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塔诺西西西
握起黑色的手掌，薇儿莫奈身上散发出一股怨念。
“如果你以为，我们承受的东西是这样不值一提的话……”
“你就来亲自感受一下。”
挥落手掌，她浑身上下数不清的眼球忽然疯狂开合起来。
在那些惨白的眼眸中，开始流出一道道污浊的、黑红色的眼泪。
下一刻，无边无际的压抑至极的狂乱覆盖了天幕。
调动最高的权柄，薇儿莫奈发出了她身为终焉之神的狂乱系咒法。
在她所掌握的十二个咒法中，这是一个唯一一个在超大范围里必中的招式。
因为特殊原因，它只能用一次，但也因此拥有极度可怖的威能。
这个咒法的名字，就源于薇儿莫奈的执念，代表着她一生所背负的那份沉重——
【此世之苦难】。
顷刻之间，整片天空都灰暗下来。
冰冷阴郁的气氛扩散到方圆数百里，让世界失去了颜色。
在灰色的领域里，空气不再流通，海风不再吹拂，能够活动的只有化作实体的狂乱。
“唔——”
被那片灰暗笼罩，马卡龙顿时停止了动作。
他就像冻结了一样，肢体垂下，眼球停止转动，就连呼吸也难以进行。
笼罩整个空间的灰色狂乱压在身上，沉重地仿佛一座山，让他垂直地向海边的沙地坠落下去。
坠在污浊的砂砾之中，他砸出一个大坑；更多的狂乱紧接着源源不断积累在他体上，越来越厚重，越来越浓密。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招式。只在数秒之内，方圆百里的灰暗狂乱就一股脑地积压在马卡龙体表。它们本就浓密至极，全部压缩在一个人身上后，直接变成了黑色的固体，开始渗入目标体内。
【此世之苦难】的效果，是把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死于疯狂的人所承受的痛苦和狂乱，全部重新出来，并集中在一点释放。
那是超出了任何人想象的苦痛。
在四十七次奔溃中死去的生灵，在三次大崩溃中死去的生灵，在狂乱渊薮中失神死去的生灵，在混沌种族和狂化者袭击下发狂死去的生灵，在邪教徒折磨下死去的生灵，在灾变的世界中失去心智而死去的生灵……
三百余年以来，在比特尼斯大陆上因为虚空神祇带来的灾难而惨死的难以计数的人们，他们所承受的一切狂乱，都通过这个咒法再现，并携带上了他们临死时的感受。
将这些感受复刻出来的，正是薇儿莫奈无法释怀的仇恨和执念。
她对在灾难中死去的人们遭受的一切感同身受，所以她也最清楚这个世界曾经遭遇的苦难。
此刻，她把整个世界的苦难都凝聚起来，施加在了马卡龙一人身上。
她要让他感受自己承受的东西。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世之苦难】持续不断的压迫下来，让马卡龙弯下身子，发出痛心彻骨的吼叫。
在浓郁至极的狂乱冲击下，他坚韧的精神顿时动摇起来；受到黑色物质的侵蚀，秩序神明的身体也浮现出一道道污浊的痕迹。
因为狂乱度急剧攀升，白色的光裂在空间周边密密麻麻地绽开，把马卡龙的身体包围起来。
在世界的排斥下，他的动作受到束缚，双脚都开始向无形的空间下沉。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手掌捂着脑袋，马卡龙双目圆睁地瞪视前方，眼前的景象迅速灰暗下去。
他曾经承受过数不胜数的狂乱。他迎接过崩溃，直面过邪神，也硬抗过原神的狂乱系咒法。
但他所经历的所有狂乱的总和，都不及此刻承受的狂乱的冰山一角。
因为那是整个世界背负的苦难。
随着实体化的黑色物质渗入皮肤，鲜明的感受纷纷涌入脑海。成千上万的死者在死去之前承受的疼痛、恐惧、疯狂、绝望、悲恸、寒冷全部涌现在马卡龙脑海中，让他感同身受。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纷乱的冲击下，马卡龙拼命调动意志，想让身体活动起来。
但越来越强的世界排斥效应却让他寸步难行。走在松散的沙地上，他的双腿陷入砂砾，也陷入了空间束缚里。
他就像跌入了一个无底的泥潭，越是挣扎，就越是难以动弹。
很快，他就被困在沙地中央，浑身沾满乌黑的狂乱，脑中翻滚着数不尽的苦痛。
“……”
悬浮在高空看着这幅景象，看着金色的神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跌倒在砂砾中，薇儿莫奈沉默下来。
化作实体的狂乱首先侵蚀的是马卡龙的身体，所以他的意识体暂时还没受到直接侵染。但等到神明之躯被彻底污染，他的精神也会在狂乱中灰飞烟灭……
