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的勇者终成银发龙娘 第88章

作者: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其他的白巫女们并没有像琦世那样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也没有可以那么做的力量和胆量,这条钉在岩壁上的钩锁对她们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只能慢吞吞的往下爬。哈娜负责当最后一个下去的,她要负责回收琦世那条钩锁,而自己本身就能用一条随身携带的钩锁。至于伊蕾娜,她会飞。

琦世抵达了那条岩壁上的小路,脚尖试探性的发力狠狠踩了踩地面,得到充实的回馈,这里铸造的比想象中要坚实,整个小路就像一个横截面,并非凭空开凿出来的产物。向周围和下方也都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这种渺无人迹的地方,就像与世隔绝的荒原。

她与哈娜一样都是前勇者,但并未因为任务的原因来过断绝带,第一次来靠着惯用的知识和手法敢于轻易降下,本质上还是对这里的现状抱有一点怀疑的。

她拉了拉钩锁令它绷直,用自己的腕甲当做铁锤,抬手狠狠地敲击锲子,把它从钩锁中间的圆环穿过去钉进地面和岩壁。并不担心这么做之后会没法取出来,以哈娜快刀的力量,把这块地面直接削开并不是什么难事,反复利用即可,这也是为什么哈娜要在队伍末尾的原因,她们两个早就商量好了分工和途中的应对方法,这是勇者们的习惯。

就在她忙于工作的时候,身体忽然打了个寒战,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神经骤然紧绷,脊背发凉。

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就像总是活跃于战场上的老兵能察觉到所谓杀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琦世也会对悄然而来的异常危机有所警备。虽然还年轻,但作为边陲二之国名义上第一的最强勇者,她的战场经验早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附近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蟒蛇游走在草丛中,狡猾地盯着猎物的背影,正在考量那是个什么东西,要不要冲过去咬上一口。

琦世有过那种经历,以前某次暗杀任务,她必须潜伏在路边的沼泽从中,一条蛇就那样从浑身都是伪装杂草的她身上经过,那时候也是这种诡异的,充满危机的窸窣声。

屈藏在臂铠里的狼爪悄无声息地探出,琦世已经进入了战斗准备。可现在有一个问题摆在眼前,她无法确实那个发出声响的东西到底在什么位置,单从来源判断,它就在自己的下方。琦世扭头看了看下面的岩壁,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和身边完全一样的光滑如镜的岩石。

哈娜站在地面上一直向下盯着琦世,她本该麻利的动作忽然停下了,狼爪也悄然探了出来,这说明周围有什么东西值得她这么做。

出于对琦世战场直觉的信任,哈娜默默进入龙骨状态,感官骤然扩大了数倍,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耳边炸响的惊雷,叶片上激荡的雨水宛若江河中奔涌的浪涛,周边所有微小的动静都成为被着重关注的事物,无从逃离哈娜的捕捉。

找到了,就在离琦世不远的地方,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一直没有停下来过。这绝非是什么空穴来风,那是个活着的东西,发出声音的位置正在慢慢向琦世靠近,带着明确的,某种不怀好意的目的。

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已经暴露,也可能是终于进入攻击的最佳范围,那东西骤然加速,与琦世的距离迅速拉近,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掩盖不住,爆发出巨大的噪音,就像是什么机械钻机在全速运转的轰鸣。

“在你脚下!四米深的位置!岩壁里面!”哈娜大喊。

但这已经晚了,四米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即使哈娜预判了那东西的行进速度,声音抵达琦世那里并加以理解的瞬间,它就已经越过了那短短的距离,冲出岩壁,一时间整个地面都在晃动,小路上像是爆炸一样溅开无数飞裂的碎石。

所有人都惊呆了,那居然是一条感染了污秽的蛇,粗细跟水桶差不多,身体表面活性化的肉瘤并非介乎于深红与赤黑之间,表面有细小的格纹鳞片在反光,额头上满是猩红的光,好像有很多个眼瞳。从嘴巴里探出来的并非獠牙和蛇信,这条蛇状生物长出了类似啮齿动物的獠牙,身体上甚至有像是没有发育完全的手指一样的器官。

看到这种构造的刹那哈娜就明白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什么了,这已经不能算是蛇的秽鬼集合了多种生物的特征,使得它进化出了穴居的习惯,那种声音是它在岩壁里快速挖掘土层前进的噪音。

