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上新桑
“怎么了，堇？”
“我……”
堇的目光因为羞怯而微微颤动着，她咬了咬下唇，似是为了鼓劲那般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将头抬起一点，并闭上了眼睛。
修依顿时就沉默了。
对于实际上还有点纯情的修依来说，这种展开已经超出了他的演技范畴，即使知道面前的女孩是NPC，是一组随着游戏结束便会消失的数据，他也没法自如的吻下去。
不会真要把初吻给交代在这吧……不对，之前吻小丑人偶的那次，算不算已经把初吻送出去了？
老实说，即使知道那就是爱丽丝，修依也对那次的吻缺乏实感，毕竟从触感上来说，他吻的真的是一块布料，而并非女孩子的嘴唇。
修依一点一点靠近着，避免堇因为自己毫无动作而产生疑惑，虽然这段日子她的表现很正常，但若被她察觉到自己抗拒的情绪，很可能立刻对这份感情出现怀疑。
而她的怀疑一旦出现，便会无法停止的持续下去，最终演变到可能让修依完全无法应付的程度。
在按照妄想目标进行的妄想症分类中，可是有一种叫做嫉妒妄想的分类的，其核心在于坚信所爱之人不贞，即使有确切证据证明爱人并非背叛，这份嫉妒妄想依然不会动摇，甚至会越来越顽固。
一个被害妄想就已经有点要命了，如果再加上一个，大概是搞不定的。
修依的鼻子已经快要碰到堇的鼻尖，可以清晰感受到她开始急促的呼吸，而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修依以极快速度整理出了三条路线及其结果。
其一，拒绝这次亲吻，导致不贞妄想的爆发，顺带导致被害妄想重新出现，结果就是失去了buff的自己无法对抗随妄想而来的古明地觉，那么只要古明地觉真的怀有恶意，自己就有可能欢声笑语打出GG。
其二，吻下去，维持住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在“明天”的闲暇中找机会让她敞开心扉，以期在古明地觉未来得及完成其的打算之前结束游戏。
其三……
修依抱着堇的胳膊突然收紧了一些，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小心。”
堇的眼睛睁开一点，迷茫的眨了眨。
“什么？”
修依没有说话。
堇怔了一下，终于想起了自己几乎完全遗忘掉的加害者，那双清澈的眼睛，又一次被恐惧所充斥。
数个路灯明灭不定的闪烁着，最终全部熄灭，让这原本照明不错的路段黯淡了不少，而在刚刚诞生的阴影中，响起了一个清晰而坚定的脚步声。
“多么令人羡慕的甜蜜，多少令人嫉妒的幸福，可即使是这样的美好，都无法让你血液中的恐惧彻底消失呢。”
伴随着锐器在地面拖动的声音，古明地觉的身影渐渐自黑暗中出现，暴露在光线中的嘴角微微上挑，洋溢着肆意而冰冷的微笑。
“可悲的家伙，低下你那妄想的头吧……”
“遵从召唤而来的我，会帮你将它完完整整砍下来的。”
第十章 你合格了
这就是第三种选择——把古明地觉叫出来，带着以恋人身份吹出来的强化buff和她打一场，不论是赢是输，目前这个坎好歹可以迈过去。
好吧，总的来说，这真的属于一个很莽撞的选择，不过修依到底不比某个没有恐惧的反社会大佬，还是有种叫做下限的东西的，而且该做的准备其实已经做完，也该刚一波正面了。
如果再找点还算有道理的原因，就是修依需要一些变化，来打破这可能永久持续下去的恋爱环节。
“回家，躲好。”
修依将堇向楼道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双手上已然出现那对狰狞的拳套。
堇担忧的看了修依一眼，还是很听话的冲进了楼道，没有上演一场“我不走，要死一起死”的冻人画面。
深夜的街道上，只剩下了两个本该是队友，却又站在了对立面的人。
“用热恋冲昏女孩子的头脑，以此让她忘却了恐惧，将妄想的内容由被害全部转为恋爱，如此卑劣而又精彩的手段，真不愧是闯入过爱丽丝心灵的人呢。”
在昏暗的灯光下，古明地觉轻轻的拍着手，语气中充满了赞叹，但说出的话语，怎么听都带着浓浓的嘲弄之意。
修依听着身后楼道中慌乱的脚步声，确认堇应该听不到这番话语，这才撇撇嘴低声回道：“这不都是拜你所赐？”
