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早产儿
夏若蒂张大嘴巴，心里泛起恶心。
她刚才差一点就想尝尝味道。
骨头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卡洛琳目光在夏若蒂张大的嘴巴和骨头之间转了几圈，问：
“……小姐，您没吃吧？”
“没有没有！”
夏若蒂赶紧否定。
“小姐，如果您想吃的话也是可以的，这些骨头已经熟透了……”
“别说了卡洛琳，”夏若蒂没碰过骨头的手捂住小嘴，“太……太不敬重死者了！”
“请原谅，小姐。只是一个小小玩笑。”
卡洛琳一点点去掉骨头粘上的杂质，细看之下，她发现了不对。
“小姐，这是一节颈椎骨。”
夏若蒂将手握成拳头，放到地上差不多大的“颈椎骨”旁边，又放回自己的脖子处，比划一下，
“卡洛琳，我说过不要拿死者开玩笑。”
这节颈椎骨烧焦后，有些部分已经脱落，依然有拳头大小。
如果是完整状态，只怕比夏若蒂的颈椎骨还要大出不少。
“小姐，”卡洛琳认真地说，“我没有开玩笑，这确实是一节婴儿的颈椎骨，可能还是个早产儿。”
不过，卡洛琳开玩笑时也可以有认真的神情。
“婴儿的颈椎骨怎么可能这么大？”
姑且不问为什么骨头烧成这样，卡洛琳还能判断出这是早产儿的脊椎骨，光从大小上看，这节骨头就不像早产儿应该有的骨头。
卡洛琳依旧坚持她“荒谬”的结论，说：
“小姐，很抱歉，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也可以肯定，我的判断没有出错。”
“那……但是，卡洛琳，这也不对啊，你看。”夏若蒂戳戳那一堆骨头，问道，“如果一块颈椎骨就那么大，那，整个婴儿不可能就这么点儿大小。”
按照比例来算，这个卡洛琳口中的“早产儿”，恐怕比夏若蒂还要大。
巨婴？
又或者，根本不是人类婴儿？
卡洛琳转向篝火。
没有新的木柴添入，火势小了许多，再等一会儿就会熄灭。
唯有篝火中间的部分，火焰依然旺盛，有什么东西正在为火焰增添气势。
“烧掉了，小姐。剩下的骨头都在篝火里。”
卡洛琳伸手进火中，白皙手指染上炭黑，三指起一团火焰。
卡洛琳甩动手腕，那团火焰却异常顽强，卡洛琳甩了好几下，才将其熄灭。
火焰中的漆黑团块，不用卡洛琳说，夏若蒂也猜到那是一块骨头。
但是，夏若蒂知道，骨头没有如此易燃，甩都甩不掉的火焰，可不是骨头能烧出来的。
除非裹了一圈焦油。
骨头上，一滴粘稠液体滴落。
卡洛琳则将骨头放到夏若蒂眼前，夏若蒂凑近细看，焦黑的骨头上正分泌出什么东西，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油吗？”
夏若蒂伸出手指，沾一点骨头上分泌出的液体。
指尖触碰到液体的瞬间，夏若蒂浑身一僵。
液体中蕴含着力量，与她同源的力量。
夏若蒂很快就明白这种力量是什么，明白骨头上分泌出的闪亮液体是什么东西。
她不由神色大变，手指缩回，骇然道：
“圣油膏？”
其后夏若蒂又否定自己的猜测，说：
“不，不对。圣油膏不会只有这点儿力量，太稀薄了。骨头里也不会有圣油膏。”
做为帝国维系统治的重要手段，圣油膏身上有太多谜团，每年只从皇宫里流出特定份额，其原料、生产过程无人知晓，就连白炼金术也无法解析其蕴含的奥秘。
据传说，圣油膏乃是伟大之树赋予其代行者的赠礼，令她手下的骑士去征服十二个王国，净化因巫术而堕落的世界。
经过大量稀释的圣油膏，浸没巫师后，可以将其肉体与灵魂一道焚烧殆尽，不论什么巫术，也不能拯救这位巫师。
这也是帝国法律中，非法施行巫术罪对应的唯一刑法——焚刑的由来。
不论如何，能肯定的只有一点，圣油膏极其珍贵，不仅能造就战力远超凡俗生命的骑士，还能令其更近一步，在短时间内成为近乎神灵的存在。
眼前的骨头，分泌出的油脂虽然力量稀微，但确实是与圣油膏同种的力量。
莫非，这就是圣油膏的原料？
“小姐，骨头中并非没有圣油膏。”卡洛琳纠正道，“‘三代出贵族’，圣油膏的力量会沉淀在贵族的灵魂与骨髓里，传递给下一代。”
新普贵族家族，需要连续三代人接受洗礼，圣油膏的力量才能稳定，这是温泽帝国公认的事实。
“我知道，卡洛琳。我当然知道圣油膏的力量会沉淀。可是，至少要接受两次洗礼，圣油膏的力量才能遗传给下一代。如果真如你所说，这是一个婴儿的骨头，他至多只接受过一次洗礼，就像我一样。不可能有多余的圣油膏能沉淀到骨头里。”
