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陌
巴德丽思卡的吟诵结束，但她的竖琴没有停下，婉转的音符不断地从她双手之间流出。坐在她身边的阿比斯一行也在她的音乐之中沉浸了一会儿。
“原来月光骑士团虽然在招人，但是她们并不希望那些只有一腔热血的家伙去应募啊。”
莉欧娜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理解为什么月光骑士团直到后来为了大陆而全员捐躯都没能找到新团员的原因了。她们不希望有人只是受到冲动支配而去加入她们，想要加入月光骑士团，必须要兼具不拖后腿的力量和矢志不移的决心。能同时具备这两者的人可能有，但短时间内还真的挺不好招到的。
“这就是月光骑士团的故事了，如果您想听更多，我也可以继续给您唱唱。”巴德丽思卡对着莉欧娜露出一丝醉人的微笑，说道，“不过，其他故事就跟市面上的差不多了。月光骑士团招募团员的事情之所以有很多版本，是因为当时并没有权威的人记载，而很多人都吹嘘自己曾经应募过月光骑士，这才导致后世难以拿出一个定论。我这个版本来自月光骑士团贴身侍女的后代，自认还是可信度较高的。”
“你的歌声真不错。”阿比斯向巴德丽思卡举起杯子，“谢谢你的献唱。”
巴德丽思卡也举起吧台上自己的杯子，跟阿比斯碰了一下：“很高兴，阿比斯主人您能喜欢我的歌，我平时常来这里，主人什么时候想听了，也尽管来哦。”
说完这些，巴德丽思卡豪迈却又不失优雅地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站起身，行了一礼，便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去了——那里是酒馆的中心，在那里弹琴的效果是最好的。不一会儿，悠扬的琴声再次在酒馆响己，为喝酒的客人们提供了一份惬意。
“这位暗精灵小姐也当真是与众不同啊。”莉欧娜在思维共享里面对阿比斯赞叹道，“话说，暗精灵不是最喜欢你这种类型的男生吗，为什么她不趁机撩你？”
阿比斯很快回答道：“她游历大陆，见过的男人可太多了，早就不新奇了，而且她是喜欢女人的。”
“诶，原来是这样吗……这种爱好在贵族圈子里面其实还挺广泛的。”莉欧娜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对我笑的时候那么好看……蕾贝卡，干嘛那么看着我，我又没心动！”
“毕竟有意中人了嘛。”蕾贝卡促狭的声音这个时候从思维共享中传来。
“没有！谁说有了！”莉欧娜立马辩解。
“话说回来，莉欧娜，如果月光骑士团的入团试炼真得跟巴德丽思卡小姐说的一样，你还有几成把握？”阿比斯此时问道。
莉欧娜听到这话，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斗志满满地回话，而是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
她现在的表情，明显地有些纠结了。
“莉欧娜，在苦恼什么？”爱格妮丝开口问道。
莉欧娜朝着爱格妮丝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就是……我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没有了力量究竟还算什么。”
“没有力量，就是没有力量的莉欧娜咯。”阿比斯耸耸肩，“还会有什么不同吗？”
“那还用你说啊，你这不是废话嘛。”莉欧娜噘着嘴白了阿比斯一眼，“我是在想啊，如果我没有了力量，究竟还能不能称得上是个英雄。”
芙萝拉小声地说道：“莉欧娜，你一直都很勇敢，头脑也机敏，我觉得是算一个巾帼英雄的……”
“可是，我的勇敢其实是来自于我对自己实力的自信，机敏也只是我的天赋而已。”莉欧娜陷入了沉思，她半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从记事的时候起，就已经很厉害了。教我斗气的老师从启蒙开始教了我两个月就已经打不过我，我学射箭一个月就可以在箭矢离弦之后追上它，总之我这辈子就从来没吃过什么瘪，跟谁打都是吊打。”
莉欧娜在思考，自己的勇敢究竟是真的无所畏惧还是只是没碰到能打得过自己的敌人，这种所谓的勇敢究竟能不能在月光骑士团那剥夺了全身力量的试炼之下得到她们的承认。
刚才巴德丽思卡的讲述让莉欧娜从马上要实现愿望的狂喜中清醒了过来，她将自己无往不利的必胜信心暂时放了回去，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能胜利。
