。

  蓝龙的苏醒并无史书中所载的那么暴戾,反而更像大梦初醒的睡美人,她紧紧盯着男孩的面孔,花了些许时间才能判断他是什么人,在那种身体机能完全停止的情况下,就连思绪也是中断的,她的记忆仍旧停留在被莫辛纳甘刺中的前一瞬间,遍地都是灰色装束的军人,手里拿着最原始的武器向着她冲锋。

  “我该……叫你什么?”蓝龙说话了,还带着些许的犹豫,声音清冽如水,让人想到林溪间流淌的清泉。她记起来眼前的人是谁,虽然知道他曾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但作为一个放在当代会被称为是大和抚子的温润女孩,生气这种感情对她来说实在是难得的体验。

  “李雾月吧。”男孩淡淡地说,“我去中国的时候没有能找到你,据说你好像已经被那里的屠龙世家杀了,所以我就在中原待了一阵子。恰逢是朝代更替不久的乱世,想着索性在这里扶植一支自己的势力而建立起了西夏,就也为自己取了个人类的名字,我还挺喜欢的。”

  “你……好像变了很多。”朝潮说,她能感觉到有哪里不一样,但是说不上来,记忆里的李雾月是个捉摸不透的人,但还不至于连表情都没有。

  “我学着尼德霍格的手段抛弃了自己的感情,自然就变成了冰冷的石头,这世界上能让我有所触动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李雾月伸手轻轻抚摸着朝潮的头颅,眼底里流淌着淡淡的光,他已经无法理解这种名为怜惜的感情了,但并不代表不会拥有。

  邦达列夫误解了一件事情,他以为李雾月和朝潮之间有一腿,作为一匹种马,看到男女之间的关系他总是会用他的下半身来思考。

  可对龙族来说,他们是可以无性繁殖的,尼德霍格创造过白王和八位君主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使只有一条龙,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就能缔造生命。

  至于性别这个问题,则是龙王们自己的选择,能以想要的形态来出现,如果有人能够近距离仔细观察龙的身体,就会发现他们其实更本没有象征两性的器官。

  如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历史上就曾是匈奴王阿提拉,那会儿的他可不知道坐拥多少后宫,考虑到后来的她以夏弥的身份出现,两个跨时代的故事放在一起,就妥妥的美少女开三千后宫的剧本了,能让一群天天做美梦妄图左拥右抱的男人羡慕到发疯。

  李雾月和朝潮的关系友好,只是因为他们在最遥远的那个时代率先签订了契约,是维持最久的战友。也是因为有这两个前车之鉴,其他龙王们才放下戒备选择彻底的合作,最终成功给予尼德霍格致命的伤痛。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朝潮不太理解,失去感情固然可以少了很多痛苦,但也意味着缺乏对世间万物的感知,不再会特意欣赏某种东西,所谓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千奇百态,在龙王这样的力量面前看起来就是自己也可以捏造出来的产物,提不起任何兴趣。

  “黑王赐予我们的血统其实是种诅咒,只要他不死,我们永远都是他控制下的奴仆,受他驱使,按照他的意志行动,所以我们才会选择一起背叛他。”李雾月说,“可即使这样,那种潜藏在血统中的威压控制依然无法抹灭,绝大多数龙族生来都暴虐嗜血,视身边的一切为仇敌,吞噬友人灭杀亲属。你曾经教给我来对抗这种狂躁血统的办法,但很可惜对我来说没什么大用,只能有效一时,而不能有效一世。”

  “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厌倦了。”李雾月淡淡地说,“我曾按照你说的,试着寻找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我眼睛一亮,我去过这颗星球上的每一个角落,遗憾的是即使我还拥有感情的时候,整个世界对我来说依然乏味。也许早在我诞生的时候就不该被赐予风的力量,它让我能轻易踏遍想去的地方,早早就欣赏过了一切,再也找不到能让自己放松的东西了。我只能选择释放自己的本性,让血统里与生俱来的渴望成为我追求的唯一,否则我迟早会因为无聊选择自杀。”

第187章 黑天鹅之死(七)

