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铳枪，丘比特 第154章

林嘉德的第一反应是把木棉捞出来，但这时候，他的胸口沉闷，似有锁链绞紧他的心脏，提醒他注意现实。

胸口的沉闷让他分神，他落地的动作出现变形，他的双腿，特别是膝关节，结结实实承受了落地时的全部冲击力。

最初几秒的麻木后，左腿的剧烈疼痛就告诉林嘉德，没有半月板的缓冲，他的不规范降落动作让他的左腿磨损直接抵达极限。

再进行剧烈运动，都会让他承受关节变形的风险，发展到末期甚至可能要做全膝关节置换手术。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眼前左膝中箭的木棉。她当初的冲动之举，给她自己，也给林嘉德之后的人生挖了无数个连环坑。

看到林嘉德痛苦的表情，木棉一声叹息，她的报应还没有结束。唯一的援兵指望不上，如今她只能等死。

“为什么突然发动攻击？”林嘉德按着膝盖问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林嘉德的选择（二合一）

青年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让自己的膝盖获得一点缓冲的时间，没想到，狄安娜贞女认真回答:“女神欢迎喜欢女人的男人，以及喜欢男人的女人，却不欢迎男女之外任何一种性别，或者异常的性别取向。”

“所以，你们要怎么处置她？”林嘉德问。

“按照传统，把她手脚废掉后绑在神庙门口，不给食物不给饮水，让她在阳光下暴晒，最后在干渴中死去。”

“可那是处刑不守贞的妇女的手段。”

狄安娜贞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对她怀有愤怒，这愤怒足以让你和林中之王对抗，但你在为你怨恨的对象辩护。”

“是因为你突然袭击过来……”

狄安娜贞女解释道:“原来是在担忧自己的处境吗？请放心，之前的攻击只是为了分割你和这个人，毕竟弓箭不长眼睛，林先生是这里的贵客。”

“贵客？我”

“月神大人已经降下神谕，你是新一任的林中之王。”

林嘉德愣住了:“新一任，可是我没有折下金枝，也没有挑战现实里的林中之王？”

“他老死了，上一任林中之王死在十年前，也就是他上任的第一年。这十年前，不止我们，就连女神大人都期盼着一个合格的候补前来。

林中之王的继承历史看似是谋杀连珠般的新老交替，但有些时候，两任林中之王间会有相当的空白期，而那些不被认为具备继承林中之王权能的挑战者，将会在古老而传统的仪式里使用。”

林嘉德意识到，如果林中之王死在十年前，那么最近十年来挑战林中之王的人，最后都死在了……献祭里。

不是林中之王以谋杀连珠的方式把自我献祭给狄安娜，而是强者成为林中之王，而剩余者则在祭坛被献祭给狄安娜。

血祭已经被天界明文禁止，但狄安娜依然在帝国进行了接近两千年的血祭……

这一次，林嘉德被恐惧逼出了汗液，他得知了不得了的核心机密，但他宁愿不知道。

“月神钟爱纯洁之人，可众所周知，人类既伟大又污秽，所以月神预订的加护者需效仿古亚述诸王，寻找一人替代自己，转移污秽，从而成为形式上的纯洁之人，被月神纳为自己的神谕加护者。”

“原来如此，献祭不仅对于月神具有意义，对于献祭者自己也有意义。”

林嘉德看向木棉，又把视线挪回狄安娜贞女身上，后者说道:“你仇恨的这个人作为祭品不是很好吗？如果是担心这个人的家人报复你，完全不用担心，因为你将拥有林中之王的力量。

如果是因为道德与情感而下不去手，我们很乐意为你代劳，将其献祭，洗去你的污秽，你只需要张开手臂去拥抱月光即可。”

“如果我不想那么做呢？”林嘉德问。

“如果你拒绝献祭，就等于拒绝成为林中之王，你不再是我们的尊贵客人，而和之前的挑战者们一样，变成仪式的祭品。”

“所以我只有两条路，献祭木棉成为林中之王，或者我们俩一起成为祭品。”林嘉德说，“木棉是第一大陆本年度职称晋级赛的冠军，她死在你们这里，会引起轩然大波。”

狄安娜贞女直言不讳:“有人很乐意你们死在这里，你们俩都有仇家，他们会帮助我们善后。这不是威胁，落井下石是人类的本能。

为了一个害了你的人，何必如此？就算你觉得这个人罪不至死，那么只要你不动手，就可以安慰自己的良心，这不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而是和过去说再见，迈向光明的未来。”

然而，对林嘉德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因为他要救下木棉，一起离开这里，他意志坚定，但心底另一个声音却在阻止他，用着和眼前的狄安娜贞女差不多的说辞。

