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她望向城里，望向夏若蒂的所在，说：
“回来啦。大人，您的幼狼回家了。”
一根骨头破土而出。
第五十二章 舞会被迫终止
脚踩音符，夏若蒂险之又险地躲过巨爪，像一片被风卷起的树叶，轻盈飘过爪缝间。
轻柔的乐曲下，夏若蒂每一个动作都曼妙如舞蹈，巨兽利爪如风暴，而她从容不迫地在风暴间起舞。
红光逸散的眼睛里，嗜血的癫狂似乎超出理性，在某种高于人性的思维指引下，似乎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在巨兽动手前，就知道它的攻击轨迹。
艾博格家族的血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混进这股力量？
没人记得了，早在苹果树离开它扎根的土壤前，比艾博格家族的起源为帝国征战沙场更早的时候，它奏响的所有曲子还没谱成，这股力量就驱使牧羊女去追捕南方狼群之王。
夏若蒂从未如此放纵这股力量，她围绕着巨兽舞动，步法是她之前从未学习过、甚至没有见过的，试图引导巨兽的利爪攻击自身。
艾博格家族自古传承的能力，少有人能完全掌控，更罕有族人完全放纵这股力量。
它代表着战斗、杀戮、破坏，不仅影响使用者，也影响与她战斗的人。
但巨兽没有疯。
巨兽听见了血里响起的音乐，但它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是舞会中的不速之客，乐曲里的不谐之音。
利爪朝夏若蒂抓去，中途多次改变方向，迫使夏若蒂随之改变步伐，就算这样，还是被利爪伤到。
挥舞的轨迹不按照乐曲的逻辑，不按照乐手安排落下脚步。
就算是彻底沉浸于舞会中的夏若蒂，也无法完全预料到它的行动。
巨兽的“不配合”让夏若蒂复苏了一点儿属于人性的特征。
愤怒。
宾客不配合，舞会如何进入下一阶段？
她很生气，但是无能为力，双方实力相差太多，光是维持这场“舞会”，她就已经拼尽全力。
死亡不可怕，既然决意沉浸于这场舞宴，她便不再考虑生命，之所以活着，只是因为维持舞会需要她的演奏和舞步。
夏若蒂无法将巨兽拉进她的旋律，巨兽却能听到夏若蒂的乐曲。
它从未听过这首曲子，但是它能听懂，能听见掩盖在乐曲之下的东西。
巨兽仅拥有本能，可是，谁说理性做出的思考，本能做不到？
巨爪落下，掀起风暴，夏若蒂如蝴蝶般在风暴中打着旋儿，不被狂风伤及。
本该如此，“乐谱”本是这样写的。
一根利爪改变方向，它找到两个音符间的间隙，向前一刺，像风暴中的一根枯枝，刺中蝴蝶翅膀。
乐曲的旋律好似叹息，舞者不能随音乐起舞，乐手只得离开乐器，舞池中没有人再跳舞。
即使万般不愿，舞会也必须结束。
夏若蒂眼里恢复清明，一根长爪刺穿左肩，扎进地面，把她死死钉住。
她抓住利爪，用全身所有力量试着将它拔出来。
“嘶！”
疼痛、虚弱，没有乐曲鼓舞，这两样东西一齐涌上来，作为回应，夏若蒂忍不住猛吸一口凉气。
燃素和铱早已焚烧殆尽，余下的残渣没有排出，还在摧残着夏若蒂的身体。
巨兽制住了夏若蒂，它畸形的头颅低下，转过来，头盔面罩里八只像是要被挤爆眼珠子齐齐盯着夏若蒂，像是在端详食物。
夏若蒂紧扣利爪，利爪边缘切入手掌，她的血染红爪子，死盯着巨兽。
利爪上除了夏若蒂的血，还有先前就已存在的血迹，夏若蒂认得新鲜的血属于塔尼尼，像一片锡箔纸般的干涸血迹则来自娜塔霞。
她从巨兽的八只眼珠里看见自己的影响，淡金色长发散乱，引以为豪的桃红色发梢沾上血迹，蔚蓝瞳孔好像有一点红；眼里是凶光，像一头狼呲着贝齿。
八只怪异的眼珠继续靠近，巨兽大概是想看清楚，是谁给自己造成这么大麻烦。
夏若蒂忽然左手猛地用力，抓紧利爪，将自己往上拉。
爪子刺得更深，但夏若蒂与巨兽的距离也被拉进，她右手伸直，在巨兽有所反应之前，抓住它的一只眼珠子，扣出来。
可能是夏若蒂用力过猛，又或者被头盔面罩夹紧的眼珠本来就临近极限，夏若蒂这一抓，居然扣爆了一只眼珠。
恶心的液体溅了夏若蒂一手，还有一些溅到脸上。
可能是出于报复心理，夏若蒂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勾起笑容。
她脸上有血，发丝凌乱地沾在额头上，还有巨兽眼珠里的怪异黏液。
笑容狰狞，又美的惊心动魄。
失去一只眼珠，巨兽并无太大反应，它只是甩甩脑袋，好像夏若蒂对它造成的伤害，还比不上被蚊子叮一口。