  朝潮的眼神里流淌着说不出的难过,如果要在八位君主当中排个顺序,那么她也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异类。

  作为第一个发现黑王奥秘的龙王,她首先想到了对抗言灵皇帝的办法,那便是强行压抑下自己的嗜血渴望,类似于人类手中爆血手段的对立面。

  但这相当于对抗自己的天性,并不是每一位龙王都能轻易做到,朝潮先把这个方法教给了自己的妹妹,然后是李雾月,这几位龙王成为了背叛之时出力最多最具威胁的角色。

  他们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们不一样,参与这场叛乱的初衷并非夺取黑王的权与力,而是想要自我的救赎,因为唯一的黑王一旦死去,就没有什么能限制住他们了,自由对任何种族来说都是最渴望的东西。

  可现在有的人变了,时间往往是一种慢性的毒药,朝潮不禁想去过去的李雾月,虽然说不上什么可爱可亲,但至少是个会偶尔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朵蒲公英递过来,一起吹散用风让它们远去的烂漫男孩,现在身上却找不到半点过去的影子。

  “你要杀死所有的龙才罢休么?”朝潮问,“就像尼德霍格那样?”

  已经很少有龙王会称呼黑王为父亲了,背叛过之后彼此间就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用名字来直呼黑王更像是一种立场上的表态。

  “那样就更加没意思了。”李雾月微笑,“我的目的是寻找乐趣,杀戮欲只是其中的一种,反正都要杀死别人,那为什么一定要是自己动手呢?培养些自以为是的家伙,看着他们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沾沾自喜,最后双手溅满鲜血也别有风味。”

  他凑近朝潮,唇边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如果所有龙族都死去的话,我就没人可以分享胜利者的喜悦了。你明白么?我想要看到身边的你或者其他龙族,得知我所做的事情之后那种震惊难以置信的眼神,那对我来说是为数不多会感到开心的时刻,我的快乐需要建立在同族的痛楚之上。”

  朝潮在李雾月的眼中看到了淡淡的玩味,他确实是个胜利者,自始至终掌控着一切,就连朝潮现在唯一的秘密也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1909年的那场生死之战后,朝潮急需一个地方疗养自我,以她对水的掌控能力,寻找到一个合适的藏身处并不难。可她却大费周章,从地中海一直到西伯利亚的东北部,里程之长快饶过了半个地球,为的就是取回妹妹的卵。自她苏醒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确感觉到卵就在北冰洋中,只是因为很快就遇上李雾月,发现这个男孩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可以称为战友,于是撒了个谎,说自己得去找妹妹。

  她的预感是正确的,现在的李雾月很难用常理去沟通,这家伙已经变成了某种混沌的恶徒,放在人类中间会被称为少有的反社会性人格。龙族作为极具智商的高等生物,情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李雾月抛弃了七情六欲,转而就成为了这种龙,嗜血的暴力渴望转变为更上一层的施虐之心,死亡并非他所想,他人的痛苦,泪水和绝望反倒会让他欢愉到狂笑。

  “她在这儿,对么?”李雾月轻轻抚摸着朝潮的右眼眼眶,这里是她身上保存最完好的地方。

  朝潮本能的想要抗拒,但李雾月只是给了她一点点足以短暂唤醒她的鲜血,把控的尺度非常好,尽管上半身恢复了一些活动能力,在力量上她仍旧弱的像初生的孩子,惊恐的头槌被李雾月轻松按下,他只靠手掌捧着就能让朝潮动弹不得。

  “别担心,我不会对她做什么,她是你宝贵的妹妹,也是我的兄弟姐妹,是现在我能找到的唯一一位龙王。以你的状况想要恢复起码需要数千年,那些人类想用你的骸骨做更伟大的事,你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得把你妹妹留下来,这样就会有个人能知道我做过的事情,把我当做仇敌。”

  李雾月说,“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你的成就无人知晓,哪怕你拯救了世界,自己却孤身一人死去,那么这件事就等同于你没有做,没有人会祭奠你,无名英雄这种东西很恶心,做一个无名的恶徒就更无聊了。但我现在也还不想给更多人报出我的存在,只愿意挑选那么几个特殊的人……所以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对我说句谢谢。”

