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被支配着的
一向看不惯但丁的艾莲儿，马上抬扛似的举出了反例，然而但丁却完全无视她的话，反而顺着冯副官的去向转移了问题，向艾莲儿打听其他人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变成巫妖后，艾莲儿的听觉和夜视能力倒是比以前灵敏不少，她聆听着窗外人类的惨叫呻吟声，乐呵乐呵地回答了但丁的问题。
“等到他们把青十字骑士团的冒犯者杀光，自然就会回来的吧？”
“哦，那你们加油吧。”
临事不惊的但丁随便应了一句，又继续埋头用餐，等到快吃完的时候，但丁那长得可以环绕大陆一圈的反射弧，才终于对“青十字骑士团”六个字起了反应。
“等等，女仆大人，我听得有点不是很清楚，你刚才说的是青十字骑士团吗，就是当年差点把我开除军籍的那个青十字骑士团？不不不，就算给你们天大的胆子，你们也会去招惹那帮拿灵兽当做武器的王国骑士吧？我肯定是听错了。”
但丁一反常态地慌张起来，连珠炮地自问自答道，而艾莲儿却连手上的针线活都没有停下来，平淡地回应：
“嘛，为了控制死之独角兽，灵兽适性武器是必须的，所以，阿道夫散播出了自己被不死族囚困的消息，把最有可能持有该种武器的骑士们勾引了过来。现在，战斗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你们这帮疯子不要命了吧，只不过运气好成了高等不死种，突然就谁都敢跑去惹了？”
但丁少有地吓得冷汗直冒，把头往窗外探，将视线投向金属碰撞声四起的城外。
而艾莲儿却依旧不为所动，反而开始安慰起但丁：
“我想应该是阿道夫夸大其词了吧，根据从我与人偶的连接魔法里传过来的信息，被杀的士兵应该只是些比较擅长对付不死族的部队而已，不过，里头确实有一两个使役灵兽的军官。”
听到这，但丁也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懒得去掺和这群奇怪的不死族的事情，决定最后给艾莲儿他们提个醒，就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了：
“你说的那些使役灵兽的人，大概跟冯副官以前的军职一样，也算是青十字骑士团的一份子吧。已经杀了只能算对面运气不好，但是，如果对方还有一口气，就尽量放他们一条生路好了。
我好歹也在王都的军队混过，听你描述，这一次应该是少量青十字骑士团的成员，率领负责歼灭不死族的军人，过来打算郊游玩泥沙的，那些半吊子就算被杀了也怨不了谁。
不过，高层的那帮人可是又记仇又爱面子的，再搞下去，下一次顾伦娜王都就会动真格，派出足以毁灭波塞恩的军力过来的。
而且，青十字骑士团的背后是贵族和王家，你口中的灵兽适性武器，应该是指寄宿着幻兽的魔法武器，那可是贵族和王家的财产，而持有灵兽适性武器的青十字骑士，就等同于王家贵族的代理人，如果把那个人杀了，搞不好连劳伦斯都会亲自过来，铲平波塞恩。
嘛，本大爷倒是没有什么所谓，毕竟我本来只不过是想挂着王国最强的虚名，在这边混个几年，回去讨个封地或者庄园养老罢了，大不了就拉倒去南方当冒险者，我一样能养活自己。
至于你们，愿意看到属于自己主人的波塞恩城，再一次被王国的军队屠城吗？”
填饱肚子的但丁，马马虎虎地收拾着餐具，对艾莲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艾莲儿因为但丁的话，也稍稍有些不安了起来，看着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火光，喃喃自语：
“这种事情，冯先生和阿道夫两人，应该也早已料到的吧。”
“这可不一定哦，搞不好那两个笨蛋因为自己变得比生前厉害了不少，所以觉得凭现在的波塞恩，还能跟奥斯王国扳一扳手腕呢。”
