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比如穿西装的老鼠、喝茶的老鼠、提着篮子的老鼠、或者买鼠工啃制木杯的老鼠。
与动物签订契约这种事，在帝国各地都很常见，女王将土地封给贵族，自然也包括了土地上的生物。
只是贵族们往往只会跟几种生物立约。
理由是办公室（以前是城堡大厅）不能像菜市场，天天都有鸡鸭牛羊之类的生物往里面跑，投诉诸如屠夫技术太烂不能一刀毙命、某农民没喂饱他的鸡、某牧羊人与羊私通之类的蠢事。
更重要的是，根据互相尊重原则，双方都得有翻译才行。
对于绝大多数人类来说，学动物的语言实在太难，搞清楚一种生物的语言就得花上几代人的工夫，因此动物语翻译往往要价不菲，没几个领主能同时负担几十位动物翻译。
夏若蒂记得，凯海德的公爵是与蝮蛇立了约，他们约好人不用石头砸蛇，蛇咬人也不许用毒牙、除非被踩到。
此外还有乌鸦，内容是人不去掏乌鸦的巢，而乌鸦也不能在人脑袋上连续叫唤超过三声。
但是索沛伦的街道上与往常一样，只有穿西装的人、喝茶的人、提篮子的人、卖鼠工啃制木杯的人。
夏若蒂想知道，那些杯子是不是真像招牌上写的那样，是老鼠一口一口啃出来的。
她还想知道，老鼠工匠们几天刷一次牙。反正，她是不会拿那种杯子喝水的。
夏若蒂正要去炼金术士行会，卡洛琳没跟在她身边。行会里炼金术士太多，卡洛琳可能会被认出来。
她在炼金术士行会门口的黄铜塑像前停了一会儿，两尊塑像都是照着她父亲塑的。
在与炼金术相关的地方想起父亲，对夏若蒂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想起他总会让夏若蒂感到压力。
如果她做的不好，会有一群人说，“哎呀，这就是矶珐博士的女儿？”那意思好像是她不配有这个父亲。
如果她做的足够出色，他们又会说：“毕竟是矶珐博士的女儿。”语气大概是暗示她能有今天全靠父亲。
问题在于，至少在白炼金术方面，矶珐从没教过夏若蒂什么，如果非要说有，大概就是教会了她“炼金术”这个词。
夏若蒂趁没人注意，往骑士塑像的基座上踢了一脚。
行会大厅里的人比起昨天少了不少，夏若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鼠。
炼金术士不喜欢老鼠，它们总会在归类好的材料里放未归类的东西。
结果就是爆炸的可能性大增，当然，炼金术士们不用“爆炸”这个词，他们会在报告上写“未预见的放热反应”，好像多写几个字就能多拿钱一样。
夏若蒂径直走向胸前垂着棕色麻花辫的茱莉亚女士，她对这位善良的女士颇有好感。
茱莉亚女士也认出了夏若蒂。她对这位小淑女印象深刻，不仅仅因为夏若蒂是“贝莉卡小姐的侄女”。
“早上好，夏若蒂小姐。”茱莉亚先跟夏若蒂打招呼，“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
“早上好，茱莉亚女士。”夏若蒂也礼貌的回应，“我需要租用一间炼金工坊。”
茱莉亚熟练地按下几个按键，身后巨大的差分机转动齿轮，问道：
“您是自带材料吗？或者您想直接向行会购买？需不需要看一下材料清单？”
夏若蒂立刻回答：“只需要一些黄铜。”
茱莉亚看了眼打字机打出来的纸，说道：
“如果用量不大的话，六号工坊内应该有剩下的边角料，只要您不介意。”
在所有炼金术材料中，黄铜的性价比是最高的，同时也用量最大。白炼金术总会用到黄铜，手头比较宽裕的炼金术士往往会将用剩下的黄铜留在行会工坊，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考虑到黄铜的密度，愿意遵守这条规矩的人不在少数。
夏若蒂自然是不在意的，她最早学习炼金术时，就是用父亲剩下的边角料。
日后夏若蒂发现，边角料比没人用过的原材料还好用。
她用手在小脑袋上比划一番，计算一下体积，估摸着也用不了多少铜，于是点头同意，
“好的。谢谢您。”
她本来还担心，索沛伦的炼金术士行会会不会也不收金磅，早上出门时忘记向卡洛琳要金币了。
“别客气，夏若蒂小姐。您还帮我省去了计算材料的时间。”
茱莉亚朝夏若蒂眨眨眼，表示她也很高兴省下一桩事。
茱莉亚又按了几下，一具人偶向她们走过来。
夏若蒂从声音分辨，这具人偶不是上次带她去考场那具。
话说上次那名考核员到底是什么意思？
六号工坊在二楼，人偶将夏若蒂带到后就自行离开了。
工坊不算大，但是有三盏灯，最亮的一盏在天花板中央，最小的放在柜台上，门口有盏暗一些的灯。
柜台上还有摆放有序的玻璃器皿、一个水龙头，地上放着一大块黄铜。黄铜约有人头大小，像是被人随手捏成团的橡皮泥。
工坊里还算干净，前任使用者除黄铜外没留下别的东西。当然，更有可能是人偶们打扫过。
夏若蒂打开柜台抽屉，里面整齐叠放着几张纸。就是很普通的、将木浆晾干制成的纸，对于炼金术来说勉强能用。
既然是免费的，就不能期望行会提供太高端的消耗品，但是普通纸张还是出乎夏若蒂意料，还好不会有太大影响。
工坊内没有别人，这才是夏若蒂最在乎的事情。
炼金术士们讨厌工作时被打扰，特别是被其他炼金术士。不仅仅因为容易产生“未预见的放热反应”，也担心会被人偷师。