  他伸出手腕,龙王的高度自复能力已经让他的伤口复原,他不得不再次挤压自己的心脏割开伤口,让血液滴落进朝潮的右眼,当她睁开许久未曾见过的双眼时,过往的记忆就让李雾月一眼认出这颗如大理石般的右眼是假的。

  那是一位龙王的卵,现在还只有眼珠那么大,复苏需要不少时间。

  李雾月的血接触到卵的表面,就像红色的水遇到海绵,卵的表面浮现出繁复纤细的纹路,把这些珍贵的龙王之血一一吸收,淡金色的卵由红色再度恢复原本的模样不过一瞬间。

  在历史上,能操作龙族血统的不外乎那么几种,相互吞噬,沐浴龙血,基因修改,言灵之力。以言灵修改血统是黑白王的权能,分别代表着言灵皇帝和言灵神谕,对一位龙王来说想要做到同样的事情,唯有献上自己的鲜血,现在的李雾月远远凌驾于朝潮和她的妹妹之上,他可以做到。

  “从你那里得到的力量我全部放在了这些鲜血里,新生的她会比过去更加强大,这算是一点补偿,拥有你的一部分也等同于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能知晓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李雾月说,注入鲜血的行为持续了半分钟,在这半分钟里他失去了身体里四分之一的血,即使是一位龙王也变得有些虚弱,说话不再那么明晰。

  朝潮呆呆地看着他,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家伙的脑回路,一时间像个在幕后写剧本的恶徒,一时间又像个心存怜悯的圣人。

  “这就是你的恶趣味么?”朝潮说,事已至此她无法改变,只是有些心痛,亲眼看着一个人的堕落是件可悲的事情。李雾月自以为抛弃感情就能和尼德霍格一样,却从没想过他现在的思维方式仍旧受到了龙族血统的影响,只是因为感情缺失和以前的程度有些不同。

  尼德霍格死去了很多年,但他对所有龙族造成的影响永远无法被磨灭,时至今日,无论那些混血种还是高傲的龙王们,头顶上仍然盘伏着黑色的恶龙,悄无声息的操控着台本走向他想要的结果,他的归来注定成真。

  “嗯,亲手给自己制造一个不相上下的敌人,我会等她带着满腔怒火来找到我,再把她狠狠踩在脚下,期待她倔强又不服输的目光,只是想想就让我身心愉悦的忍不住颤抖。”李雾月像是磕了什么东西一样露出狂乱的笑意,拍拍那颗正在快速孵化的卵,“你现在大概无法理解,但你肯定可以听到,尼约德,是我维达把你的姐姐斯嘉蒂送进了地狱!这份仇恨自你复苏之时就深植内心,来找我吧!这世界上我无处不在,你我注定会有重逢的一天,期待与你以刀剑相见!”

  他傲慢的简直不可一世,狰狞的笑容毫无过去半分冷漠的优雅,在这一刻他才是最完整的自己。龙与龙之间的誓言不会用人类的名字来相称,北欧神话基于龙族的历史而改写,那些才是他们诞生时真正拥有的称呼。

  夜更深了,朝潮的意识正在缓缓消散,李雾月把时间掐的很准,当他走后不久,用于支撑复苏的血液就快要消耗干净,全部结束的时候,她就又会成为那个被钉死的龙王骸骨。

  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比如现在把妹妹的卵取出来吃掉,李雾月给了妹妹足够的鲜血和力量以加快她的复苏,这份馈赠当然也能让朝潮在瞬息之间恢复全盛时的状态。

  但朝潮绝不会这么做,李雾月也清楚,他才敢那么胆大妄为地把原本已经夺走的东西再送回去。情感就是尼德霍格送给八位龙王最致命的毒药,诺顿之于康斯坦丁,芬里厄之于耶梦加得,斯嘉蒂之于尼约德,每一对兄弟姐妹的感情都很好,唯有维达和他的姐姐伊登成功斩断了这种联系,从此他们是两个毫不相干的独立个体,也成功造就了两位远胜于其他兄弟姐妹们的龙王。

