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白之裔
不过,林采莲却让这象征富贵的阁楼隐藏在黑暗里,而在建筑内部,仿照月亮制成的灵气灯投下一片霜白的光芒,地面波光粼粼,似是湖水在月光下晃动。
林采莲坐在第三层,层层薄纱飘飘荡荡,遮掩她的身形。她俯视着第一层的桂堂东与江纤尘,桂堂东运转功法,让他物理意义上的目光如炬,看清林采莲。
同时,林采莲也看清他。
霎时间,桂堂东脚下的地面真的变成水面,他踏水而起,却见一叶扁舟从水中升起。他落在船头,看到船尾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的女人丢下长杆
“可否相约一游,我有些事想找桂道友了解。”林采莲说。
“但我是陪着江道友来的。”桂堂东说。
林采莲看向正在仰泳的江纤尘:“你的男人借我一下?我若满意定会助你。”
“可以啊,这事就看你的努力了,桂道友!”
江纤尘的喜悦不加掩饰,仿佛在为摆脱一件麻烦事庆贺。林采莲撑起船桨,在悠长的节拍里令扁舟移动,而前方的景色也变成一片被白茫茫的雾气。
江纤尘试着游过来偷听,林采莲用船桨拍在水面,溅起的浪花化作月光幕墙阻止江纤尘前进。看到这一幕,桂堂东不免扶额叹息。
“她是这样的,总是特立独行,令人捉摸不透,虽然多半是装的,但人们很难真正讨厌她。直到现在,桂长老仍然支持她。”林采莲说。
“因为桂长老是她的师傅?”
“不,她不曾和九位长老里的任何一位有过师徒之缘,她的崛起令人困惑。因为她十九岁才进门派,又因为非人的血统,所以在门派里受到歧视。”
“非人的血统?”
“这是我的诚意,桂道友要和江师妹合作,必然会想弄清楚江师妹的过往。我可以告诉你,作为回报,我要求你详细叙述临淄的事。”
“以白英华白道友暴死开始,临淄发生了很多事。”
“只要是你能讲的部分,我全都要听一听。”
如果不涉及化神修士们的博弈与争斗,白家的伦理剧会显得非常突兀,若是把背后的故事加入其中,桂堂东又没有十分的证据,很多关于化神修士的想法与行动,他都要靠猜测来补充剧情。
他勉强的在故事的合理程度与真实性之间寻找平衡,并观察林采莲的反应,当听到白英华的尸体被他的子嗣们胡乱处理的时候,林采莲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
由此,桂堂东确定林采莲想听更多的是故事。
“白英华的死会在三个月之内发布公告。变成既定事实,我对现状不太清楚,但不外乎是他死于魔修谋杀、亲族犯案或者事故三种结局。”
“白家的后人呢?”林采莲问。
“不知道,白家被衣家事实上吞并,且白家已经丧失了作用,我不知道他们未来的命运……那里有你挂念的人?”
“我和他有过一个孩子。”林采莲说。
“这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
“因为他的生育机能缺陷被功法禁锢的结果,而他企图反抗命运,我和他孕育的孩子便是他的尝试。然而,他失败了,这个孩子也不知所踪。”
“你要找回这个孩子吗?”
林采莲冷漠的回答:“不,不需要。我并不爱那个孩子,我爱的是孩子的生父。现在他仙逝了,我该考虑自己的生活。”
“……”
“觉得我狠心?我派向来如此,我们不依靠生育进行传承,所以生育和生育的结果在我们看来,仅仅是对恋爱(植入灵药)对象的报恩。
所以,当一个月华苑女修对你说,她愿意为你生孩子的时候,那便是你生命里最危险的时刻:她在考虑把自己的爱情(灵药)赠予你。”
“你是第二位向我提到灵药的月华苑修士,我看起来很像日升渡修士吗?”桂堂东问。
“没错,在外界看来,你是阳炎府真传,而在我们看来,你则散发着日升渡修士那股阳光般的味道。”
桂堂东闻了闻自己身上,林采莲解释道:“灵药的制成来自《月华奇谱》,同样的,只有修炼过这门功法的人,才能通过气味分辨自己的命定之人。
因为我的灵药没有回收,元气大伤,所以我对你的兴趣不是很大,但在那些尚未植入灵药的女修看来,你或许会引起她们别样的念头。”
林采莲竖起两根指头:“桂道友可以做个选择:我可以告诉你江道友的过去,或者我告诉你如何保护自己,不被灵药植入体内。”
“我为什么不能全都要呢?”桂堂东问。
“那就抛弃江师妹,和我结盟,助我重返真传之位。其他两位资格者尚未使用过灵药,她们对你存在客观威胁。”
“你还不了解我,却要和我结盟?”
