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那具棺材被运回了德国,跟着一起的还有一群死侍。事后推测,是有一个了解秘党,了解龙族的人,在清廷面前贡献了这一套完美的方法,目的就是摧毁秘党的核心。”芬格尔说,“说起来也是意外,那时候秘党因为路山彦的活动而支持中国革命推翻帝制,这恰巧戳到了清廷最薄弱的刺痛点,双方本该没有交集。在卡塞尔庄园,棺材里的龙族被当时负责解剖的医生巧合地释放了出来,那是龙族中的初代种,那条龙屠戮了整个卡塞尔庄园,当时的秘党精英几乎全部牺牲,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后来成为了卡塞尔学院的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
“昂热校长百年间从未停止过对你的追寻,他始终一无所获,但他知道你还活着,在他看来是你背叛了秘党和清廷串通,这会儿大概还在中国的什么地方逍遥自在。你的言灵并不在教科书里,那是极度罕见的生命缔造能力,被中国的屠龙家族称为涅槃,在你之前只在中国古代出现过一例。哪怕你被丢进绞肉机里粉碎,只要还有一点活着的细胞,你就能再度复苏成原本的样子。所以你无法被轻易杀死,除非有什么东西在杀你的时候能连你所有的细胞都能一起毁灭。你最可能的死亡方式是老死,这个言灵可以逆转生命再生,却无法用全新的细胞去替代你日渐老去的器官,它只会把你复原成受到致命重创前的一刻。”
“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使能无数次从死亡的深渊中爬回来,时间仍旧是最大的敌人,我们身负龙血,但始终不是真正的龙族,无法对抗衰老。”林凤隆蜷缩在椅子里幽幽地说,这些秘密在他心中藏了很多年,从未敢于对谁诉说,如今他的后裔终于找到了他,当把那些秘密全都说出来的时候,那块一直压在身上的石头终于消失了,他如释重负。
“我一度期待着昂热某一天能找到我,这样我就可以抱着他的大腿对他哭诉认罪,告诉他这些年来我有多难过。其实我一直悄悄地关注着后来的秘党,我知道卡塞尔学院的建立,也知道现在的校董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在战争中发了大财的家伙。可我也害怕昂热会出现在我的古董店前,腰间悬挂着名为复仇的猎刃,什么都不说,只是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就把刀尖插进我的身体。我死不了没关系,现代科技有太多手段杀死一个人的全部了,他大可以把我绑起来沉进海沟深处,那么我就将在永远的死亡与复苏之间轮回,直到彻底老去,再也没有一个细胞活跃。”
林凤隆垂着头低声絮语,也不看芬格尔,他就像一个坐在教堂里的虔诚教徒,对着神父诉说自己前半辈子的罪孽,甚至根本不祈求主的宽恕,因为他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您的余生就是打算在这种地方一直苟延残喘下去么?”芬格尔扭头打量着这间已经不成样子的老店,他和楚子航还有夏弥忠实地执行了那条螳螂捕蝉的计划,尾随加林查来到了这条巷子。在确认林凤隆就是弗里德里希之后,他藏身在这里躲过了反恐武警们的搜查,所以很清楚店里的构造。
在那扇屏风后面还有个小门,门里是间隐秘的卧室,陈旧的橱柜上放着一台能联网的大头电脑,角落里全是有关秘党的资料。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海报,Es Ist Ein Schnee Gefallen,落雪时分,德国的经典民谣,配图是小木屋外在大雪中瑟瑟发抖的妻子望向远方,看着像是什么德国剧团来中国演出的时候弄的,思乡之情让林凤隆偷偷撕了歌剧院的海报带回家藏着。
“每个老人都该有个自己的老巢,窝在里面慢慢倒数为数不多的时光。”林凤隆低声说,“我没有胆量去见昂热,更没有胆量回去德国,去在那些老朋友的坟墓前放下一支哀悼的花,我是个卑微又怯懦的小人,小人不就该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么?就像鼹鼠。”
芬格尔沉默了几秒钟,“老实说,家里其实还有几个您应该认识的人,他们是从那个时代活下来的老人,曾经掌控秘党,不过现在只能脑袋后面插管子活着了,和他们说话会觉得自己是和在一群丧尸沟通,通常要花十几分钟他们的手指才能在键盘上敲一句完整的话。如果愿意回去,也许还能找回点过去的踪影。不过我不推荐您这么做,家族迄今还在寻找您的踪迹,并非是对当年那件事情有所怀疑,那已经是过去的历史了,不值一提,他们还想找到您,是因为您的言灵实在太过匪夷所思,顽强至极的生命力,从细胞都能重生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探知的范畴,他们希望能对您进行研究。”
“你们还在做这种事啊……”林凤隆叹息,“龙族永远不是靠研究就能解读的东西!已经无数次的被证明过了!”