但它知道，这个女孩还在反抗。
狩猎没有结束，还没到制作战利品的环节。
巨兽张开头盔上的怪异大嘴，制成头盔的不明物质同样组成了巨兽参差不齐的牙。
漫长的轮回中，夏若蒂可能是唯一有幸如此近距离看见巨兽大嘴的人。
那些牙齿有些像鲨鱼，滚筒般镶嵌在巨兽嘴里，大嘴在更深处闭合，没有食管，仅仅是一张嘴而已。
显然，它的用途并非进食，而是作为一件武器使用，就像巨兽的利爪。
或者说，巨兽自身就是一件武器，它身上每一个部分都为狩猎所生。
巨兽的大嘴张成夸张的角度，将夏若蒂整个笼罩，只要它上下闭合，就能将夏若蒂一口咬碎。
夏若蒂则想着，能不能拔几颗牙下来。
巨兽正要闭合的嘴突然停住，夏若蒂一只准备抓住巨兽尖牙的手也停在半空。
他们都听见了乐曲。
来自大地深处，或者天穹至高空。
一具骷髅，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街道尽头，它每走一步，身上的骨头都“咔吱”作响，好像下一秒就会散架。
它的每一步都像踩在鼓上，应和沉重悠长的回响。
像是古老时代的一曲战歌，像是荒冷时代篝火旁的盛宴。
巨兽放弃夏若蒂，一下跳出老远，喉咙里发出咆哮，向着那具骷髅。
第五十三章 冢外枯骨
骷髅摇晃着走出一步，足音像是大地深处的回响。
巨兽剩下的七只眼珠里，第一次有了情感变化。
它退了一步。
骷髅骨骼纤弱，站都站不稳，关节碰撞发出“吱嘎”声，好像一阵风吹过，它就会散架，重新归于尘土。
但是巨兽退了，从来只有它给别人带来恐惧，如今却在一具枯骨面前后退。
夏若蒂感到血里有声音，放弃演奏的乐手又一次回到乐器前，调试琴键。
她感到自己的血渗入大地，如苹果树的根伸向地脉深处，汲取养料。
伤势在愈合，金属残渣被排出，治疗的不仅是身体，夏若蒂感到精神也在振奋。
因为战斗而残破不堪的身体，再次充满生命力，而且比之前更加强大。
夏若蒂伸手摸摸被贯穿的左肩，可怖的窟窿已经愈合，指尖触碰到肌肤，连一点儿血迹也没有。
耳朵听见了以前难以察觉的声音，眼睛更为明亮，力量在体内流转，夏若蒂甚至感觉她能扛着一辆蒸汽列车追上战马。
她试着站起来，很轻松，没什么不行的。
突然增长的力量没有失控，反而她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又增强几分。
巨兽压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咆哮，像一头真正的野兽，遇到生命危险时死盯着危险源头。
骷髅只是摇晃着，继续向着夏若蒂与巨兽的方向走过来。
夏若蒂不明白为什么巨兽如此忌惮这具骷髅，它看上去没有一点儿力量，夏若蒂没有从骷髅身上感受到威胁，反而有莫名熟悉的一种亲切。
熟悉的亲切感唤醒夏若蒂记忆，她突然想起来了，这具骷髅，正是她亲手埋葬的那副遗骨。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管怎么说，骨头都不应该出来活动吧？
巫术，还是某位神灵的恶作剧？
不等夏若蒂多想，骷髅便摇晃着走到了近处，空洞洞的眼眶朝向夏若蒂。
它没有眼睛，透过眼眶，能看见头骨里的沙子，但夏若蒂就是觉得，它在看自己。
她甚至感觉到，骷髅的目光里有……赞赏。
一轮红月悄然升起，骷髅的足音、每个关节的碰撞，都像一曲蛮荒时代的战歌，原始粗犷，与地脉深处的声音一起，强行改变心脏跳动的频率。
夏若蒂的心脏像一面战鼓，每一次搏动，都与骷髅的乐曲呼应，血流经过心脏，便被赋予无穷力量。
落幕的舞会又要继续，旋律更加古老，更加狂野，夏若蒂却没有了杀戮与破坏的冲动。
巨兽感受到了这支乐曲，比起夏若蒂的曲子，它的影响巨大，虽没有控制巨兽心智，却震裂了巨兽外壳。
类似血浆的黑紫色粘稠液体从盔甲裂隙处渗出，有一股腐臭气味。
巨兽遗失的记忆不能帮助它想起骷髅的身份，仅剩的灵智不足以完成推导，兽性占据上风，本能告诉它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巨兽转身，撒开四肢便要逃进夜幕中。
夏若蒂立即跟上，即使力量得到增长，她依然没有战胜巨兽的把握，但塔尼尼血淋淋的尸体和娜塔霞干枯的半截躯体都提醒她，决不能放跑这头巨兽。
就算不能杀死巨兽，夏若蒂也要让它付出难以忘却的代价！
胜算？死亡？夏若蒂根本没有想过后果，她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