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舰娘 第63章

他们其实一直生活在战争中不是吗？

他们其实一直生活在危险中不是吗？

他们其实一直生活在黑海下不是吗？

为什么只有提督和舰娘要每天陪伴战火、死亡与分别，而他们却可以在清闲的早晨，在茶余饭后，对着报纸上的文字，发出事不关己的嘲笑呢？

因为提督享受着人类最高的福利？

因为舰娘生来就要为人类站都？

因为他们是平民？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阿诺德想到这里，忽然笑出声。

声音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满目疮痍的肺里，先是发出漏风的声音，然后是破布撕扯的声音，最后是脏器哀鸣的声音。

没人会以为那会是一个人的笑声。

但是阿诺德却用那个声音奋力的狂笑着。

他看着周围愈发压抑，愤怒，悲伤的人群，表情越发愉快，笑容越发放肆，眼角甚至笑出了泪。

“......杀了他！”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道。

“杀了他！”

又一个人重复道。

“杀了他！！”

重复的声音越来越多。

“杀死这个畜生！”

人群开始骚动。

骚动逐渐演变成动乱，最后变成暴动。

汹涌的人群不断冲击着警察组成的人墙，无数愤怒的叫骂和嘶吼，无数凄厉的长啸和哀鸣。

阿诺德在这混乱的潮流里，自顾自的狂笑着，眼中泪水长流。

“安静，安静！”在阿诺德身旁的预警不断用枪柄捶打着阿诺德头。

眼角被打青，脸颊被打肿，牙齿被打掉，血水模糊了他的面庞，阿诺德的笑声依然持续着。

这幅画面毫无意外的，被转播到了世界各地。

无数人通过转播收看到了这个画面，收看到了这个怪异的画面。

埃菲尔提斯看着自己弟弟被无情殴打的样子，却只能默默地捶打着帆船的仓壁。

亚历山大看着那群暴动的人群，眼中满是不屑于些许快意。

齐文远看着这出闹剧，脑海中转动着自己儿子的思绪。

齐开看着这场转播，没两秒钟就冲到外面对着大海一阵呕吐。

“提督，你真的没事吗？”蒙大拿温柔的扶着齐开的后背，将已经四肢无力的齐开温柔的揽入怀里。

这可是平时完全得不到的机会。如果是平时，齐开早就挣脱着跑开了，但是现在因为晕船已经是半个死人的齐开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是个布娃娃一样被蒙大拿抱在怀里。

齐开现在也没心思管这些了，他现在真的很想先找个小岛停一下，但是现在身处墨西哥湾的这艘帆船根本无处停靠。如果他敢现在上岸，那么等待他的就只能是人类无数的大军。

毕竟现在在他们头顶，不知道有多少卫星和高空侦察机在二十四小时监视着他们的位置。

“要不我们回去吧。”看着齐开苍白的脸色，蒙大拿的心隐隐作痛：“不要管这些了，我们回去吧。”

齐开看了蒙大拿一眼：“说什么傻话。为了今天我们准备了多久，怎么可以因为这点小事就前功尽弃？”

“可是您的身体。”蒙大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齐开阻止了蒙大拿。

在她的搀扶下，齐开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强打起精神：“没事，晕船又死不了人。”

说着，齐开转头看了眼站在海面上的亚特兰大：“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应经准备好了boss。”扛着设备的亚特兰大脸上也带着一丝忧虑的表情，但还是自信的朝齐开汇报道：“已经演练过许多次了，保证万无一失！”

“好。”齐开喘了两口气，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装，然后翻身从帆船上跳了下去，稳稳的踩在波涛翻涌的海面上。

从船舱中走出来的埃菲尔提斯看到眼前这一幕，眼角忍不住的跳了跳。

“怎么，很惊讶？”站在水面上的齐开脸色似乎好了一些，回头朝埃菲尔提斯笑了笑。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埃菲尔提斯面色复杂的看着齐开：“你明明有很多种办法起到同样的效果，为什么非要用这种？”

“因为不给他们来一记狠得，他们意识不到啊。”齐开勉强的笑了笑：“我要的是人类接受黑海的存在，如果在他们心底还固执地以为黑海只是什么...未知生物，病毒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又怎么会把我们摆到和他们同等的位置上呢？”

埃菲尔提斯沉默着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齐开。

“所以，只有切身告诉他们，让他们意识到，我们不是他们早起晚睡，茶余饭后谈论的‘故事’，而是随时可以打到他们家门口的威胁，这样将来和他们建立平等关系时他们的抵触才会降到最低。”齐开说着，朝埃菲尔提斯看了一眼：“再说了，如果不突出我的存在，他们将来又怎么会感激崇拜将来的救世主，你呢？”

埃菲尔提斯皱了皱眉，依然沉默着。

“还有，我想你不会反对吧。”齐开也沉默了一下，说道：“毕竟，只要你弟弟安然无恙，无论其他如何你都不会反对的吧。”

“你认为我不会反对吗？”埃菲尔提斯咬了咬牙，目光凶狠的盯着齐开：“我弟弟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为什么会命不久矣，为什么会当众游街，为什么会接受唾骂和殴打，为什么要被冷藏，难道不都是因为你吗？”