“一直窝在这种地方,是无法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宽阔的。”芬格尔笑笑,“一战开始之前,欧洲各国都展开了军备竞赛,那些研究的成果很多都被保留了下来,有的迄今还在造福大众。您也应该清楚,当时的秘党和各国都有合作,大家已经开始尝试用科学的力量去解读龙族的奥秘了,100年过去,或许早就已经有人解读,只是我们还不知道。”
“你这口吻听起来让我想到希特勒,要抓我回去集中营么?”
“不,我对他们所谓伟大的事业没兴趣。”芬格尔耸耸肩,“昂热校长是个复仇者,我也是个复仇者,只不过他是想杀死世界上的一切龙族,而我只想杀死其中的某一条。我会对家族说没有找到弗里德里希·冯·隆,林凤隆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而已,作为交换,我想知道您在夏之哀悼事件后,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既然您很后悔,应该会想要迫切的调查还原事件的全貌,那条龙……到底是什么初代种?”
“不确定……”林凤隆沉思了片刻,他知道这个答案不是芬格尔想要的,芬格尔已经做了很棒的事情,他必须努力从陈旧的记忆中找到点能够支付的报酬,“后来我去过那副棺材发掘的地方,走访过当地的人,因为人力不足,掘墓的时候官兵还发动了穷苦的百姓来帮忙。那里到今天都还有好几个村落,村落里的人大半都姓李,据说是西夏皇族李元昊的后裔。西夏是内陆,委实不是个多水源的地方,青铜与火之王已经被你们杀死了,大地与山之王也许就在我们脚下,那如果真的是个初代种,也许就是最神秘的天空与风。”
“夏之哀悼之后那条龙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整个事件中龙族不再是以过去的暴力为主调,而是展现出了类似人类的阴谋,围剿和骗局。假设那真的是天空与风,这位龙王恐怕狡猾到令人难以想象啊。”芬格尔啧啧赞叹。
林凤隆打开那个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橱柜,从里面摸了几张地铁卡放在芬格尔面前。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委实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了,这些你会想要吗?它们能打开这座城市里的尼伯龙根,龙王就在那里。”林凤隆促狭地笑笑,竖起大拇指,“老实说,你和我年轻的时候真的蛮像,很帅!”
一切都终于尘埃落定,心里舒坦了太多,林凤隆甚至敢鼓起勇气好好地认个亲了。芬格尔虽然老是一副佝偻着身子的败狗模样,可真好好梳理一下那站在人群中也是人模狗样的好狗,起码也能算松狮那款的,威武雄壮!
“我们家的人,不都是靠刷脸吃饭的么!”芬格尔满脸自豪状,“当年在学院里我也是一支抢手的花儿啊,走到哪都有捧着鲜花的学妹!”
他伸手一揽,把那些地铁卡全揣到兜里,冲着林凤隆扬起一张贱不兮兮的笑脸,客气是什么?这俩字儿从来不会出现在芬格尔的字典里。虽然家里甚至有着庄园,是继承下来的旧贵族,但作为一条败狗,他的经济状况委实不乐观。如果林凤隆都可以卖这些地铁卡发家致富,那么他芬格尔又为什么不能找个老傻帽儿接盘呢?好比说没有抢到地铁卡的恺撒·加图索同学,应该很乐意再花笔钱买一张吧!
