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陌
蕾贝卡心里不由得对这位博瑟思先生产生了些许敬意。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好奇地边走边问道:“啊,对了,博瑟思先生,这间房子只有您一个人住吗?您的妻子儿女在这里吗?我进来的时候好像没发现这里有别人。”
“啊……你说这个啊。”博瑟思回过头来,有些无奈地说道,“唉,我没有儿女,我有先天的不育。我的老伴也在十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所以现在这间房子都是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独居,虽然显得宽敞,但是也多少有些寂寞,只剩下这些故事陪着我,度过每一天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触动您的伤心事的。”蕾贝卡道歉道。
博瑟思摇摇头,继续背着手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呵呵,不算什么伤心事,老伴在去世前已经把她一生的故事全都留给了我,我读到她的故事,就会有她陪在我身边的感觉。比起一直活着,这样反而是一种永恒吧。”
博瑟思的这个想法还挺有哲理的,蕾贝卡想道。
就像她自己,死去之后,她生前的故事还在大陆上流传,有的时候听到自己当年的故事,蕾贝卡也会有种特别的感触。可惜的是,她的一生太过短暂,而且当年当大陆的成人用品女王说出来也不太好听。
随着博瑟思走过陡峭而狭窄的楼梯,蕾贝卡来到了一间地下室。
这地下室的面积还不小,只是地下室里面的书架更多。博瑟思在房间里面点起一盏魔药灯,照亮了这里:书架已经不满足于贴墙放置了,像图书馆一样摆成一层一层,留下狭窄的过道。在地下室唯一宽敞的地方,就是一张很大的铁质椅子,上面放着一个柔软的棉垫子,椅子的周围留了一些空间,旁边还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有一个写了一半的本子,以及墨水与蘸水笔。
“这里是我平时写东西的地方。”博瑟思走到桌子前,将上面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对蕾贝卡说道,“好了,你就坐在这里吧,我去里面找找自己早年记录的故事。”
“嗯……好。蕾贝卡好奇地看了一圈地下室,然后坐在了椅子上面。
这椅子虽然是铁质的,略显冰冷,但是有一个柔软的棉垫子垫着,就舒服了很多。蕾贝卡很快就适应了坐在上面的感觉。
博瑟思提着一盏魔药灯,走进里面去翻找起笔记来。他并没有沉默着找东西,而是同时跟蕾贝卡聊着天:“啊,姑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方便告诉我一下吗?”
“我叫蕾贝卡。”蕾贝卡如实回答道。
“蕾贝卡……呵呵,让我想起了我们那个年代的一位炼金术大师啊。”博瑟思笑着说道,“你如果是个学者的话或许也听说过她吧,那真是一位天才,可惜有一天突然失踪,后面就被宣布了死讯。简直太可惜了。”
“啊……我确实听说过,蛮可惜的,那么年轻就去世了。”蕾贝卡谈到自己还有点尴尬,便想办法转换话题,“这垫子好舒服啊,看起来像是手工缝制的,是您缝的吗?”
“嗯?不是,是我妻子生前缝的。”博瑟思回答道,“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听她说,她以前也是个名门小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沦落成平民,最后嫁给了我。”
“诶?是您妻子生前缝制的?”蕾贝卡有些意外。
“是的,怎么了?”博瑟思从书架后面把脸探出来,慈祥地笑着,“这是她的遗物之一,我一直很注意保护,所以这么多年它都没有褪色——啊,当然,这个棉垫子的外面用的可是拉瓦锡城出产的优质布料,也有料子的功劳。”
“嗯,没事,看来您很爱您的妻子呢。”蕾贝卡笑了笑。
“呵呵……早年的笔记放得有些杂乱,有一些都破掉了,我还得再找找——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蕾贝卡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我就快要十八岁……”蕾贝卡脱口而出,但她的目光此时已经有些不安分,开始朝着四周观察。
“哦,十八岁啊,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呢。”博瑟思赞美道,“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吗?”
“有一个……”
蕾贝卡的双眼努力地扫视着整个房间。
至于她突然之间不安的原因,是她发觉了一个问题:在妻子的事情上,博瑟思撒谎了。
她身下坐的这个垫子,正因为是拉瓦锡城产的布料,所以她对这种原料相当熟悉,她刚刚坐下的时候,灵敏的鼻子就捕捉到了垫子散发出来的一股很淡的,未散尽的魔药味道——这垫子的生产日期是两年前,凭借蕾贝卡丰富的经验可以断定!
