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的勇者终成银发龙娘 第119章

作者: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人们曾思考过这个世界究竟从而来,探究生命与大地的本源,但这个话题实在太过宏大了,无数代人们终其一生连边边角角都摸不到。于是很多传说和故事里都会有那么一个造物主,来作为万物的创造者,作为思想与智慧的源头,用威严控制着一切。

哈娜从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种东西,这超越了任何人的认知,广袤的大地与高阔的天空,自山川百貌到江河湖海,再到人类与世间万万生命,如果这世上每一样事物都是被人制造出来的,那得是多么庞大又精细的工程?

“平凡的人,当然无法触及神的领域。”圣教皇淡淡地说,“在你看来无法理解的事情,在我看来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说一个很古老的故事吧,很多很多年前,在这整个世界都还只是一片荒芜,人们还不会说话,只是拿着木枪绑着石头去狩猎的时候,有一对姐妹从天而降。她们来自外面的世界,拥有远超这里的知识和经历,是她们赋予了人类语言和文化,还有名为魔力的技术,自此这个世界才重新焕发生机,开始变成她们所喜欢的模样。于是她们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享受由自己带来的变化,最初遇到她们的人类及其后代,渐渐建立起了许多国家,把她们当做神明来崇拜。事实上做了那些的她们和她们的力量本身,也确实就像神明,由此她们得到了那些人自己创作出来的名字,妹妹被叫做望舒,象征月,姐姐被叫做羲和,象征阳,也就是我。”

“不过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有了名字就意味着变得普通了,可以被谁轻易的叫出。但是妹妹很喜欢,那就只好先接受。就这样我被叫做羲和很多年,这么多年来我也有过很多的身份,你可以叫我圣教皇,因为我是拯救了西方这片土地的圣人。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夏皇,是我征战四方一扫东方诸国建立大夏,也是我,在百年之前赐予那些西方传教士让他们奉若至宝的魔力之种,不过在那个时候,我还叫做楚胤,是高坐在皇宫里的夏国第十三代皇帝。”

“在这种时候说这么多,是觉得憋了上百年没有说过什么话,没人知道的话自己的阴谋就太无聊了么?”巨量的信息被短短数语间灌输过来,以哈娜的接受能力听懂并不难,她只是很好奇,站在这里的不止是她这一双眼睛,周围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圣教皇其实是条龙,更是东方的皇帝,也是古早的神明,这些中的任何一条一旦曝光,就足以在整个世界掀起千层万浪。费尽心思藏了那么多年,在今天一口气就全盘托出也不畏惧,难道是打算在这里杀了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么?

“算是吧。”羲和淡淡地笑了,她笑起来其实并不好看,因为会有种惊人的锋芒像是从她的身边迸射开来,如果她没有说谎,那么多年前她确实曾经扮演夏国的君王征战四方,一扫东方大陆,那么在她手上沾染过的鲜血应该会比任何人都要多,以巨龙近乎造物主的力量,没有任何人可以当她的对手。

“其实我是个挺寂寞的人,从未拥有过什么朋友,能和我说上话的只有望舒。在你面前,我就暂且叫她是哈娜吧。哈娜离开我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她离开之后我的精神里就像是空了一大块,什么都填补不了,每天都很难过。为了摆脱这种空虚感我开始制作能满足我的生命,可是我的技术不如哈娜,她在这方面比我要擅长的多,我是天生的武力,她是天生的工匠。一代又一代的守护者诞生又被废弃,直到最近这几十年前间我才能做出像样的东西来。”羲和说,“所以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懂了,我做出来的东西和她做出来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再怎么模仿我始终都达不到她的水平。”

“不,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哈娜摇摇头,“苏菲苏琳爱莉雅,还有其他的守护者,她们每个人都是很好的孩子,对你忠心,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你从未愿意低头好好看看她们。你知道么?哈娜自始至终都只做过一件作品,没法像你那样做出很多个人来陪伴自己,只是她用的材料和你不一样,你没有用心。”

她默默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是的,羲和没有用心,既是感情,也是真材实料,所以那些孩子们并不真正属于羲和,恐惧敬仰喜欢,所有的感情都是被羲和强加上去的。

“心……?”羲和愣了一瞬间,这是她自露出真面目开始到现在唯一的一丝动摇,她看着哈娜的那个动作,忽然明白了什么,“哈娜居然给你了一颗真正属于巨龙的心?为什么?她难道还不清楚我们的处境吗!”