艾莲儿终于坐不住了，她自己的人偶已经在南面战场上肆虐了，如果死伤继续增加，说不准事情真的会演变成但丁所说的困局。
她倏地站了起来，想要赶往前线停下战争，而懒散的但丁依旧什么事情都不想管的样子，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继续打瞌睡，甚至还不忘幸灾乐祸地向艾莲儿耍赖皮：
“喂喂，女仆大人，看在我好心好意提醒的份上，顺道帮忙把餐具都拿出去洗了呗。”
艾莲儿用讨厌的眼神瞪了但丁一眼，但是出于职业习惯，还是乖乖地连带着肮脏的餐具一起捧了出去，只留下但丁和两个久睡不醒的女孩在房间里。
没想到啊，自己之前费尽口舌，都没能成功支走艾莲儿，反而是刚刚一番实话实说，直接就让女仆赶赴战场了，果然有时候，实诚比什么死缠烂打、花言巧语都来得有用。
但丁这样想着，决定趁着布莱克来之前的这段闲暇时间，休闲地打个盹，静候自己好友的到来。
而在走廊上跑动的艾莲儿，此刻则完全是另一番心情。
重生为高等不死种后，艾莲儿虽然各方面的能力都得到了极大提升，但是体力毫无疑问是下降了的，本来就擅长魔法却体力不足的艾莲儿，完成女仆的各项本职工作，就是她一天的所有运动量了。
缺乏锻炼的艾莲儿，已经走出了要塞，正气喘吁吁地奔跑在前往战场的路上。
可恶啊，没想到变成了巫妖，体力差的缺点反而变得更严重了，早知道就留下一匹尸体怪物来为自己代步，不应该把全部军队都派出去的。
由尸体怪物组成的军队对王国军的虐杀，估计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了，这几天艾莲儿将乔伊的遗体，制成了一具极为危险的人偶，在自己亲自对人偶下达了尽杀的命令的现在，一切都来得太晚了。
本来，艾莲儿只是想把自己的灵魂碎片，以及残留在自己身上的其他灵魂分给金发人偶，让她获得一定程度的自律性，成为自己的巫妖仆役。但却在阴差阳错之下，通过马尔巴士的灵魂的一部分，唤回了乔伊自己的若干灵魂。
现在，在金发人偶的内部，充斥着众多怨灵的灵魂碎片，而占主导的，依然是乔伊本人的人格，而艾莲儿还利用自己的能力，把魔法的基本传授给了人偶，而人偶也从马尔巴士的灵魂碎片中，掌握了各种各样的黑魔法知识。
现在的乔伊，已经成了用于杀戮的自律性魔法道具了。
根据列奥用妖精之瞳侦查所得的情报，这次来袭的军力大概有二百多人，领导这支军队的人是青十字骑士团的骑士。
由于阿道夫散播出自己还活着的风声，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救出疑似幸存的阿道夫子爵，为此，他们的主力部队会在要塞南面进行佯攻，而少量青十字骑士团的精锐，则是准备从要塞的西面和东面两侧潜入，救出城内的阿道夫贵族。
总之，先赶去阻止阿道夫、伊莉雅等人吧，冯先生虽然变得比以前嗜血，但也是青十字骑士团出身的军人，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后辈下狠手，而自己派出的尸体怪物那一头，应该已经变成无法阻止的厮杀血战了。
毕竟，艾莲儿身为对人偶和尸体怪物拥有绝对的命令权的主人，在战争伊始，就把自己的下仆们派往南面的战场，对它们作出了扫清战场上的所有活物的指令。
但愿名叫乔伊的人偶，下手不要太狠吧，又或者是佯攻的那帮士兵，能够好好展现出他们身为王国军人的骨气，尽可能地从人偶和尸体怪物的手上幸存下来。
然而，南面战场的惨烈程度，似乎比艾莲儿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时间稍稍退回到艾莲儿还在和但丁闲聊的时候，由于前一天晚上的鹅毛大雪的缘故，波塞恩南侧的辽阔平原，被一层无边际的皑皑白雪覆盖。
