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小姐,你看这里面。”
夏若蒂接过来,看见头骨里面全是湿润的沙子,有咸味,像是刚从海边的沙滩里挖出来。
但是头骨表面,依旧有土黄色痕迹,提醒夏若蒂,这正是她上一周从路边挖出来的尸骨。
那条路距离海洋,可有几公里路程呢,墓地里也没有海沙。
“这骨头……它应该只会在海边埋着才对。”德琳指着那块头骨,难以置信地说,“在异变发生前,我们就在海边发现了这具骸骨。有人将它埋在墓地里。第二天它就会消失,重新回到海边。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没办法让它在墓地里呆着。”
娜塔霞接过话茬,用同样难以置信地语气说:
“可是它被你在路边发现,还埋进了墓地,还一直在这里。”
娜塔霞忽然转头离开,
“不行,我得去问问老师!这件事一定有蹊跷!你们先回去,明天我再来告诉你们消息。”
第三十四章 甲虫葬仪
周围满是近乎实质化的粘稠浓雾,光都透不过,雾里隐约有枝叶形状,脚下是荒地,杂草肆意生长,乱石伏地。
一片寂静,有风声、风吹树叶声、虫鸣声,但还是寂静。
少了什么东西,或者说,这片区域有什么东西缺失了。
一个身穿棕色皮革外衣的男人冲出浓雾,速度相当之快,快过飞奔的马匹许多。
他必然是一名骑士。
巫师是不屑于奔跑的,他们有数十种方式,可以从一点迅速移动到另一点。
人类之中,仅有骑士,会以这样的速度奔跑。
也只有骑士才能做到。
长蜡烛在他脚下生长,每一步,脚踩过的土地都会生出一根根长蜡烛。
身前没有路,骑士有明确的方向,即使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他也没有撞上树,或者被石头绊倒。
夏若蒂脑子里隐隐浮现出另一种可能:不是骑士避开了树还石头,而是阻挡在他前路的东西都自行为他开路。
灰黑色浓雾里还有其他东西,数不清人形在树梢间穿梭,紧紧跟在骑士身后。
它们像是人,拥有类似人类的外形,四肢却要细长许多,几乎与身高相当,比常人多出一个关节;皮肤像是一层粘稠的液体,透过透明的皮层,紫红色肌肉清晰可见。
它们紧跟在骑士身后,冲着骑士背影大张着嘴,发出呼啸,牙像锯齿,又像带刺滚筒,如鲨鱼一样生有许多排利齿。
夏若蒂终于明白缺少的声音是什么了。
是人声,是生物活动应该发出来的声音。
风声也好,风吹树叶、虫鸣乃至怪物的呼啸也罢,在这里,它们的源头不是某个具体的生命,不管再怎么细致搜寻,都找不出发声物体。
怪物大张着嘴,声音类似奸笑,类似战嚎,可声音并非从它们口中传出。
它们张嘴,不知名处响起声音,传到夏若蒂耳里,仅此而已。
它们是舞台上的背景,只在幕后,不在台前。
但是骑士与追赶他的怪物不同,他并非背景的一部分,所以他没有声音可发。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
怪物在追赶,骑士不是在逃跑。
他确实在跑,但不是因为身后的那群怪物;他赤手空拳,怪物尖牙利齿。
可夏若蒂就是相信,如果他转身,就能轻易撕碎追赶的所有怪物。
怪物也是如此相信的。
它们只是远远吊在骑士身后,大声呼叫,不敢靠近,更不敢发动攻击。
夏若蒂视角不断变化,中心就是那名骑士,有一片雾遮住了他的脸,夏若蒂看不清他的相貌。
一个没有由来的念头告诉她,她从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人,不过,若是浓雾散去,看见这人的脸,夏若蒂一定能认出他。
浓雾依旧在四周,如墙;怪物的声音也还在呼喊,如海啸。
雾中的树叶却不见了,脚下草叶更加繁茂,遮住石块,没过小腿。
骑士迈过某一个点时,呼啸声消失了,浓雾逐渐变淡、散开。
雷霆响彻,暴雨如注。
一面城墙出现在骑士眼前,这一次,它没有像其它障碍物一样让开。
它就堵在骑士面前,挡住骑士去路,阻止他进入墙后的城市。
问题在于,这座城市本来没有墙。
墙是主动出现的,听从某个指令,残垣断壁自地面下升起,焕发青春,变为最强盛的模样,甚至还更高大了,遮住城市里一切建筑,只为挡住这名骑士。
骑士绕着城墙奔跑,他想找到一扇城门、一个缺口、一条河流奔向大海的路。