她暴跳起来冲向哈娜,那种动作和速度完全超越了迄今为止所见过的任何东西,暴走的苏菲在羲和面前不过是小儿科,哈娜甚至连最低限度的风和影都感觉不到,脖子就已经被羲和掐住了。

“那么多年了,她居然还是要坚持当我的反对者,甚至不惜用这种方式派出一个代表她心愿的分身到我这里来。可是她以为这样就能改变我的想法么?不,绝不!我从来都是选择了一条路,不走到最后就绝不罢休的人!”羲和高举起哈娜,把她重重砸向地板。

226.最漫长的一天 二

足以充当首都广场大小的石盘应声而裂,蛛网般的裂痕沿着纹路充当指引迅速扩散开来,那一击的力量大到惊人,很难想象以那样年轻的女孩身体里会有这样恐怖的怪力。

自称羲和的她确实是一条巨龙没错,虽然当下是用这种面目示人,只凭借这一击就已经证明了她的真实身份,没有任何人可以如此精准的控制力道,整个圆盘四分五裂,但无论是站在上面的其他人亦或周边的土地本身都分毫无伤,羲和的目标本就是这块存在了百年的石盘。

巨大的冲击力在那一瞬间几乎摧毁了哈娜浑身上下的骨骼,普通人也许面对龙骨会显得苍白无力,但面对拥有同样东西的羲和来说要摧毁她就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别说羲和是纯粹的原初巨龙,拥有绝对完整的两颗心脏。

“睁开你的眼睛,为望舒见证我想要的一切!”羲和如帝王般威仪,居高临下的咆哮,“她的选择只会有两种,要么站在我身边,要么和她的白巫女们一起永归尘土!”

血色的巨藤应声石盘废墟下钻出,浓郁的猩红只要任何人看上一眼就能明白那是极其厚重的污秽,这些污秽呈现出有序的蜂窝状满布藤蔓,色泽鲜艳非常,宛若画家刚刚才调理完成的颜料盒,只要一碰就会满手血腥。

它沿着石盘破碎的纹路如蛇般蜿蜒向后,攀上纳骨堂的墙壁,慢慢将它整个包裹起来,随后以此为奠基,开始向高天上攀升,宛如穷极一生在此刻绽放开来的巨木,从纳骨堂上展开来覆盖整个新都的光幕就这么被它轻易的顶碎了,破损的碎片翻转着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世上再无如此庞大的植被,单单是它此刻迅速生长出来的躯干,投下来的影子就已经遮蔽住了整个小岛上的阳光,需要千年乃至万年才能生长起来的过程,被压缩到了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

耳边尽是树藤与污秽的摩擦声,嘶嘶不停,那颗盛大展开来的巨藤到了某个高度终于停止,深红色的枝叶向着四面八方延伸。人们抬头看着那神话般的东西越来越威仪越来越繁盛,蔚蓝色的天空中仿佛被这深红色的阴霾所填满了,视线所及的天空上只剩下一片黑红的叶片涌动,那颗树简直像是活着的生物在呼吸。

即使是新都里那些从来没有见识过污秽的人们,也能从教科书上明白那颗血红色的巨树意味着什么。浓郁如崭新颜料的血色污秽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其无与伦比的感染力和毒害性,整个纳骨堂前,甚至是整个新都,所有能呼吸到的空气都将被这颗树上的污秽所侵染,甚至于新都本身所在的这个平原上的一切,恐怕都要被这阵夹杂着海量污秽气息的风吞噬。