他的身体也是，他的左腿变成钝痛和麻木，死亡的恐惧让他手心冒汗，他的嗓子变得干渴。

杜鹃的教导在他心中盘桓，他记得丘比特让他回击木棉每一个错误，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来记住错误，他记得她说他和木棉的姻缘值已经只剩下20，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是，他不甘心，在虚拟空间里，地桃的刺激让他明白，他其实非常非常在意木棉，他砸碎了他们之间的契约，但无形的线还是将他们连在一起。

“木棉是我的东西，无论爱还是恨都是我的！”他语气激动的说道，“我的东西我来决定，你们不许动她！”

“可是，你甚至迈不开一步。”狄安娜贞女说。

林嘉德低头，无比痛恨自己的身体，他明明想要挪动，但身体却僵硬的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仿佛他的身体有了意志，做出了趋利避害的正确选择，去拥抱光明的未来。

“对木棉的执念竟如此深吗？也对，茉莉是林嘉德的初恋，但木棉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观战的杜鹃把林嘉德全部看在眼里，她也只看着林嘉德。她伸手一根手指，蛇在她指尖缠绕，于是绞紧林嘉德心脏，令他无法行动的锁链在林嘉德体内释放粉色的能量。

安逸的感觉忽然在林嘉德心中充斥，他认为自己已经尽力了，眼下的局势哪里是他一个初级魔法研究者能改变的？如果强行出手，只不过让祭品+1罢了。

何况，他也不用再烦恼如何处理与木棉的关系，他可以合情合理的对死人放下仇恨，在回忆里述说爱意……

林嘉德无意识的碰到自己佩戴的天界武器，苇莺的教导，苇莺凛冽的剑法与身影闯入他的思考里。

如果是苇莺在这里，她会对自己说什么？想来，她一定会耐烦的说道，跟着自己内心的感觉走，做一个正直的剑士。

所以，我怎么会有这种苟且的想法？！

苇莺的存在让林嘉德从安逸中醒来，狂怒的气场把他的平静撕碎，他向前迈出脚步，肢体却拒绝服从。

他是剑士，以筋骨与人抗争，注定一往无前，对于阻碍自己的东西，只要粉碎就可以了。

林嘉德凭着感觉，无师自通的把手伸向自己的胸口，从中一点点拽出粉色的锁链，每拽出一分他都更加痛苦，仿佛锁链已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而他在谋杀自己。

可是，这锁链不是他的，他只是依赖它。这东西代表的气息曾令他痛苦，曾令他快乐，曾令他屈服，而如今，他选择反抗。

于是，他用剑削断了锁链，摆脱束缚大步向前，一分为二的锁链在他的脚印里盘桓如蛇，被月光点亮，又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仿佛夜晚在对失意的锁链发出温和的嘲笑。

短短几秒里，杜鹃的表情就从安定转向愤怒，对林嘉德的控制是她最自信的一环，就在刚刚，她的自信随着锁链的破碎而破碎。

杜鹃对这一幕很熟悉，就在不久之前，她教唆林嘉德砸碎了与木棉的契约，如今，轮到她成为新的受害者。

讽刺的是，她引入苇莺是为了排斥木棉，但苇莺的教导与赠予却给了林嘉德摧毁自己锁链的能力……可是，苇莺的行动都是她授意和默许的，这事她又怎么怪苇莺呢？

杜鹃嘲笑木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事实证明，她做了和木棉同样愚蠢的事。这不是她在林嘉德这里第一次吃瘪，总有奇奇怪怪的因素会让她最终功亏一篑。

她看向旁座的老友，狄安娜回以微笑，仿佛在说“看吧，你不懂人心”。

杜鹃的发丝飘起，每一根发丝都有蛇的幻影。她的手指抬起，在屏幕里，已经断裂的锁链像蛇一样竖起，瞄准林嘉德的后心。

林嘉德再强，也不可能与杜鹃直接抗衡，但杜鹃迟迟没有动手，看着林嘉德拖着伤腿奔跑的身影，她叹息一声，手慢慢放下，断裂的锁链坠落在地。

“算了，就让你得意一会儿吧，这是你反抗我的奖励。”杜鹃自言自语道。

“不太明智的决策，但很明智的止损。”狄安娜评价道，“林嘉德已经势不可挡，如果你强行阻止他，那么你之前在你心里经营的好感就会迅速跌落。”

杜鹃摊手:“既然见到了你，我已经不需要他的好感了，毕竟，我在他身上的投资就是为了见到你。”

狄安娜眼中瞳孔变换，由满月变为半月:“很遗憾，你输了赌局，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情报，你对他的投资还要继续下去。”

