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的勇者终成银发龙娘 第122章

作者: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被长出来的鳞甲完全包裹之后她们完全升华了,同时是天使也是恶魔,身体看似人类少女但却拥有足以刺破骨骼的双角,修长有力的尾巴。踏在碎石上的不再是会让很多变态魂牵梦绕的素白脚趾,那双强劲有力的后足呈现出爬行类的典型特征,横膜分明的肌腱意味着在这样的状态下她们已经解放了一部分的力量用以战斗,行动起来的时候肌肉所赋予的动力就像闪电般疾走的虎豹。

望舒与羲和背后同时唰地展开双翼,这双由薄膜和骨骼组成的飞翼刺穿了她们后背的肌肤长达数米,和她们半人半龙的身躯异常地不协调。但就是靠着这样的骨翼,她们无需反复扇动,空气中的元素自然而然地就托起了她们的身体,脚掌完全脱离地面漂浮缓缓升空。

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所有一切视线都被这扩散开来的两道领域所吸引住了,谁都能感觉到那里所隐含着的近乎末日一般的气息,没人知道两条巨龙的全力对轰会是个什么后果,她们的魔力量庞大到能够赋予东方上千年来的那么多消耗,也能在西方花上一百年的时间建立起全新的社会体系,是完完全全超越人类想象,真正足够称之为创世纪的力量。能够创造世界的东西,要是反过来的话,那岂不是能毁灭世界了?

这是世界上最高规模的对决,也同样是世界上最高规模的魔力调动,以彼此的中线为界,两边就连天幕也被染成了相对的冰蓝与火红,苍穹一时间像是要被点燃,一时间又像是要被永冻。当年她们两个赋予大地魔力的时候恐怕都到不了这种程度,因为那对她们来说只是一小部分而已,但现在这是要决定立场的关键时刻,当理念不合谁也无法说服谁的时候,武力就会被摆到台面上来,鬼才知道这种天地都变色的程度是她们的全力还是过家家级别的游戏。

235.最漫长的一天 十一

事到如今所有的对抗都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除了羲和望舒两个人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这样的领域中安然站立,每个人都不得不蹲伏下来寻找掩体,或者紧紧地手牵着手相互定立,领域所掀起的魔力乱流已经到了几乎能把人吹起来的级别。

爱莉雅在这阵暴风中第一个倒霉,她太小太轻了,在这种地方就像一根轻易就会折断的羽毛,虚浮的脚尖还来不及发力,她就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几乎要被吹飞出去。

这时候兰迪果断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硬生生拉回来扯到自己身后,他宽大的身躯此刻就像屹立不倒的高峰,体重更是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大多数白巫女都被暴风吹的根本就没法站稳,唯独兰迪依然可以顶着风暴缓慢挪动。

整个陆基都在明显地晃动着,摇摇欲坠,流淌的鲜血与碎石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滑动,这意味着岛屿正在缓缓倾斜。这个高悬于新都最上方的浮空岛屿本就只依靠了魔力维持,现在新都的魔力运转全都停滞,整个城市完全是在依靠原本储存的少量魔力悬浮,本来就支撑不了多久,羲和与望舒全力展开的魔力更是影响到了城市本身的动力设施,就连这最后维持运转的魔力流也彻底崩溃,变成了污秽大树的一部分。

用以束缚新都的八条冲天锁链一根接一根地下坠,连同它们所链接的岛屿一起。这些锁链原本的用途是为了防止过分强大的上升力把新都送到高天上去,所以一定程度上甚至还反向施加了向下的拉力,现在升力逐渐消失,这些锁链就拖着岛屿从高天上坠落。

诺大的岛屿砸进湖面,溅起数十米高的水花,地动山摇,翻涌的浪涛冲上湖岸掀翻了铁轨上的铛铛车,连同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们一起,刚刚才逃脱困厄的地狱,现在又被巨浪所吞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席可觉得有水滴跳到自己的脸上,下方的巨响吸引到了所有守护者们的注意力,有人大着胆子往边界去向下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吓到惨白。