前后只是几分钟的时间里,白花祭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场局面完全未知的灾难。在那颗树木露出真面目的一瞬间,所有还想围观圣教皇真面目的人们都开始争先恐后的逃跑,毫无疑问那东西就是圣教皇的作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它都会威胁到在场所有人的性命。没有人敢尖叫,没有人大吵大闹,从小学习到的东西告诉他们,面对污秽的侵蚀普通人最好堵住你全身上下所有的孔。

耳边尽是撕扯布料的声音,轻薄的布片可以用来蒙住眼睛,至于耳朵就用双手,无论贫穷亦或富有,所有人都紧闭着嘴巴做同样的事,彼此相互拉紧亲朋好友的手,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想要闯出这片即将被彻底污染的区域。

但他们无路可逃,登上这座高天之岛的阶梯早已经被抹除了,圣骑士们围死了所有边边角角,即使想要直接跳下去期望着能坠入湖面求得一生,也得先过了他们这一关。

连绵的哀嚎声在岛上每一个地方蔓延,所有试图靠近边界的人们都遭到了圣骑士绝对无情的斩杀,那些试图逃跑的人就算联合起来也绝对冲不过由圣骑士制造的绝对封锁,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武器,能够攻击的只有手里的餐盒皮包甚至是坚硬的高跟鞋,这些在圣骑士的天辉大盾面前根本就是个笑话,甚至不可能留下一丁点痕迹,裁决重剑也根本无需启动运转,只需要轻易的挥舞就能斩筋断骨。

“你们他妈的疯啦!在这里拦着我们你们也活不了!”某个体型富态的胖子声嘶力竭地咆哮,他其实是个精通外交手段的某国官员,第一次拿到来这里参加白花祭的机会,没想到遇上这种事情。眼下的局面已经不是靠武力能行得通的了,他唯有寄希望于说理,希望圣骑士能明白站在这里替圣教皇卖命的后果只有大家一起堕落成秽鬼。

可圣骑士毫不所动,似乎只是一排无情的机械,只要逃命的人们不往边界走,那他们也一刀都不会挥舞,简直是一群没有生命的人偶。

没有办法了,胖子只好做最后的一搏,年轻时他也当过勇者,一步步能走到今天也不是个平凡的人物。他从树丛里找来了一块相当大个的石头,眼下这就是唯一的武器了,好在今天一起来的只有两个仆从,家人们都还呆在老家里,这是唯一幸运的事。

他和手持木棍的仆从们一起冲向最近的那个圣骑士,第一个仆从被裁决重剑砍断了脖颈,血花四溅的瞬间也帮忙遮掩了圣骑士的视角,第二个仆从佝着身子从前者的后面钻出来试图横扫圣骑士的下盘,就在他几乎要得逞的瞬间天辉大盾砸下来把他的腿一分为二。

最后是那个胖子,他的目标太大了,根本就不存在偷袭的可能,所以他是直接从正面进攻的。双手抱着那颗大石头,胖子加速几步一跃而起,借着仆从创造的机会怒吼着自上而下,要砸碎这圣骑士的头颅。

沉重的石头正中圣骑士头盔,胖子选择目标的时候稍微侧了点方向,意图就算打不开这龟壳头盔也要砸断圣骑士的脖子。以他的力量这一下摧金断铁属实不成问题,那顶头盔横飞出去落下无尽的天穹,可意料之中的血痕并不见踪影,刚刚斩断仆从的裁决重剑横扫过来抹开了他的脊骨。

在视野即将模糊的那一瞬间,胖子看到了那顶头盔里正在缓缓修补脖颈的污秽,便如那颗巨木上触目惊心的猩红。

原来圣骑士,其实本就是一支秽鬼组成的队伍,但他们会听圣教皇的话,所以百年前圣教皇才能带领他们战胜那么多的秽鬼,只有不死才能对抗不死……

可惜知道的实在是太晚了。

君主和教皇们也没能逃脱同样的命运,圣堂武士早已准备就绪的刀刃并非为了哈娜而拔,而是为这些必须抹除的对象所筹备。他们中很多人要么对圣教皇早有怨言,要么早就已经着手做自己的心怀不轨之事,如果不是圣教皇仁慈而且需要他们来管理各国,其实早就该将他们处决。

