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心 第910章

“哦——”莫雪遥拖长了声音，左眼短促地眨了一下，并非她故意控制的，而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神经反射。

认真起来的花银银，总让人感觉不像是她。

又或者说，其实这样认真的花银银，才是真正的她吗？

莫雪遥往门后站了站，虽然它是敞开着的，但天台和门后的走廊仍旧像是相隔了两个世界。

花银银轻轻地伸出左脚，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又慢慢地踏在了地上。

“银银、银银？”莫雪遥微微地踮起脚，喊了她几声，后者却没有任何反应，“不冷吗……？”

莫雪遥的嘟哝声并没有被花银银听见，她此时在扮演的，好像是一个失魂落魄了的人。

但她终究还是扭过头来了，看向莫雪遥的目光涣散而无神，仿佛在那个位置根本没有站着人一样、仿佛她能透过别人的身体看到后面的那堵墙壁。

“那我先走了啊？回教室吹暖气了……？”莫雪遥试探性地问道，在犹豫中迈出半步，但却又退了回来。

她觉得花银银应该是捕捉到什么灵感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对方比较好。

于是她转了个身，悄悄带上了天台那十分厚重的安全门，一面看着斑驳的墙壁，一面往下走。

无论是墙壁还是墙顶，都有墙漆脱落的痕迹，莫雪遥随意地伸手一摸，就感觉上面的墙漆像是薄脆的薯片一样出现了许多道裂痕，好像再碰一下，就会整面的掉下来了。

除非是每周大扫除的时候，才会有人来打扫一下这里，但因为负责打扫的都是学生，所以工作大都做得很毛糙，那些细碎的墙灰全都被扫在了台阶的缝隙里，如果鞋子沾了水再踩到这里，就会留下一个又一个白色的脚印。

天气太冷，以至于乐队教室都没有人了，虽说也能用铁桶生火，可又哪能比得上暖气片呢？

莫雪遥一层一层地往下走，偶尔还好奇地往边上的教室看看，但几乎无一例外，教室里的门都是紧锁着的，透明的玻璃窗后也空无一人。

只有五班的乐队教室里还传来阵阵悠扬的乐声。

他们班的乐队是由竖笛、长笛、以及口琴组成的，都是一些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型乐器。

“冬天还吹这么寂寥的曲，不冷吗？”莫雪遥小声嘟哝着，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们虽然待在教室里，但因为没有暖气，手都被冻红了，偏偏这类乐器还不能戴手套演奏……

五班的乐队很普通，似乎每一次路过，听到他们在吹奏的都是校歌。

只是他们也格外的勤奋，这首校歌吹奏得甚至比每次开学时磁带里播放的还要好。

不过冬天的冷意终究还是把她给驱赶走了，教室里暖气的诱惑让她加快了脚步。

“哗——唔——”莫雪遥刚推开门，坐在门旁边的王佳乐就冷得缩紧了衣服，她赶忙将门关上，把那总想钻入室内的冷风阻挡在了门外。

“小遥？遇到银银了吗？”

“嗯，遇到了，她跑天台上去了，而且感觉她今天好像怪怪的。”

“是呀，她今天特别正经……”王佳乐那双杏仁般的大眼睛扑闪了几下，用可爱的牙齿咬住了自己的虎口，在上面留下了几滴晶莹的唾液，“说是要……排练话剧来着？”

“人都没有，她找谁排练啊？”莫雪遥拍了拍王佳乐的后背，示意她挪挪位置，让自己进去。

王佳乐双手抓着椅背，往里面挪了挪，歪头看向她说道：“我也说大家今天都不去了呀，但是她说没关系。”

“奇怪，她真的没问题吗？要是平时的话，就算是撒娇耍泼都要喊个人一块儿过去的啊？”莫雪遥的位置旁边就有个出风口，她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挂在椅背上，然后转向出风口伸出了双手，一脸享受的模样。

“谁知道呢……不过毕竟整个剧情都是独角戏，所以，她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吗？我们这些群演到时候走来走去，随便聊聊天就行了嘛。”王佳乐捧住了莫雪遥的小脸，两只眼睛都喜悦得眯了起来，“呀，好冰哦！”

“那你还摸？”

“我正好很热呢，可以拿小遥降降温。”王佳乐说着，还轻轻搓了两下，“像冰块一样呢。”

“有那么热吗……那你干脆买冰淇淋吃好了。”

“小店没得卖啦！老板说冬天不卖冰淇淋了。”王佳乐又把自己那暖和的双手伸到了莫雪遥的脖子上，“怎么样，暖不暖和？”

“嗯，和暖手袋一样暖和。”莫雪遥点了点头，“啊，对了，买个暖手袋来吧，这样到了乐队教室里可以用。”

“这几天超冷的啦，等出太阳了再练习嘛……或者等放学的时候，我们直接在教室里练习好了。”

“对哦？这个办法不错。”莫雪遥‘呲啦’一声拉开笔袋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支水笔来，昨天有张试卷要家长签字，她忘记给爸妈签了，所以打算自己写个名字上去。

反正父亲平时也不会看，都是签个字就拉倒了。

莫雪遥在草稿本上模仿了一下父亲的笔迹，发现好像学不像，最后决定还是签母亲的名字，因为母亲文化不高，写的字也就更好模仿——模拟一下小学生的笔迹就可以了。

大概只有坐着的时候，王佳乐才能看到莫雪遥的头顶，她的手掌有一半缩在校服的袖子里，然后用露在外面的两三根手指轻轻‘扒拉’着莫雪遥的头发，这有点像动物园里的猴子给同类抓虱子的场景……