齐开顿了顿，哈哈笑了起来：“我和你的交易你已经清楚了，但是你不好奇吗？好奇我和你弟弟的交易是什么？”

埃菲尔提斯深吸了一口气：“他为了得到黑海舰娘，已经付出了他的性命，你还要他付出什么代价？”

“不不不，你错了。”齐开摇了摇手指：“被黑海污染只是过程，那是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经历的。而且似乎你搞错了交易的内容。”

“搞错了内容？”埃菲尔提斯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得到黑海并不是他的要求，而是我提的条件。”齐开努力深呼吸着，似乎在压抑晕船带来的呕吐感：“换句话说，他想从我这里买的另有他物，让他召唤黑海配合我演戏，只是我给他开出的价码。”

埃菲尔提斯一愣，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怎么，猜到你弟弟想从我身上买来的是什么了？”齐开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伤感：“他想从我身上买的，是你光鲜亮丽的复活，和作为他心目中，那个埃菲尔提斯最大的愿望——成为人类对抗黑海的救世主啊。”

[66.第六十六章 正式宣战]

哈瓦那，老城广场。

不大的广场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群。

人们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涌来，从地上捡起石子，奋力的朝阿诺德扔去。

阿诺德就在这样一片一片的辱骂声中，缓步走上了行刑台。

那是一个简单的木质架子，是特意为了处刑阿诺德，按照三百年前的样式仿制的。阿诺德只需要站在木台中间，被刽子手带上头罩，然后被系好绞声，剩下的就只有拉动一下拉杆这一件事了。

站在预定的地方，原本吵杂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了。

所有的人都看着这个自从黑海出现以来，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叛徒。

记者们也不再继续报道，所有摄像头都对准了这里，准备记录这历史的一刻。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超乎常理，一旁的刽子手突然递过来了一个话筒，伸到了阿诺德的面前。

全场的围观者和所有收看直播的人都愣住了。

行刑他们听说过，可行刑之前让死刑犯发表一下感言的却是从来都没听说过。

而面对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话筒，阿诺德却没有丝毫意外。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试了一下音，虚弱轻浮的声音立即就从扩声器里响了起来，在整个广场上回荡着。

“......我，我的名字叫本尼迪克特·阿诺德。”阿诺德沙哑的说着，声音缓慢却坚定：“是一个新人提督，也是一个新人治安官。我并不是一个什么十分了不起的人，在几个月之前，我还在我的镇守府里，守着我仅有的两个舰娘，过着你们想象中无忧无虑的日子。”

阿诺德环顾四周，在这一刻，全世界都在倾听他的话语。

“你们一定很气愤，气愤我在你们眼中的背叛，气愤我对你们造成的伤害。其实这很对，因为这些我确实都做了。看看哈瓦那吧，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这确实都是我导致的。”

人群寂静了一刻，随后又爆发出剧烈的谩骂和哭喊声。

“但是，女士们，先生们。”阿诺德等待了一下那些现场人们的咒骂，然后开口：“你们知道吗？前几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在遥远的大海上，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阿诺德环顾着人群，不等吵杂消去，就用扩音器的声音压下了那些吵杂：“每年，都会有200个22岁的少年，带着自己的舰娘，成为提督，来到人类的第一线，为人类的前途，为人类的事业，挥洒汗水。然而，这五百个少年存活到下一年的又有多少呢？”

阿诺德停顿了一下，人群中没有回答，有的只有无尽的谩骂。

“不到百分之二十。”阿诺德不得不加大了自己的声音，用来盖过越来越吵杂的现场：“已经五年了！连续五年的时间里，提督学校毕业的学生有160余名活不到下一年。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台下依然是谩骂声。

“他们只有22岁啊。换做其他少年，他们才刚刚大学毕业。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他们还没有体会，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了啊！”

依然是谩骂声。

“他们从小就被灌输要为了人类，要和黑海战斗，要守护大海，要做世界的守护神......于是每年都有200个孩子前仆后继的冲向黑海。在学校里，他们没有一个退缩，没有一个因为那可怕的死亡率而放弃，因为他们是打心底里相信他们这么做事正义的，是受尊敬的，是了不起的。”

还是谩骂。

“可是面对他们的牺牲，他们的努力，你们就没有一丝同情和包容吗？就好像你们前不久经历过的，我们每年都要经历无数次。你们失去了亲人，我们何尝不是？你们为了你们的损失在这里谩骂，但我们又能在哪里发泄呢？我们甚至连你们一句安慰都得不到。”

谩骂。

阿诺德看着人群，声音颤抖：“你们难道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去死吧，你这个畜生！”

“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还让他说什么啊，绞死他，快绞死他！”

“wqnmd，cnmlgb......”

谩骂逐渐变成躁动，然后再一次升级成为暴动。阿诺德忽然停止了自己的演讲，原本背在心里的讲稿，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刻，全世界的人民都在辱骂，全世界的提督都在沉默，包括亚历山大自己。

现在存活的这些提督，他们外表光鲜亮丽，他们享受着最好的待遇，但是，和他们朝夕相处四年，情同手足的人，现在都在哪里呢？

没有提督不因为阿诺德话而动容。

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