他不是说,妻子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吗?
第十八章 故事狂人
“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吗,跟父母的关系怎么样?”博瑟思当然没有意识到蕾贝卡的异状,他在那边翻找着书架,不断地问道。
“我是独生女,父母对我都非常好,不过他们两个人都去世了。”蕾贝卡依然是脱口而出。
“哦?这样吗?那你活得一定很自立了。”博瑟思饶有兴致,他还在不停地向蕾贝卡提问题,“那么,讲一讲你很小的时候的事情吧,像你这样聪明的姑娘一定能记得很久以前的事情的,对吧?”
“我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出了很高的炼金术天赋,三岁的时候曾因喝魔药中毒,但自己迅速配制了解药,大家都说我是个神童。不管是什么药材,我都能学一次就记住它的性质、功效,做过实验之后就可以记住它跟其他药材产生的反应,甚至举一反三。”蕾贝卡也不停地说着,“因此,我没花多久就掌握了炼金术的所有知识……”
说到这里,蕾贝卡突然发现了另外一丝不对劲。
蕾贝卡可不是个对谁都能敞开心扉的人,尤其是对陌生人。她本不该对这个仅仅见过一面的老头子说这么多话,可现在,她不仅像对朋友一样把自己过去的事情全盘托出,甚至还包括自己本来不打算告诉他的秘密?
她这些故事,如果让博瑟思听去,岂不是很快就会发现她就是那个历史上的蕾贝卡?
果不其然,博瑟思听蕾贝卡讲了这些之后,马上从书架后面把脸再次探了出来:“哦?你的故事果然有趣,那么,能再给我讲一点吗?”
不对劲!
蕾贝卡陡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并不是因为疏忽大意才把自己的事情就这么告诉了这个老头,而是她的精神被操纵了!现在的她正如喝了她的吐真药水的囚徒一样,会忠厚老实地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这怎么可能?蕾贝卡早就从阿比斯那里听过亡灵的一些特殊性质,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亡灵,尤其是高阶亡灵,对幻术有着接近无限的抗性,幻术学派的法师在面对高阶亡灵的时候犹如废柴。按理来说,除了在法术地位上作为主人的阿比斯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操纵蕾贝卡的精神。
可这个老头做到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嗯……我想听什么呢……”博瑟思此时的样子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他的表情不再慈祥,眼中流淌着痴狂的光芒,如同看着一件物品一样看着蕾贝卡,“啊……对了,给我讲讲,你三岁的时候配制解药的那件事吧,要尽可能地详细,我要把它记载在我的笔记里面。”
他也不再翻找书架上的书,而是从那里走了出来,奔着蕾贝卡过来,手里面还拎着一张小凳子。他似乎极为熟悉这个流程,把凳子放在桌前,然后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刚刚被他收拾起来的那个笔记本,用蘸水笔在墨水瓶里面蘸了两下,然后看着蕾贝卡。
“说吧。”
即使现在的博瑟思看上去已经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可蕾贝卡还是能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安心和信任感,就仿佛无论这个老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蕾贝卡最可靠的朋友一样。蕾贝卡知道,这全是假的,现在,不能相信直觉。
“你……用了什么把戏?”蕾贝卡迅速稳定了自己的心神,尝试着用死灵法术纽带联系阿比斯,但这次联系果不其然失败了,她的意志似乎被限制在了一个领域之中,无法顺利地传递出去。
“先讲故事。”博瑟思的笑容也彻底收敛了起来。
“三岁那年,我刚刚学会魔药学的基础理论,在课上了解了几种药材的性质。我很快就计算到它们按照一定比例混合起来会产生一定的毒性,但也能产生好玩的效果——让人吐出绿色的泡泡,所以我下课之后,自己在家中的实验室里面配制出了我的第一瓶毒药,并喝了下去。”
蕾贝卡已经知道,这个博瑟思来者不善,也当然不想给这个恐怖的老头继续讲故事。然而,这非她的意志所能决定,她不受控制地将自己的记忆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了出来,一点防备都没有。
“喝下毒药之后,我吐了几个泡泡,感觉很有趣,但同时毒素也在我的体内开始扩散,我开始头晕眼花。那时的我意识到如果再不采取措施我可能会丧命,于是,我忍着中毒的难受开始研究解药,现场翻阅了几本书,终于将解药配方设计出来,以最快的速度配制出来,喝了下去。我昏迷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满身是汗,而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呵呵呵……很有意思,很有意思,你的故事可真不错啊。”博瑟思带着狂热的表情,俯下身快速地将蕾贝卡的“故事”记在笔记本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对我做了什么?”蕾贝卡当然想要离开,可是,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被无形的锁链固定在了这张铁椅子上。
原来这椅子是铁的,是为了这个!