很难想象这东西之前是怎么生存的,在如此浓郁的污秽之雨中,秽鬼这样完全没有规律可寻的生物会发展出什么样子来都不奇怪,想来这蛇状的生物本该生长在谷底或者附近,由于被泡的太久了出现了异变。只要这片土地上蕴含污秽的雨一直不停歇,长期接受更多污秽浸染的秽鬼,就会不断异化成长,直至出现更多的古怪变异。

秽鬼的扑击摸了个空,并没能如愿从脚下一口吞掉琦世,在它破土而出的刹那,琦世放弃锲子抓着那部分没有固定的锁链往一旁腾空跃起,躲开了凶险的一击。

但也因为事发的太突然,琦世在岩壁上撞了一下后又被秽鬼带出来的石块砸中,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完全是靠本能让锁链缠在手臂上,没法立刻反击或者逃亡。这次出行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她只带了装有武器的臂甲,身上也是白巫女的裙摆,并没有什么防御力可言。

席可冲到锁链旁边,双手抓住奋力往上拉,想要把琦世带离那块该死的地方。其他小巫女们也回过神来,一起拖住锁链向后扯。

这个时候哈娜已经从岩壁上跳下去了,朦胧的影子浮现在她身后,史瑞杰思的残影仿佛是在抱着她,锁链哗哗地延展开来,笔直坠向秽鬼。

一击没有得逞,秽鬼沉寂了片刻后再度转向撕咬琦世,更多部分的身体从岩壁里钻了出来。这东西居然不是个蛇形的圆柱体,身体的后半部分比较粗壮,前半部分比较短,是个脚重头轻的诡异模样。这下就不难理解它为什么生活在岩壁里了,头挖出来的通道未必适合身体通过,以它的智商可能不太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被卡在那里呆了很久才闻到活物的气息,不顾身体的异样立刻发起侵袭。

它的额头上忽然展开绚烂的火光,猩红眼瞳顿时瞎了一半,整个身体在岩壁上扭曲的摇摆起来,扯的好像整个地面都在跟着它晃动,疏疏落落的碎石沿着峭壁翻滚坠落。

“你好啊,我的实验对象。”伊蕾娜悬停在秽鬼触及不到的半空中,长袍被穿过裂谷的风吹的呼呼啦啦作响,魔杖前端下一发魔弹的光华正在愈演愈烈闪闪发亮,“虽然还没有到一只王的程度,不过既然你个子这么大,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你这条命了。”

又一发魔弹击发,这次命中的是秽鬼身体与岩壁相连的部分,烟尘四散,伊蕾娜正在帮助这只秽鬼从岩壁中脱身,她想要看看这家伙的体型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秽鬼的体型往往和身体里的污秽存量成正比,这也是为什么那些秽鬼之王总是体型大到令人生畏。

在有人类的地方,秽鬼被发现后通常都会第一时间被处理,很难存在王那种级别的东西。唯有没什么约束的外域,或者像现在这样整片土地都是秽鬼的地方,才有可能诞生秽鬼之王。

以这只秽鬼目前的体积,如果今天不是她们发现了这家伙的存在,再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成长到王的地步,从岩壁上的断桥进入盛开三之国为非作歹简直轻而易举。

160.咏叹 二

受到污秽之雨的侵害以后盛开三之国必然对来自这个方向的边境有所戒备,但一只能掘地行进的畸变秽鬼很可能猝不及防穿越他们的防线入侵国内,到时候会引发的说不定是比污秽之雨更可怕的感染性破坏。

能在这里遇上这东西从某种方面来说甚至是好事,不管是身为前勇者的哈娜,琦世,还是魔女伊蕾娜,以及更多的白巫女们,对于这只秽鬼都有必须处理掉的义务。

只不过是十米的距离,哈娜轻松坠落在秽鬼的头顶上,即使它因为伊蕾娜的魔弹而奋力挣扎,哈娜身后那条凭空出现的锁链就仿佛拥有自我意识那般,精准的寻找着落点,在她即将接触的时候瞬间绷直,好让她调整姿势,随后又放松束缚令她能够自由行动。

又一个黯淡的黑影在她身后浮现,涤雨随之落入手心。不再是那种夸张的,炫技一样的胸口拔刀,当下再次使用起来寂静无声,朦胧的暗影就像从身体里悄然迸发出来的那样,眨眼的瞬间,那把黑红色的长刀就已经成形,凄寒的刀锋仿佛连周围的空气也冻结了。