湖的面积本身远大于新都,但纵深可未必,下城区的几个岛屿几乎全都坠落下去了,一半深陷湖中心,另一半则固执地矗立着,甚至仍然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秽鬼沿着倒塌的废墟瓦片往上爬,发出婴儿般的哭嚎。以它们现在的智商并不太能理解发生什么事,只是在追寻自己的本能,大量的白巫女仍然都还在纳骨堂前,还活着时的记忆促使他们下意识地追求纯洁的灵魂,以求最终的解脱,成千上万条向上高举起来的鬼手在半塌的岛屿上摇摆,便如来自深渊的恶鬼们在招魂,诱惑还活着的人们踏入歧途。

更可怕的是由于污秽大树的存在,这些才刚刚诞生没多久的秽鬼中时不时就会有那么一两个,忽然诡异地融化了,就像是从冰到水的过程在几秒钟内发生一样,就那么走着走着,整个身体陡然溶解开来,从灵魂到肉体,所有的一切都污秽都变成大气中的丝丝红雾,最终向上飘去钻进那颗污秽的大树里。

这代表着羲和的计划几乎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这世界上所有的魔力,无论过去亦或者现在新生的,都将被重新回收,连同那些由污秽侵蚀所转换而来的生命力也一样,任何秽鬼的结局都将是污秽大树的养分,身在何处都无法逃过这样的结局。尚且幸存者的人们只能惊恐地看着那些奔袭而来的秽鬼,忽然间一个接一个地诡异溶解开来,再接着就是身边的某个人忽然堕落,最后是他自己被从脑袋里钻出来的触手刺穿。

一切都像末日里的噩梦,永无止境,永远轮回,百年前曾经发生过的所有再度重演,只是比那时更加恐怖更加恶劣。而这一次,将不再有什么救世主,因为那位救世主本人就是始作俑者,但除了站在纳骨堂前的人以外,身处各地的人们都永远没办法知道真相了。

“我不管你们这些守护者现在还要不要站在圣教皇那边,”琦世瞟了一眼逐渐开始脱落的上城区,显然整个新都全部濒临崩溃,而她们的面前还有两个未知的龙形炸弹即将可能爆炸,前进亦或者后退都极其危险,“如果你们的选择是跟脚下的这块陆地一起掉下去,要么被砸死要么重伤之后变成秽鬼再溶解,那我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你们还有要做的事,或者别的什么信念,那至少在这一刻,我希望我们可以先暂时脱离敌对,想想办法保证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说到这里琦世看向兰迪,他刚刚在她无暇顾及的时候出手救了爱莉雅,现在又背对着暴风的领域站在所有人最前方,脚步死死踏进废墟,硬生生以自己为屏障构造了小小的避风所。这就说明至少在他心里,爱莉雅还算是他应该帮助的妹妹,虽然因为立场不同大家要拔刀相向,但如果有了共同的目标,要放下成见也并非不可能。

兰迪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展翅高悬的羲和,很多次,他都有过机会和圣教皇面对面,可他从未认出来那身白袍的底下会是那样一个时而暴戾,时而冷漠的女孩,只是在每次见面的时候站在台阶下看上那么一眼,觉得自己和那个人的距离自始至终都很遥远。

直到现在羲和也从未看过这边一眼,甚至于释放出的领域一度破坏了新都,大概在她的眼里,从来都没有过他们这些守护者的存在吧。

可是要说放弃又真的很难很难,那是个并不太清楚人类的巨龙,所以只会用她以为的方式对每一个守护者好。也许在其他人,以及现在所有死去的人们眼里,羲和绝对是十恶不赦的混蛋,但在很多守护者心里她仍旧是那个赐予了他们生命以及所拥有一切的圣教皇。

所谓完完全全的信任,大抵就是无论何种危险的情况,都绝对不会选择抛弃。

“我绝不会背弃羲和。”第一次,兰迪说出了圣教皇真实的名字,“但是现在的情况确实不是一根筋地闭着眼睛就能硬闯过去的,我要先活下去,才有机会再次跟羲和见面,我要亲自问问她,守护者对她来说究竟算是什么。”

“那我们算是达成合作关系了?”琦世挑挑眉。

“只是暂时。”兰迪点点头,看向其他的守护者们,“我没有办法决定你们的选择,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离开还是坚守,拔剑还是纳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没有人立刻回答兰迪的话,他并没有提问,只是在告诉大家做自己想做的事。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多守护者都把这位可靠的大哥哥当做守护者当中的领队,他足够忠实,也足够可靠,是那种会在任何时候都愿意站出来,帮大家解决困难的人。也许在普通人中他的人气并不很高,但在守护者里,很多人都把他的行事风格视作榜样。

