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心 第181章

教室里的空气还有些混浊，窗户正大开着通着风，莫雪遥则趴在窗前，眯着眼睛望着那无人的操场。

这会儿是学校最空的时候了，住校生也已经结束了晨跑，去校外买早餐吃了。

传入耳朵里，更多的是那悠悠的风声。

风儿吹起了她那乌黑的长发，天空中万里无云，一轮刚升起没多久的朝阳显得是如此娇嫩，就像是刚下锅的鸡蛋一样，仿佛用筷子一戳，还能有那流质的蛋黄溢出来一般。

天蓝色的双眼格外的特别，就像是一对映照着天空的镜子。

随着她的身体逐渐发育，眼瞳的蓝色也就变得愈发明显了。

同班同学刚开始还有点奇怪，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

但其他班级的学生，在见到她时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惊叹这带着几分异国风情的美。

还有不少男生默默下了决定，要娶一个国外的女人，也生一个这么漂亮的混血儿。

虽然实际上，混血儿并不都是漂亮的。

“诺。”正在出神的时候，她的身旁伸来一个白皙柔软，还有些肉乎乎的小手，小手中捏着一块覆满了肉松的面包，“吃吗？”

“唔，谢谢。”莫雪遥伸出手指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像只仓鼠似的刚咀嚼了两下，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咦——花银银？”

“这么大声干嘛？”花银银托着腮帮子淡淡的笑着，“一个晚上不见就想我啦？”

“呃，看你难得正常，所以有些惊奇。”莫雪遥小声说道。

“我也不是总那么不正经的嘛。”花银银轻声说道，并没有调戏她，此时的她，眼神里写满了少女的哀愁，和平时像是怪蜀黍一样的她很不相衬，“时间过得好快呢。”

“是啊，一年又一年。”

花银银咬了一小口面包：“每一个人在岁月的流淌中，都在不知不觉地改变着，只有很长时间之后，再回过头来，才会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变了那么多呢。”

“是……啊。”莫雪遥愣了愣，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以前的时候，虽然有变化，但并不算很大，但今年，她却是迎来了生命中最大的一个转折，而且是一般人都体验不到的转折——从少男变为了少女，十六岁的男生人生，就此作废。

从手术结束后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她将要用女孩子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莫雪遥不是一个倔脾气的人，她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改变，那就只能努力去适应作为一个女孩子的生活。

但这却也不是那么好适应的。

她仍然有很多不大习惯的地方，也会出一些奇怪的洋相，让人感觉很奇怪。

好在她长得确实完全是个女孩子的模样，所以没有人怀疑她的性别，只是觉得她有时候很男孩气而已。

而家人、身边的朋友，也影响着她。

原本洗脸刷牙加起来只要一分钟，现在却会花上五分钟以上的时间。

原本手脏了或者湿了，都是在裤子上一擦，现在也会学着拿出手帕来擦手——虽然还不大习惯。

原本……

还有许多许多其他微小的改变。

那么——

她喜欢做女孩子吗？

显然是不喜欢的。

可是生活有太多不容反抗的地方，除非能颠覆整个世界，否则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更好的选择还是接受现实，适应这个社会，适应自己新的身份。

那么，讨厌做女孩子吗？

也不讨厌吧。

不得不承认，作为女孩子，特别是漂亮的女孩子，有很多方便之处。

再加上镜子里的自己一天比一天漂亮，她也确实是讨厌不起来。

所以，就这样，不讨厌也不喜欢，被动的，慢慢接受着现实，适应着新的身份，或许总有一天，她会彻底变成真正的女孩子吧？

嗯……也或许仍旧是介于这二者之间。

“小遥遥小时候一定很调皮吧。”

“啊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有很多男孩子的习惯啊，小时候一定是个假小子~”

“呃，差不多吧。”莫雪遥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其实这样很可爱哦。”

“啊？”

“就像是没有被雕琢过的璞玉呢。”花银银笑了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呼——这是今年最后的早晨啦！也是九零年代最后的早晨了，过了今年后，零零后就要出生了。”