但这些人并不像手无寸铁的平民那么好对付,即使是身为普通人的君王,自小也是学习着各类武术长大的,更别说那些教皇们了。

到了这种时候圣教皇显然已经只为了她个人的目的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那么教皇们也不需要做任何保留,凌驾于诸多神父之上的控制力完全展露,那些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呆在他们身体里的污秽,尽数绽放开来刺破苍老的皮肤。

只是几个眨眼间的事情,一个个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人就又再度重新焕发起生机来,弯曲的脊骨回归笔直,失去力量的肉体居然再度爆起强而有力的青筋,还是那副垂垂老矣的面孔,但他们的身体已经重回过去的巅峰,甚至凌驾于那之上。

所有的不足都由污秽来填补,器官缺失就换成污秽来工作,手指无力那就长出新的刃骨,骨骼脆弱那就索性包裹着污秽来强行工作,甚至是眼球也被污秽挤掉,换成猩红的双瞳链接神经继续提供视野。他们身上污秽的部分五花八门,多的让人难以想象,不过这些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神智,在多年前成为教皇的时候,圣教皇就把这些控制污秽发展的技术教给了他们,作为不死不灭的一部分,如今这些将反过来成为对付圣教皇的有力武器。

纯黑色的刀刃与利爪相切,绽放出灿烂的火花,圣堂武士们的战斗力丝毫不亚于污秽化的教皇,作为守护者的替补,他们虽然没有作为白巫女的能力也没有护身符,但自小受到了完全相同的精英化教育,只为做亲卫队而准备。

“不觉得这种时候还要为圣教皇卖命太蠢了么?”某个教皇弹开几乎要割破他喉咙的刀锋,对着那个一味发起猛攻不顾身体受伤的圣骑士说,“你们甚至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知道她是一条叫做羲和的东方古龙,继续在这里拖着你们也会死!”

“您觉得对我们这种本就没有几天可活的人来说,什么时候死有很大区别么?”黑色的盔甲下面传来略显温柔的女声,听起来那里面居然是个和守护者们差不多大小的女孩,“虽然没能成为守护者,但我们同样拥有绝对纯净的灵魂,您是教皇应该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还能接纳污秽,灵魂没有被完全污染,你们就依然保持着绝对的自我。”教皇脸色一变。

“没错,所以无论如何死的都只会是您,能够控制身体里的污秽不代表外界的污秽也能毫发无损,我甚至不需要想办法杀掉您,只要在这里僵持上一段时间,您就会自己变成没理智的秽鬼,到时候只用一脚就能送您去下面的湖里洗澡。”

对抗的间隙教皇抬起头往上方看了一眼,肉眼可见的红雾已经彻底在这片天空蔓延开来,甚至没办法找到一丝蔚蓝的地方,污秽的浓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空气中任何可见的光,它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了,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除了那些天生纯净又掌握着净化的白巫女,恐怕没有人能活下来。

可问题是白巫女又能活多久呢?再怎么纯净的灵魂容量也是有限的,净化只能保全一时的性命,只要没办法离开这里,就不得不一直与如此巨量的污秽共存。一旦储存的污秽跨越了灵魂的极限,所剩下的就只有无情的破灭,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诞生无数只由白巫女转化过来的秽鬼之王。