“确实，莉欧娜倒是想到了痛点上。”阿比斯点着头，说道，“虽然我也可以让七位月光骑士给我一个面子，直接免试把你招进去，不过这似乎也不是很妥当。”
“你要是那么做，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莉欧娜用鼻子哼了一声，她自然是不喜欢这么来的成功。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蕾贝卡喝了一口酒，笑着问道，“是暂时把这个梦想放在一边，以后有把握了再去实现，还是直接试试？”
她没有想莉欧娜放弃梦想的情况，那可不是莉欧娜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唉……我还是不想放弃这个好机会，等跟邪神扯上关系之后恐怕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闲下来。但我这几天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莉欧娜抬起头来，举起酒杯，咕咚咕咚地把里面的酒全都喝下去，吐出一大口气，“总之，我为了证明自己就去参加月光骑士团的这种心态，现在想来还是有点太自私了，配不上月光骑士团那七位伟大的前辈。”
“莉欧娜姐姐加油！”凯萝给莉欧娜鼓起劲来。
而阿比斯则是跟芙萝拉与蕾贝卡相视一笑。现在莉欧娜进入了纠结之中，但这并非一件坏事，说不定，借着这次的机会，莉欧娜就会进一步地成长呢。
“不用着急，慢慢思考吧，我们在这赫尔海姆里面可有的是时间。”阿比斯伸手摸了摸莉欧娜的头，“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你想上半年一年的也无所谓，我可以派人给你喂食物和饮料，芙萝拉还能帮你洗澡，我就趁这个功夫出去找找索菲亚的踪迹……”
“我脑子没那么笨！为什么要想半年一年啊！为什么思考的时候生活不能自理啊！再损我小心我咬你哦！”
第七章 正确答案是什么
逛完永夜城的街道，享受到了这个亡灵城市的各种特色店铺，阿比斯又领着少女们出城转了一圈。
永夜城仅仅是阿比斯一部分手下的居住地，还有一些手下并不是很喜欢住在城市里面。他们在城外建起小村庄，开垦出一片片的田地，在这里耕作、畜牧。
这些种地的人来头也都不小。坐在田地旁边喝茶的小老头，生前是一位对农业造诣颇深的炼金术士；挥着锄头翻地的大叔，生前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剑圣；在农居里面忙着织布的大姐姐，生前是一位擅长用钢丝暗杀的杀手。
在这段时间里面，永夜城周边的这些村庄已经初具规模，各种各样的农牧业也被开发出来。村庄里面生产出来的农产品会住在村里的至尊法师的魔法傀儡送往城中，而城中加工出来的产品则是会被带回来。
不需要货币交换，大家只需要互通有无即可。而且因为大家生前都是人中豪杰，也没有谁摆着架子，阿比斯的手下阵容虽然庞大，却个个都亲切得像一家人一样。
这和谐的团体甚至包括一些非人种族——就比如永夜城里面的一家研究新式菜品的餐馆，就常有食尸鬼光临，把店里生产的所有新奇菜品都唱一遍然后给出意见；小火龙前些日子才刚刚用爪子帮村庄里面的农民们翻了个地；几只哥布林靠着敏捷的身体和可靠的认路本领担当起了城里的外卖员，只是偶尔会把要送的餐吃掉一部分。
赫尔海姆允许亡灵们任意出入，因此这里的亡灵们也经常会出去采购一些东西，比如牲畜，各种植物的种子。他们并不担心没有阳光的赫尔海姆会影响这些生物的生长，毕竟他们中有的是能解决这个问题的高手。
阿比斯一行在周边的村庄里面逛了一圈，同样受到村庄中务农者的亲切招待，大家拿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馈赠给阿比斯，当然还有他们用各种技术培养出来的食材。等他们离开村庄的时候，魔法鲶鱼里面已经装了很多农牧产品。
得到如此多的新鲜食材可没理由存着，阿比斯便领着少女们回到了永夜宫，用这些食物做了一顿丰盛的家宴，作为麻烦事结束之后的第一顿正经饭。
……
“莉欧娜怎么呆住了？”蕾贝卡好笑地看着对面的莉欧娜，对大家说道。
现在的莉欧娜正在出神，骷髅侍者刚刚把一盘煎得喷香的大分量厚切牛排摆在她面前，升腾的香味攀着人的鼻腔往里钻。但一向馋嘴的莉欧娜现在却并没有马上拿起刀叉，而是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牛排，认真地思索着什么。
“莉欧娜，你不想吃吗？”阿比斯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嘴巴里面已经在咀嚼着食物了。
