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簇西语
我不太想说话,心里总感觉沉甸甸的,糟糕的预感越来越重。
安吉尔...
你到底在做什么...
又或者,做了什么呢。
脚步开始后退,同时抬起头,望向广场尽头的那座大教堂——华丽,奢靡,充满着腐败的气味——那不像是教堂,更像是一座金色的宫殿,我在这个世界已经看到过不少宫殿,王城的,还有寒冬之城的,甚至是切利尔斯城的富丽堂皇的皇宫,那些让我在第一次看到时无不心生赞叹的建筑,没有一座能与眼前像是由黄金打造的宫殿,相媲美的。
圣殿教堂。
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时不时总冒出来,谁都在说,但却从未亲身到过,亲眼见过的地方。
如今,它呈现在我的眼前了。
宏伟,壮观,人类史上的奇迹,尽管充满伤痕,但与先前所见到的比起来,还没有到被摧毁的程度,它只是显得寂寥,显得...空无一物。
广场上是,宫殿里亦是,一眼望过去,悄无声息,除了死亡,什么都没有。
我有些发呆。
“喂,小希尔。”
等回过神来,听到卡洛斯的呼唤,我循声望去,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跑到广场道路边的灯柱上了,站在灯顶,一手指向圣殿教堂的大门前,对我说道,“你看那边的尸体。”
教堂硕大的对开拱门前,是宽敞陡峭的砌石阶梯,阶梯上与阶梯周围,零零散散还倒着一些尸体,大概十几二十几具,和广场上堆积的尸体不同,能堆起来说明那时还有人收拾战场,阶梯上的却已经没人收了。
不仅如此,那些尸体远远看去,身上的积灰并不算多,很明显是后来——或着近些天里——在战斗中被杀死的。
我和卡洛斯彼此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想法了。
“小心点。”
他随即跃下灯柱,和我一起谨慎靠近,等走到阶梯下最近的那具尸体,我蹲下身开始查看,卡洛斯则继续向前,我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是一具教士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死亡时间大概七天以上,但绝不超过半个月。
想一想,差不多正好是圣·乔治他们进城的时间。
抬起头再观望,不远处的另一具男尸,穿着价值不菲的盔甲,胸口被洞穿了,看不出年纪,但披在背后的,很明显是教宗骑士斗篷。
“咦?”
起身之后,听到卡洛斯在前方说:“等等,我认识这家伙。”
嗯?
他已经上到阶梯半腰,正蹲着查看那边的一具尸体,我马上走过去,见卡洛斯用剑鞘将尸体翻过身,盯着他腐烂的脸看了一会儿,确定的说道:“疯狗缪斯,1178年在圣城被册封为教宗骑士,我见过他,他是群星会的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圣殿教堂
“这你也认得出来?”
我看着那张腐坏狰狞的脸,眉头紧蹙。
疯狗?什么鬼,没听过的名字,但群星会是玛吉潘妮的门徒组织,这些人怎么会死在这里,难道玛吉潘妮来过?
还是说,是圣·乔治?
“缪斯性情暴躁,以前和莉亚有过摩擦,两人打过一架,我记得他这身盔甲。”
卡洛斯继续说着,起身又望向其余尸体,阶梯上零散死去的人也不少,有些石阶被破坏的很明显,伤痕纵横交错。
男人看了一会儿,接着道:“死在这里的教士,看起来并不像是信仰团的,有些甚至都没穿正规教袍,是圣乔治身边的亲信可能性更大一些,他们在这里打了一场,很乱,有人攻进教堂去了。”
他环顾着四周,顿了顿,目光旋即投向大门,“这是一场没有胜者的战斗,我有这种预感...”