“是啊，他的反抗多少让我不爽，回去不好好安排他，我也意难平。”

杜鹃偏头气鼓鼓的模样引来狄安娜的轻笑，她说道:“怪不得你如此急切的寻找我，你的篡夺之法是不完整的。

现在，你被同化的部分多过你同化的部分，所以你才表现出如此……稚嫩，不过挺可爱。”

在屏幕中，挣脱了锁链的林嘉德脚步轻快，狄安娜贞女迎上林嘉德，却看到对方把武器投掷出去，她侧身躲开，看到林嘉德的武器撞断了木棉大腿插着的箭杆。

或许是受了林嘉德的鼓舞，或许是被林嘉德感动，木棉对自己发了狠，她大叫一声，把嵌入血肉的箭矢拔出，丢到一边，化作剑飞到林嘉德手里。

“交给你了……”

木棉只说了这一句，她之后再无回应。林嘉德握着残缺的剑，对上狄安娜贞女，他一剑劈在对方剑上，折返，下一剑更快更强的撞在相同的位置。

“新的剑路……”

狄安娜贞女的话语淹没在林嘉德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里，他的愤怒源自他的东西被夺取的愤怒，无意之间，他复刻星海的剑路，当初几乎无法模仿的剑术，他现在已经能模仿一二。

打着打着，与强敌交手的喜悦就取代愤怒，林嘉德忽然想起木棉用寂寞的口吻告诉他当代剑士的迷茫与寂寞。

对于大部分超凡者来说，这是乐园般的时代，对于剑士来说，这是深渊般的时代。

除了时代的发展让剑士在功能上被淘汰之外，林嘉德觉得，在现代以运营为主要思路的超凡者培养体制下，剑士缺乏挥剑的对手，只能和臆想的敌人进行战斗，日复一日，纵然刁得超人的技艺，也只能蹉跎度日。

林嘉德向来尊敬他的对手，现在则珍惜每一次战斗的机会，先是苇莺，然后是星海，接下来是林中之王，最后则是木棉。

青年还没有自己的剑术，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来自他人，体现着他人的思想与理念，因而，他在挥剑的同时也体会着老师们的心境。

苇莺空灵，星海厚重，林中之王深沉，当林嘉德把记忆里木棉挥剑的动作复刻在身上的时候，他体会到的只有悔恨。

悔恨之剑刺中了狄安娜贞女的身体，对方没有受伤，温柔一笑，一道门扉在他与狄安娜贞女之间洞开。

狄安娜贞女侧身让开:“这是回去的路。”

“为什么？”林嘉德问。

“女神大人已经满意了，我也很满意。”

“？”

“剑比人更诚实，从你的剑里，我体会到了你带走同伴的欲望多么强烈，以及，你对同伴的执着多么强烈。对于你手里那把剑，你的爱和恨哪个更多？”

林嘉德低头看向木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无论爱还是恨，我的生命里不能没她，她必须活在我的世界里。”

狄安娜贞女笑而不答，林嘉德召回天界武器，带着木棉一起离开。在一只脚踏住门扉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抱住，耳边传来清冷的声音。

“记得保守今晚的秘密。”

他转身，而背后空无一物。

带着些许疑惑，他穿过门扉，回到比赛现场的选手休息室。他从房间里从木棉事先准备好的行李里拿出阿曼达石，构筑仪式念诵咒语，以能量把木棉温养。

木棉醒来，她切换回人形，跌坐在地上，林嘉德伸出手来，她抓住又松开，缩在胸前。

“对不起。”她说。

林嘉德看了眼时间:“幸好只过去了几分钟，颁奖仪式就快开始了，其他的之后再说。在狄安娜神庙的经历，就只限你我之间吧。”

两人的目光对视，木棉躲开了林嘉德的视线，或许是心虚，她总觉得林嘉德的目光炯炯有神，似有月光混杂其中。

她抓住他站了起来，躲在角落里换上新衣服。这时，工作人员来叫木棉，木棉一步三回头，直到林嘉德颔首，她才拍拍脸颊，跟随工作人员离开。

在她关门的时刻，林嘉德平静的表情崩塌了，他坐在椅子上，捂着自己的左膝脸色惨白。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摸出止疼片吃下，待药效发挥，疼痛减缓之后，他拿出手机拨打了茉莉的号码。

茉莉兴奋的声音钻出来:“林嘉德，恭喜拿下比赛，你最后和林中之王打的那几下很帅……喂，在听吗？”

“我在听，茉莉。”

“林嘉德……你还好吗？”

林嘉德抬头看了眼夜色，今晚的月亮只是一团朦胧的光晕，但满月却映于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