第157章 记忆中的你(一)
楚子航觉得自己像是无意间被“拐卖”了。
这世界上恐怕没什么人能绑票现在的他,真到了决死绝命的时刻,他会化身一枚人形自走爆弹和对方同归于尽。可当对方是个水灵灵的小妖精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妖精把你请到了自己的家里说要请你吃饺子,你总不能说我是伊斯兰教徒不吃猪肉馅儿的,两眼一闭默念龙文,妈咪妈咪哄!把人家给轰上了天。
咔咔咔咔,菜板上传来两把菜刀连环剁饺子馅儿的声音,这让他想到小时候,每逢过年楚天骄的出租屋里也是这种咔咔咔咔的烟火气。妈妈经常念叨说搞那么麻烦干嘛,出去买成品的饺子馅儿或者直接速冻饺子不就好了,楚天骄总是嘿嘿笑着说不懂了吧!饺子馅儿就是要自己做的才好吃,肉足够多个儿足够大!细细的切好了有嚼劲,蘸着醋一口下去能赛神仙!
楚子航至今都还记得那种饺子的味道,去年在摩尼亚赫号上他看见路明菲在包饺子,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些过往的回忆,就像如今妖精站在灶台边忙活,他想去帮个忙什么的,却被胳膊肘推着回来了,说是既然说了要请你吃,那就没有你动手的道理。
于是他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浅蓝色的围裙在她腰后上那条细细的带子,咔咔咔咔,每一次用力马尾都会甩来甩去,好像在扫去他心尖上的灰尘。
这房间很小,正对着一面巨大的落地窗,阳光在地面上投下窗格的阴影,金属窗框锈蚀的很厉害,好几块玻璃都碎了。
一张摆在屋子正中央的床,蓝色的罩单,一个老式的五斗柜立在角落里,另一侧的角落是一个燃气灶台和一台老式的双开门冰箱,一张用来写字兼具吃饭功能的书桌,连把椅子都没有直接坐在床上用,全部家具就这些。这房间甚至没有洗手间,就那么一间,要上厕所得去外面的公共厕所。
很难想象这种地方会是夏弥的家,满脸都像沁着阳光的姑娘,在楚子航的想象中应该有个备受父母宠爱的家庭,这样的女孩当然要当做掌上明珠捧起来了,炫耀似的给每个亲戚看,有意无意地说哎呀咱家那闺女考上美国的卡塞尔学院啦,那可是个贵族学院!每年还有上万美金的奖学金呢!
楚子航在昨天离开琉璃厂后抵达了这里,因为整个京城都戒严了,大批大批的武警出现在街道上,警车穿梭在大街小巷里,不知道哪个站在便利店前的家伙就是便衣,加林查成功以他一人之力搅乱了这座古老城市的风云,动用重火力武器在这里是绝对无法饶恕的暴行。
他没办法回去那家酒店,因为现场目击到了多个外国人,酒店是重点排查的对象。兜兜转转了许多圈,夏弥打了个响指说既然回不去那不如去我家?楚子航还没来得及同意,夏弥已经蹦蹦跳跳的拉着他去超市扫了些货,提着大包小包的穿梭在老旧的小区里,翻转的梧桐树叶落在她的肩头,她却浑然不觉,楚子航唯有默不作声地替她拍掉,然后对上那双回过头来的好奇目光。
夏弥总是让他有种奇怪而模糊的感觉,像是春天里的青草坪上那些翩跹的裙角,尖尖的小草和纤瘦的小腿,还有雨后独特的清新。
“师兄你能吃多少个啊?”身后传来夏弥的声音,她已经开始包饺子了。
“20个吧。”楚子航回答,从小到大他吃饺子都是20个,小时候撑的肚圆儿,长身体的时候不够吃,现在则刚好七八分饱,这个数字对他来说就像某种印记,代表着那块总是会在脑海深处咔咔咔咔响的菜板。
“那么少?外面的饺子套餐都18个一份呢,个头还那么小,能够你吃么?”