“让我听听你的想法,”交代完那句话,兰迪收起武器以表示诚意,“通往下面的路已经毁了,上城区也在崩塌,纳骨堂的坠落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是我提出来的建议,但老实说我只是个普通人,远远没你们这些守护者厉害,拯救不了那么多人。”琦世难得承认自己的短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肯定会选择和你们死磕到底,不过现在我更想在这里幸存下来的大家都活下去,有人把她所喜欢的人交给了我,我总得给她一个交代。”

她默默地摸出来一个小包当着所有人的面抖开,完全舒展开来以后那居然是一只大号的救生伞,但是所有零件都被拆光了,只剩下纺织的伞面,如果有胆量用这玩意,就得保证自己能全程抓紧不松手,恐怕没什么人能做到。

“你怎么会带着这种东西?”席可惊呆了,琦世经常能掏出些奇怪的东西,但多半都是武器,狼爪太过惹眼,平时她就会用小刀短匕或是刺针来替代。可这次掏出来的玩意儿属实超过了能随身携带的范畴,刚刚拿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席可还以为是带了个什么布包起来的东西,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琦世今天特意背了个不像是她会带的小挎包,因为里面还有某些没露面的小玩意,只是撇到那么一眼,但不难猜出来多半都是紧急时刻能用的道具,这大概是琦世从勇者出身所带来的良好习惯。

“从进入新都之后我就自己备了这么个东西,免得什么时候用的上。”琦世说的仿佛理所当然,“从极高处坠落水面的冲击力不亚于直接摔倒地面上去,尤其是意外和风阻很大的时候,人很难调整自己入水的姿势。以前我曾经做过那样的训练,从瀑布上跳下去之后整个人脑袋完全懵逼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新都是坐悬空城市,高度早就超过百米了,直接跳下去几乎可以说是必死无疑,所以我很早就备了这个,尤其是今天要来纳骨堂,一定会见到圣教皇,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就更高。有必要的时候,就直接跳下去跑路。”

跑路这个词似乎是个与琦世永远无关的描述,从席可认识她直到今天,琦世面对任何秽鬼或是对手都只有前进,从来没有过后退,她宁可把秽鬼勾引到更远的地方去,也不会让自己后撤一步而让危险更接近身后的人一分。

但今天她第一次说出了跑路这种话,席可忽然意识到原来人终归是会改变的。以前的琦世是个没什么留恋也没太多依靠的独狼,就很像曾经的哈娜,所以她们都是那种习惯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的人。可现在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了被托付的请求和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她开始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甚至会考虑的非常长远,在踏上面对圣教皇的路之前就备好保命的后路。

“你觉得这东西能保证你们四个人的安全?”兰迪不太相信,他看得出来琦世身边的哪些白巫女是她的伙伴,站立的位置明显比其他人更加亲密。但委实说这么一块布就好比缝了个超大号的床单,指望这玩意就能搞个长距离滑翔,虽然是特制的,把所有东西都拆光之后就只剩下布料了,真的能一直坚持到最后?

“虽然不比你们这些守护者的奇怪力量优秀,说到臂力这方面我倒是很有信心。”琦世扭了扭脖子,骨骼噼啪作响,“而且我们也不需要它能撑到最后,只要减缓阻力下降到合适的高度再如水,不会受到什么危机生命的创伤就好了。”

琦世的言下之意是她能靠自己一个人的臂力撑住这个大号的求生伞,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她能不能行,而在于一起跳下去的人能不能像八爪鱼一样牢牢贴在她身上,以免在飞行的途中就掉下去。不过考虑到依雪她们可以变成猫的这一点,一个人带三只猫进行一次高空滑翔似乎并不是什么很难做到的事情。

“那么问题就来到我们这边了。”兰迪环视一圈,守护者的人数众多,更别说那些眨眨眼睛强压下恐惧的小巫女们了,她们的视线也都牢牢盯在兰迪身上,只能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于这位看上去很可靠的大哥大。这种时候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谁都不救要么全都救,但老实说他脑子里想不到任何办法,琦世那种看上去略微有点荒谬的手段实际上却相当可行,在新都呆了这么久,他从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新都出问题自己该怎么办。

“兰迪哥哥……”这时有只小小的手拽了拽兰迪的衣角,爱莉雅抬头看着他微笑,“难道你忘了,爱莉雅可以滑翔嘛?”