卡洛斯说着,“锵”地一声,利剑出鞘,剑锋雷光微闪,紧紧缠握在右手。
目光所及,在脚下石阶通往的方向尽头,金碧辉煌的圣殿教堂,高达五六米的巨大双开拱门半敞着,露出内部幽邃昏暗,无光的大厅,在大厅的墙壁、彩窗上,隐约能看到更多干涸的血迹,腐臭的味道自里面飘出,浓烈刺鼻,让人不禁闭住呼吸,心弦悄然绷起。
“...你退后,让我走前面。”_
我对卡洛斯摆摆手,语气不容争辩,率先踏步向前走去,而男人也明白我的想法,耸耸肩,对我做出请的手势,随即目光微凝,提剑跟了上来。
到门口,脚步没有停留,踩着脚下暗红的血迹,跨过倒靠在门旁,身体被烧焦一半的女尸,大步踏入教堂里。~
视线顿时一暗。
头顶,光从彩窗、从更高的穹顶天窗洒下来,将昏暗但却宽敞无比的教堂前厅,四周浮光跃金的大理石柱,墙壁上美轮美奂的浮雕壁画,照射地愈发金碧辉映,举目望去时,竟然觉得有些刺人眼睛。~
那些镶嵌在石柱的珠宝,摆设在各处的金饰,艺术品般的设计风格,让我不禁呆在原地片刻,一瞬间,甚至有些忘了自己之所以会站在这里的理由,心里除去赞叹这个世界最顶尖的建筑造诣,也就只剩下一个想法了:
这栋教堂当初在建立时,究竟掏空了多少人的钱财,挖空多少人的心思,又到底耗尽多少人的生命,而为的,或许仅仅就只是那一小部分人的追求,追求人类所能享受的奢华极限,仅此而已。/
直到看见这些浮华石柱上的黑色血迹,红地毯上被高温烈火灼出的焦痕,看见倒在破碎的花岗岩地板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我才蓦然回过了神。
而后,闻见空气中腐败恶臭的味道。_
许是不通风的关系,那味道竟是比广场上还要浓烈。
我站在大厅中央,很显眼的位置,眉头紧蹙,等了一会儿,没人出来阻拦我,也没听到任何的动静。`
“咳,咳…”
刺鼻的味道呛地我轻声咳嗽,声音回荡在大厅内,经久不息,连我自己都有些被吓到。/
蓦然间,身后“啪嗒”一声,我猛然回头,见卡洛斯不知从哪里跳下来,收起长剑,对我摊一摊手,“很遗憾,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言下之意,他也没能察觉到活人的气息。
我于是眉头蹙得更紧。
卡洛斯随即走到我身边,同样被教堂内部的奢靡所吸引,脸色严肃,举目四处望着,“这地方...怕是随便拿一个东西出去,就能保三代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了吧...啧啧。”
“你之前没来过这里?”我侧目问他,心中感到诧异,“不应该吧。”
“只是没进来过。”
卡洛斯摇摇头,漫步走到旁边最近的大理石柱,伸手去摸嵌在上面的灯盏,毫无疑问,那灯盏是纯金做的。
“圣殿教堂可不像一般教区里那些公共教堂,这里是神圣教会权力的中枢,没有特殊理由的话,除了服务于这里的神职者,理事会、猫头鹰那些人,谁也不能轻易踏足。”
“教宗骑士也不能吗?”我也开始四处走动,想找找看有没有生还者存留的可能,亦或者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事的话,当然是可以的。”
“那你从没来过?”
“我对这里的事情,尤其是这里的人,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从来不会有求于他们,理事会自然也懒得在我这种人身上花时间,所以嘛...啊。”
“哐啷”一声,卡洛斯将灯盏掰下来了,动静回荡在空旷的大厅,惊得他肩膀一缩,慌忙又想把灯重新装好,然而捣鼓几下,似乎很难弄成,于是对着灯孔强行塞回,灯盏歪掉也不管了,转过头来看我,耸耸肩膀,眼神无辜,“它本来就有些松动,怪不得我。”
“......”