“吃的太多了其实不好,七八分正合适。”
“喔。”
这种对话有点自然而然的顺畅,像是老夫老妻,就连楚子航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和夏弥认识的时间委实算不上多才是。
他活动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身体,因为昨天晚上在地板将就了一宿,不知道京城的戒严还要持续多久,也许稍微放松一些了他可以再返回酒店取点东西,做该做的事。
“如果太无聊的话,抽屉里有几本小说可以消遣哦。”夏弥大致猜到了楚子航的心思。
“好。”
窝在这种小地方确实有种会让人感到无奈的憋屈,楚子航打开了书桌的抽屉,愣住了,并非是想象中的出版杂志,而是几本好好叠在一起的笔记本。
他拿起最上面那本,扉页上写了一个轻巧娟秀的六,继续翻开其他的,依次往下是五,四,三,二,一,扉页后面煞有其事的写着故事梗概,看的出来是一本接着一本的,一共六本。最让人在意的是男主的名字叫楚子航,女主则是个叫做夏的虚幻人物,活了几千年的魔女,因为某些意外失去了珍贵的记忆,被楚子航捡到,有点像是最近流行的轻小说。
这是她自己写的小说,隔了不知道几年页边微微有点泛黄,没有刚崭新出场时那样雪白了。这种东西多半应该是某人的黑历史,可夏弥却说如果无聊的话可以拿起来看看,仿佛那是准备了很久,想要送给他的礼物。
“意外吧?”夏弥那边笑的龇牙咧嘴,但楚子航只能从她的背影和声调来判断她现在的状态。
“没想到会有人把我写进故事里。”楚子航从第一本开始看起,用了他名字的男主角也和他一样是个面瘫型的角色,从来不和身边的人说话,每次都是孤单的一个人坐在食堂里慢条斯理,会打着雨伞站在街角凝视着某只蜷缩在景观丛中的小猫,好像世界怎么转动都和他没关系。昨天,今天,亦或者尚未到来的明天,之于他都是一样的东西,无所谓好坏。委实是个让现在的读者楚子航也觉得很无趣的主角,如果这是一本出版物,像他这样的感情废柴也配和美美的魔女夏恋爱?那是要被读者狂喷十八条街的。
“因为我那个时候很在意你啊。”夏弥说,“你试过在人群里默默地观察一个人么?看他在篮球场上一个人投篮,看他站在窗前连续几个小时看下雨,看他一个人放学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在琴房里练琴。你从他的生活里找不到任何八卦任务亮点,真是无聊透顶。你会想我靠!我要是他可不得郁闷死了?能不那么孤独么?这家伙装什么酷嘛!开心一下傻笑一下会死啊!说真的一开始我只是偶然注意到了你,可注意到之后就再也离不开眼神了,会同情你这个傻子一样的生活。”
“所以你写了这个故事?”楚子航一心两用,他的阅读速度很快,而夏弥写这些故事的时候还很年少,文笔稚嫩架构简单,故事发展就是一条平白的直线,很快就能切入正题。
“感觉像是当了个老妈,心心念念觉得你小子该活的正常点,纯属给自己找事儿。”夏弥吐吐舌头,“不止是虚拟,那时候我还是你同学呢,你在篮球场上的时候我就是那个拉拉队长,你在听班主任的话给大家挨个做辅导的时候,我在你身后跳舞。可惜姑娘我天生存在感低,而师兄你又面瘫感情少根筋,大抵是把我给当路人扔到记忆的井底了,压根就没记住过。”
“对不起。”楚子航老老实实地道歉,他确实不记得有夏弥这么一号人在自己的生活里出现过,原来曾经有人在那么近的距离看着他,他每天晚上都要回忆很多事情,却没有一件事与她有关。
“所以我就不在乎你了。”夏弥扭头看着楚子航,“你想啊,费心费力的付出那么多,却一点回报都拿不到,是个人都会伤心的吧!不过我也压根没想过要什么回报,只是希望你能活的再像个人点儿,但你一点改变都没有,真是叫人气馁。于是我就把这个没写完的故事封印了,它没有结局,因为魔女再怎么厉害都拯救不了那个笨蛋。你要是觉得亏欠我的话,就把它们带回去看看好咯,不过要记得别让路师姐看到。啧,怎么说的跟偷情似的。”
“跟她有什么关系?”楚子航不解。
“嗨,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反正这会儿上不接天下不接地,说出来的什么东西都是只有你我知道的秘密。”夏弥笑笑,手里的活计没忘记停下,“傻瓜师兄,路师姐喜欢你啊!不是所谓江湖好兄弟,师兄师妹情的那种喜欢,是觉得你是她命运里的超级SuperMan,可以托付终生,把生命剩下的时光全部分一半给你的那种喜欢啊!”
