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她强忍着听完了整段话，没有开口骂人，冷声说道：“我不认为我会喜欢上那样的人，你可以被侮辱我吗？”
顾与秋的语气很淡然：“我说的是假如。”
“非要假如……”
林牧诗深呼吸了一口，很认真地想了一遍，抬起头与她对视，冷静问道：“我喜欢的那个人是真的有罪吗？”
顾与秋说道：“她曾经想过毁灭人类，而她真的有这样做的能力，并且付诸于行，只是最后放弃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不再那么的随意，难得郑重。
林牧诗转身望向酒吧尽头。
那里是一片落地玻璃，此时夜雨还未停歇，窗上有无数道细流。
远方来到此间的霓虹灯光，颜色变淡了，感觉却浓了。
残留在窗上的娟娟细流，倒映出千个她的模样。
她看着千个自己，看着最深处那截然相同的困惑眼神，还是无法得出答案。
“假如我真的喜欢……”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自己，低声说道：“那我会装聋作哑，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无所知。”
顾与秋看着她的背影，说道：“这是维护那人的意思吗？”
林牧诗嗯了一声。
她接着又说道：“但这只是我现在的想法，人都是会改变的，我不可能永远一样。”
顾与秋说道：“人也是自私的。”
林牧诗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却也乐意继续聊下去，说道：“假如人不自私了，那不就成圣了吗？”
顾与秋轻笑说道：“可我们想要的是成神，而不是成圣。”
话音落下，雨声忽而清晰。
林牧诗以为发生了什么，转身望去。
回望时，那高脚凳上的少女已然消失。
顾与秋走了。
林牧诗神情茫然，看着那里安静了很长时间。
不知为何，她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得不到回应的同事，终于赶到现场将大门撞开，她才是醒过神来，望向窗外那渐大的风雨。
雨不见停止。
她的心始终乱着。
……
……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闭上耳朵就没有雷鸣。
幽眠古卷所指向的那条道路，即是以己心取代一切，宇宙万物皆不能逃脱，生死幻灭全在于一念之间。
顾与秋对此不感兴趣。
因为这只是臆想。
假如真有这样一种强大，幽眠之主又何至于死去，苟延残喘成为古神，以至于千万年后被她和教宗联手斩杀？
更重要的是，她想要的是回去的那条路，而不是这种生死予夺。
否则她又何必浪费如此多时间，走到今日这一步？
她神情渐渐平静，无视所有的画面。
即便那片躲过雨的屋檐，再次撞入了她的眼中，而林牧诗持着伞走在雨中，眼中满是疲惫，已然不堪重负。
即便战火重燃纷乱，令苏颜忙于四方奔走，心力憔悴陷入局中，身受重伤险些死去。
即便旧神的目光自黑暗而出，落在深红的身上，窥觊着想要进行夺舍。
后来，一切画面都消失了。
时光最擅长阅后即焚。
顾与秋站在虚空，眼前只剩下一件事物。
那是一个黑色的洞。
在它的边缘，是极其灿烂的金色流光。
如此明亮的光之洪流，却没有丝毫能够越过那条界限，以至于色彩变得泾渭分明，别具美感。
这当然是黑洞。
哪怕神明，面对这种连时光都能够吞噬的事物，亦无法做到战胜，只能够沉默然后学会去无视它。
顾与秋对它很熟悉。
在不久之前，她曾经以灵魂的方式遨游整个宇宙，以死亡为绳上下求索，见证无数个种族的兴衰与灭绝。
她也曾毁灭过一颗星球，只为了验证一些不见得有趣的猜测，以此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她还去见过那些陷入沉睡的旧神，与它们进行过一场谈判，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她还亲眼目睹过无数星球走到生命的末期，燃烧殆尽，再也无法耀眼。
然而这样的她，在最终来到了这巨型黑洞之前，静静地看了很长时间，却始终没能再往前一步，只是默然转身离开。
如今她又一次来到了这里，离成神却还有一步之遥。
“冬天过了……”
顾与秋看着那个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喃喃自语说道：“春天还会遥远吗？”
说完这句话，她向前踏出了那一步。
不过一步，却跨越了万万里之遥，进入了黑洞之内。
与黑洞相比，她就像是蝼蚁，小的无法看见。
转身间，一切都已消失。
宇宙依旧寂静，歌舞生生不息。
无论谁人成神也罢，依旧如此永恒着，直到那个尽头的到来。
……
……
顾与秋睁开双眼。
眼前大雾不散，掩埋了一切景色，不见黑夜与光明。
高天之上，那片虚无的大海依旧流淌着，仿佛未曾有过变化，偏又有着一种雀跃的感觉。
就像是在庆祝某种伟大事物的诞生。
对此顾与秋连一眼都没有去看。
早已看过的东西，她很难再有兴趣可言。
是的，她再一次成为神明了。
当她选择踏入黑洞，前往从未抵达过的地方之时，即是她登临神座的那一刻。
与上一次相比，这一次似乎无趣了太多。
顾与秋感知着此刻的自己，目光落在那具完美的躯体上，想到了一个并不有趣的问题。
——该以何种面目去见人呢？
忽有风来，吹散雾气。
四周景色再无任何阻碍，无比清晰。
一面镜子凭空出现，顾与秋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蹙眉。
之所以蹙眉，当然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真谈不上好看。
尽管这种好看，是以那具完全的躯壳作为标准，并不足够客观。
她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伸手在空中抓出一些清水，简单地洗了洗脸，让自己变得清爽一些，便作罢了。
她抬起手，将那具躯壳纳入被自己掌控的虚无当中，再敲了一个响指。
一声清脆的响声。
风起云涌雾散。
大雾散去时，如若时光倒流，无数倾塌的高楼重新伫立，与毁灭前并无两样。
虚无的大海剧烈晃动，就像是不愿离去，片刻后终究还是退潮，留下了一片晴空，恰似大雪之后。
当雾墙倒塌如雪崩，此间的一切落入人们的眼中时，顾与秋早已找到位置坐下。
那是在街道转角处的一家咖啡馆，有着一把硕大的遮阳伞，而她就坐在边缘，身前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明明后方的咖啡馆内空无一人。
没过多久，虚境消失的巨变所引起的动静，终于化作声浪涌来，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却不觉得吵闹，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往后仰去，随着椅子前后晃动。
“你做事还是这么莫名其妙，什么时候才愿意跟人商量一下，而不是自作主张？”
一道带着寒意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
顾与秋晃着椅子，懒散说道：“下次吧。”
听到这句话，苏颜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生气，毫无道理地平静。
有些奇怪的是，站在周围的那些大人物，却变得不安起来，紧张地看着两人，心想自己连这种事情都看见了，该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这个想法看似毫无道理，事实上却并不然。
因为顾与秋高傲至极，不容旁人忤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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