不少炼金术士都有所谓“家传绝学”，他们把这些“绝学”视作珍宝，绝不在外人面前轻易显露。要他们传授“绝学”，不亚于要他们的命。
夏若蒂有幸见过几种，无一例外都是些老掉牙的东西，还是几百年前就没人用的那种牙。
夏若蒂不是其中任何一种，她不想让人看见的原因是，她说了谎。
只有黄铜当然不行，她也没带需要的那种材料。
夏若蒂取下一块拳头大小的黄铜，对她来说，这不比捏泥巴难。
第四十二章 点铜成银
一星微小的白色火光在夏若蒂食指指尖闪耀。
她用手指在纸上画了个圆，炼金匠之火温度掌控的刚刚好，能烧出焦黑色痕迹，又不至于将纸烧穿或点燃。
一般来说，绘制辅助法阵需要调制好的魔药作为墨水。就好像解几何题，用正确的工具画上辅助线会方便许多。
但夏若蒂显然不在“一般”范畴内，若不是关系到她的鼻子，她连“烧”个法阵都不想烧。
夏若蒂食指飞动，纸面上留下焦灼痕迹。
她想象一个三维构造，里面包涵不同语言的文字，炼金匠之火将它们“烧”
十分钟后，一个炼金术辅助法阵就画完了。烧出来的线路和符号粗细一致，颜色基本相同。夏若蒂对炼金匠之火的控制力向来不错。
她搬起那块黄铜，压在法阵中央。被她取出来的部分放在一边。
然后，她构想出它应该有的样貌——一个圆，有净化气流的滤嘴，最好是封闭式，还得预留出容纳头部的空间。
夏若蒂手指在铜块上挥动，法阵亮起白色魔法灵光，灵光像有生命，在夏若蒂的指挥下爬上铜块。
铜块浮在空中，慢慢改变形态，几处地方凹陷下去，几处凸出，总体来说是变得圆润。
夏若蒂左手食指指着铜块，又将指头移开，一摊黄色液体乖乖从中间流出。
她也学着留下铜块的炼金术士，凭空捏了一把，一只无形的手掌将铜液捏住。
夏若蒂松开手，铜液瞬间凝固。
她将事先取出的黄铜块拿在手里，再次确认工坊里没别人。实际上没有必要，工坊总共就那么点儿大，再加上一个炼金柜台，剩下的空间只够勉强站下五个人。除非有人躲在柜台里，不然夏若蒂肯定能发现。
夏若蒂打开门，在门口四处张望。也没人窥视。
想完成这件装备，她还需要一点别的材料。
银。
炼金术士们认为银有良好的净化效果，能净化不洁，当然也包括恶臭的下水道空气。
如果有圣银就更好了，沉淀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信仰的银，能烧灼不洁之物、侦测邪恶。
不过，她只是要净化下水道空气，用圣银未免太奢侈。
现在，银就在她手上。
它的体积比铜块小了一点儿，但质量是相同的，炼金术总在奇怪的地方坚持守恒。
夏若蒂认为世界最奇妙之处，莫过于世间万物迟早都会变成别的东西。铜变成银，当然也是可能的。如果她想，也能把铜变成金子。
可惜夏若蒂没法用这个理由说服其他人，她知道这是什么。
点金术。
炼金术的终极目标，能将一种物质转化为另一种的技术。
炼金术士们能操纵物质形态、强化某种特质、赋予它们未曾有过的力量。
他们可以赋予一块石头黄金的性质，让那块石头看起来、咬起来、尝起来都像黄金，但他们不能将那块石头拿去换钱，因为石头的本质依然是石头，等附着其上的炼金术消退，警察或炼金术士行会就会来找他们麻烦了。
他们不能直接将一种金属转化为另一种。也许有炼金术士会说合金除外，但合金只是金属和金属、特质与特质的结合，它们的本质依然没有改变。
白炼金术发展至今，炼金术士们早已不追寻点石成金的能力，比黄金值钱的炼金术合金有好几种。
与其浪费时间研究早已被论证不可行的“点金术”，不如将这些时间投入图书馆，干点正事儿；以前人的经验来看，这样赚的钱比点金术多得多。
要知道，炼金术出现这么多年，只有骗子能靠点金术赚钱。
要将石头变成黄金、或者将铜变成银，需要从最根本处开始改变，从一切事物共有的根基。对拥有这样能力的人来说，金钱无足轻重。
但是，夏若蒂知道，她这种能力就是“点金术”，早已被证明不可行的技术。而她依然觉得钱很重要。
她很怀疑这算不算炼金术。总所周知，炼金术和所有知识一样，是需要学习的。就算天才如矶珐. 艾博格，他出生时也没有抱着一堆发明专利。
夏若蒂没有学、也没有研究过点金术，可她就是知道，怎么将一种金属变成另一种。
她第一次使用这种能力，是一只橱柜上的银盘快要砸到父亲脑袋上的时候，她将银盘变成了一团水银。
然后父亲就捂住她鼻子，冲出房间。并关了她一个月，那个月里父亲一直将各种高深道理翻译成三岁小孩也能听懂的语言，直到夏若蒂彻底了解不能让别人发现她会点金术。
那时候夏若蒂才三岁，不知道水银的性质，只知道一摊水砸头上总比银盘好。
后来夏若蒂发现，她没必要把点金术藏得那么深。绝大多数炼金术士都会觉得，她只是赋予了黄铜银的性质而已，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变回黄铜。
夏若蒂手中，黄铜变成的银渐渐膨胀，像棉花团一样蓬松，可以让气流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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