这个时候早已经跨过黎明迎接真正的清晨,高天上的风总是比陆地上要嚣张许多,污秽乘着风以更快的速度飘散,一度抵达了下方的诸多岛屿。很多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纳骨堂绽放开来了血色的污秽之树,随后身边就开始有人逐渐秽鬼化,并不清楚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一时间新都的大街小巷百年来都未曾见过的光景再度出现了,蔓延开来的污秽带着死亡的秽鬼恣意蹂躏这座年轻的城市,沉寂多年的乐园在此刻化身闭锁的地狱,圣骑士圣堂武士,这些曾经可靠的军人现在一个都找不到,大多数白巫女也都去参加白花祭当观众了,留下来的只有极少数。可是没有人能制服秽鬼,单靠这些白巫女又要怎么去净化随处可见的秽鬼呢?何况每时每刻都有新的秽鬼在诞生,每一条小巷上都是濒死的哭喊和秽鬼无尽的嚎叫,逃跑的步伐踏过某人的血水,没有人去管那些哭泣的女孩和孩子,大家最后都会变成秽鬼中的一员。

新都的人们甚至没有办法逃跑,岛和岛之间的动力水流自那颗污秽的大树诞生开始就彻底中断,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有从这里一跃而下到那个湖里,但从这样的高度跳下去也同样近乎是死亡的结局,人类器官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有些人开始想办法背着几条缝起来的床单来减缓冲击力,大胆地抓着它从河边纵身跳下,希冀这样可以逃脱身后秽鬼的魔爪。

227.最漫长的一天 三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这段时间里污秽已经自上而下蔓延到了湖面,甚至是平原上,即使他们能侥幸落入湖泊当中,也依然逃不过被污秽侵蚀的命运,在新都所有依赖魔力驱动的动力设施都已经停摆的当下,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帮助他们离开这片正在逐渐堕落的地方。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让人无从理解了,这本该是一场久违了的白花祭,现在却血腥的叫人难以忍受。身边尽是逃跑的人们和泼洒的鲜血,守护者们在这一刻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圣教皇事先并未通知过任何人,自始至终都是这样,只贯彻着她自己想想法,谁都不清楚圣教皇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站在守护者的立场上,她们本该站出来保护这些被圣骑士屠杀,只是想要远离污秽的平民。但她们同时也是圣教皇的孩子,自始至终都以贯彻圣教皇的意志为己任。即便羲和是一条自称的巨龙,她也依然是圣教皇本人,是用自己的鲜血给予守护者们生命的创造者,当下的局面羲和不可能没想到,那只能说明这就是她想要的东西,守护者们没有理由去阻拦羲和缔造出来的那颗污秽大树。

于是守护者们根本就不为当下的惨剧所动,羲和仍然是她们首要忠诚的对象,扩散开来的污秽对她们来说也根本不成什么问题,每一位守护者本身也就是一位强大的白巫女,如果是出身在边陲之国,绝对有资格仅凭净化污秽的力量就成为封号白巫女。

纯净的白光在纳骨堂前各处闪耀,宛若群星闪耀,守护者们各自保护着自己身边的区域,把那些刚刚站起来的秽鬼悉数诛杀再净化,爱莉雅放弃了她的那把银刺改用捡来的长刀,虽然不是很擅长,但对付新生的秽鬼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些守护者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些而已了,抱着婴儿的母亲赶到她们身边,跪下来声嘶力竭地恳求这些昔日英雄的帮助,哪怕只是让这个孩子活下来都好。可那个守护者也只是默默地把头扭向一边,不说一句话,她用这种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仍旧站在羲和这一边。

苏琳自始至终都站在属于她的那个位置上,即使圆盘已经碎裂,她仍旧坚守着自己应该在的地方。就在她的身边,一位君王被圣堂武士的刀锋逼到了死路,刀刃贯穿了这位君王的头颅再横切,将他的脑组织一分为二,溅开来的鲜血洒在苏琳白色的鞋子上。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血色的污秽越来越浓,视线所及之处已经到处都是狰狞的猩红,甚至没法看清楚那些白色的身影。本该代表着圣洁一方的圣教皇本人现在在散播污秽,这么做对羲和来说能有什么好处?看到即将尸横遍野的新都,看到这个由她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国家陨落,看到那些人们临死前的哭嚎与绝望,她会觉得很开心么?