“我只是一个很喜欢故事的人……我要把你的一生记录下来,让你达到永恒。你中了我的幻术!现在你插翅难飞,会回答我问的所有事情!”博瑟思一反之前慈祥老者的模样,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蕾贝卡,嘴角还流着口水,“怎么样?感谢我吧!感谢我让你达到永恒!”
“你对多少人做了这件事!?”
“呵呵……我想想看,啊,有十来个了,还包括我的妻子。她明明有很多有趣的往事,可每次都不告诉我。后来啊,她就成了我这地下室的第一个达到永恒的人!不就是家里的房产被强行收走,看着父母被债主捆起来带走一去不归吗,真不知道那个婆娘为什么不愿提起!”博瑟思猥琐地笑着,语气却带着狠厉。
“真恶心!你这怪物!”蕾贝卡四肢不能动,脖子却能活动,她立刻朝着自己胸口的口袋张开嘴,要用牙齿去够那口袋里面的东西。
“你藏了魔药?”博瑟思的双眼突然瞪大,眼珠几乎跳出来,一张本来红润的脸突然变成灰烬的颜色,脸的轮廓宛如野兽一般。他对着蕾贝卡伸出粗糙的手,呈鹰爪状抠住了她的脸,强行将她的动作停下来,“你必须给我讲完故事!”
第十九章 蕾贝卡的超能力
但蕾贝卡突然被博瑟思那只粗糙而突然长出了长指甲的大手抠着脸,却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
博瑟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像蕾贝卡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被他这手抓一下脸,恐怕当场就要破皮流血。然而,他的手指给他传回来的触感,却是柔中带刚,他刚刚连蕾贝卡脸上的表皮都没有抓破,一道白印都留不下!
“你的手段的确诡异!”蕾贝卡用力一摆头,甩开博瑟思的手,说道,“但现在你感觉如何?”
随着她的话音,博瑟思那边也产生了反应。
他突然后退了两步,两眼失去焦距,露出狂喜的表情,双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乱抓,口中还念叨着:“啊……好多故事……好多故事!让我读一读,求你们,给我……不要再飞来飞去……我要生气了……”
笼罩着蕾贝卡的幻术顿时消失不见,博瑟思那令人安心的也感觉瞬间化为乌有,现在的蕾贝卡看到这个家伙,只觉得发自内心的厌恶。他刚刚竟然想要撕碎自己保养得细嫩如婴儿的脸,这可是蕾贝卡引以为傲的资本之一,这让蕾贝卡更加讨厌他。
蕾贝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四肢,原来是被不知什么时候自动伸出来的铁链锁起来了,难怪刚才用正常的力道挣不脱。
她稍稍一用力,铁链便连带着下面的铁质椅子一起嘎吱嘎吱地变了形,蕾贝卡直接用蛮力将身下的金属座椅扯烂,捆绑着她四肢的链子也终究是承受不住身为高阶亡灵的她的怪力,全都断裂,无法再束缚蕾贝卡的自由。
“嘿嘿嘿……故事!好!真好!我想要全世界的故事,我想要全世界都被我记在纸上……嘻嘻嘻!”
博瑟思还在空中乱抓,他似乎沉溺在什么快乐的幻觉之中了。
蕾贝卡看着这个似乎已经失控的家伙,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这就是蕾贝卡身上的一种奇怪的能力,从青春期开始,只要有男性接触到她的皮肤,就会中毒,甚至过量吸入她呼吸过的空气也不行。现在身为亡灵的蕾贝卡的呼吸不再承担代谢功能,因此呼吸变得安全,不再像生前那样需要带着隔离空气的面罩和男人共处,但她皮肤的特性却还在。
根据阿比斯的推断,这可能是跟蕾贝卡祖先身上名叫“系统”的东西有关,蕾贝卡从系统中继承了超强的炼金术天赋,也继承了这个特殊的效果。虽然这给她带来许许多多的麻烦,但在现在却是派上了用场。
蕾贝卡刚刚就是要吸引博瑟思的注意力,让他主动来阻止自己,这样就能碰到她的皮肤——当然,如果博瑟思的手打算做些攻击动作之外的事情,蕾贝卡也自然不可能让他得逞,她会直接挣脱束缚来反击,只是那样的话会有额外风险。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房间里面,正是阿比斯。
“阿比斯?你怎么来了?”蕾贝卡十分吃惊。
阿比斯朝着那边正在狂舞的博瑟思方向看了一眼,转头对蕾贝卡露出微笑:“你离开之后,我有点担心你的安全,就过来了。刚才在幽暗界,我只看到你跟他在友好地交流,但突然之间变了样子,你撕破他椅子,他在这里中了你的毒。”
“啊……刚刚的样子让你看到了。”蕾贝卡有些不好意思,“我用蛮力撕碎铁椅子是不是有点不淑女?”