“我很了解你,因为我的爱人在生前研究过你,透过他分享的资料,我已经和桂道友神交许久,今日终得相见,要是他还在就好了。”
林采莲的好感值是0,根据数值,桂堂东判断她说的不尽是实话,于是回答:“我不会背叛江道友,所以,请告诉我关于她的事情吧。”
第四章 倒霉体质
“桂道友,你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自相矛盾吗?”林采莲问。
“秘密是信任增长的一部分。”
“这么说来,交换秘密的我们也增长了信任?”
“没错。”
林采莲摘下面纱,露出一张亲切温和的圆脸,那面纱化作一股黑雾包裹她的身体,待凝固成形时,她便被修身的黑色长裙包裹,白色纸花绽放于她的鬓角和衣领上。
“算是我对我的爱侣最后一次纪念。”
林采莲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壶酒,一叠书信,她把酒与热泪撒在书信上,然后用引火灵石将其点燃,纸上的回忆化作青烟升起,消散于天空中。
她摘下玉坠,戒指与耳环,还有套在脚上的细金丝脚环,脚环上缀着铃铛,若佩戴者不特意收敛声音,那么走路上便会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些对林采莲别具意义的东西被她收在盒子里,然后她擦拭眼泪,为桂堂东沏茶,残余的泪珠还留在发红的眼眶上。
茶杯被注入香茗,翠绿的茶液在杯中汇成湖泊,雾气升腾,茶叶化作浮萍,茶梗化作池鱼,在湖中嬉戏玩耍。
“幻景茶,修道界功夫茶的一种。能在茶杯里施加幻术并骗过我的眼睛,林道友在幻术上的造诣令人惊叹。”桂堂东说。
“雕虫小技罢了,只为取悦客人,增加兴致之用。桂道友的‘圣王熔心功’一旦发动,所有谎言便在你面前烟消云散。”
圣王熔心功容不得谎言,但它并非无懈可击,修道界的矛与盾,进攻与防御,增益与削减的功法较量从未停止,围绕布置与勘破谎言的竞争如是。
客套一番后,林采莲问道:“桂道友认为江师妹容貌身段如何?”
“国色天香,她是我生平见过最美的人物。”
“是这样,不过刚入门的时候,十九岁的江师妹称得上可爱——以凡人的标准而言,但与修士们相比,她约摸值得称赞的只有来自世界最高城的纯真。
但她粗鄙,懒惰,没有教养,甚至说不好官话,其中夹杂着浓浓乡音。世间有太多这样的平凡人,但江师妹却能混入对颜值、气质、谈吐与才学有先天要求的月华苑,那才是个笑话。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在三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我见过江师妹的真身。”
林采莲露出回忆的神色:“月华苑筑基境修士修行的淬体之法《流霜之浴》,要求修士从九个月相中至少挑选五个月相,并在该月相出现时,褪去衣衫沐浴月光。
其中,选择满月的最多,选择晦的最少,因为满月时月光最为明亮,而晦时则接近昏暗无光。
不过,因为我那时规划修炼幻术,所以晦于我是必须的。待到每月的最后一天,我……不能透露具体的方式,我会在特别的地方开始淬体修炼,然后,我看到江师妹。
一开始,我不认为那是江师妹,因为她有长长的脑袋,鸟喙形状的鼻孔与嘴巴,身覆白色的羽毛,而那头奶白色的长发几乎能覆盖到脚踝。”
“羽民。”桂堂东说。
“没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与人族共存的三十六种‘异民’之一,根据同一起源说,异民常被认为是妖兽与人族之间的过渡物种,妖兽首先演化成异民,而异民中的一支又演化出人族先祖。
异民与人族先祖分化的时间被认为极晚,大约只有八千年到一万年左右,所以部分异民与人族不存在生殖隔离,不借助任何功夫天然就能生下具备繁衍能力的混血后代。
他们似人而非人,除了身披双翼,鸟喙赤目而白首的特征外,与人类最大的区别便是卵生。
羽民未受精的卵是诸多珍馐的辅料,而其密不外传,织出的火浣布常被用来制作是对抗阳炎府功法的防具,