莉欧娜没有说话，她现在这认真思考问题的样子是着实是少见。
“莉欧娜！”坐在她身边的芙萝拉用手指轻轻点点她的肩膀，“你还在想月光骑士团的事吗？”
莉欧娜被芙萝拉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抬起头来，对着餐桌上忍俊不禁的其他人扫视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那个……你们觉得，我见到月光骑士的时候，跟她们说，我是为世界的和平而战，想要加入她们的，这个理由如何？”
“原来你在考虑这件事情吗？”蕾贝卡无奈地笑了笑。
坐在莉欧娜另一边的爱格妮丝正像小兔子一样吃着一根西芹，对着莉欧娜摇摇头，说道：“可能不行。”
“我觉得也不行哦。”蕾贝卡同意爱格妮丝的观点。
“啊？不行吗？”莉欧娜挠着头，“我还以为这样的理由会让她们感觉我很不错呢，至少在那个幻境里面我可以这样去表现一下嘛，这个理由哪里不好？”
“很简单啊，就是你的这个梦想太空泛了，让人一听就知道是瞎扯的。”蕾贝卡用叉子插起一颗烤西红柿，一边吃一边解释道，“你想为世界的和平而战，那么你要怎样用战斗来使世界和平呢？”
莉欧娜有点蔫了，嗫嚅着说道：“我……把坏人和危害世界安全的人都打倒……”
“那么坏人和好人究竟应该怎么界定？危害世界安全的人又该如何划分？你把现有的坏人打倒之后，又怎样保证现在的好人以后不会变成坏人？”蕾贝卡问道。
“嗯……”莉欧娜不说话了，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理由确实漏洞百出。
“那阿比斯师兄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凯萝这个时候在一旁举手问道。
“大概是好人？嗯……不过有时候也挺坏的……可能算不好不坏？不……也不对……”莉欧娜谈到阿比斯就有点纠结，她咬着下嘴唇想了半天，最后给出结论，“阿比斯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坏。”
“所以没必要把世上的人用好人或者坏人来界定啊，按照自己的信条和理念来自己判断才是更好的。”阿比斯悠闲地吃着饭，“虽然你们骑士经常把正义之类的词挂在嘴边，但是实际上这些东西都是相对的，它用来鼓劲的意义远远大于用来认识世界的意义。”
“你是说，把正义跟邪恶，好与坏拿来当理由，可能不会被那七位月光骑士所接受吗？”莉欧娜眨眨眼睛，似乎想明白了一点。
“当然，巴德丽思卡小姐和一般的吟游诗人可不一样，她一般不会在历史上面说谎。按照她的说法，那七名月光骑士可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她们也许更看重人的品格和立场，而不是人的座右铭。”阿比斯点头道，“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从自己的内心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而不是去找一个所谓‘正确答案’，你连自己都做不了，那又怎么能做一位荣耀的月光骑士呢？”
莉欧娜想通了一点点，但又没有完全看个透彻，她又思考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顶住面前牛排的香味，抓起刀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确实，追寻正确答案是没用的，月光骑士的入团试炼从来都不是什么考试，而是骑士们对于新伙伴的评断方式。那么，还是先想想怎么做自己吧——至少自己喜欢吃东西这一点不能放弃啊。
第八章 芙萝拉力量的进化
莉欧娜这些天都在思考，阿比斯还从来都没见过她进入如此深刻的思索中，这个不喜欢动脑的憨姑娘现在被加入月光骑士团要做的准备难住了——或者说，她对自己的人生目标有些迷茫。
这也不能全怪莉欧娜，她生前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公主，曾经也把找个大帅哥当驸马作为人生目标，死去之后也是糊里糊涂地成了阿比斯的眷属。虽然在跟阿比斯的冒险中，她生活得愈发充实，也找到了值得为之努力变强的伙伴，不过她现在还是没法给自己的人生目标一个定论。
她就开始有些羡慕其他少女们了，芙萝拉想要让世界上的人们都变得更幸福，蕾贝卡想要寻求炼金术的无限奥秘，爱格妮丝想要保护这个世界，甚至还是个小屁孩的凯萝现在也有“变成跟师兄一样伟大的法师”的目标。