“干嘛呢？”莫雪遥签了字，满意地抖了抖试卷，将它一并放在了课桌上，“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小遥，你的头发有点泛黄诶。”

“头发？”莫雪遥愣了愣，“可能是营养不良吧……？”

“不是末梢，是长出来的就有点泛黄。”

“最近的营养有这么差吗？”莫雪遥自己也摸了摸，然而她当然是看不见的，即使用小镜子照也看不见。

“不知道诶，我感觉你的头发还是很柔顺呀。”

“嗯……我也觉得没什么分岔，也不怎么毛糙。”莫雪遥顺了顺自己的披肩长发，“最近头发好像长得又快起来了？”

“是有点哦。”

“回家问问老妈吧……”莫雪遥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欣赏起了走廊里哆嗦着走过的学生，只有身处温暖的教室，才能这么幸灾乐祸地欣赏其他人的狼狈呢。

……

第二一八章 沉默的花银银

教室里总是热闹的，但唯独今天让人觉得少了什么。

莫雪遥趴在课桌上，耳边是高缘的大笑——他的笑声总是这么有特色，听起来感觉像是随时要没气儿了一样，却偏偏又能笑上很久。

她又一次暗地里试着憋气，结果她到一半就没气了，高缘却依旧笑了下去。

平日的教室里倘若少了高缘的笑声，那肯定是会减少许多乐趣的。

除此之外，还有周勇和刘小伟的吵闹声，有李红染那充满磁性的雄厚声音，也有陈程那略带不屑的嘲讽……

莫雪遥托着腮帮，用指甲轻叩着桌板，发出‘笃笃’的声音。

唇红齿白的雪先生到了冬天似乎显得更白皙一些，准确的说应该是有些病态的苍白。

他今天感冒了，为了不传染给别人，脸上戴了个口罩，图案是一只黄色的小熊，看起来也不像是他自己买的。

旁边的花银银既没有在看书，也没有趁着下课的时间小睡一会儿，只是托着腮帮，另一只手轻轻晃着麻花辫，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雪遥终于明白到底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原来是今天的花银银特别的沉默。

安静的花银银就像是一个十分有气质的文学少女，即使是眉宇中透露出的些许忧伤，都可以让人回味许久。

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她，想要问问她——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沉默。

然而知道她平时是什么模样的莫雪遥，却只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甚至觉得这是她的行为艺术……

时间当然不会因为谁而停下，即使花银银今天一直沉默着，却也依旧这样的过。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刚响，坐在垃圾桶旁边的刘小伟撑着桌子往外一跳，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混入走廊里同样在朝着食堂奔跑的学生之中了。

以至于站在讲台上的地理老师银铃，都没有反应过来刚才跑掉的是谁。

顿了足足三秒，她才推了推金丝边框眼镜，右边的眉头皱了起来，盯着座位表看了又看：“班长注意一下，刘小伟的学分扣三分。”

“嗯。”李婉言摊开纪律本，用写了一上午字而有些颤抖的右手，在刘小伟的名字后面写下了‘地理提前下课，-3’这行字。

扣除的学分会在下次获得学分时结算，如果学分一直是负的，那么就一直得不到可以兑换学分的纸条。

“叮叮当当——”莫雪遥站起来的动作幅度很大，连带着脚踝上的铃铛也跟着响了起来。

脚踝上的铃铛，现在反倒成了莫雪遥的标志，许多没有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全校最漂亮的俄罗斯混血校花，脚踝上系着一只铃铛这件事了。

“银银、银银？”王佳乐难得招呼起了花银银，后者却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拿着餐具走了过来。

她的小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却能感觉到一种完全无法和他人融入的孤独。

以至于莫雪遥不知道她到底还是在表演中，还是今天的心情真的如此。

可谁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或许花银银这样也很正常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平时都是花银银围着大家说话，但今天她不说话了，话题反而少了许多，当然，气氛也还算热闹——毕竟还有王佳乐在呢。

今天的午餐都很一般，所以队伍不算很长。

莫雪遥端着餐盘在一张空桌前坐下，其他人也纷纷入座。

花银银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坐下后，才在和大家隔着一个座位的桌前坐下，仿佛已经脱离了这个群体一般。

“银银到底怎么了？你们谁又‘欺负’她啦？”王佳乐开玩笑似的说道。

莫雪遥也笑着附和，点了点头，她手中的勺子迟迟没有落下，一直等到花银银开口时，才终于用勺子舀了一勺汤。

“我没事。”

听起来好像有些答非所问。

可即使是迟钝的莫雪遥也听出其中不对味的地方来了。

当女孩子说自己没事的时候，她绝对不是没事……而是恰恰相反，非常‘有事’！

虽然食堂里开着暖气，但也不知道谁开了扇窗户，有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冻得莫雪遥小脸一抖，朝边上打了个喷嚏。

“啊啾！”

“哗啦——”李婉言站起身，顺手把那扇窗户给关上了。

大家都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饭菜，但却仍旧有意无意地将眼神瞟向花银银。

“有什么难过的事就和大家说啦，银银？不要闹别扭哦，这样大家会很担心的呀。”墨筱笑将自己那快挂到餐盘里的发丝撩到了背后，她头发中枯黄的部分已经不多，几乎和墨竹莜一样乌黑浓密了。

“真的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花银银神色淡漠地夹了一口菜，慢慢地咀嚼了起来，直到咽下后才接着说道，“话剧扮演的事情。”

“哦——”

女孩子们就像是约定好了的一样，整齐划一地点了点头，就连李婉言也不例外。

但是，大家显然是不会相信的。

这肯定只是借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