第一次世界惨烈到几乎将人族从世界灭绝,异民也不能幸免,在战后,纯血异民们大部分销声匿迹,被认为灭绝在那场灾难中。
所以,那怪物发现我的瞬间便盘旋着朝我俯冲,使用特别的功法攻击我,接近之后,我看清她红色的双目,看到她的样貌,感觉她与我见过的人有些相似。
我们第一年战斗了十二次,几乎每次都不分胜负,随着对她形象认知的深入,我渐渐觉得她就是羽民。
第二年我们战斗了十三次,我以人类的智慧分析她的情报,她以异民的智慧分析我的情报。飞升之所以是人族的天命,是因为人族的智慧远高于异民或者妖兽。
因而,我抢先一步完成对她的分析,并击败她,她摇摇晃晃的坠向远方,我追到落点,看到羽民躺在坑里,而她退化成江师妹的模样。”
“江纤尘是羽民后裔?”桂堂东问。
“我觉得是这样,不过,她应该是个混血儿。她睁眼之后,记忆混乱,似乎她在睡着之后,就会变成羽民形态,而睡梦里的人族形态对羽民形态无知无觉。
当然,她也有可能是在骗我,所以我以带她回去治伤的名义,把此事报告给门派。
门派的后续处理我不得而知,因为没几天,江师妹就和我打招呼,她的改变从那一刻开始——
江师妹的人族形态与常人无异,而羽人形态则十分自我,三观与主流差异颇大,自她被释放之后,她只剩下羽人形态的作风,但不再出现羽人的形态。”
“也就是说,贵派的处理是将其她真正的人格置于虚假的形态里,让她作为人族修士活动。这么处理倒也……无可厚非,羽人的身份,会给江道友带来无尽的麻烦。”桂堂东说。
“如果是这样倒也罢了,只是江师妹的发迹充满令人不信服的故事,你能想象一个羽人,无权无势,却能爬到真传之位吗?
除了我和荷师妹以外的内门弟子里,江师妹不是最美的,不是最强的,不是交友最广的,不是对门派最忠诚的,不是天赋最好的,不是和九相内阁关系最密切的,但她在我和林师妹落败的时候,却成为第三选择。
所以,如果桂道友是来做说客,劝我和她结盟对抗荷师妹,我需要桂道友给予明确的承诺,那就是你旗帜鲜明的站在我和她的联盟这一边,她能引你入局,这是她仅有的价值。
不然,我更倾向于踢开她,和桂道友结盟,我们两个一样能成事,而且安全程度更高。”
桂道友没有主动涉入月华苑之争的打算,既是因为他信任这三位月华苑女修里的任何一位,也是因为他底气不足,毕竟,他现在得不到阳炎府的实际支持。
他表示自己考虑一下,林采莲略显失望,她请桂堂东品茗,自己则起身去船尾抓起船篙,唱着一首悠长的船歌,把自己和客人送到岸边。
在歌声里,太阳坠落,夕阳倒映在湖泊上,仿佛那里藏着一团火。禽鸟纷纷离开天空,落在附近的芦苇荡里发出欢快的鸣叫。
“我还有一事相求,我希望取得贵派总部气象调度,只要一小段时间就好。”桂堂东说。
“是为了江师妹身上的伤势,还是为了桂道友身上那些激情留下的可怖痕迹?”
“两者兼有。”
“知道了,作为交换,我希望桂道友能帮我一个小忙:白英华有一部分学术遗产是我和他共同研究的结果,我希望能收回一部分。”
“这事我不敢打包票,只能尽力而为。”桂堂东说。
“我们便说定了。”
两人击掌为誓,桂堂东的信誉,让他不必以守誓功法约束自己便能取信对方。他上岸的那一刻,渔舟唱晚的景色消失。
他在第一层仰望,看第三层的女修已经被层层薄纱遮掩身形,而江纤尘则用梦呓一样的语气说道:“我发现,蛙泳不是游泳姿势里最快的。”
“正确的。”桂堂东随口敷衍道。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离开,桂堂东直接说出结论:“天气这事林道友肯帮忙,但结盟一事她心存疑虑。”
江纤尘贴近,分别抓住他的手,衣袖和衣领嗅了嗅味道,皱眉说道:“你背着我和林师妹有事。”
桂堂东对对方的惊人直觉见怪不怪,毕竟,对方有可能是异民,相对人族有独到之处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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