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簇西语
砰!砰!砰——
万里晴空之上,耀眼的圣光如花炮那般漫天绽放,通往圣殿教堂的广阔街道上,以大主教为首、由教会信仰团组成的礼殡队两边排开,高举仪仗,仗顶同样放出金色的流光,他们的身后是无数负坚执锐的金甲骑士,骑士们目不斜视,将利剑斜拍在胸膛,献上身为教会战士的最高礼节。
而战士们的后面,便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群了。
成千上万的人潮聚拢在街道、挤进街边的小巷,挤到林立的建筑里,几乎是寸步难行的状况,然而这么多人聚在这里,谁也没有发出喧哗的声音。
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眉宇轩昂的中年男人,打扮富贵的女人,还有孩子,人们时而祷告,时而仰起头,望着天空中绽放的光亮,静静等待着英雄的来临。
不久,头戴冠冕,身着华袍,拄着权杖的教宗安吉尔,从街的那头缓缓步入视线。
他身上裹着更加炽烈的金光,而跟在他身后的,是圣女玛格丽特殿下,是四名披着斗篷的教宗骑士,是教会最年轻最优秀的神职者,他们抬着一具盖着十字旗帜的棺椁,棺椁的一旁,跟着捂嘴哭泣的黑衣夫人,和双眼通红的黑发年轻男子。
除去从瓦伦帝国、山特尔堡前来的人们,更多的群众并不认识那两位是谁,但他们隐隐清楚,从两人黑发黑瞳的特征就能做出判断,那大抵就是希尔维嘉小姐的母亲,以及哥哥了。
砰——
绚丽的金花,在城市的上空二度绽放。
送行的队伍从许多人眼中缓缓而过,走到更远的前方,在开阔的教堂广场上,亦有数不清的王城护卫整齐列队,沉默着目送少女英雄的离去。
位于队列最前方的伊丽莎白女王,曼妙的身材裹在正统的镂金米兰盔甲当中。她骑着一头毛发黑亮的角马兽,那匹角马兽是曾经与逝去的少女同乘过的,记得那天也是葬礼仪式,她们骑着角马穿过人群,她将她抱在怀里,听到有小孩子跑着在喊:“英雄大人!英雄大人——”,她记得那些天真的声音。
恍惚间,那天的场景竟与今日有些重叠了。
只是再也不见怀中的那个少女。
有风卷过路面,凉凉柔柔的,将伊丽莎白女王满头的金丝稍稍撩起,她面色冷峻,眉宇间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以至于会让人误会她来到此处送行的目的。人们在心中猜测各自猜测着原因,也有人想到少女英雄曾在伊森贝尔被授予过和平勋章,她拯救过无数王城的子民,或许在那时也救过女王陛下的命。
也或许,她们之间曾拥有过更加深厚的感情。
许多人在这时才恍然意识到,今日的葬礼仪式,似乎远比想象中要盛大、庄重的多,这是几百年都未曾有过的。自最初的教宗骑士之后,似乎再也没有谁,能够让这么多了不起的人物为她送行。
几百年了。
只有希尔维嘉小姐一人。
那个逝去的英雄少女,在此之前,其实在多数人的印象中,也仅仅就是曾经在言报上出现过的那一张画像。
那张画像曾经轰动西洲一时,但讨论最多的,却也只是她的美貌和年轻。
那时候的人们,实际上对少女英雄的印象并不算清晰。直至现在,直至这一刻,他们看到教宗大人、圣女殿下、看到那几位资格很老的教宗骑士,看到伊森贝尔的女王,瓦伦帝国的猎人,西尔加亚的王子,许多人在这时才恍然明白过来:啊,原来她已经做过这么多了不起的事情。
原来她已经在十七岁这样的年纪里,在这般短暂的岁月当中,拯救过如此之多的性命。
砰!
金花在人潮的头顶第三次绽放,盖着白布的棺椁被抬进了教堂里。街道空了,但两边的人却都没有散去,伊丽莎白女王从兽背上下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只是眼神阴冷的可怕,遥望着随棺椁一同步入教堂的几道背影,深深吸气,瞳孔在绽放的金光之中,忽明忽灭的闪烁。
谁也不明白她到底在想着什么。
不久,那边传来歌声了。
华丽的教堂大厅内,头戴冠冕的安吉尔满面肃穆,在一片火烛的摇曳里,为逝去的少女献上英雄的赞歌。数十名年幼的准修女在两旁手捧烛光,齐声为他伴唱。
这些女孩都是从各地的教区挑选而来,家世清白、天赋异禀,被教会当作重点培养的对象。在不久的将来,她们也许会进入圣女班,成为圣女候补,又或者被挑选进圣诗班、信仰团,成为教会精英的一员。
那其中有一名捧着火烛、歌声哽咽的短发女孩,假如希尔维嘉小姐此时还活着,她在这里,就能一眼认出来,这是当时自王城不告而别的小艾丽。
小艾丽正在努力让自己的歌声不至于跑调。
她眼睛噙着泪水,愣愣地望着那具躺在大厅中央的棺椁,一个月前她便得知了这个消息,但直至此刻仍难以置信,像是在虚假的梦里。
她想起了曾经的种种,想起了王城那个噩梦般的血夜,想起她在曾教堂里大哭过的情景。有许许多多曾经有过的情绪,到此刻其实已经很难再回忆起来,只是脑袋中的画面,却总是会定格在瓦伦帝国的那一晚,她和卢卡斯几人偷偷潜入工坊,在那个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处于极度惊恐中的自己,在第一次见到佩伊洛姐姐的时候,她脸上绽放的笑容。
“给你,很好吃。”
艾丽记得,这是姐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姐姐那时候的样子,其实一直都停留在她的心里。
往后也是。
砰!