  这时冰封的洞穴里响起了轻巧的脚步声,它不像李雾月那样来的悄无声息,尽管已经非常小心了,但这里过分坚实的冰层造就出如酒店地板一样光滑如镜的表面,声音也会被反射放大。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巧合,就像一部架在办公桌上的电话,平时可能几天都不会响一次,但有时候又会什么杂七杂八的都赶在一起,发了疯似的响个不停。

  脚步声只是响了几下就消失了,这是因为雷娜塔把鞋子脱了拎在手里,赤脚踩着冰面行走,脚掌就是最好的消声器。

  任何成年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惊呼不可思议,那种冰层已经到了堪称永冻的地步,在这里不知道成型了多少年,就连开着最先进的挖掘机器来都得一点点扣,既是完美的防御也是绝佳的保暖设施,只不过这里所谓的暖大概是零下一二十度,会把人的皮肤黏在冰霜上。

  从还算保暖的房间里一直摸索到这么深的地方,温差大的惊人,就像从早春一夜之间回到北方的郊外,但雷娜塔一点都不怕,护士们都不知道雷娜塔的抗寒能力有这么高,好像那枯瘦的皮肤生来就无谓寒冷。

  雷娜塔自己也不知道,在为数不多的来自黑天鹅港以外的那一点模糊记忆里,下着大雪的天总是很冷,她被谁抱在怀里依然瑟瑟发抖,那时候的她可是很怕冷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冰雪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玩具,她可以徒手抓起港口的积雪,而不会被冻的手掌通红。

  雷娜塔一手抱着佐罗,一手拎着自己的鞋子,来到了洞穴深处,这是零号告诉她的路线,据说可以避开所有巡逻的军人找到朝潮。

  这一路上她确实畅通无阻,最后抵达了这个地方,可在这里她并没有见到那个温柔的大姐姐,只是有一具大到惊人的龙族骸骨。

  她知道那是龙,这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因为博士并不是那么避讳,反正这里没人逃出去,书写在卷宗上的单词就直接用的就是龙。不过大人们基本都不在乎这些,在他们看来博士就是个研究超能力的疯子,如果不是经常能拿出点成就来,没人会信服他。唯有那些天真的小孩相信龙真的存在,此刻这具半生半死的骸骨就是最好的证明,叫来任何一个孩子都能脱口而出它的名字。

  雷娜塔仰头看着那副骨架,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因为看的太久脖子都发酸了,她摇摇头开始绕着冰洞寻找,想着大姐姐是不是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看起来周围有很多存放的设备和小门可以进去。

  “雷娜塔。”骸骨忽然说话了,朝潮的意识还在弥留之际,她不得不花费一些时间才能确认这孩子到底是谁,随即露出欣喜的神情。

  雷娜塔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拔腿就跑,因为她以为那是某个巡逻的士兵或者护士发现了她。可没跑几步她就意识到身后并没有急促追赶的脚步声,她茫然地回头,看见那具骨骸还算完好的上半身正偏转脑袋看着她,瞳孔中流淌着淡淡金色的光。

  “你认识我?”雷娜塔并不害怕,因为她还没学会对死亡的恐惧,看见一个本该死去的东西活过来还叫自己的名字,她反而很好奇,零号也是这样,一见面就能叫出她的名字,今晚的奇遇像是一切都命中注定。

第188章 黑天鹅之死(八)

  “认不出我了么?”朝潮的声音里有着些许轻松的笑意,“我们经常一起吃饭呢,我知道你最喜欢吃土豆泥,就算用勺子也很容易吃到嘴边上去。”

  别看雷娜塔小,她倒是很能吃也很喜欢吃,就是还没太学会如何优雅的进餐,吃土豆泥会把自己搞成大胡子是她的小秘密之一,所以每次吃这个的时候她都会藏在角落里,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看到,吃完迅速擦干净就好了。

  雷娜塔在黑天鹅港没什么朋友,当然也就不会有一起吃饭的人,但朝潮的话确实叫她不得不在意,那位大姐姐虽然是人的样子,未必就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没什么人是不会被旁人看到的。