同时使用多个储存的灵魂,这在以前是做不到的事情。但随着对身体的开发和力量的进步,护身符的潜能逐渐被开发出来,就像席可的净化力量在每次使用时都会越来越强大那样,哈娜现在也可以同时操纵多个污秽灵魂带来的武器。

这种力量的上限在哪里她并不知情,因为身边就只有这两个人可以使用,来自东方的古老铸剑师带来涤雨,史瑞杰思带来钩锁。

除此以外她尝试过对很多秽鬼发动护身符的力量,也能释放出那种纯净无暇的灵魂领域。但这力量并不能带来白巫女们的净化,大多数时候都是无效的,秽鬼依然会张牙舞爪地撕咬她的脖子,她只好把刀锋送进那家伙的嘴里默默一脚把它踹开,收尾的总是席可。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只有极少数强大的,被污秽侵蚀过的灵魂才会对哈娜有所反应,席可评价说大概只有是英雄一样的人物才有这种被哈娜解脱的待遇。

哈娜不喜欢她的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她是什么光辉的救世主。如果真是那样,一位身负天命的救世主就该拯救每一个身陷痛苦之中的人,而不是只对极少数特殊的英雄们生效。

魔弹不断轰击,整个岩壁上都是四散纷飞的碎石,锁链哗哗啦啦绷的笔直帮助哈娜稳定身形。秽鬼挣扎的愈发激烈,好像要把整个山壁都扯下来似的,潜藏于山体中的身体不断往外凸出,越是到身体的下半部分这东西就越粗壮,头部还只是水桶那么粗细,到了后半部分已经比染缸还要大上一圈。

很难猜测它的身体到底有多长,对于大部分生物而言最为粗壮的部分都是身体的中段,到了尾部相对就会纤细下来,纯粹脚重头轻的东西大概连正常行动都很艰难。可这东西已经完全违背了物种生长的规律,它就像一个藏在惊吓盒子里的缩头怪物,不把盒子完全打开,你就不知道它到底能伸多远。

小巫女们已经把琦世拉回了地面,伊蕾娜一边连续操纵魔弹继续攻击一边向上飞行,爆炸在摧毁岩壁释放秽鬼的同时,也摧毁了秽鬼的大半眼睛。涤雨贯入秽鬼的头颅,准确地纵向横切,斩断了全部剩下的眼瞳,浓厚的黑色血浆喷溅出来,活动的污秽肉块坠落谷底。

大多数蛇类视觉都不佳,尤其对那些穴居的蛇来说,视觉只是辅助功能,探测猎物靠的是气味和对热量的感知,以及地面的震动。

从刚刚它由地下袭击来看,这家伙最初大概就是一条穴居性的蛇,即便摧毁了视觉,它依然保持着强烈的进攻性,污秽将它本身对猎物探知的能力扩大化了。追随着天空上的气流和味道,秽鬼奋力伸长身躯撕咬伊蕾娜,张开的口中利齿如枪簇,兼具穴居生物的门牙和锋利的犬齿。

伊蕾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小心翼翼地操纵着飞行,让自己既不要离秽鬼太远导致它难以攻击到,也不要太近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不断引诱秽鬼往地面的方向攻击。

秽鬼从岩壁里扯出来的身体部分越来越多,蛇形的身躯在岩壁上翻滚,它毫无痛觉可言,皮肤也算不上坚硬,锋利的岩石割开了它的鳞片和肉瘤,它没有丝毫停滞,一心就只有那个在它头顶上飞来飞去的,该死的魔女。

终于,秉持着咬穿她喉咙的执念,秽鬼的头颅率先冲上了地面,但它的身体依然是从岩壁中探出来的,以放倒的U型匍匐着撕咬一切地面上能触及到的东西。不远处就是小巫女们,丰富的生命气息冲淡了它对那个魔女的仇恨,现在它更倾向于吃掉身边近在咫尺的美食。

这时候它还藏在岩壁里的那部分身体已经肉眼可见到了两个染缸才能并排程度的粗壮了,整个探出来的身躯超过十米,依然没有见到尾部的迹象,很难说这样的东西是怎么在岩层里活动的,脚下的地面很有可能早已被它掏的千疮百孔。