兰迪一怔,这确实是他的疏忽,以前他和爱莉雅有过一段关系很好的日子,那个时候的爱莉雅有带他一起去玩某个很特别的游戏。那游戏就是从纳骨堂开始的,从这新都的制高点开始纵身一跃而下,享受风穿过耳膜时的音啸,而爱莉雅能操纵气流为自己形成类似保护层的减速装置,从最开始的急速坠落之后,迎来的就是被一双无形有力的双手拖住,开始朝向远方的滑翔。通过这种方式爱莉雅可以一口气飞到很远的地方去,起跳点越高滑翔的距离当然也就越远,这是属于她的浪漫。

“可是你怎么可能带得了那么多人?”兰迪眉头紧皱,有过那样和爱莉雅一起滑翔的经历,他立刻就能确认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但是先不说守护者的人数,这里还有十几个活着的白巫女,几十个人,爱莉雅要是能有那样强大的风控力就不至于是守护者当中几乎垫底的那一位了。

“还有我,我也能招来风。”苏琳站了出来,“不过我没办法精确地操控,爱莉雅你确定自己能够连审判的飓风也能改变风向吗?”

这委实是个必须确认的问题,因为苏琳的风是会杀人的,那是审判杀戮意志的体现,所产生的风力只为剥夺生命而存在。

“只要有气流,爱莉雅的意志就绝对凌驾于你的之上。”爱莉雅说,“但是大家都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人数也很多,爱莉雅只能把落点尽可能控制在湖面上,落水之后,一定要赶紧去地面上,我们没办法在随波逐流的时候对抗那么多秽鬼。”

236.最漫长的一天 十二

也许是因为失去了灵魂的重量,无论生前是否会游泳,堕落后的秽鬼们都不会畏惧汲水,要在湖面上漂流的时候对抗那些从四面八方寻着味儿过来的秽鬼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即使是守护者,双脚没有着力点又要被水流的阻力所影响,带着自己的能力都未必能突围。

“你只用做你该做的事,剩下的交给我来。”兰迪按在爱莉雅的肩膀上,眼神坚定。

这时候冰与焰的领域已经拓展到了极致,颜色渐渐褪去,只剩下耀眼的光,一轮又一轮的魔力乱流像是要把地面夷平那样扫荡,靠近中心点附近的风力已经强到足以割裂岩石。

“哈娜!快过来!”席可在前面大喊,这种时候哈娜还站在望舒身后不远的地方,像个没事人一样当最近的旁观者,完全没有在乎她那几乎已经被撕裂到衣衫褴褛的制服,风刃切开了她的皮肤,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望舒与哈娜究竟是什么关系席可并没能听到,但那些对话中反复被提及的法梵德还是传到了席可的耳朵里,她很轻易就到想到最初见面的那一天,哈娜就是从那场雪崩里出现的,大概那时候的她才刚刚和望舒打过照面吧?只是认识了那么一点的功夫,有必要在这种时候还呆在这里围观结局么?那种连天幕都变色的魔力乱流,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掺和进去的。

哈娜听到了席可的声音,但她没有动。如果是以前,她当然很乐意跟着席可走,可是望舒知道自己没法对抗羲和,必须要有个帮手,如果她离开这里,望舒又没能赢过羲和,那世界上就不可能再有人能阻止羲和了,到时候无论是逃还是想继续斗争下去都不会再有机会,现在是唯一能决断胜负的时刻。

“走吧季夏!”望舒头也不回,她的所有注意力都灌注在羲和身上,这是绝对力量的对拼,羲和用了多少分量她也必须要用多少分量的魔力,略逊一筹的结果都只会是粉身碎骨。

“那你怎么办?”季夏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她的头发在风中漫卷如云,长裙也漫卷如云。