夏若蒂至今还没有完成第二次洗礼，就连第一次洗礼也是在确定继承人之位后补上的，她自认为自己骨头里烧不出圣油膏。
“除非他使用过量圣油膏洗礼。”卡洛琳思索着，提出一个新猜想，“小姐，虽然我不明白当时的贵族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
卡洛琳提出的猜测，可能性近乎于零。
圣油膏珍贵无比，不仅仅是帝国，也是贵族统治地位的保障，谁会将其浪费在一个婴儿身上？
圣油膏的力量也并非完全有益无害，过量圣油膏的洗礼会导致婴儿死亡。
“也许跟这个婴儿的畸形有关。”
夏若蒂思索着，隐隐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说起来，小姐。您怎么知道创痕圣杯和这个婴儿的事情？”
问题陷入僵局，卡洛琳才有时间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
篝火里的骨头，还可以说是自家小姐眼力好，看见了火中烧着什么东西。
祭坛后的创痕圣杯就没办法解释了。
“这个婴儿的骨头又是谁丢进去的？小姐，我记得篝火的所有木柴，守灵期间也没有人进来过。”
卡洛琳看向夏若蒂，问：
“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第一百七十九章 墓葬群
“梦到的。”
也许是最近隐瞒的事情太多太频繁，夏若蒂心中的愧疚少了许多，她只是微微垂下眼帘，就藏好了表情，选择性说出部分信息，
“昨晚是亡灵节嘛，不小心睡着的时候，我们白天净化的那个家伙跑到我梦里，往火中丢了个东西。他还告诉我创痕圣杯在祭坛后面。”
夏若蒂没有说更细节的东西，比如黑甲骑士说她没有艾博格的血脉、比如他对艾博格家族的仇恨。
我会说的，适当的时候。
夏若蒂暗自说。
夏若蒂的演技虽然进步，却还是逃不过卡洛琳的眼睛，她知道自家小姐肯定隐瞒了什么东西。
对此，人偶只是叹气，说：
“小姐，您总有自己的主意。好吧，我们就当您梦见了一位骑士。但是这具尸骨总有来路。”
“嗯，是的。”见卡洛琳没有追问更多，夏若蒂暗自放松下来，顺着卡洛琳的话继续说下去，“卡洛琳，贵族的墓地就在外面，我想我们应该去墓地看看。”
不论怎么说，既然这个婴儿体内有疑似圣油膏的东西，就一定与贵族有关，把他丢进火里的也是一位骑士。
小教堂周围便是艾博格家族与亚曼耶尼贵族的墓地群，搜索范围一下子变小了许多。
夏若蒂不知道那名黑甲骑士出于什么目的，等找到这个婴儿的坟墓，或许会有答案。
两人一同前往小教堂外的墓地。
数百年来，亚曼耶尼不知有多少贵族在这片土地上安度一生，死后又长眠于生前守护的土地，贵族墓地的面积比她们想象中要大不止一点。
夏若蒂大概计算一下，认为亚曼耶尼的墓地面积，是凯海德的五倍、伦蒂尼的三分之一。
凯海德姑且不论，伦蒂尼可是温泽帝国的中心，不知有多少贵族，终其一生只为在伦蒂尼寻得一处长眠之地。
而亚曼耶尼，两百年前就不再有死者的亚曼耶尼，其贵族数量居然可以达到伦蒂尼的三分之一。
可以想见，在亚曼耶尼的全盛时期，这片位于帝国南方的土地有多少显赫家族，上演多少或悲或喜的剧目
夏若蒂眺望远处，墓碑层层叠叠，从脚下延伸到亚曼耶尼的边界，延伸到荒野尚未开扩的时间之前。
诸多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就在卡洛琳与夏若蒂面前，陪伴它们的书写者安睡在一座座墓碑之下。
如果苹果树的家族没有在两百年前离去，她们本应该认识这些墓碑上的诸多名字，知晓他们的生平往事。
而不是像异乡人一般，面对这些陌生的名字，连猜测事迹都无从着手。
夏若蒂不知道应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曾经的生者，躺在她脚下的人，不少与她有着血源关系。
亚曼接受了他们的血与骨，也为夏若蒂留下一片黑暗之地。
或许她还会回到亚曼，早在她诞生之前，亚曼就已为她留下的一方坟墓，从此不再离开。
阴风吹过，清冷的橙色月光下，夏若蒂猛地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