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传言称是鬼魂作祟，又或者是艾雅的恶作剧。
但那些都是很早之前的传言了，现今最流行的版本是，薄雾源于第四代领主苏雅兰，她惩罚自己成为墓地永远的守护者，薄雾是她的面纱，她有愧于她的子民，因而不敢面见他们。
传言称，若苏雅兰巡视墓园之时，恰好有人经过，她就会升起迷雾遮住自己的身形。
娜塔霞知道，传言只是传言而已，经过祝圣的墓地里罕有鬼魂，就算有，也早被净化了；艾雅的能力仅能在梦中起效，对现世干涉效用不大。
至于苏雅兰领主——娜塔霞翻阅了大图书馆里所有史料，结论是苏雅兰将自己流放到世界极南端——凯风之门——与生命女神同在。
依据某些预示末日的禁书，娜塔霞推测世界末日时，苏雅兰领主还会与生命女神一道推开凯风之门，使大地疾疫肆虐。
不知道这位领主会不会因为“愧疚”，在世界末日时对子民们网开一面？
娜塔霞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禁不住独自笑出声，轻轻哼起一首曲子。
她的奶奶也咿咿呀呀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嘴角偶尔流出涎液，娜塔霞还会停下来帮她擦干净。
娜塔霞感到心情很好，非常、非常好。
她甚至屈起一根手指，在轮椅背侧的铁锹上敲起节拍。
薄雾流过她的脚踝，娜塔霞注意到一块墓碑上的名字是“毕加索”。
娜塔霞特意停下来，拍掉这块墓碑上的浮尘，将墓碑前几束枯萎的花摆放整齐。
毕加索可是她最喜欢的诗人，被困住的这些年里，娜塔霞将他的诗集背了三遍。
做完这一切，她才推着奶奶，重新上路。
前方淹没道路的雾里，显出一个影子。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墓地？就连自己也不是每周都来。
莫非是苏雅兰？
娜塔霞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停下哼唱与脚步。
晨风吹开薄雾，德琳擦着剑，在雾后等待娜塔霞到来。
第三十章 屠夫鸟
“嗯哼？”
娜塔霞用一个鼻音表示疑惑，按照常理，她没理由会在墓地见到德琳。
“别‘嗯哼’了，等你呢。”
德琳收剑归鞘，站到路中间，挡住娜塔霞去路。
娜塔霞用食指与拇指衡量一下德琳左右两边留出的空隙，认为不足以让轮椅通过，她歪着头，问：
“有没有可能，你可以主动往路旁边靠一点儿呢？我亲爱的德琳？”
德琳点点头，说：
“好啊，只要你先让达丽雅奶奶回去。”
“这可不行，为了她，我才来墓地的。”
娜塔霞说着，上身前倾，低下身子问：
“是不是，奶奶？”
“啊……啊啊啊……”
可能是听进了孙女的话，娜塔霞的奶奶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像是回答。
德琳静静看着老人与孙女的交流，眼底流过一点悲哀，
“你做这种事情，良心没有一点点不安吗？”
娜塔霞歪着脑袋，面颊上有沉思之色，忽而对上德琳眼睛，挂上微笑，和睦如春月，说：
“会呀。但是，只要不去管它，等它吵个五六次。习惯了，良心就不常出来。如果它谴责我，我就立即去见奶奶。手起剑落，下一周就来了，很简单的。”
两个人的死亡，娜塔霞像是开玩笑般说出来，生命于她是如此轻贱。
娜塔霞的笑容越是温润，德琳越是觉得毛骨悚然，她再一次确信，娜塔霞的姓氏是菲波立那，屠夫鸟菲波立那。
“屠夫鸟的血，总是如此冰冷。”
德琳低声说道，亏她曾经以为，娜塔霞会是家族中不一样的那个。
在她曾经的记忆里，娜塔霞是个爱笑爱看书的文静女孩，什么时候开始，娜塔霞变成了如今模样？或者，这才是她的本性呢？
娜塔霞掩着唇，笑出声，悦耳如银铃。
夜里的铃声，清脆，配上乌鸦嘀叫，却有几分瘆人。
“当然呀！德琳，我是菲波立那，是伯劳，是屠夫鸟。就像你是蒙特艾博，是狼嗣。多数人的血都比自己想象的更冷，只是我们平常不会意识到这点。
想想这么多年，在这每周一次的轮回之中，你、我、我们，都做了些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德琳？需要我提醒你的血有多冷吗，狼嗣？”
娜塔霞声音轻快，指指德琳，又指指自己，撅起嘴，做个仰天长啸的姿势，说：