“看来你没被吓坏。”阿比斯笑道,“这没什么,谁说淑女不可以有力气的?”
一边说着,阿比斯一边召唤出魔法鲶鱼,然后从魔法鲶鱼的口中掏出一瓶魔药,直接喷洒在还在乱抓的博瑟思身上。博瑟思的身体立刻开始石化,很快就变成了一块石头。
“这家伙好诡异,你是怎么感觉到不对的?”蕾贝卡表情复杂地看着已经化成石雕的博瑟思,问道。
“其实我在跟他刚刚见面的时候就感觉有些问题。”阿比斯也严肃了起来,他并不认为这次发生的事情很小,“我见到他的时候,会产生一种亲切感。这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我就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这个直觉——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好亲切,那时的他甚至还没做什么。”
“原来你在那个时候就感觉不对了。”蕾贝卡打开任意门,直接把博瑟思扔了进去。
“我已经吩咐手下把他关起来了。”阿比斯对蕾贝卡点点头,“我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对劲,就提防了一手,而他后面说自己家里有月光骑士埋葬地的记载的事情,我没有感觉到他有说谎,但那个时候我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直觉了,所以我认为你单独来他家不太安全。”
“他可能已经杀了十几个人,从那些被诱骗过来寻求知识的人那里得到所有记忆,然后杀死他们,美其名曰是‘永恒’……”蕾贝卡心有余悸,“我如果是个普通女孩,现在可能已经……”
“这里有个空洞。”阿比斯走到蕾贝卡刚才坐着的地方,把稀巴烂的椅子踢开,蹲下来找了一下,然后用手指抠着地面上的一个不起眼的缝隙,往上一提,地板下面的一个坑就露了出来。
坑里面杂乱地放着一大堆似乎是被魔药腐蚀过,很干净的骸骨。骸骨旁边还堆着一些衣物和行李。
“嗯,十六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从这些遗物上来看,有的人是本地人,有的人则是游客,还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学生。”阿比斯堆在坑前看着这些骸骨,冷静地分析道,“这些人的骨骼上没有伤口,但有一些结晶,可能是被毒死的。另外,他们的灵魂不见了。”
“这些就是受害者们吧……”蕾贝卡也蹲在阿比斯身边,惋惜地看着那些骸骨,“真可怜……他们只是为了查资料来这里,结果却被这个变态用这种方式杀害了。你刚才说,这些人的灵魂不见了……”
“嗯,那么这家伙背后的存在就比较明显了。”阿比斯看了蕾贝卡一眼,“而且,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凡人能用幻术瞒过我的眼睛。蕾贝卡,我是不是有吸引邪神的体质啊?”
第二十章 博瑟思的日记
“果然是邪神吗……你对尸体的研究比我多,这些骸骨最久远的有多长时间?”蕾贝卡并不害怕坑里的那些人骨,直接从外面跳了下去,站在里面。
阿比斯也跟着蕾贝卡跳下去,蹲在骸骨堆旁边,稍微看了两眼,便双手抱起一个骷髅头,说道:“那就是这个了,来自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妇女,死在一年前。嗯……死因因为没有肉了所以看不出来,但是并没有受到暴力袭击。”
“这应该是那个人的妻子。”蕾贝卡叹了口气,“如果你之前被他的幻术给蒙蔽了的话可能没有听到他当时对我说的,他说,他的妻子是第一个在这地下室达到永恒的人——这家伙认为被记录下一生之后死去就是永恒。也就是说他的妻子死在了这间地下室里面。”
“也许是被他杀死的,也许不是。”阿比斯沉吟了一会儿,“或许是他妻子的死让他变成了一个偏执的杀人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