那张扭曲如恶鬼的蛇脸近在咫尺,雪华吓得尾巴炸毛连头也不敢回,和大家一起解开锁链带着琦世尽可能往远离悬崖的深处跑,人多力量也就多,她们甚至是扛着琦世跑的。

伊蕾娜操纵扫帚缓缓悬停在秽鬼前方,魔杖喷吐出纤细的火线,笔直冲进秽鬼那大张的嘴里。哈娜感觉到脚下的身体里瞬间高热了起来,那股火焰正在秽鬼的体内四处乱窜,极高的炽热烤的污秽肉瘤也顶不住嗤嗤作响,浓厚的黑烟从秽鬼嘴里喷涂出来。

她再度点燃了秽鬼的仇恨,蛇形身躯上那纤细的爪狠狠插进地面撕裂岩石,不顾及鳞片被剐蹭撕裂掉的苦痛,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每一次行动爪子都在岩壁上凿出深深的开口来,以这种方式支撑巨大的身体向上挪动。

尽管很缓慢,但它确实在成功的往地面上攀爬,整个岩壁被它的力量和身体撞的四分五裂,哈娜站在它的头上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地震的中心。

地面确实在震动,甚至是在开裂,就像破了壳的鸡蛋,噼噼啪啪。并非因为秽鬼的动作而产生的共振,而是有什么东西就在地下同步剧烈活动,因为这东西深藏在岩层里的身体正在一起做着同样的动作,那部分身体远在它已经展露的部分之上。

亲眼看着大地开裂无疑是令人恐惧的,尤其还是身处中心的情况下,就像是在目睹一场末日的降临。

伊蕾娜并没有拼命躲闪,仍然让扫帚缓缓向后飞行,目光依然紧盯着秽鬼,不断地测试着秽鬼的极限,逼迫它完全上岸,哪怕秽鬼的嘴已经张开到了极限。骨头对这东西根本不是问题,作为一条蛇形混合了多种生物特征的秽鬼,它有没有骨头也很难说,张开的喉咙已经达到了270度,能看清楚里面的血管和生在在喉管里的肉瘤。

尽管只是个水桶大小的脑袋,嘴的幅度长大到这种地步,伊蕾娜藏在宽大长袍下的纤细身体对它来说大概也只是多啃几口的美食而已。

这秽鬼的体型比想象中更大,二十米?三十米?已经到了乃至超越秽鬼之王的地步,如果最初时不是从蛇开始生长,而是人类亦或者什么更为高智商的生物,当下面对的可能就是一个同时具有智慧和强进攻性的秽鬼之王。

它太大了,还生长在岩壁里,想要进行实验,就只有把这东西弄到地面上来。没有人搬得动这种体积的东西,能依靠的只有它自己。

哈娜也没有后退,她就站在秽鬼的头顶上,周边的震动有凶狠她的处境就有多凶险,地面上蛛网状的裂痕已经相互交错,整块悬崖边的地表都快被秽鬼给拍碎了,糟糕一点的情况也许这东西的上半身就会支撑不住坠落下去。

钩锁束缚着的岩石早就滚到了谷底,她现在是用锁链把自己的脚和秽鬼的头捆在一起,这样她就能以绝对站立的姿态掌握平衡,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心脏在狂跳,不是因为对危机的恐惧,而是对听觉的加强,古龙的血液在血管内奔腾,将感官增幅到了极限。抛弃残念沉着心境,穿透无尽的雨声和嘈杂的岩崩,她找到了想要见到的东西。

从岩层里那些碎石打在秽鬼身上的回音里,她大致判断出这东西的下半身是个什么样子,那里有大象般粗壮的后肢,身躯相当健硕但发育很差,导致秽鬼就像藏在一个无法脱身的罐头里的蟒蛇,后半身在触及能行走的地方之前对它来说就是个累赘,平常根本就离不开这个罐子,否则早就可以来到地面上肆虐了。

这样想来就很像个秽鬼化了的长颈鹿,迄今为止看到的蛇形身躯不过是它的脖子,能藏到今天,完全是在依靠渗入地表的污秽之雨在滋润,哈娜听到了岩层中朦胧的水声,附近地表的积水都汇聚到了这里。

巨大的爆裂冲破了岩壁,秽鬼终于将困扰自己多时的后半身从岩壁中带了出来,它的动作骤然灵活起来,头颅猛然向前窜出去一大截。纵使伊蕾娜的反应已经很快了,飘逸起来的长袍还是被秽鬼生生撕咬去了一大片。