  “你是朝潮姐姐么?”雷娜塔问。

  “你会觉得我真正的样子很意外吗?”朝潮慢慢把头放低,这样就可以和小小的雷娜塔在一个平行的高度上说话了,不会因为这样的身体给予很大的压力。

  “你明明是一条龙,呆在这么深的地方,可是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人。”雷娜塔想不明白。

  “那是我留下来的一道幻象,你可以当它是我的影子。”朝潮说,“我在这里已经生活很久了,在我上一次沉睡之前,我悄悄找到了一些足够纯净的水,用它们造出了我的幻象,让她留在这里。只有很少很少的人能够看见她,我希望她能成为唤醒我的契机。你看,所以你才会找到这里呀。”

  “可我找到这里是零号告诉我的。”雷娜塔摇摇头,在她心里朝潮比零号要更加可信,因为她和朝潮认识的更早,愿意把别的秘密告诉她。

  “零号?”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让朝潮微微一愣。

  “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女孩,住在零号房间里,你没有见过她吗?”

  “我说过了,只有很少人能看见我的幻象,幻象的记忆和我的记忆是相互独立的,不久前我刚刚意外醒来,幻象就会回到我身边,所以我才能想起你。这些记忆里,我并没有找到有个叫零号的孩子。”朝潮想了想,“不过我确实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怎么找到我,你就已经到这里了,也许那个叫零号的女孩是被我遗漏了的什么人。”

  零号真的无所不能,她甚至知道朝潮的事情,而朝潮姐姐却不知道她,雷娜塔越发好奇零号到底是个什么人了,她一直自称恶魔,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愿意献出代价,就会帮忙实现一切的东西存在?

  “你跟我交朋友是希望我能来叫醒你吗?可你现在已经醒了。”雷娜塔很聪明,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黑天鹅港的孩子们衣食无忧的代价就是被抽血做实验,一位忽然从天而降的朋友当然也不会真的只是个朋友,她带着某种目的。不过雷娜塔觉得都无所谓,她很喜欢和朝潮说话的时候,愿意帮朝潮这个忙。

  “我还会睡着的,而且这一次很难再醒来。所以我得找个人来帮我,把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带出去。”朝潮跟雷娜塔讲故事的时候总是很委婉,所有不太好的东西都被她刻意隐去了,她有点像一位温柔的长者,确实无愧于被雷娜塔称呼是姐姐。

  “要带去很远的地方吗?”雷娜塔已经默认自己接下了这个任务,她没有想过拒绝,只是在怀疑自己做不做得到。

  “只需要到外面去就行了,港口不是有个码头紧挨着海么?把它丢进大海就算任务完成,我给它施加了特别的魔法,不用担心会出问题。”

  朝潮听懂了雷娜塔的想法,她轻轻取下自己的右眼眼珠,慢慢递到雷娜塔手心。

  雷娜塔起初是觉得这一幕有些惊悚的,但注意力很快就被放在她掌心的小圆球吸引住了,它根本就不像眼珠,更类似是个金色的玻璃球。这东西大概她的手掌一小半那么大,散发着令人暖心的温度,更奇怪的是它好像是活着的,表面上覆盖着极其细长的纹路,雷娜塔能感觉到小圆球里传来类似心跳那么有节奏的律动。它仿佛是知道换了个掌控者,小圆球的心跳渐渐向着雷娜塔的心跳节奏靠拢,最终完全同步。

  “真的只用丢进码头的海里就行了吗?”雷娜塔开始有点担心它会不会被港口的人误打捞起来,港口的配给就那么多,每周有固定的食谱,总会有人想打打牙祭。于是护士或者军官就会跑到港口附近钓个鱼什么的,偶尔能带回丰厚的战利品,也会钓到些晦气的垃圾,雷娜塔很怕这个珠子被什么鱼吃掉,再被人给钓回来。

  “一旦入水,它就会朝着我设置好的地方漂流,没什么动物会对它好奇的,它们一接近就会被强烈的精神领域干扰感到痛苦选择远离。”朝潮说,“谢谢你愿意帮我……可惜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