现在该怎么办?她不知道,手中只是麻木的挥舞着那把比她自己还高的月刃,凄冷的寒光面前没有任何秽鬼可以近身,可她甚至连净化的心情都没有,反复的纵切再横斩,眼神自始至终都盯着哈娜。

该过去帮她一把吗?那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姐姐啊,虽然一直都没有说,但随着认识的日子越来越久,哈娜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不再是那么平淡的人了。可是要杀哈娜的是圣教皇,是羲和,无论何时她都代表着整个教会的意志,迄今为止教会做过什么错事么?那些牺牲了诸多士兵的战争,那些选择舍弃土地来换取的反击,纵使当时有诸多批评的声音,后来还不是为教会的丰功伟绩所折服,把付出的代价给丢到了脑后?

所以这次应该也是这样没错,那颗污秽的大树对羲和来说绝对有着某种用处,牺牲掉的人们只不过和诸多往常惨烈的战争一样,是必须的一环罢了。

苏琳只能这么想,否则她没法说服自己面对现在的情况,多年来的信任和敬仰几乎摇摇欲坠,那到底是羲和还是圣教皇,她已经无法分辨了,只是希望那个人依然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重归旧位告诉大家新都终将再度重建。

“苏琳,你忘了自己是谁么?!”耀眼的白光在苏琳身后绽放开来,席可一路净化着秽鬼从看台赶到了这里,她的身边也是同样绽放开来的三道净化微光,琦世带着从圣骑士那抢来的裁决重剑所向睥睨,那么重的武器常人根本没法挥舞,但在琦世手里发挥出的威力丝毫不亚于圣骑士本身,斩筋断骨就像切豆腐那么简单。

在她们四个人的身后,是看台上的那些白巫女们,在这场灾难中她们没有一人逃跑,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想走其实也走不掉,但能鼓起勇气来面对她们其实从未见过的秽鬼,也还是很了不起的。这些女孩一起将净化的力量开到了极限连成一片白幕,生生把逐渐变成猩红色的空气撕开一道白色的纯净领域来,很多逃命的人们都跟着她们进到了这片纯净的区域中,这是纳骨堂前现在唯一还算安全的地方了。

但这样的手段绝对撑不了太久,这些白巫女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到了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这种时候席可她们也根本没法说出口,只能暂时用这种办法撑着保护自己和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们

一脚踢开那些被打倒的秽鬼尸体,依雪在苏琳背后猛推了她一把,这个平时看上去总是那么平淡的女孩,此刻的声音近乎是在咆哮:“别傻站在这里了苏琳!我问你,教会的最高条令是什么?是圣教皇的命令大于一切吗?”

苏琳下意识地踏步稳住身形,被那阵冷不防的怒喝冲开了心房猛地一颤。她当然清楚,守护者都不记得教会的条令那还有谁会记得?全世界任何一个教会的礼堂里都挂着那些箴言,即使是纳骨堂中也不例外,每个人都会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看到教会写下的最高律令。

驱逐污秽,为所有教会人士毕生奋斗的目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凡有违这一大业,无论何人,无论何事,任何人皆有将其讨伐的权利,不问权贵,一切后果将由全体教会承担。

“不……是对抗污秽本身,还有背弃这条原则的人……”苏琳摇摇头。

这段话甚至是圣教皇自己写下的,仿佛是很多年前就预料到迟早会有后世那些对教会不满的人一样,羲和早在百年前就为教会立下了这样的誓言。这百年来所有教会人士不论处于什么样的情况,自始至终都贯彻这一信念,就像季夏所属的勇者们,会用各种非常规手段处理背叛教会之人那样,这些都被圣教皇所认同。

可笑的是百年之后违反这条律令的人并非某个穷凶极恶的坏蛋,正是写下这段话的圣教皇本人。那颗被召唤出来的污秽大树恐怕百年之前建立新都的时候,就已经被深埋在这里了,那个圆盘就是为了隔绝它的手段。这么长的时间里,新都乃至整个教皇国都没有诞生过秽鬼,甚至连污秽也没有,那它们的污秽哪里去了?