认真说起来其实并没有认识多少日子,自上次见面到这次再会中间只有两天时间。但是真的很感谢望舒会给予自己这样一个机会,走到今天为止的人生并不赖。如果那天没有去过法梵德,也许早在边陲二之国破灭的那天,原本名叫季夏的人就已经死了,而席可她们只会更早的葬身艾莲希娅会战,彼此间的人生甚至永远不会有擦肩而过的机会。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遇到很多很多个朋友,有的也许会陪伴你很久,但所能做到的事情终究只是很少很少。而有的人也许只是人在异乡时的萍水相逢,今晚的相遇过后明天就将再次形同陌路,可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就是能好心的在你最困难的这一天帮上一把。

望舒之于哈娜就是后面那一种人,纵使只有一面之缘,却会记上整整一辈子。

“只要你还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望舒的声音低成下去,带着寒冷的威严,“相信我,将来还有你要做的事!”

那绝非什么你们快走我随后就来,结果回头就自我牺牲的经典谎言,从最早见面的那一刻起望舒就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就像羲和一步步走来把一切都安排到那么好一样,她的妹妹望舒也是个精密如仪表的人,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什么谎话。

既然明知道打不过羲和,为什么还是要让唯一的帮手先离开?哈娜搞不懂,但她无意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是站在这里也确实找不到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光是能稳定住身形不被吹走就已经很艰难了,近距离直面两股力量的冲击,就算是浑身龙骨大概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转身毅然离去,选择相信望舒的决定。风本就是向岛外乱吹的,一旦加速起来奔跑就像身后装上了什么急速的助推器,琦世已经张开了那长救生伞站在其中的一边,只是看了一眼哈娜立刻就明白过来那东西的用途,能够准备好离开高天城市的方式,琦世一直都是这么细腻的战场勇士。

“抱紧我。”擦肩而过的瞬间,哈娜顺势拉住席可带着她一起奔跑,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旋即抓起救生伞的另一角,那一边依雪和雪华已经变成最轻量化的动物形态钻进了琦世的挎包里,两边同时展开顺着风向疾步加速,冲向岛屿的边界。

直到这种时候圣骑士仍旧忠于职守,在边界处阻拦任何靠近的人,即使是白巫女或者别的什么人也不例外,磐石大盾竖立在前,忠诚的链锯剑霍然启动发出嗡嗡的残响,大概是看出来这些人不太好对付,索性启用了手里的武器。

涤雨已经被羲和彻底摧毁,哈娜手里能用的只剩下史瑞杰思的锁链,她不确定那根灵魂锁链能不能正面抗衡圣骑士的裁决重剑,但当下只有勉力去试一试了。

这时脑后忽然传来刺耳的啸声,什么东西正在破空飞行,哈娜骤然警觉起来,但随即她意识到那阵杀意并非冲着自己而来。

黑色的石头裹挟着狂风与哈娜擦肩而过,很难想象一块被投掷出去的石头会激发音啸,即使是哈娜自己也做不到。那两块石头就像两枚迸发出去的炮弹,正面撞在圣骑士引以为傲的磐石大盾上,按理说巴掌大点的石头就该撞个粉碎才对,可那石头硬生生击穿了大盾,从圣骑士的胸膛铠甲上穿堂而过,飞行的余威甚至把这两个阻拦的圣骑士带着飞下了岛屿。

何等凶猛的威力,就像至高的天神投下象征神罚的长枪,带着不容反抗的死亡意志。哈娜微微扭头向后看了一眼,苏琳在对她招手,微动的嘴唇在询问一个其实并不需要答案的问题:那间白色的房子里,还有我的位置么?

有,当然会有,无论何时都有,因为你是我真正的妹妹啊。

“苏琳会跟着爱莉雅一起下来的。”席可在哈娜耳边低语,“其实我也很想再多要一个哈娜哦。”

那声音狡猾的就像一只小狐狸,热衷于美少女的某人当然来者不拒一位和哈娜同样漂亮的小姨子,她用这句话宣布了与哈娜同样的想法,永远都会欢迎苏琳的到来。

临近边界,哈娜与琦世同时纵身一跃,下坠的伞布陡然张开到最大鼓起足量的空气,琦世的判断没有错,这张飘摇的小救生伞足够支撑一次足够长距离的减速滑翔,即使到不了最佳的高度也没关系,只要能够进入相对安全的入水高度就好,它将会成为今日新都上唯一活下来的希望。