楚子航愣住了,卡塞尔学院里有关他的流言蜚语不少,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再以那么开玩笑的态度指指点点,而是当面认认真真地告诉他,路明菲真的很喜欢他,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厮守的那种喜欢。
“你为什么会知道?”
“大概只有情商负数如你的才不知道……”夏弥都快不知道拿什么表情去面对这货好了,“大概你们身边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路师姐自己都一清二楚,捧着颗爱心在你身边呆的都快化成水了,可唯独当事人本身楚少爷他不知道。”
楚子航沉默了,更多的可能是汗颜,他忽然想起来很多自己从来没注意过的东西,譬如为什么路明菲会说护手霜抹多了,给师兄你也来点,然后就抓起他的手背肌肤相亲。为什么路明菲会总是在叫他师兄师兄的时候笑容甜美,好像那两个字本身就能叫人身心愉悦。为什么路明菲明明现在被卡塞尔里的很多人在意,是学生会的成员,可总是有事儿没事儿的往狮心会跑。
他再怎么面瘫再怎么缺根筋,在这样直白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话语面前也该回过神来了,那些小小的表情,那些亲昵的动作,只会对某一个特殊的人绽放,只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于这些,便不觉得那里面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虽说我也对路师姐坦白了,但这些黑历史让她看见多少心里也会不舒服的吧。要论情商,你们俩加起来都不够跟我打的。”夏弥把包好的饺子下进锅里,扣上锅盖,去书桌边翻看着自己亲笔写下的酸甜故事,看着看着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很多年少时自以为深沉的话,在多年后回头去看的时候竟然那么可笑。但在可笑之后又想起当年的那个自己,认认真真趴在书桌上写这些时候是抱着多么在意的心情。
“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儿啊!不看了不看了!你也不准看!”刚刚才放出豪言壮语的她现在又反悔了,因为楚子航翻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情节,青春期的男孩是看到水龙头都会发情的物种,可青春期的女孩也未必就老实,那年头的夏弥写着写着就有点飘,剧情也从相识相知慢慢熟悉发展到了香艳的床单上。和楚子航一起看这些文字委实不是什么好事,她赶紧用手背遮住楚子航的眼睛,反手把笔记本盖住。
这会儿楚子航还是有点没缓过神来,听到夏弥说路明菲真的很喜欢自己,这感觉不亚于路明菲当面和他表白,现在他脑子里全是要怎么应对这份感情的想法。但以他对女生这一群体的了解,和基本等于零的恋爱观念,别说是想点招数了,光是想到如果路明菲现在站在他面前,他就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堪比古代从未出过门的大小姐第一次见早已被约定好的如意夫君那份窘迫。
“路师姐是个很棒的女孩,别看面对你的时候要么大大咧咧,要么小家碧玉的,其实都是想让你看到她最好的一面啊,她那么认真又那么可爱,真的只是看着就想要帮她一把。”夏弥轻声说,“大概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吧,看到你的时候是这样,看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总希望身边的人能幸福一点。记得要对她好哦!不管结局是怎样,绝对不能让她伤心!也不能让她掉泪!让女生掉泪的男人最没品了!”