答案几乎在这一刻呼之欲出,如此庞大的污秽集合体,这颗大树恐怕就是凝聚了百年教皇国污秽的产物,展开的枝叶便如秽鬼之王那样剧烈地呼吸,每一次起伏都会喷吐出巨量的污秽,就像喷发的火山。

如果是有幸在当初边陲二之国目睹了魔力之种爆发的人,就会惊讶地发现这颗大树释放污秽的形式几乎如出一辙,整个天空上方的云彩都被污染成浓厚的黑红色,地面只剩下黯淡的阴霾,黑色的雨水滴滴哒哒,开始从云间坠落,最开始只是一滴两滴,渐渐雨势增大,成为瓢泼暴雨。

所幸那颗繁盛的大树本身就为纳骨堂前遮去了多数污秽的雨水,可其他的岛屿就没那么幸运了,饱含污秽的雨水无孔不入,深红的肉瘤开始在街区的每一个角落蔓延,撑爆累积了多年心血的建筑,连同藏身在里面的人们一起。甚至是那些过街的老鼠都不曾幸免,以它们的身体只需要短短的几秒钟,就会化身狂暴的秽鬼,睁着猩红双瞳到处肆虐,撕咬一切可以见到的东西,家具,橱柜,甚至是石头,沾染过活物气息的东西也不能幸免。

“那你觉得那个东西现在算是什么?”席可指着远处的羲和,“召唤了污秽的大树,命令军队屠戮在场所有人的家伙,有没有违背教会的律令?”

“可那是圣教皇……”苏琳的回答毫无底气,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圣教皇这个称呼现在还有什么用,早已经不再是某种地位或者人物的象征,发生这种情况也不再会有人相信圣教皇是那个会引领大家走向污秽终局的圣人,甚至羲和自己都不那么叫自己了。

“其实谁都可以是圣教皇。”席可踏步上前,捧起苏琳低垂面孔直视她的眼睛,“你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大家都可以是,是不是圣教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拥有这个名字的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是圣教皇,你会选择当下的这种情况么?用白花祭,用新都,甚至是用整个教皇国去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你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人,那么我无话可说,可要是你认为那栋白色的房子里,还可以有你的位置,那就想想自己该做的事!”

席可松开手,摸出来一把短刀捏在手里,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很清楚,这种时候握着刀,手指其实微微有些颤抖,一旦对圣教皇展现敌意,圣堂武士以及圣骑士都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别说圣教皇本人是名为羲和的巨龙,甚至自称是这个世界原初的缔造者之一。但她尽力地悄悄按住臂弯,想要压下那份恐惧。

她的身边,琦世已经默默装好了自己的狼爪。真该庆幸琦世是个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武器的猛人性格,今天她难得挎了包,出门的时候席可还悄悄跟依雪耳语说琦世有点不太一样了,直到刚刚看到她从包里掏出那对凶器的时候席可简直想跳过去搂住她的脖子,大声称赞一番说真不愧是你。

“你是要……去挑战圣教皇么……”苏琳呆呆地看着琦世装上那对特制的武器,认识这么多天来她一直都觉得琦世在这个小队伍里像是个特别的人,可一直没弄清楚是为什么。直到现在她看到琦世脸上的那股狠劲她才明白过来,有的爱意也许一辈子都只能活在暗处,有席可那样好的女孩子在身边,哈娜已经很幸福了,不需要再有第二个人的存在,但这并不代表有些爱就可以这样被放弃,所谓付出,其实本就未曾奢求过回报。