一阵特别的风自上而下地忽如其来,将这张救生伞往前送了好一段距离,那是爱莉雅引导了气流的方向,这阵风自纳骨堂前开始一直向下直达湖面,是逃生的直通车,剩下的人没有救生伞可用,她们只能尽力用风向保证自己不会偏移位置。

刺眼的光明忽然从身后绽放开来,紧随而来的是雷鸣般的巨啸,仿佛上古的怪兽在嘶吼。积蓄已久的两股极致魔力相互对冲,空气中满是冰霜与烈焰的痕迹,望舒与羲和同时动身,爆炸般的巨大冲击波瞬间席卷了高天之上,夹杂着极冷的寒风和高温烈焰,整个纳骨堂四分五裂,收纳了多年的骨片在烈焰中融化,连同那座小小的岛屿一起,崩裂的大石块能以炮击般的速度向四面八方飞射出去,天幕上的云彩被这阵暴风一口气推离到了看不见的天边。

魔力紊乱到了极致,迅速扩散开来的气浪直冲尚未来得及坠落的上城区,直接击穿地表斩断了相连的锁链,把诺大的岛屿横贯粉碎,大块大块地巨岩随着土崩瓦解向下坠落,如果还有活着的人能从下方往上看去的话,会看到整座新都城市散落成无尽的流星雨。

很难说承受了这种级别的冲击那两个人还能不能活下来,即使是龙的身体,大概也不会比陆地坚硬多少,就连漂浮的小岛都无法承受住环形气浪的正面击中,那身在中心的巨龙会是个什么样子?

救生伞被冲击的气浪推离了爆炸中心,索性火焰没有波及,但极冰刺穿了伞布,积蓄的空气大量逃逸,本该缓慢降落的逃离机会瞬间急速下坠,还能产生的上升力已经所剩无几。

所有人都几乎被那种毁灭性的力量击中了,即使不是爆炸的直接的冲击,所引发的余威依然极其惊人。哈娜能感觉到脊背像是被什么攻城用的重锤狠狠地敲打脊髓,灵魂都仿佛在那一瞬间变的透明起来,她吸收了大部分冲击,但怀里的席可依然被震击命中,耳朵汨汨出血脑海里一片苍白,连一个字都没法说出口。

琦世没有哈娜那样强的身体,冲击力几乎粉碎了她大多数骨头,她极力试图保持意识的清醒,手腕努力缠住救生伞的拉环,但再怎么强横的野狼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维持住惯有的野性,指节渐渐失去了最后的力量,笔直坠入纷纷扬扬落下的火团里。

哈娜无从去挽救,她所能做的事情只有尽力抓住那张已经烂掉的救命布,她的心脏一下子跌到谷底,浑身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如果琦世都没办法在那种冲击力面前撑下去,挎包里的猫咪和狐狸该怎么办?

某个燃烧着的白色影子从哈娜的头顶飞过,和很多碎石一起坠落。那是某个还滞留在纳骨堂的白巫女,也可能是某个守护者,冲击波加上冰焰,几乎摧毁了她绝大多数人体的特征,哈娜无从判断那是不是某个曾经熟悉的人,或者最糟糕的情况那就是她所在乎的人也说不定。

海潮般深邃的酸楚涌上了鼻腔,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哈娜走到了绝望的边缘,在过去的人生里,她曾是坚毅的勇者,被人说是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哭泣的钢铁直男。但随着人生的改变和被赋予名为哈娜的白巫女身份,她越来越接近另一个全新的自我,一个会笑,会思考很多,看上去有点冰冷,但实际上内心很热情的女孩子。

学着笑起来了的人,当然也会哭,哈娜从未感觉到过这样刺痛的黑暗,似乎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灰色的铁幕。怀抱里席可的身体愈发温暖,但那并不是她恢复了意识,而是温热的血淌到哈娜的手臂上,她能感觉到那具脆弱的身体里,那些断裂的骨头每一根都在迅速夺走席可的生命。

可现在她甚至没办法去检查席可到底是哪里受了伤,还能不能安全着陆都不知道,落地之后还有无数的秽鬼在等着她。那些秽鬼察觉到了从天而降的恐惧,也被那些泼洒的鲜血滴落额头,这极大的刺激了它们的兴奋,哭嚎声此起彼伏,高举起来的鬼手就像礼拜天地的古代蛮人。