夏弥挥舞着小拳头,满脸凶神恶煞模样。她委实是个好闺蜜,更是个好僚机,知道以路明菲的性格要是和楚子航纠缠下去,估计隔壁恺撒都和诺诺抱娃了,这边儿还在试探墨迹,索性直接在背后趁机推一把来点猛药。正如她对楚子航的评价,木鱼就是要狠狠的敲打才会有响亮的回声。
第158章 记忆中的你(二)
见楚子航一直沉默,夏弥拿胳膊肘撞撞他,眼睛贼溜溜的像只闻到八卦味儿的小狐狸,“喂喂!给点反应啊,总不能什么时候路师姐真的跟你表白,你也是这副态度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楚子航额角有点流汗,只是想象一下路明菲背着手在他面前,娇羞的弯着身子抬眼看他,说师兄师兄我们交往好不好,就让他心跳加快浑身僵硬。
这并非是被触动了心里的那根弦,而是一个人在面对自己完全不了的处境时的自然畏惧。他楚子航可以面不改色的面对暴徒的狂刀,即使身后TNT大爆炸他也敢从大楼一跃而下寻找一丝生机,却没办法在面对一个女孩对他毫无保留捧上自己的心意。
大多数缺乏社交的阿宅,亦或者那些对异性有天生隔阂的男孩都会有这种情绪,只是楚子航跟他们稍微有点不一样,他无法坦然接受只是因为弄不懂女生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人群。她们有时候很可爱,可爱到楚子航这种人偶然也会觉得和这个人在一起心情尤为不一样的愉悦,可有时候她们又很容易闹别扭,你完全找不到她生气冷漠甚至尝试和你断绝关系的理由,你想试图去了解,可她们恰到好处的保持着距离,还不肯给你任何一个机会。
因为不太了解,更觉得没有必要去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纵然有万千桃花尝试着在楚子航身边起舞,他却比那些母胎单身一年和女孩子说不上五句话的阿宅更纯情,纯情到夏弥甚至觉得楚子航应该当个女孩,路明非去当个男孩,这样以路明非的贱格绝对能分分钟吃掉这只纯情小羊羔。
但现况摆在眼前,路明菲喜欢的是个比她更纯情的冷面八婆男……如果没人强硬插足来推一把,他们之间的暧昧很可能会加个期限,大概是一万年。
“好吧,要从你嘴里听到喜欢及其相关词语难度约等于教会猪头爬树。”夏弥老师拍拍桌子,示意楚子航抬头看着她,开始恋爱课堂教学,“听着,回答我的问题,跟着我的节奏,你是怎么想的我能判断出来。首先我问你,你讨厌路明菲么?会不会觉得她烦想让她离你远点?”
“从来没想过。”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偶然的哪个瞬间,觉得当下的感觉是只有她能带给你的?”
楚子航认真地回忆起来,第一次有人在宿舍里送汤给他喝是路明菲,第一次被女生按在墙上壁咚也是路明菲,第一次把自己房间里的东西统统换了一遍,也都是路明菲送的。
甚至不算在卡塞尔学院的事情,往前倒退一下,在那个高架桥上的雨夜,他第一次和某个女孩单独过夜,窗外暴雨磅礴雷电轰鸣,他紧握着方向盘的手臂青筋暴起,眼角大概挂着此生唯一的泪水。自始至终都有个女孩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臂膀,生怕他脑子一热就调头回去和那个不可能战神的东西拼命。
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身边的这个女孩儿,有时候会在开会的时候下意识地多看一眼狮心会的楼下,她总是站在那根庭柱下面背着手,脚尖有意无意的点地晃来晃去,从来都不知道楚子航的位置恰好能看见她等待时的模样。
有时候开会事情一多可能就会延长一两个小时,等的腿都发酸了她就那样蹲下去左垂垂右敲敲,站起来又拿起小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头发哪里乱掉了。即使下雨,即使起风,即使烈阳暴晒,她好像总是准点出现在那里,为的只是能一起去食堂吃饭。如果有一天楚子航瞟向窗外没有看到她,会在部员门为了一点经费慷慨激昂的时候走神,想着为什么今天她没有来,心里好像忽然有什么地方就空了一块,觉得今天又要一个人去食堂了。
楚子航不知道那种感觉叫什么,路明菲就像偶然闯入他生活里的一个意外,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多事叫住她,也许两个人永远都不会有交集。但世上没有如果,楚子航从那时起就是面瘫的八婆爱管闲事,他不能允许一个女孩在暴雨天自己淋雨回家,他伸出了手,于是乎故事就此开始。
他感谢那天晚上路明菲救下了他,所以他愿意多给这个女孩一点用心,竭尽所能的帮帮她。可他不知道那些东西对路明菲来说有那么重要,寄人篱下的姑娘生活小心翼翼乏善可陈,一点点温暖都能让她不知所措,爱情的薪火早在那一年就在不经意间被他所点燃,直到冲天而起,把彼此灰蒙蒙的天空染上炽烈的焰光。
“有。”楚子航用力地点下头。
“那个瞬间,你会不会觉得其实生活就该是这样,感到很舒畅?”夏弥继续追问。
“会。”
“如果现在让你把这些东西都丢掉,你的生活方式会不会有变化?”