在她和哈娜都看不见的岩壁上,秽鬼臃肿的身躯正如蛟龙般奔腾。这东西的后肢比矫健而有力,完全不像上半身那么纤细,足尖长着锋利的爪,每一次行动都能捏穿岩石发力,将沉重的身躯往岩壁上方带去。

只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濒临崩溃的地面彻底碎开,再也支撑不住了,向着谷底滑落。眼看秽鬼就要失去立足点坠落,这家伙爆发出怒吼,似乎把浑身的力量都灌注在这最后的挣扎上。

巨大的爆发力从最后一次的后足落脚点迸发,冲击力将岩层蹬的的粉碎,整个沉重的身躯在这巨大的冲劲下跨过了最后的几米,它以巨兽般的姿态落上地面,长颈高高竖起,刹那间仿佛阴雨都被遮蔽了。

终于看清楚了这东西的全貌,哈娜有点愣神,曾几何时她见过这种姿态的东西,就在那片冰冷的雪山上,那个苍白瘦弱的影子在露出全貌之前,也是这样蹲伏的巨兽,威仪十足极具美感,压迫与敬畏并存。

但眼下这个与那位巨龙小姐毫无相提并论的资格,除却颈部是鳞片以外,身体的大部分都被污秽的肉瘤包裹着,狰狞可怖,更没有展开来能遮天蔽日的森严双翼。整体看上去就像一个缩小简化了版本的龙,除了完全站立的姿势和身躯的分布比较像,完全没有其他相似的地方,真正的巨龙可没有那么可笑的脖子,与身体的比例完全不协调。

可不知道为什么,哈娜就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各国教会对讨伐秽鬼种类的资料历来共享,尤其是那些庞大的,接近或者已经是王的个体。迄今为止的资料像哈娜这样认真的人,全部都阅览过,从未听说过有这种形态的秽鬼。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把它误认为是一条蛇形秽鬼,可随着全貌的出现,已经在这世界上找不出任何像是它发展而来的东西了。

除了古龙,只有亲眼见过古龙的哈娜会有这种错觉。

这种丑陋的,卑微的东西,也配和龙相提并论么?

脑海里忽然萌生出一种奇怪的骄傲来,好像脚下的这东西说它像古龙就是在侮辱龙这个词汇,身体里流淌着的血也愈发炽热汹涌起来,和愈演愈烈的心脏一起,诉说着无法抑制的愤怒。

真的就是一种要爆发出来的怒火,这种情感对哈娜来说太少见了,即使是当初面对黎恩告诉她一切都是异端所为他也是间谍的那一刻,怒意都能被哈娜压制下去。但当下的这种情绪完全无从反抗,已经不是人在主导自己的情感,而是暴怒操纵着哈娜的身体,要执行某项必须要做的义务。

161.咏叹 三

这很奇怪,哈娜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总是风平浪静的心湖早已波涛汹涌。可她无暇去思考这究竟是为什么,怒意已经燃烧至极限,爆发开来之后就是无可阻挡的寒锋,手里是否还握着刀已经不重要了,任何能用来斩切的武器都会变成她的刀刃,来宣泄无尽的怒火。

涤雨贯入秽鬼的颈部,刀尖上传来与硬物碰撞的触感,告诉哈娜她的判断没错,这东西是有骨头的,并非从蛇一类的东西进化而来,只是因为一开始的颈部太长给了她一种错误的认知。

一旦掌握弱点,哈娜就暴露出了杀胚的本性,挥刀的速度够快就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敌人是什么?斩切就好了!故事里那些动手之前还要对听不懂人话的怪物叽里呱啦长篇大论的家伙,如果不是主角早就该死上千八百回了!