砰!砰——
教堂之外,金花的鸣响一直未停。
同样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已经响彻西洲各城的上空。
这一日,希尔维嘉小姐的葬礼仪式在不少的城市都有同步举行,有许许多多只是单纯为那个还未盛开便已凋零的英雄之花而感到惋惜,怀着一颗感恩之心,想要去参加圣城的葬礼,但却没有资格的人们,就在此刻,在各自所处的城市里,望着那些升空的圣光,默默为她祷告。
王立学院的教堂内,由梅尔维尔校长组织的葬礼祷告刚刚结束,学员们逐渐散去了,献上的鲜花摆满厅堂,让角落里放着的烤羊腿、甜甜圈和蜂蜜蛋糕就显得很莫名其妙,做出这事儿的自然是1504那三名女孩,莎拉、索菲亚、黛西,她们此时就夹在人群当中,相伴着朝训练场走去。
天空中流光四射,灿烂的金光照在女孩们的脸上,伴随着“砰砰”的闷响,头顶的树叶被震落下来,打着旋落在黛西的肩膀,随后被风吹掉。莎拉停下了脚步,指着不远处挨着训练场的那条路,蓦然说道:“我记得,她在这里打过别人的鼻梁...”
索菲亚就笑了:“她何止在这里打过别人鼻梁...”
“啧,鼻梁终结者...”
“噗嗤——”
女孩们都笑了,她们开始埋汰那个少女不为人太多人所知、奇怪又有趣的事,比如做梦会动,睡觉不老实,比如不可思议的能吃,却因为顾及脸面,总是绞尽脑汁想办法,让她们帮忙把吃的带回去,最开始她还骗人说那是小狗狗要吃的。
说着说着,女孩们觉得这么厉害的英雄其实也不过如此,不仅爱生气,有时候还蠢的要命,老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胆子也不大,经常会被吓一跳的样子,挠痒痒从来没赢过莎拉,胸部在四人里毫无悬念的垫底,简直哪哪都不行,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子。
女孩们一面数落着少女的不是,一面走进训练场,又想起她其实害怕角马兽,明明是个骑士却完全不会骑术,为了逃课还打了老师一拳,她们在场边的长椅坐了下来,过得片刻,索菲亚冷不丁又冒出一句:“你说她后来还有吃豌豆吗?”
“咯咯咯咯!”
女孩们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笑着笑着,不知是莎拉还是谁突然难过的说:“怎么办,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然后三个人就都哭了。
她们的哭声在风里渐渐远去。
而晚一些的时候,少女的名字终将会刻在圣城的英雄碑上,被世人永远铭记。
第三章 流云奔走间
等到仪式结束时,已经是夜里了。
这一日,从西洲各地前来阿贝多利亚的人们,为逝去的英雄纷纷献上祝福,祈祷她能够回归神明的怀抱,是这个理由让他们有机会进到圣城,然而这些在各地颇具威望、响应教宗大人的号召远道而来,有身份有地位的显贵们,他们之所以会花费时间精力赶来此处,自然不只是为了一个死去的少女。
葬礼仪式之后,今年的感恩仪式对城里所有人开放了,教宗大人面向民众,讲了许许多多重要的内容。
从去年西尔加亚所面临的灾难,讲到无数英雄的牺牲,讲到教会将对此所做的一系列反应,讲到未来的统筹、新的政策,其中当然也提到了币行的事情。他并未用过多么激烈的言辞,只是平静的阐述问题将如何着手解决,但所有人都清楚,由威廉姆斯家族一手建立的庞大体系,在今后的不久,或许就要被彻底改变。
这里的许多人,都是有机会从中分一杯羹的。
就此次的感恩仪式而言,本应到场的三位枢机主教大人,其中居然有两位从始至终都没人看到其身影,来到王城的显贵们,从这件事上便已经能嗅出,或许那即将到来、局势的动荡,要远超他们的想象了。
到了夜晚的时候,明里暗里的接触、会议,一系列的变动自圣城开始,逐渐在各地展开,不久,蔓延至整个西洲...