在开阔浮华的教堂前厅探寻一圈,什么也没发现,除了尸体就是血迹,还有不少打斗过的痕迹。这里和外面一样,有过一场很激烈的混战,死去的人里除了教宗骑士,还有主教级的人物。
从前厅来到中厅,立刻就注意到头顶二三十米高的天花板,被人开了个很大的洞,战斗似乎在这里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烧毁的壁画,扭曲的金雕,破碎的石像与散落的宝石,很多只一眼就知道很值钱,甚至没法用价值衡量的东西,都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了,有女子被造型怪异的白枪钉在墙壁高处浮雕上,血沿着雕纹流下,凝固后诡异凄美。
这里空间更大,有花园有耳室有长廊,有餐厅厨房,餐具都是金银制品,然而亦是散落满地,如同金灿灿的废品。
与外面的情况不同,圣殿教堂厨房的仓库里,堆满了几百近千袋粮食谷物,然而却早已经成了虫子的天堂,屠宰室悬挂的牛羊肉也都变得腐臭不堪,飞蝇到处都是,下方的酒窖里藏有满目琳琅的好酒,二十多名厨师、还有修女的尸体,尸体已经半白骨化,横七竖八全部躺靠在这里,周围摆满喝空的,喝到一半的酒瓶,大抵是在醉梦中安然死去。
卡洛斯随手从陈列柜拿走一瓶酒,打开喝了一口,嚷嚷说这里的酒几乎都是不可多得的名品藏品,真让它们烂在这里,简直就是暴敛天物。
说那么多,不就是为自己“偷酒喝”而找的借口。
“小希尔,你快过来这边看看——”
从厨房酒窖出来不久,又听到卡洛斯在中厅的一间耳室里呼唤我,空荡荡的回音响彻整个大厅,我随即走过去,一进耳室的门,便看到更多的尸体,趴在一桌桌腐烂的食物里,倒在成堆的美酒之中,乱七八糟的死去。
死在桌上的,死在墙边的,还有一丝不挂的男女搂在一起死去,与死在酒窖里的差不多,这些尸体大多也都半白骨化了,如此,臭味反而不像外面那样浓烈,然而想要分清男女,大抵只能通过耻骨和头发长短来辨别。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间歌剧厅,有舞台,舞台下摆着七八张长桌,桌上的珍馐美馔,到现在早已发黑变质,看不到其真面目了,只是从盘子的数量和大小,以及旁边配餐用的葡萄酒品种,从这些大概也能想象的出,当初的这里,究竟是怎样一副莺歌燕舞,醉生梦死的场景。
“他们在这里举办了一场狂欢宴会。”
卡洛斯指着舞台上死去的几人,那些人里大抵有男有女,身上片缕不着,想来再单薄的衣服,都不可能在一两月的时间里,自然腐坏的如此彻底,看那些有衣服的就知道了,唯一的解释,他们在死前搂搂抱抱,表演“节目”的时候,身上压根儿就没穿衣服。
“看上去,应该是圣殿教堂的神仆,或者圣诗班的人,只有这些最虔诚的信徒才会被送来这里,为圣殿教堂和理事会服务。”
“最后的晚餐...”
我呢喃道,从其中一张桌上拿起喝剩的酒瓶,放到鼻子前闻一闻,“嗅嗅...酒里应该投了毒药,这些人,是死于自杀。”
“那种事用眼睛看就知道了,你装模做样闻什么,闻得出来是哪种毒?”
“......”
我放下酒瓶,悻悻瞪了卡洛斯一眼。
“与厨房那些死掉的一样,他们喝下了坎特雷拉,一种教会早起流传下来的秘方诡毒。”男人对我解释道,“毒药无色无味,喝下后会引起急遽倦怠感,与酒精配合饮用,短时间可以给人带来极大的快感,直至他们在意识模糊中呼吸困难,发冷然后死亡。”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不服气地问。
却见卡洛斯举起手中小瓶,示意般对我晃了晃,“你来时我已经查过了,这是在餐车上找到的,我揣了两瓶,那边还有不少没用完的,这东西可稀有着呢,黑市上一瓶的价格,够买一头最好的角马兽了。”
“...哦。”
我不想理他了,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呆着,“最后的疯狂吧,这些人。在至少一两个月以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内乱,还是母神...
两者都有吧。
认为城绝对出不去了,与其每日惶惶等死,不如来一场痛快的,至少这么做,就不会再成为深渊的食粮——他们是这么认为的,且在死之前,大概就已经绝望透顶。
“以前我从未想过...”
出了耳室,回到中厅,卡洛斯望着这里的堂皇与死寂,蓦然叹息道:“假如有一个虔诚的信徒,我是说真正的虔诚,恪守教条,信奉至理,眼中真有民众,做实事的人物。倘若那样的人,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每日望着这些荣华富贵,珍馐美酒作陪,他还能保持初心不变么?”
“怕是终有一天,会被这些金灿灿的东西,晃瞎了眼吧。”
“......”
也许的确。
“走吧。”
确认了中厅也没有活人,卡洛斯对比了地图,发现厅后就有通往二层的路径,于是他便提议道:“我们上楼去看看。”
出了厅堂,沿盘旋的楼梯向上走,我在前,卡洛斯跟在背后,虽说心里基本都已经认定,二层恐怕也没有活着的,然而该谨慎还是得谨慎,倒不是在怕什么,只是冷不丁如果被偷袭一下,摔个屁股蹲什么的,挺丢人的,尤其是在卡洛斯面前。
楼梯的两边同样浮雕满墙,每一面墙都像是艺术品,有一些画像被挂在墙上,画像下方往往立着金灿灿的丰碑,多都是些是历史上著名的神职者,我只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趣,倒是卡洛斯看的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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