而在雪地两侧对峙的，是战意高昂的士兵，和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怪物，以及身穿艾莲儿精心准备的小尺寸女仆装的可爱人偶。
昂首挺胸地站在队列最前端的青十字骑士团成员，召唤出了自己的守护兽，望向面目狰狞的怪物，露出无畏的笑容， 互相开着玩笑。
“虽然老大只是吩咐我们尽量在这里拖延时间，可是，把这帮怪物全部杀掉，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哈哈哈，威尔那家伙好歹也算是我们的前辈，怎么被这帮笨蛋似的大块头给击退了，真是搞不懂。”
“我们可不能再给王国军丢脸了，尤其是你，西蒙斯，别给我关键时刻掉链子！”
而站在这群使役灵兽的骑士身后的，则是专门对付不死族的经验老道的步兵们。他们正在用看淡生死的眼神，盯着雪地另一头由尸体构成的不死生物，感受着开战前的兴奋和战栗。
青十字骑士团的兵士，仿佛君临天地间的绝对的王一般，率先对自己的成兽发出进攻的命令。
“吾即为世界之理，以正义之名号令尔等，曾为神的众兽哟，歼灭身前邪物。”
“那么，领受死亡吧，不死种们。”
于是，雄赳赳的猛兽，如洪荒烈火般越过纯白色的原野，背负着名为世界之理的大义，将铁蹄踏向眼前这群违反人理的不死生物。
然而，这个世界，无论以哪一种方式构成，都绝对不是自己所希冀的形式。
无表情的乔伊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傲慢的军队，绝望地如此想道。
世人都希冀着死亡。
构成世界的既不是希望的碎片，也不是绝望的整体，而是不可理喻。正与眼前的行军者们一般，不可理喻地从南方来到北地，千里迢迢地赶到自己的面前，然后领受死亡。
“死亡，可是比想象中的还要恐怖哦。”
乔伊回想起自己所亲历的枯槁森林，对眼前的士兵们低声说道，打心底里。
但是，没有人能听到人偶的话音。正如没有人会去领会清蝉的悲鸣，没有人回去倾听众星的低语一样，没有人会去留心人偶一张一合的嘴唇。
士兵们的注意力，全部被乔伊周围的丑陋尸体巫妖仆役吸引住了，甚至没有察觉到，虽外表俏丽，但内心却比尸体怪物更为丑陋的乔伊。
被饥饿和敌意所支配的尸体怪物，朝着攻击波塞恩的军队飞扑了出去。唾液和血浆横飞的尸体，咆哮着，扭曲着，呻吟着，蠕动着，如同行进间的螨虫一般，急匆匆地缠上崭新的尸体。
那便是艾莲儿口中的军队，波塞恩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的城墙。
灵兽们的阵型被不祥的怪物冲散了，尸体怪物的恐怖超出了士兵的想象。以杀戮为生的尸体怪物，挡下了精兵们的第一波进攻，青十字骑士团的剑，暂时还触碰不到木讷的金发人偶。
毕竟，尽管大兵们对丑陋的尸体人偶早有耳闻，但是无论是谁，看到这宛如阿鼻地狱升上人间的怪异一幕，都会心有余悸。
当然，早已亲临过地狱的乔伊除外。
死亡，比想象中的还要恐怖，但是，活着，到底意味着什么，人偶比谁都要清楚。
既然两侧均是地狱，那么，也就没所谓了。
挣扎吧，恸哭吧，不甘吧，然后屈服吧，在绝望的虚妄面前。
所谓虚妄，即是虚无。乔伊面对可悲的士兵，和可怜的尸体，有条不絮地做着准备，慢悠悠地展开了自己从一片混沌的虚无中所领悟的魔法。
拒绝了重生的少女，被艾莲儿使用扭曲因果的能力，混入虚假的灵魂和虚无的希望，被强迫从无边无尽的令人舒适的地狱中，带了回来，被制成了巫妖仆役，被打扮成了巫妖钟情的人偶女仆，被制成了能够自行使用魔法的魔道具。
乔伊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物了。存在于她脑海之中的，只有被兽人捺倒在地时的触感，被妖精烙烤身体时的炙热，被同族冷眼相视时的冰凉，以及在枯林中真实得让人愉悦的痛楚。
爱丽丝真是个自私的人啊，居然一直偷偷一个人，独占着这让人上瘾的飘飘欲仙的痛觉。
