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的本质
李师师望向那封写完大半的信件,心中的情绪如波澜皱起摇曳,又是很快抚平至习以为常。
他们看得到吗?
他们还能回来吗?
她想习惯性地默念剑心决,却发觉这些在一年前频繁出现在脑内的问题,早便不会出现在心间,没了刻意去转移注意力的半分必要。
写信,不过是在这间不会有人来访的拂云观里聊以慰藉的习惯罢了。
一年一封,如此而已。
可若真当到了人老珠黄,身至暮年之时,这拂云观依旧无故人来访,那积累多封的信件,大抵要么一并烧了,要么摒弃掉其内自认矫情与不堪的内容,重新书写封存。
女人端坐在无人的观内,桌案上是几卷书籍,一杯清茶,身前是一道砚台,一张宣纸,那双仿若秋水的眼眸间,以往的盈盈笑意褪至寡淡,此时此刻黑白分明的瞳里仅倒映着信纸上未尽的笔墨与话语,像是刻着在雪地里的鲜红般清晰可见。
李师师袖袍微振,任由纤细的手腕暴露在空气间,她重新书写着这封信,移动时毛笔尖端处洒落的墨珠撞碎在砚台之上,又溅跃了几滴至桌案,缓缓晕开,又在风中流连出一阵淡香。
女人的神情专注,眼眸低垂,执笔的动作标准,又透着一种独属于美人的雅致,那盛放于双腿之上的黄铜剑器本该于这幅场景内有些不合时宜,却依托于那份古旧的历史气息,为之平添了几分韵味。
她这些年来从未放松过对【不朽决】与太虚剑气的修行,可奈何资质平凡,终究只能沦为江湖之流。
神秘而无序的音阶响彻在意识海,这是彼时少年给予的馈赠之一,可便是有着范本于自己身前无数次演练着从头至尾的成功,到底也被炁决的资质所禁锢,无法触及那份桎梏。
李师师有时候也会想,已经过了能入门剑心决的年纪,又为何不愿放弃?
在一年前入不了门的炁决,便是在十年后也依旧入不了门。
这是毫无意义的行径。
但自那人消失之后,曾经生出将之摒弃的念想却神奇的无影无踪。
她一如既往的日夜诵读,静心凝神,虔诚的好似礼佛,像是追随着那人拥有过的事物,就能以此让郁结的胸腔得以舒缓半分。
曾经的那位少女认为无法入门剑心决只代表了自己和所谓的仙终将分离出巨大的沟壑,彼时他们之间无法弥补的不同会酿成苦涩的浊酒,到底要有一方将之饮尽。
可事到如今,她还未彻底品到烈酒入喉,却恍然发觉这还意味着自己永久……永久也无法追逐上那人的背影。
笔墨下的字迹与内心怅然表里如一,即将画上最后的休止符。
女人的神情淡淡间夹杂着怆然与极力遮掩的哀悼,晶莹的泪珠不知何时溢出,顺着曲翘的浓睫眨动间抖落,撞在了腿上呈放的剑器之上,宛若珍珠般在光线的折射间碎开出一片金黄。
黄铜剑器的刃面色泽古旧,好似染上斑驳锈迹,可在那一滴一滴泪珠跌宕而开,可在那一片一片金黄破碎之际,却是显现出了宛若云纹的字符,将之吞没,又如入了染坊一般,瞬息褪尽了原本的外壳,使粲然的金黄彻底蔓延……
这把陪伴着她自青涩年华越至如今岁月的轩辕剑,在那日日夜夜长久积累的庇护之念下,终于在这一刻冥冥间抵达了某种未知的要求,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李师师手中的笔还未落下,却在轩辕剑产生异动的须臾内失去了对身躯的控制权,她的神情微怔,垂眸间望着那不断盛大至将自身笼罩的光辉,与那柄不断颤栗蜕壳的剑刃,忽地明悟为何彼时的少年会将一把破旧到宛若废铁的剑器交付于自己。
从最初,这便并不是一般的物件。
“请善待这份力量吧。”
那人极尽温柔而透着一分凛然的低语环绕耳畔。
李师师在这个刹那只能感觉到宛若刺青般的苦痛被绵延在身躯脉络的每一处神经,她一直以来习惯挺直的背脊此刻感受到了炙热如岩浆般的滚烫,好似有被烧红了的大型铁烙不断锤击着背后的肌肤,神智都陷入了刹那的恍惚,又被从未品尝的痛苦拉扯回了现实。
她手中的笔杆在气力恍然变化的瞬间折断,又是被自行引动的天地之炁振裂成万千细碎的木屑在室内炸开,桌案上的信纸并未被波及却也随着声响颇大的事态振动了几下。
女人狼狈的跌落至地面,不禁开始以蜷缩的姿态来抵抗着活跃在每一处的细胞的酥麻与剧烈的痛楚,她默念着剑心决期望能将一瞬内散开的意识回笼归来,却在更鲜明的痛苦中自明一般理解了眼下的事态。
姬鳞,黄帝,圣痕,传承。
是了,是自当初的青龙镇海岸远方深处的绝世妖魔。
记忆纷纷扰扰,当初少年与海岸处抱着黄铜古剑的画面涌现心头。
黄帝便是当初与仙人故友一同封印了蚩尤的一员,她的佩剑当然能在其中遗留下来,彼时的自己并未深思多想,只因为这样式与江溶月所获得的剑器近乎一样,可如今想来,若黄帝的佩剑最初就是赤鸢仙人所赠,会一样也并不奇怪。
苏苏想来早便知晓这柄剑器之内的传承,故而才在交付之初便诉说了什么时候都要将之伴在身侧的要求。
她从唇中挤出低语:
“为什么?”