“你在说什么呢？”古明地觉轻微的嗤笑了一声，“无论是保护她，安慰她，还是用恋人的关系取得信任，这都只是你自己的选择，而我想做的，不过是杀死她，也杀死一切敢于拦在她面前的人。”
楼道内隐约传来沉重的关门声，表示着堇已经冲回了家中，修依抬起头来，却并未看到她的家中有灯光亮起，只看到窗帘微微的动了一下。
虽然明显是躲在窗帘后面偷偷看着，但既然没打开窗户，那么这里的声音应该同样传不过去吧。
修依低下头，重新注视着这个背叛了的队友。
其实到现在为止，修依都不认为她是真的背叛了，这并非因为她是恋恋的姐姐，也不是因为这个游戏实际上被八云紫所监视，更不是因为她长得可爱，而是由于她的行动太过耐人寻味。
从进入游戏开始，她杀掉了这次游戏里最具威胁的加害者，并且取而代之，算是将本次游戏的最大威胁控制在了自己手里，而另一方面，她虽然嘴上口口声声说着要杀掉堇，却一直像拖沓到无药可救的反派那般，强行给修依留下阻拦的机会，以此将修依推到了一个令堇信任的保护者立场。
威胁受到控制，信任也已取得，这完全就是朝着通关方向前进的最好局面，接下来只要里应外合，这也许会成为修依经历的最安全，最简单的一次游戏，可谓真正被队友带着飞了一次。
所以说，将自己推到堇的一边再杀死她，和直接杀死她的区别在哪里？
亦或者，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杀死堇。
“就算堇是一个游戏中的NPC，我也必然会挡在她的面前，这与游戏是否通过无关，而是我自身不可无视滥杀无辜的信念问题。”
修依缓缓握紧了拳头，凝视着古明地觉的眼睛，魔具凹陷中的幽暗光芒，渐渐转化为充斥着危险意味的红光。
“你大概读到了这一点，所以你想杀的并不是堇，而是我，对么。”
这是修依得出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古明地觉歪了歪头，与身体相连的第三只眼睛缓缓抬起，注视着楼上那个黑暗的房间，她突然笑了出来，声音中充满了揶揄的意味。
“原来被害妄想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哈哈哈，这还真是不得了的发现呢，你可以被载入妄想症特殊案例了哦，修依老师。”
依旧是什么都不说，这份装傻的本事，大概和天天睡懒觉的校长有一拼了。
修依默不作声，但他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坚硬的角质，以及比黑夜更加漆黑的微光，交涉既然失去了意义，那自然要换成用拳头说话。
“一上来就动用魔人化这张底牌么，倒是很聪明的选择。”古明地觉好奇的打量着修依的变化，不紧不慢的说道，“与其让我在战斗中伺机加深她的恐惧，还不如直接用充满震撼力的变身将她吓住，并借着她的那份震撼快速将我打败，看来你已经很好的把握住了这次游戏的重点，并且找到了将收益最大化的利用方式呢。”
所以说，一个可以读心的敌人，真的是太过讨厌了，即使你拥有比她更周全的思虑和算计，但是只要一见面，便会立刻失去意义。
想要击败这样的敌人，方法只有两种，一种是在不出面的情况下单凭借势将她打败，另一种就是实力上全面的碾压。
古明地觉闭着一只眼睛，很可爱的偷笑着：“要动手了吗？嘻嘻，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呢。”
当然没有忘记，到现在为止，你只是在用着并不擅长的冷兵器，还没有拿出过属于妖怪的那份力量，而那份力量，必然是你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
“答对了哦，那么接下来就是奖励时间~”
古明地觉用双手虚捧住身前的第三只眼，脸上浮现出令人感到诡异的笑。
“回忆「Terrible Souvenir」（恐怖的回忆）”
修依很喜欢会喊招式名的对手，那可以让他从招式名中产生一些应对的判断，比如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修依在第一时间集中起精神，尽可能避免自己受到什么精神方面的影响，同时化为一道残影，急速向古明地觉贴近。
在魔人化的状态下，吉尔伽美什这个原本就为恶魔所打造的武器，已经彻底爆发出蕴含在其中的恐怖力量，即使没有刻意发力，修依所踏出的每一步依然崩碎了地面。