那，她莉欧娜的理想是什么呢？成为世界最强？这种想法太蠢了，小说里的这种人最后都没好下场；干翻所有域外邪神？但阿比斯就在前些日子证明过不是所有邪神都需要一决生死的；保护弱者？这个理想很古典，但带着一种既得利益者的傲慢，而且强弱的概念也暧昧不清。
所以，现在的莉欧娜每天不管干什么，都会时不时地停一下。
“莉欧娜，再不出来你可要在里面泡熟啦。”芙萝拉怀里抱着还没打开的浴巾，蹲在永夜宫的豪华大浴池外面，拍了拍莉欧娜的肩膀，“先出来擦擦身体，再继续想吧。”
“嗯，莉欧娜现在身上已经散发出香味了，有时间可要让我尝尝哦。”蕾贝卡正在爱格妮丝围上浴巾，调侃地说道，“莉欧娜，你已经是这二十四天以来第一百九十二次突然发呆了——你有想出什么头绪吗？”
莉欧娜被蕾贝卡这么一调侃，这才回过神来，她从浴池里面站起来，发现自己的皮肤都被温度比较高的洗澡水泡得红扑扑的。亡灵对温度的承受能力很强，换作活人说不定现在都泡晕了。
“没有啊……虽然做自己这个想法确实是个比较好的思维方向，但是我还是有点不理解诶。”莉欧娜露出苦恼的表情，伸手把自己长长的银发拧干，“做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自己呢？随心所欲吗？但是总觉得随心所欲跟骑士的身份背道而驰，还是不妥，我这几天都想了好几个先声夺人，突出我个人特色的出场秀了，不过总感觉挺傻的……”
“这种事情嘛，其实还是讲究一个突然的顿悟。”蕾贝卡轻轻地拍了一下爱格妮丝的屁股，示意她浴巾已经围好，一边对莉欧娜说道，“你越是去苦苦思索，就越容易让自己的思维陷入泥潭，反而想不到结果。所以今天我们才要在你的的房间一起睡一觉，说不定你睡一觉就会有新的想法呢。”
“嗯……也有道理哈。”莉欧娜接过芙萝拉递过来的浴巾，随便包在身上，“那今天就交给芙萝拉了。”
“放心交给我吧。”芙萝拉双手握拳，金色的眸子里充满认真的光芒，“虽然我保证不了你能顿悟，但是我可以让你们都好好睡一觉！”
蕾贝卡也在这个时候招呼起正在打算就这么出去的凯萝：“凯萝——快过来，给你围上浴巾准备换衣服休息了，不要这样跑出去。如果让阿比斯师兄看到，他会被我们插眼睛的哦，女孩子的身体不可以随便让男孩子看——”
亡灵依然是无法好好睡觉的，如果少女们想要像活人一样睡觉休息，就需要借助阿比斯的法术纽带来安神，或者让拥有梦魇之主力量的芙萝拉帮忙。今天已经是阿比斯一行在赫尔海姆修整的第二十四天，在少女们都觉得已经休息够了的情况下，阿比斯决定今晚再睡一觉，起床之后就出发去往东帝国。
因为阿比斯很想在自己心爱的单人棺材里面睡觉，所以少女们就没让阿比斯这个男生加入一起睡觉的行列，她们打算做一次“一群女生留宿”的体验。因为各种原因，这个在女生好友之间并不稀奇的社交形式对包括凯萝在内的五位姑娘来说都是新鲜事。
……
少女们从浴室出来，换上睡衣，一同来到莉欧娜的房间里面，在她那超规格的大床上躺下。
虽然她们都不反感阿比斯在身边，但现在这种只有女生的氛围还是有它独特的好处。大家都十分放松，躺在一起谈天说地地聊了一会儿，谈了谈因为之前整天跟邪神斗都没时间聊的女生话题，便互相抱着，准备进入睡眠。
作为这次晚间休息的中心人物的芙萝拉也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她躺在正中间，左右两边都各有两位少女，凭借皮肤的接触，将梦魇之主的力量慢慢地发散给其他人。因为芙萝拉并不想让大家都进入同一个梦境中，因此这次的操作会跟平时不同。
时间还没过去一分钟，两边的四位少女呼吸就变得平缓，显然是已经进入了熟睡之中。
这令芙萝拉有些惊讶。
她的确是有将神力使用出来，给其他人安神的能力，但这种能力需要她对神力进行精密的掌控，以免让目标对象一睡不醒。但刚才的操作似乎跟她想象的在难度上有所不同。她都没费什么力气，就让其他四人甜甜地睡了过去。
就好像，她对神力的掌控已经登上了一级新的台阶。
“你们……还有人醒着吗？”芙萝拉小声地对两边的少女们问了一句。
回答芙萝拉的只有莉欧娜在梦中吧唧嘴的声音，和凯萝在她怀里拱了一下的动作。
芙萝拉顿时有些惊喜——这说明梦魇之主的力量应该又恢复了一部分，和芙萝拉的契合度也更好了。她现在或许可以用梦魇之主的力量做更多的事情。
具体怎么样，还是到梦中问问梦魇之主吧。
芙萝拉便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这次，她不用再使用什么额外的手段，就像她还活着一样，自然而然地沉入了梦乡。
第九章 枯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