时光如溪流,汨汨淌过。
失去了那个少女的世界,平缓而又戏剧性的运行着。
二月份的那场举世瞩目的葬礼仪式,于教会而言,取得了非常有效的成果。许多的人们在为圣·乔治币行、为威廉姆斯家族这种蛀虫而感到愤恨的同时,也终究会想到教会里还有像希尔维嘉小姐、像教宗大人这样,一心向民的伟大人物。
而年轻的教宗也并没有令他们失望,纵使他还那么年轻,纵使他坐上那个位置还没有多久,在许多东西都并不充分的前提下,仍然敢于和老一派的权威抗争到底。
实际上从去年年底开始,各地的刑场就已经变得热闹起来,尤其是西尔加亚南北两境,直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事情愈演愈烈,到得今年的三月份,有时甚至能在街头看见神迹对放的场景。
四月底的时候,圣·乔治枢机主教的罪名被正式定了下来,教会宣布没收威廉姆斯家族的全部财产,而币行似乎也将在不久之后更名,设立新的掌舵之人。
尘埃慢慢落定了。
就在大家都这么以为的时候,在五月份的某一天,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五朔节前夕,在伊森贝尔王城的北面,拉贝利尔大峡谷,一声惊天的巨响轰然传出,地动山摇之中,峡谷内爆发了极其严重的山体滑坡,谷地塌陷,扬起的尘烟半个小时都未能散去。
由于这里曾经出现过深渊的怪物,鸿沟里的渊泥至今还被教会用罪障封锁着,考虑到此次的山体滑坡有可能会导致那些渊泥的扩散,得知消息的王城自然是相当重视,很快就有治安的护卫赶了过去,到了峡谷的外围,打算进一步确认滑坡的位置和范围时...
他们突然看到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从峡谷中跑了出来。
针对此事,教会方的反应极其迅速。
仅用一天的时间,整个峡谷就被全面封锁,前来的教士对外声称渊泥泄露,禁止了包括王城护卫在内的任何人、任何势力靠近与接触,那些跑出来的人也很快就被带走,连与他们接触过的人也都一并带走了。
十天之后,教会又对外宣布了渊泥并未泄露的消息,让王城和皇宫不必再为此感到忧虑。
这件事本应就这样过去。
可不知为何,在那之后,有一些奇怪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小道消息,从各地的酒馆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传了出去...
而那些传言,会在不久的将来,对教会造成怎样的影响,那究竟是不胫而走的流言蜚语,还是有谁在背后蓄意推动此事,在这个时候,谁也不得而知。
............
天光辽阔。
飞鸟在流云间来来去去,蝴蝶自盛开的花丛间翩翩振翅。
夏季转眼来临,气候变得炎热了,西尔加亚的农夫们头戴草帽,裤腿挽起,顶着烈日在田间辛苦耕作,不时抬头擦一擦脸上的汗。他们有些是去年从南境逃过来的,此时已经重新定居,从灾害与恶魔的阴影中渐渐走了出来,开始了属于自己新的生活。
翡翠之城中,街景热闹繁华,闲逛的富家女孩打扮清凉,蹲在地摊前挑挑拣拣,巡逻的卫兵走过街头,与居住在这边的大人、孩子们擦肩而过,有人对着女孩吹了声口哨,随即被赋了一记白眼,卫兵们不以为然,哄笑走远。
王城的集市与往常一样热闹非凡,卖杏仁蛋糕的小摊支了起来,香气飘出,同性的情侣脸上洋溢着笑容,朝过往的人群大声叫卖,有馋嘴的小女孩拉着母亲走了过来,从他们这里买了蛋糕,开心地吃着。
远方华丽的宫殿前,角马车来去频繁,头发有亮的贵族们相互交谈着步入宫殿,王立学院的训练场上,学员们在烈日下扎着马步,汗流浃背咬牙切齿,有人坚持不住倒下,被凶悍壮硕的老师一顿呵斥,满脸不忿却又老老实实,重新摆好姿势。
瓦伦帝国的阔土上铁蹄奔腾,骑着角马、手握凶兵的猎人们夺城而出,在天空下汇成凶猛的洪流,大军朝着南方突进过去,高耸的城墙上,气度雄远的大公爵转身回头,身后是已经从圣城回来、憔悴了很多却依旧美丽的夫人。
他向着夫人走去,轻轻将她拥在怀里。
死去的人已然化作尘埃,但还有无数的他们要继续在这个世界里好好活下去,在时光的滚滚潮流之中,继续手中或显著或末微的事。
直到世界在悄然的变动里,翻到新的一页。
遥远的东洲,艾波丽斯塔的荒漠里,风沙卷了过去,丑陋的虫子退了壳,挣扎着从黄褐色的蜕里出来,羽化成俊丽的蛾,向不远处荒凉的小镇振翅飞去。
而某一时刻,躺在小镇里布满落沙、昏暗房间里少女,在经过漫长的沉睡之后,终于手指动了动。
缓缓睁开眼睛。
第四章 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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