而后，在漆黑的闪电与猩红的光芒中，那蕴含着恐怖冲击的一拳，被白皙的小手准确而轻盈的接住了。
所谓的轻盈，只是由于动作过于轻巧所产生的错觉，而实际来说，那只看似柔软的小手，真的完全承受了足以击穿虫族或恶魔的冲击力，却只是像被人轻拍那般后退了一点。
那是由绝对力量差距，所得出的最终结果。
“回忆「八叶一刀流——疾风」”
在修依的震惊中，古明地觉反握住修依的拳头，另一手的白隼化为疾风，轻而易举的洞穿了漆黑的夜晚，和比夜晚还要深邃的黑光。
“噗嗤——”
这是继上次被虫族举在利爪之后，修依第二次受到洞穿了胸口的贯穿伤，而伤害的来源，还是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剑，与他非常熟悉的剑术。
“我说过的，如果执意要保护她，你就死在这里吧……”
古明地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到仿佛在咏唱安眠的歌谣，催促不安分的孩子陷入宁静的沉眠。
能借的势已经最大化了，然而等对上古明地觉的时候，依然一点用处都没有。
无法抵御的绝对力量，读心程度的精准预判，加上仿佛一切能力都能被对方所用，且十倍奉还的无力感。
这种感受，名为绝望。
“……我明白了，你之前所使用的恐怖的回忆，其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堇。”
修依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来，以布满血丝的双眼凝视着古明地觉。
路灯又黯灭了一盏，让这条街道变得更加昏暗，而借着仅剩的光芒向黑暗中看去，可以看到周围已经扭曲到不成样子的建筑，以及完全枯萎的草木。
一切的衰变，都被黑暗所掩盖，当发现时，却为时已晚。
古明地觉愉快的微笑着，看了一眼楼上那没有灯光的窗户，坦然回道：“没错，可即使早早发现，你也没有什么应对的方法，不是么？”
好像确实如此。
占据着加害者的身份，拥有着随时激发堇心理创伤的能力，并将那份恐惧化为自身的力量，在这次的游戏里，古明地觉其实已经完全超出了可以力敌的范畴，成为了比主角还要恐怖的主宰者。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何要杀死堇，游戏失败对她有什么好处？
不，现在思考这个已经没有意义，而是应该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应对她，或者仅仅是从她的手中活下来。
魔人化带给了修依强大的生命力，让他不至于就此直接死去，还留有一定的反抗能力，可这份生命力也没有太过夸张，起码不能让他像那个骚包大叔那样，胸口插着剑还活蹦乱跳的。
而且在那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别说现在这些反抗能力，就算恢复如初，似乎也没多大意义。
“已经放弃了吗？”
古明地觉的声音还是那样的轻柔，听起来甚至有些舒服。
放弃，就意味着又要死掉一次，并且失去一部分记忆吧。
这次又会忘掉什么事，或者忘掉什么人呢。
还真是，有些害怕啊……
在这份恐惧的支配下，修依用力推了古明地觉一把。和死相比，那些根本不知道忘掉了什么的遗忘，以及到最后可能失去的自我，才是更令修依恐惧的东西。
古明地觉纹丝未动，只有修依反退了几步，白隼因此从他的胸口拔出，带出了一道殷红的血液。
“想要拿回剑，发挥出完全的力量，想要继续挣扎，保留下已有的记忆？”
古明地觉眨了眨眼睛，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那般。
下一秒，她突然冲向前去，一把扼住修依的脖子，将他重重的按在了地上。
修依尽可能的偏了下头，躲过了随之而来的白隼，锋锐的剑刃擦过他的脸颊，足足向地下没入了半米的长度。
“挣扎没有意义，反抗没有意义，那你不会求饶吗？不会放弃对她的保护吗？”
“我说过，我要杀掉的是她，你只是由于拦路而需要顺便踩死的蚂蚁，如果求饶的话，我说不定会饶你一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