被艾莲儿从枯林中带走后，只有这无法忘怀的痛觉，残留在自己虚假的灵魂内。
假魂灵，痛觉残留，还有绝望的虚无。乔伊回忆着漫天飞舞的哀嚎灵物，化作一具自律的魔法道具。浑浊的魔力扩散在空气中，侵占了鹅毛大雪后的洁白大地，以及气吞万里如虎的精锐士兵。
专门对付不死者的士兵们，面对扭曲崩坏的尸体怪物，依然压下了内心的恐惧，克服了人类求生的本能，面不改色地摆出应对不死族的阵势，严阵以待，稳步推进，压制只知杀戮的尸体，向波塞恩一侧推进。
但是，不可理喻的魔力带着凝重的绝望，突然把尸体怪物和士兵们都拉进了虚无的泥沼。
两百多名士兵沉溺在一个无际的空间里，那空间呈一种无法形容的色彩，实际上那不是色彩，虚无是没有色彩的，虚无是透明中的透明。士兵们都不由想拉住旁边的伙伴，他们看上去很正常，但手从他们身体里毫无阻力地穿过去了。
斩杀过无数活物的士兵，像刚出生的孩子一样，感到了难以形容的恐惧。
带着伤疤和烙印的人偶，穿着裙摆飘飘的女仆装，脸不改色地跨过深不见底的虚无，哼着歌儿似的，无语无言，穿过轻如蝉壳的希望，来到了尸体和马上就要成为尸体的士兵中间。
“尽杀。”
那是自己主人给自己下达的命令。
地狱的尽头是现世，此间的别名乃蛆虫。纵使站在樱花纷飞之地，俯瞰风景，面对万千匍匐在地的人类，也会默默叹息：
“啊啦啦，多么美丽哟，那可爱的人间，简直就像是虫豸们在灌水的蚂蚁窝里挣扎一般。”
不过，此地并无芬菲，乔伊也并非莉莉丝那种恶趣味之人，所以，她只会像心怀一片赤子之心的孩童们一样，毫无罪恶感地捏死堕入自己魔法中的蚂蚁。
尸体怪物是已经死去的无趣蚂蚁，挣扎中的人类是的鲜活而又有趣的玩物，自己则是负责把地上的蚂蚁全部踩扁的人偶。
乔伊如此想着，默默地从白色围裙的口袋中拿出小刀，小心翼翼地，按照艾莲儿的吩咐，把还没有理解清楚状况的人类兵士，全部送往自己求而不得的修罗地狱。
此侧是深渊，而生死之门的另一侧，也是深渊。
作为拖住不死族的主力的士兵们，就这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从深渊归来的少女的枯林所吞噬。
二十六、奥丽维娅-沃夫
当乔伊在波塞恩南面进行屠杀的时候，以阿道夫为首，包括伊莉雅、凯丁、列奥、李斯特、伦纳德、马恩、克斯、索莱莘、贝克、巴特莱在内的，几乎所有能够称得上是战力的高等不死种，都聚集在了波塞恩城镇的西面。
波塞恩的西侧是墓地。最初与西侧城墙相接的，是安葬城中体面的人的公墓，墓地越往西延伸，墓碑就越凌乱，逐渐变成布满无字碑、丢弃不法之徒尸体的乱葬岗。
墓地是不死族最喜爱的场所之一。五十八个由原军人、猎手和骑士组成的不死族军团，散布在靠近城墙的公墓中，高等不死种们散发出的阵阵寒气，让荒凉的墓地被湿冷浓重的雾气笼罩。
和阿道夫站得最近的伊莉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的斧头，向担当一行人领导的阿道夫抱怨：
“对方似乎真的只有一人，用得着我们这样全员迎击吗，还不如分一点人，去支援南面和北面的战线。”
“南侧二百三十人，由艾莲儿负责，东侧三人，由冯-音德尔对付，西侧是持有灵兽适性武器的最重要一人，由我们协力迎敌，并且把武器给抢过来，这不是在列奥用妖精之瞳观察、探路的猎人们确认真伪归来后，就决定好的策略吗？”
阿道夫和生前一样，好声好气地对自己急躁的半矮人骑士解释道。
但是，似乎不止伊莉雅，也有不少其他成员对这样的安排感到不解，克斯就是其中的一位。
“可是啊，贵族大人，对方真的有这么厉害吗？我们转化成各式各样的不死种后，战斗力也比以前高不少，五十八对一，会不会有点战力过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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