“我们，都是，狼！”
轮子又一次转动，娜塔霞偏斜一点轮椅前进的方向，向前一步。
德琳也上前一步，完全遮住娜塔霞的去路。
娜塔霞眉头轻蹙，表现出不加掩饰的疑惑，问：
“我不明白，德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以前从未阻止过我，是谁让你改变了？你这样，毫无意义。”
“也许吧。”德琳淡淡说，“至少这一次，不行。”
娜塔霞好看的眉头皱得更深，低头看着奶奶，手指不停在轮椅把手上画圈。
德琳退后一步，并非妥协，这个距离更好出剑。
她扶住剑柄。
娜塔霞望着德琳摩挲剑柄的纤长手指，微笑说：
“德琳，没必要这样的。我们是朋友啊，为什么要提防我？你和奶奶是不一样的，我可以指着星辰的末日起誓，我对你的阴暗想法，绝不是杀戮。”
娜塔霞笑容又盛几分，如孩童般天真无邪，食指按住唇角，又为笑容增添一点妩媚，
“再说，我可是骑士，如果我真想杀你，你躲不掉。”
剑鞘与剑柄间流出一段银光，德琳没有选择退让。
娜塔霞十指离开轮椅把手，从轮椅后移开，她与德琳之间没有任何阻挡，距离仅有两步。
德琳心中升起警兆，极速后退，推出长剑。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娜塔霞战斗，忘了娜塔霞有多强。
一阵香风，娜塔霞已然贴住她，柔嫩的手指微凉，可不像握剑的手，却握住了德琳试图出剑的手。
德琳暗骂自己的自大，竟然认为两步的距离足够出剑。
娜塔霞将下巴放在德琳肩头，娇躯紧紧贴着德琳身体，朝德琳耳朵吹气。
德琳有两柄剑，有贵族之血，剑术精湛，这个距离，她随时可以用匕首划开娜塔霞肚子。
可是她做不到，娜塔霞两只手同时制住她的手，一条腿别住她的腿，迫使德琳身体前倾，只能用一条腿勉强保持平衡。
娜塔霞还用下巴勾住德琳肩膀，德琳更难脱离娜塔霞控制。
“变得不可爱啦，德琳，你明明帮过我一次。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是那只小狼崽吗？”
娜塔霞故意在话语里加进哀伤，德琳听得心里发寒，不想娜塔霞却歪过头，轻轻吻了她一下。
“你！”
德琳再度发力挣扎，这次她轻而易举就挣脱了，娜塔霞退开半步，德琳立即抽出匕首，向娜塔霞腹部刺过去。
德琳没有留手，她不敢再小看娜塔霞，如果不以命相博，她不可能有一丝胜算。
而娜塔霞，可以用她的芊芊细手掐断德琳的脖颈。
娜塔霞没有继续退开，保持与德琳半步的距离，步伐轻盈，好似舞步，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避开匕首，一点点诱导德琳向前方移动。
情绪激动的德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步入一个陷阱。
娜塔霞一个停顿，显出惊慌，德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双手握住匕首，往前猛刺。
德琳还是收手了，本来刺向胸腔的尖刃，抬高一点儿，刺向左肩。
娜塔霞忽而露出狡黠的笑容，一个闪身，从德琳眼前消失
娜塔霞身后是她的奶奶，达丽雅。
只想着如何战斗的德琳忘了这件事，没有预料，收手已然不可能，幸好她抬高了匕首，这个高度，不可能伤到达丽雅。
就在德琳的心稍微放下一点儿时，有东西绊住了她的腿。
绝不是石头或者树枝，而是某种有生命的物体，强健有力，使德琳一条腿离开地面，向前的趋势无法靠一条腿保持平衡，于是另一条腿随之离地，重心失衡，匕首向着下放的达丽雅扎下去。
达丽雅奶奶眼神依旧停滞，浑然不知将来，正如她不知道过去。
第三十一章 遇事不决打一架
一具柔软的身体抱住另一具。
娜塔霞不知何时到了德琳身后，双手穿过她腋下，抱住胸部，将德琳身子往后拉。
“你变啦，德琳，变得像以前一样了。真好啊。”
娜塔霞下巴抵着德琳肩头，闭上眼睛，脸颊贴着脸颊。
薄雾里的风有些冰凉，吹得德琳面颊也是冰凉，娜塔霞却感受到面颊下血液的温度。
“放——手——”
德琳身子僵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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