“这种时候就别叫她圣教皇了吧,不如叫她羲和更好,人家都自报家门了。”琦世淡淡地说,“不是什么挑战圣教皇,我不管她是羲和还是巨龙亦或者别的什么,做错了事情的人总该付出代价,如果一个人犯了错又不需要受到惩罚,那这世界上早就该恶人横行。我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可我也看不惯这样的人作威作福,她算老几啊她?她觉得新都的人该死那么所有人就应该去死?那在我看来她也挺该死的,建议她还是死一死比较好。”

苏琳默默看着那两个女孩一同走上前去的背影,并不高大,甚至有点纤细的叫人担忧。她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可很多东西她们更希望能够亲手去争取,那未必是某种叫做爱情的魔力,更多的是她们足够坚定毫不动摇的内心,许久之前她们曾从另一片降下污秽之雨的地方走过,那时的她们无能为力做不到什么,所以这一次,无论是人还是污秽的灾难本身,都绝对不会再让这成为悲惨的历史。

229.最漫长的一天 五

(抱歉昨夜太困了,几乎是迷迷糊糊的敲键盘,ctrl粘贴的时候贴错了章节)

但这时有人挡在了她们的前方,兰迪,泰温,以及诸多守护者,以不可逾越的姿态横隔在她们的必经之路上,遮蔽了前方的视线。

为了参加白花祭他们都是带着武器来的,在任何时候面对这样一群守护者组成的壁垒,不管是什么人都只能选择避让。

大概也只有琦世这种人会选择硬碰硬,不管对手是她的几倍,十几倍,哪怕剑锋已经到了她眼前一寸的地方,她仍旧会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寻找绝地反击的机会。

“我就知道你们中绝对会有人站出来。”琦世默默地把席可护在身后,虽然有打算一起过去,但要说在这种战场上的战斗力席可也就比普通的白巫女要强上那么一点儿,对上守护者的胜算大概只有零。

“现在退去我不会对你们动手。”兰迪腰侧挂着一柄黑色的长刀,考虑到他远比一般人要高大的身材,这把特意打造的黑刀也比一般武器要长,论起打击面积不会亚于苏琳使用的镰刀,可以想象那东西挥舞起来的时候空气中会满是致命的黑影。

他并不清楚这些白巫女是谁,也不需要知道她们与苏琳的关系,他能感觉到那个带着狼爪的女孩身上有着浓浓的杀意,任何对圣教皇有威胁的人就是守护者必须清理的对象,守护者本就是为此而生的。

“往后退有什么用?等着污秽把我们都变成鬼么?白巫女并不是可以一直净化污秽的天使,到了某个上限就会死,别觉得说些什么只要静静呆着一切就都会过去的胡话就能让我退步。要么你们倒下,要么我在这里死去,这是唯二的结局,没有别的选择。”琦世指着圣教皇的方向,“按照教会自己定下的律令,那已经是必须被杀死的对象了,你们忠于的是圣教皇本人,还是整个教会本身?”

“是谁创造了现今的教会?又是谁拯救了整个西方世界?”兰迪沉声反问,“如果没有圣教皇,这里早就没有人们的立锥之地了,今天也不会有你我的诞生。教会本就是代表着圣教皇意志的产物,守卫圣教皇即是遵从教会本身。”

“即使圣教皇正在扩散污秽也一样?”

“我相信她有她的理由,那些没有我过问的权利,我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漫天的红雾中,兰迪和他身边的所有守护者一起按住了自己的武器,紧握刀把,但凡琦世再往前走一步,这里就将变成生死相拼的沙场,现在还没有动手是出于她是白巫女的优待,大家本就是一样的人,在这场蔓延开来的污秽中,他们不像普通人,可以安全地活上很久。

“别傻了兰迪哥哥,羲和是羲和,从她说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我们熟悉的圣教皇了。”

爱莉雅拖着受伤的膝盖走到对峙的双方中间,为了帮助一群平民女孩逃跑,她被秽鬼抓伤了膝盖,平日里那些喜欢围绕着她的小伙伴们,在这种时候并没有抛弃她,还有那么几个愿意留在她身边,搀扶着她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