楚子航尝试着把有关路明菲的东西都从生活轨迹中清除,那样的话他就又是一个人了,不会在吃饭的时候身边坐着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分享最近的事情,他的宿舍里也不会有那么多和他气质不符的,看上去像小女生热爱的小物件儿,其实都很方便。学院里也不会再有那么多人热衷于讨论狮心会长,恺撒什么的可比总是顶着一张面瘫脸的家伙有趣多了,楚子航最近的热度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和路明菲走的近,又和恺撒是死对头,沾了两边的光。
“大概会倒退。”事到如今楚子航才意识到有些东西确实很重要,你习惯了之后就不会觉得那是多特别的东西,可真到了叫你全丢掉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自己已经被深深的影响到了。
“那你还废话个屁啊?真不是我想贬低你,阁下桃花虽然多,但是真能壮着胆子扑到你怀里的没几个,要是这会儿拒绝了,大概你将来的人生轨迹就是单身到三十岁爹妈看不下去了,逼着你去相亲,然后靠着家产带回来一个腼腆好看的姑娘和她结婚。可你根本就不爱她!你的后半辈子就只是家里多了一个会叫你老公的人,按部就班地养着她生个娃,没事儿压根就不想回家,更乐意带着你的爱刀全世界屠龙,回家娃都要说妈妈有个不认识的叔叔来我们家了,这就是你的未来!”
夏弥说着说着就好像恨铁不成钢的老妈子,恨不得抓着楚子航直接把他绑起来扔床上叫路明菲过来完婚,“机会不是永远都有的,趁着这会儿她真的很喜欢你,用力抓住她的手给点回应啊!”
“你看起来……好像比我们自己都在乎这件事。”楚子航小心翼翼地说。
“你是不会懂这种感觉的,知道什么叫磕CP吗?”夏弥摆摆手。
“确实听不懂。”
“好比天仙配,你认识牛郎和织女,知道他俩之间一切的事情,你觉得他们的相遇很美好,天造地设就该在一起。可结局是他俩被生生拆散到了银河两头,如果不是有喜鹊给他们搭桥,他们连那一年见面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作为旁观者,你恨死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了,讨厌这个结局,那你就是在磕牛郎和织女的CP了!美好的结局值得任何人向往!”
楚子航低头若有所思,锅里咕嘟咕嘟地冒起泡儿,夏弥回头去给饺子添水,之后再等它沸腾,往返三次,饺子就该出锅了。
“来!夏弥特制猪肉大葱饺子,包你下肚赛神仙!”夏弥把一大碗饺子放在楚子航面前,拿出买来的一次性筷子递给楚子航,双手托腮趴在桌边看着他。
“你不吃么?”楚子航看她好像没有再去给自己来一份的意思。
“等着看你吃完了惊为天人爆衣呢,美食漫画都这样。”夏弥眨眨眼,“要是敢说不好吃我就把你捆吧捆吧扔河里。”
唯一的食客楚子航不得不认真对待这碗饺子,这就好似太后娘娘一时兴起给臣下赏的吃食,哪怕它难吃到无法下肚,你吃了也得如梦初醒竖起大拇指,说这前半辈子的饺子那都叫猪食,唯有您亲手做的这饺子才配的上这二字的千年精华。
楚子航夹起饺子晾了片刻,往醋碟里一沾,咬开饺子皮后最重要的味道就是那份馅料,夏弥亲手花时间慢慢剁的果然远比什么速冻商品好上太多,肉沫不会腻更难失美味,和小时候爸爸做的手法如出一辙。
“好吃么好吃么?”夏弥满满求夸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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