不，在那之前，他恐怕就在无尽的痛苦感受中发狂而死了。
静静观察了一阵，薇儿莫奈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像是打了个寒颤。
【此世之苦难】的气息是如此浓郁，它不仅包含着狂乱，还散布出无数死难者的痛苦感受。
就连薇儿莫奈也不愿靠近去回顾那些可怕的感受。
在空中悬停了几秒钟，她便瞬间移动到远处，远离了【此世之苦难】散发出的恐怖气息。
扭过头，她看到地上的秩序神明还在垂死挣扎。他是那么渺小，那么痛苦，在无尽的苦难下生不如死。
望着他悲惨的模样，终焉之神却无动于衷。
“好好感受吧。”
“这就是这个世界所承受的苦难……”
最后看了马卡龙一眼，薇儿莫奈便消失在北方的天际，任由他一步步走向无比痛苦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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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啊——”
最后之国南境的海岸边，毗邻大海的沙地上，马卡龙瞪视着远去的漆黑神祇，眼中布满了血丝。
在那致密狂乱的侵袭下，他逐渐无法调动信仰神力，身躯一点一点缩小，又变回了凡人的大小，变得愈加无力。
在充斥脑海的苦痛感受中，他的视野也开始消失，眼前浮现出一幅幅悲惨的画面。
渐渐地，他亲眼看到了那些死者们死前经历的场景，仿佛身临其境。
拼命地挪动身体，拼命地调动力量，他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挥舞手臂，想从幻觉中挣脱出来。但所有感受却无比鲜明真实，让他在噩梦中越陷越深。
“呃啊啊啊，我还，我还没——”
向前迈动出一步，他踏在沙地上，伸手想抓住什么。
“还没结束，还没结束呢——”
在愈加强烈的世界排斥效应中，他拼尽最后一丝意志向前行走起来。他还不能倒下。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没结束——”
他还有敌人没打败。他必须得把这场战斗继续下去才行。不然，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他决不能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呃啊啊啊啊！”
“呃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不管他怎样挣扎，都抵抗不了那个狂乱系咒法的伤害，只能在无数惨象编织的噩梦里发出惨烈的叫声。
整个世界的苦难何其沉重，只靠一个人根本无法抗衡。
哪怕马卡龙拥有神明的意志，在那难以计量的痛苦和狂乱中也显得不堪一击。
“我还……我还不能……”
在微弱的呼声中，他的脚步渐渐停下，呼吸渐渐微弱。
无穷无尽的狂乱渗入皮肤，引发出一道道白色的光裂，让他沉入被污染的砂砾，向另一侧的空间缓缓下沉。
“我还……不……”
向前伸出的手臂垂落，马卡龙双眼失神，只有最后一点意识在黑暗中挣扎。
他就像掉进了一个漆黑的空间，周围是无数噩梦般的痛苦不堪的景象，下方是空无一物的虚无。
又一次，他落入了没有尽头的深渊。
下坠。
下坠。
下坠……
在那深渊里面，只有无法脱出的永劫。
“我还……”
最后一丝意志耗尽，马卡龙的神智迅速消散，停止了在沙地中的挣扎。
他明明还不能倒下的。
他明明还得继续战斗的。
可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动弹了。
口中呢喃着无力的话语，马卡龙向前倾倒，倒向了无边的噩梦，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
如果，你觉得累了，倦了，走不动了，就停下吧。
在意志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一只小小的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
我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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