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城墙上只有冰冷的砖石,连河流也暂且绕开城墙,另寻一条去往大海的路途。
河流可以绕路,骑士不能。
河流的目的是海洋,骑士的目的就在城墙之后,就是城墙曾经守卫的城市。
骑士绝望了,但还不至于放弃,暴雨中,他低着头,一手扶着城墙,走了一圈、两圈。
每走一步,便有一根长蜡烛在他脚下生长。
夏若蒂细看之下,发现地面被雨水浸透,土壤变为泥浆,可骑士每一步都不曾陷进地里。
这片土地拒绝了他,他身体的部分——即使只是脚——都不能进入土地。
城市拒绝了他,一路走来,他再没有见过一座城市。
只有一座城愿意见他,这座城是他出生并成长的地方,也是养育他的地方。
即便如此,她仅仅只是愿意再见他一面,唤起早已被拆毁的城墙,阻止他再次踏入城市。
夏若蒂不记得骑士走了多少圈,城墙外全是蜡烛,围着城墙。
风雨如晦的夜晚,烛火不曾被暴雨淋熄,它们照亮了城墙,照亮城墙周围,如一座座微型灯塔。
一个影子被照亮了。
这座城市的精魂就在这里显现,她坐在城外的一块石头上,身上挂着塔楼、教堂、万家灯火,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骑士走到她跟前,嘴巴开合,恳求着什么。
等骑士的嘴巴不动了,她摇摇头,不做声。
就算她说了什么,夏若蒂也听不见。
几只夏若蒂叫不出名字的甲虫爬出地面,一个黑斗篷罩住全身的人走到骑士与城市之间,手里捧着一根很长很长的蜡烛。
雨水打湿了黑袍人的斗篷,勾勒出的曲线,表明她是个女性。
黑袍女人地下头,在城市耳边低语几句,城市的精魂抬头看她,又看着骑士,灯火阑珊里满是悲伤。
最终,城市的精魂点点头,同意了。
骑士与黑袍女人便顶着暴雨,走向海边。
海边,河流入海处,狂风卷起骇浪,骑士走入骇浪之中,浪头即刻停歇,不再任由风暴驱使。
黑袍女人蹲下来,对着沙滩上涨又退去的海潮,说了些什么。
夏若蒂不知道海洋怎么回答,但是它答应了。
骑士就涉足沙滩,向海洋深处走去。
黑袍女人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蜡烛,像一柄祭剑。
风暴中,有甲虫振翅的声音。
异变发生在一瞬间,夏若蒂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黑袍女人便将蜡烛刺入骑士头颅。
长蜡烛此刻确实如剑,怪物利齿尖牙都穿不透的头骨,竟然被蜡烛轻易贯穿。
海潮下的沙滩退开,接纳了他。
第三十五章 苹果树荫庇之地
夏若蒂从梦中惊醒,粘稠得如有实质的浓雾似乎还残留在肌肤上,耳里有浪潮汹涌澎湃之声。
还有那些甲虫,振翅的甲虫。
它们振翅的声音,好像激荡着骨髓,动摇生命本质。
窗外蚀日尚未消失,城内建筑的尖顶与城外连绵不绝的群山在黑暗里模糊界限。
这座城市没有城墙,没有明显的分界,不拒绝任何生灵进入。
很难想象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一座不拒绝任何生命的城市,如何在迷雾时代中幸存下来。
也许是那道使整个城市陷入轮回的无名之墙吧,阻止城里的人离开,也阻止城外的迷雾进来。
可是,上一周结束时,河面上升起的雾又是什么?
守望者之塔的灯光能照破迷雾,那时候灯光熄灭了,夏若蒂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每一个温泽人都无比熟悉守望者之塔,却极少有人知道它的原理。
即使是夏若蒂,对守望者之塔的理解仅仅只是“与炼金术有关”而已,既不知道守望者之塔发光的原理,也不知道使用何种原料。
她只知道它会亮着,所有人都知道它会亮着。
只要守望者之塔还亮着,一座城市就不至于成为迷雾里的废墟。
夏若蒂看向河对岸的灯塔,这座城市的塔楼与索沛伦不同,即使在晚上,它也发着光。
一朵云遮住蚀日,蚀日暂时不能压制大地上的光明,城市的窗户反射出灯塔光芒,像是消失的人们又回来了,点起万家灯火。
夏若蒂感到,这如群星璀璨的灯火有点儿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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