哈娜紧握刀柄,踩着秽鬼的脖颈向下奔跑,锁链以适当的程度放松,以确保哈娜可以自由坠落。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刀尖上,她以绝对精妙的动作掌握着重心与平衡,由灵魂制造出来的涤雨早已不是最初时的纯粹金属,无论如何使用都不会产生缺口,一如它诞生时的那么锋利,仿佛连时光也能切开。

真是一把好刀,也只有好刀才能配得上白色的漂亮姑娘了,黑色的血浆在哈娜背后冲天,仿佛一道黑色的帷幕,血液坠落的速度甚至赶不上哈娜下降的速度,秽鬼的脖颈自头顶开始被巨大的创痕一分为二。

那些黑色的血液中蕴含着污秽化的身体组织,飞溅出来的时候扭曲如蛇,普通人沾上大概就会变成秽鬼,能在这种条件下战斗的要么是全身铠甲的重型战士,要么就只有穿着制服手握护身符的白巫女。

分明只是一把刀切过而已,那道伤口却开裂的像是被斧子给劈过,鳞片也好肉瘤也好,比刀身更加宽阔的伤口自上而下一扫而过,露出里面森严的骨骼。

那些骨头已经不是白色了,色泽介乎于泥沙和灰岩之间,满是腐朽的痕迹。绝非死去了几十年的,来自坟墓里的那种骨头,哈娜见过太多太多的尸体,那种颜色唯有被沉积物和泥沙覆盖成千上万年才会出现,原本的有机质早已变成无机的矿物,脱离生命的范畴,只有用化石之类的说法才贴近它的存在。

令人惊讶的是它居然没有被污秽侵蚀,所有污秽就像是在畏惧它的存在一样,和骨头保持着绝对的距离,只作用在体内的血管壁上。

这很奇怪,对污秽来说生物的骨骼也是一部分生命有机质,要控制其行动要么篡夺神经中枢,要么用大量的污秽支撑起身躯。以这只秽鬼的体积来说单靠污秽的量会极其庞大,前者可能是更好的方式。

污秽并非毫无意识的污染物,尽管脱离了魔力之种的控制,在等量的污秽下它们也会尽可能节省自我,用较少的量完成更多的控制,因为污秽并不会产生污秽,它会传染没错,依靠的是分离出去的一部分,而不是像病菌一样自我复制。

化石早已没有生命,当然也就没有什么神经和灵魂可以给污秽利用,是死物。但这些凝聚起来的污秽依然调动了这具死去多年的尸体,违背了污秽只对生命起效的认知。

秽鬼奋力地摆动身体,想要把背后的那个东西甩下去,但哈娜的脚步异常稳健,她抵达了秽鬼的身体,再度站稳身形,纯净的领域扩散开来,把深度污染的血液和组织碎屑驱逐出自己的身边,她无法像普通的白巫女那样简单净化。

在她抵达终点的同时,活性化的污秽也开始向脖颈上的伤口聚拢,越是拥有海量的污秽,秽鬼的不死能力也就越强。对于这样一个体积的庞大秽鬼来说,只靠单人创造的伤口很难让它短时间里失去战斗力,而琦世已经受伤了,暂时没办法来帮忙。

没什么可保留的了,对付这种东西只有倾尽全力,任何对敌人的留手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涤雨荡开绵绵雨水,轻巧的挥舞在无尽的水幕中切开了一个豁口,如果是用以前的身体,雨幕大概是被震开的,但成为哈娜以后即使使用以前的技巧,暴力中也无形的添上了一抹柔软。可威力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半分,相反还提升了。

那是把极致的暴力压缩收敛起来的象征,就像刚入门的杀手还没靠近高手,就会因为释放出来的杀意被察觉遭到反杀。唯有把力量全部隐匿起来,直到最后出手的一瞬间才全数释放,积蓄已久的盛势将成为所向睥睨的绝杀。

在很多个漫长的夜晚,哈娜总是梦到法梵德上永无止境的白雪,和那条风雪后的巨大黑影。

她从未怨恨过什么人,每个人活在这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信念和方向,无论是正义亦或邪恶,那都是这个人的生存方式,你可以批判他,可以杀死她,可以摧毁它,却无法否定ta,只是因为出身,经历,想法等等诸多不同,各人走上了各自的道路。

所以她并不觉得那支队伍在法梵德全灭是什么值得留意的事,她的身边死过太多的人,见得多了也就淡漠了,何况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队员也不是对她什么很重要的人,缅怀过就足够了。

哈娜在乎的是时至今日仍然没想清楚是什么话戳到了那条龙在乎的地方,促使巨龙小姐做出愿意分享出一颗心脏这么大的恩惠。

也许这对巨龙小姐来说并不是件很在乎的事吧,如果有机会再见面的话哈娜会很感谢她,然后再道个歉说对不起借用了你的名字。

那次经历带来的不仅是另一个身份,也是无尽的回味,在对决中哈娜毫无反抗的力量可言,是她迄今为止经历过的最高强度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