自己为何会被选中?
这把轩辕剑已然沉寂了三四年之久,若真当符合条件,想来早便授得传承。
这就一如剑心决,在最佳时期无法入门,后续便是消耗十倍的光阴也徒之奈何。
那道宛若幻觉般的喃喃由此回应:
“守护的心愿,仅此而已。”
“再见了,后来者。”
那人的声音如烟雾般缥缈散去,至此没了任何回音。
可此刻的李师师完全无心继续思虑这个问题,被传承圣痕的过程就像是针对全身上下极其细微的千刀万剐,她无法停止去默念剑心决,到了后来甚至在压抑不住的闷哼间,努力口齿清晰的将之念出,以此护得神智安稳。
骨肉筋膜、血液细胞、四肢百骸、崩坏能适应性与抗性,都在这好似于烘炉中熬练的蒸腾锻造间逐步拉升至原先永久难以抵达的阈值,不断撞破一个又一个的门槛。
但那像是在泥潭里蠕动的蚯蚓正在汲取着真龙的血液,自然要承担着拥有本该不属于自己事物的代价。
李师师的意志在近乎放空的瞬间几欲沉沦,默念的剑心决与唇间吐出的音阶都至此戛然而止,可在苦楚至绝望的沼泽中,她似乎看见了那人逐步远去的背影,一种莫名的偏执与念想如业火般燃烧着腹肺,使得几乎迷失的神智再度咬着牙恢复正常。
由此,剑心决的音阶继续环绕室内,宛若涌动的潮汐反复回卷。
少女似深处摇曳的汪/洋当间,宛若身处襁褓之间,心境脱离受苦受难的躯壳,安然而宁静,意识海中央似开天辟地般涌现出一滴水珠,遂而接连不断的出现,竟是很快便绵延成了一处湖泊。
在炁决天资被层层更新进化的过程当中,以往被桎梏住的条件终于满足,一颗剑心逾越了最佳年岁的禁锢至此塑成。
与此同时,改造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大半。
她感受着飞快褪去的苦楚,以及从内到外都好似脱胎换骨的身躯,方才有余韵去注意到那柄被之拥入在怀的轩辕剑。
意识海内的心湖涤荡,似与之有着下意识的亲切,却又不知如何接触。
于是,沉寂良久的羽渡尘再度从深处浮现。
仙影乍现,将完整的太虚剑气信息全然传递至了意识之内,又飘然远去。
李师师的意识昏沉,她来不及惊讶于羽渡尘的异动,只是本能地顺着此刻的想法,将心湖与之建立起真正的联系。
于是,这柄轩辕剑继恢复原初的样貌之后,开始放出温润的白光,产生真正意义上的重塑与改变。
很显然在迈入剑心之后,原本便与这柄轩辕剑日夜相处良久的李师师彻底满足了意蕴的要求,能使得支配之键根据着持有者的相性产生良性的正面变化,抵达理想的形态。
最终,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柄纤巧精致的剑器,通体似白银铸就,质感却更似钢铁,流畅繁复的浅色云纹自血槽边缘环绕直上,唯独柄处透着如血染樱花般的赤红。
她支撑起身躯站起,看了一会儿这柄陌生又熟悉的剑器,伸出纤细的指尖轻抚柄部,蹭至端处,按照触感认出了铭刻之上的二字。
其名为——【纸鸢】
少女的唇瓣微掀,露出复杂的笑容。
纸鸢,纸鸢。
真当……恰如其分。
李师师抛却掉心中的遐思,又是细细地观察起这柄崭新到手的剑器,寻到了贯彻于剑身中央的一道越来越淡的红线。
她从自明的信息里知晓自己依旧没能彻底继承黄帝的圣痕,当下只是度过了初期的熬练,后续还需要磨砺至圆满,才能完整继承所有的能力。
而作为代指,这道红线盈满之际,便是她能获得圣痕内部相关的能力之时。
李师师并不知晓并非所有的圣痕持有者都能拥有相关的特殊能力,她身边接触到的案例便只有江溶月一人,苏苏和赤鸢仙人都是超纲的存在,完全无法作为任何参考。
故此,错误的认知使得一团希望的火光自胸腔间燃起。
江溶月的圣痕能力,在她看来大约是关于预知未来的力量,否则【朝仙】所获得的信息完全没法解释。