“哈娜……”奇迹般的,席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非常低沉的词汇,那声音太轻了,在崩溃的世界里就像一阵吹过的微风,可落在哈娜的耳朵里就像战鼓那么响亮。

“我在,我在!”哈娜大概从来没有过这么慌张的时候,她那种固执又顽强的人似乎从来都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但这一次真的超出了她预想过的一切后果,她想过自己死去而其他人能活下来的幸福结局,却从未敢假设过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人都在同一瞬间离她而去。

“你能……亲我一下吗?”每一个字,席可都说的那么漫长,她把所有的力气都放在这句话上了,高天上的告白本该是件浪漫又值得铭记的时刻,但现在说出来只是最后的道别,因为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还有那么多想和哈娜一起做的事都只能变成得不到的奢望,唯一能拥有的只有这个最后的吻别。

237.最漫长的一天 十三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所能够治疗席可的医院,无论它值多少钱哈娜都会拼命去把它买下来。但是医院只能治病,而死亡并不是一种病,哈娜能听到席可的心脏越来越微弱,叫做生命的看不见抓不住的东西正在悄然流逝,现在还撑着她的只是那么一点想要把以前没有说过的东西全部讲出来的执念。

“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虽然很早就说喜欢你了,但是我们并没有一起去做过什么很像情侣的事情……身边发生过太多的事……每一步……都走的身不由己。”她每说一个字几乎都会吐出一口血来,那种级别的冲击力即使只是远远的余波,也足够摧毁她的五脏六腑。

“一定要坚持下来!我会找地方治好你的!不许说丧气的话!”哈娜把她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

席可无声地笑笑,有些时候鼓励人心的话始终就只能是一句话而已,因为绝对没办法做到,就像允诺要给公主殿下摘来天上的星辰。不过席可还是很喜欢哈娜那么在乎自己的样子,分明看上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冰雕系,唯有这时候才会让人觉得那确实是个活灵活现的漂亮妹子。

她努力从裙兜里摸出来一样东西,颤抖着扣在哈娜的护身符上。

那是一对挂在一起的小布偶,就像雨天时会挂在窗前的晴天娃娃那种,还没手指长,尽管只是粗糙的工艺,但组合在一起就有一种独特的美感,看得出是某个人手工制作的产物,两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布偶一个笑的阳光灿烂,一个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但仔细看的话会觉得其实她的嘴角也有微微上扬。

很容易就能看出来那两个布偶是谁……哈娜甚至不知道席可是什么时候背着她偷偷做了这两个小布偶的,一直都藏着没有告诉她,也许是想在一切结束之后的某个时间拿出来当个小小的惊喜,但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变成彼此告别的礼物。

“对不起……我想我没办法继续陪你走下去了。”席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很想努力再睁大看一眼哈娜的样子,但她做不到,手指最终还是软软地垂了下去,伴随着眼角的泪水一起滴落。

哈娜发出了从不属于她的,介乎恐惧与绝望之间的吼叫,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一切声音都在迅速离她远去,在漫天坠落的火焰与凝冰当中,只剩下她独自一人漂浮在漆黑世界的中央。

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她还叫做季夏,是会在热闹的酒吧里独自站在墙角,默默喝着一杯酒看遍尘世喧嚣的人。彼时的她从未觉得自己多么孤独,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认真的朋友,没有体会过站在人群的中间是什么感觉,当然也就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可悲的性格,只是偶尔会在热闹的舞台前面心底某个深处忽然一动,也想要变成那样载歌载舞快乐得好像不知道明天在哪的小疯子。

后来真的如愿以偿了,她站在阿芙洛狄忒的舞台中心,身边是围绕着自己的漂亮舞伴们,大家一起合力演出一场尬到不行的舞台剧,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想要蹦出来指指点点,最终还是勉强完成了那些可笑的演出。那是她真正第一次当主角,有愿意为她付出的人,也有愿意和她一起开心的人,台下数以百计的观众欢呼着开启香槟泼洒到她的脚下,空气里满是漂浮的绚烂礼花,作为送给她第一场表演的谢礼。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棒,她不再是孤单的,站在墙角的一个人,也变成了热闹中心的参与者,更重要的是拥有了恋人,还有会一起出生入死的小猫咪和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