“是啊，我记得现在还是一直在批判八零后是垮掉的一代吧。”莫雪遥托着腮帮，“不过已经开始批判起九零后了，说九零后比八零后还不如，然后等零零后出来呢？是不是要继续批判零零后呢？”

“这是很正常的。”花银银舔了舔手指上的肉松，“人总有倚老卖老的习惯，总觉得自己活得久就懂得更多，自己所认为的就一定是正确的一样。”

“不过，九零后现在还小吧，最大的明年才十岁而已。”莫雪遥也忍不住跟着花银银伸了个懒腰，“我们八零后的时代还有很长一段呢。”

“我们这代新人，很快就要将旧人换下去咯~小遥遥会不会有时候，对未来感到迷茫和恐惧呢？”

“我？呃……会有的吧，不知道该做什么和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

花银银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哼起了歌来。

她的嗓音在哼歌的时候变得格外妩媚，闭上眼睛，就会感觉有一个明眸皓齿，柔情似水的大姐姐，在自己身边轻声哼唱着一样。

但当睁开眼睛后，看到的却是一个娇小的少女，这种反差，真是让人莫名的失望呢。

“后年就是二十一世纪了，哆啦A梦的世界观里，二十一世纪就有发明时光机了来着。”

“不对不对。”花银银摇了摇头，“明年就是二十一世纪了呀，小遥是从哪个地方看到的年代表呀，两千年可是真正的二十一世纪了哦！”

“咦，是这样的吗？”莫雪遥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还以为后年才是是二十一世纪呢。”

花银银点了点头，又继续哼起了歌。

至于坐在后头雪先生那句略带疑惑的‘只是算法不同吧’，并没有被二人听到。

莫雪遥仍然趴在窗台上，任由冷风拂过自己的脸庞。

今天的她，格外享受这种冷冽的感觉。

似乎只有这样的冷风吹过，才会让她足够的清醒，清醒到能明白自己是自己。

男孩的自己，女孩子的自己。

前者代表着过去，后者代表着未来。

九九年的结束，其实就是在对着过去自己的正式道别。

事实上，莫雪遥已经开始逐渐觉得男生时自己的模样在脑海里变得模糊起来了。

就像是蒙着水雾的镜子一样朦胧不清。

对于漫长的人生来说，十六年其实并不算什么，特别是人最年轻的那十六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记忆模糊的。

最起码莫雪遥就不大能想得起来，自己在上学之前的记忆了。

或许是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又或许是根本没有任何事情被记住。

“啊啾！”莫雪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从过去的岁月长河中回到了现在。

“冷了吗？窗户关一下，留一条缝就好，我们开暖气吧。”李婉言的声音响起。

暖气的开关就在讲台旁边，其实谁都能开，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是由她来负责开关的而已。

“啊，好。”莫雪遥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今天的花银银则格外的反常，竟然没有对莫雪遥做任何亲昵的举动，只是朝她微微一笑就离开了。

只不过这笑容，格外的柔媚。

那双眼睛就像是能勾人一样。

在那一瞬间，莫雪遥竟然产生了一种想将她摁倒在床上的莫名冲动。

她晃了晃脑袋，想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但仅仅只是将花银银甩出去了而已，她的身影却被替换成了别人的模样。

是李婉言。

她赶紧又甩了甩头，这次被替换成了雪先生。

被推倒在床上的雪先生？

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她又一次甩了甩头，这次倒好，被替换成安若素了。

然后就又变成了李红染，不过这次是她被推倒了。

她只得闭上眼睛，然后再用力睁开。

但这一次却变成了王佳乐……

不对，为什么会是王佳乐推倒她呢？

纷杂的思绪让脑内的画面终于破碎，莫雪遥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二十世纪的终章

水果店的晚上。

天空中繁星点缀。

白炽灯摇晃着。

莫雪遥没写作业，只是抱着酥糖在一盆余烬前取暖。

所谓余烬，就是燃烧物烧尽之后的火灰，稍微拨弄一下，还是会有些许的火星，并且能不断的带来烤火般的暖意，持续很长的时间。

晚餐已经吃过了，时间不早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