而既然这么离谱的能力都可以通过圣痕存在于世。
从理可得,也许自己能获得方便找人的能力也并非没有可能。
女人就像是拽住了落水者唯一能触及到的稻草一般,当下匆匆将宣纸塞入信封当中,稍作处理便放于桌案,她叫上在隔壁房间摸鱼的苍小玄,选择了径直下山,继续独自成队,展开了一边寻找江溶月,一边努力修行,加速圣痕融合进度的计划。
一如那疑似黄帝的先贤所言,李师师会被选中的理由是出于那份想要帮助乃至守护江溶月的心愿。
由此,她选择了将之继续贯彻到底。
白驹过隙,时间宛若弹指一瞬般流逝而过。
李师师在游历的过程当中,彻底融合了黄帝的圣痕。
可这道本来不存在任何特殊能力的圣痕,在彻底被之继承后,却真当如之最初所愿,展现出了一种极为特殊的能力。
——【同道人】
即,能知晓任何与之体质有着根本相似的人类所在的方位。
简单来说,这位曾经的花魁现在变成了一个功效极为精准并且探知范围很大的人形圣痕定位器。
无论觉醒与否,只要有很大可能觉醒圣痕的人类都会在雷达的探查内,可以说放在修仙世界里,她极为适合当一个外出收集天才的云游长老,也自然很有希望达成找到江溶月的愿望。
这让李师师怔了很久,才后知后觉的为之欣喜若狂。
她也不清楚究竟是上天听到了自己的愿景,由此降下了垂怜,还是古时的黄帝实在过于求贤若渴,以至于圣痕能力都与此有关,但寻到对方的希望不再虚无缥缈却是由衷的事实。
可随即女人便遇到了第一个问题,虽然已经觉醒圣痕的存在偌大一个神州都没有几位,可加上有很大概率觉醒的这个前提后,寻找的范围便被迫放大了不少。
另一方面是由于灯下黑,李师师兜兜转转了很久,才决定先行回归江溶月最后出现的地方,进行探查。
于是跟着回归拂云观的两人脚步之后,她再度来到了太虚山。
只是这次前来的理由却并非是为了写信,而是为了找到江溶月。
而在久违的迈入迷阵之内,望到那熟悉的景致之际,少女的心脏悸动,如擂鼓般轰轰作响,她通过一阵子对圣痕能力的运用,已然能清晰分辨出这种牵引力的大小区别究竟意味着什么,当下几乎喜极而泣。
虽然在这半年里顺带着帮【朝仙】收集了几个好苗子,但其中无一能与之相媲美。
苏青安的死之律者圣痕由于自身特殊完全屏蔽了圣痕的检索能力,符华本身并不曾拥有圣痕,故此她在这时的目标极为清晰。
女人知道那就是江溶月,也只能是江溶月,而且……是活着的江溶月,否则自身不会产生任何感应。
李师师的脑海里被她还活着的信息所填满溢充,便是连对方就在太虚山却没能找到的懊恼与羞愧都来不及生出,当下掷出腰间别着的【纸鸢】,轻盈地一跃于单薄的剑刃之上。
她竟是凭借着两年间修至无尘之境的掌控力,在半空间御剑飞行至了感应的终点,才娴熟的捏了个剑诀让武器自然归鞘,毫无犹豫的让单薄的身躯的坠进了那片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湖泊。
万千水花溅跃而起,天地之炁却是如被汇聚而来的风暴快速的填充着此地自行铭刻的转化公式。
这道承载着两人之间诸多回忆的云龙瀑,再度随着炁决的捻起恢复到了无数热气蒸腾而出的姿态。
在五年前拂云观内唯一无法运行操控天地之炁这道公式的李师师,却是在如今也能做到了。
她穿着恍若三年前一般无二的红衣,似不需要呼吸的游鱼一般,没了任何顾忌地朝着那鲜明而冷冽的寒流尽头游弋而去,想竭尽全力的重演以往将之拽出窒息的光景。
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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