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上新桑
夹在中间的古明地觉，也因此充满了无法埋怨的怨念，并转化为需要发泄的暴躁。
修依撑着下巴，什么都没说。
但眼前的屏幕一闪，监控已经切到了战场上。
在那个尚未失守的传送门防御点，在力大无穷的鬼族与怪物对碰所炸出的尘嚣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挥舞着不知从哪捡来的钢筋，以平日根本没见过的姿态狂野挥舞着，在她周围，时不时会爆发出由最纯粹的心灵力量所影响的物理震颤。
只不过这种心灵力量的使用，无异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那十分的能量，能产生两分效果都难能可贵。
这不像是古明地觉会干的事，但是她那往日透彻人心的眼瞳中，此刻只有压抑却又疯狂的火焰。
修依面无表情的一伸手，把刚才推开的Alter Ego拽了回来，揉着它的脑袋说道：“你这画面切的挺专业啊。”
Alter Ego满脸冷汗，干笑着说道：“我只是根据逻辑判断，找到了修依同学最想看到的地点而已，呃，那咱们……切回去吧？”
“看一眼恋恋。”
“呃……那个，抱歉修依同学，我好像找不到她。”
……忘了那孩子的被动了。
修依摆了摆手，自己敲着控制台切起了画面，以古明地觉所在位置为中心，看向战场的稍远处。
在一番搜索后，他在一块不知为何倒塌的断壁之下，看到了抱着腿坐在那的小小绿色身影。
视角拉近，他看到了恋恋有些蔫搭的小脸，和看着不远处古明地觉的认真目光。
在修依的记忆中，这个古灵精怪的孩子，还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修依微不可查的哈了口气，摆摆手道：“切走吧。”
Alter Ego小心翼翼的问道：“切去哪里？”
修依幽幽的看了它一眼：“你不是很懂吗，二五仔。”
Alter Ego很自觉的捂着眼睛背过身去，并将主视角切回了辉夜那里。
在那里，辉夜的书写，也到了最后两句。
【绝望已经扎下牢固的根，开始发起致命的芽了，倘若再不结束，普通人的数量就会很快降到80%以下，也就是判定游戏失败的阈值。】
【所以啊，这局你送了呗？】
“……”
修依在主控台前沉默良久，手动切了几次屏幕。
崩溃的战线已经达到了九个，在那些战线附近的每一道街区，都能看到疯狂的怪物在肆无忌惮的屠杀人类——虽然这是大多灾难怪物游戏都会有的惨烈CG，但究其根本，也确实是一堆数据在进行交互演绎。
只是以这个游戏的规模与真实性，那一幕实在难以直视。
而且在绝望之下，就算是尚且安全的区域，也已经是一片歇斯底里的疯狂景象。
二十个传送门定时涌出的怪物，说少不少，说多其实也不多，想要在偌大的现在大都市里毁灭20%的人口，其实也需要很多时间，倘若妖怪们再拼一拼，以现在的速度，其实还有一定的赢面。
但可惜的是，人类在绝望的混乱中自毁的速度，比那还要快上许多。
按照这个样子，确实很快了。
修依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并以椅子作为拐杖，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来到了被绑在屋里的神明面前。
到位之后，修依蹲在椅子上，将对面摩多罗嘴里的布塞了下来。
放置太久，也安静太久，要不是有需要，修依差点忘了自己屋里还绑着个神。
“你想干什么？”摩多罗直勾勾的瞪着修依。
修依一言不发的盯着摩多罗看了一会，出于神明的自傲，摩多罗也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结果片刻之后，修依一把将布塞回了她的嘴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摩多罗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否定了。
拿起剑，修依再看了一眼画面惨烈的主屏幕，随后什么都没交代，直接消失在了房间中。
第五十七章 唯一的答案
在那片残垣断壁之下，修依蹲坐在小小的绿色身影前，摸了摸那破了一块的小圆帽。
“生我气了吗，恋恋。”
“没有哦，嘻嘻。”
恋恋抓着修依的袖子，丝毫没在意上面的血污，但说话间，又在时不时看向修依后面，看向那个在战场的尘嚣里厮杀着的娇小身影。
毕竟那是她的姐姐。
她可以欺负，但不可以被怪物欺负。
修依也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说道：“好，再稍等一下，一下就好。”
说完话，修依拍了拍恋恋的脑袋，身影在此消失。
再次出现时，他的剑已经出鞘，锋利的刃尖轻轻点在了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豁口，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不知是心有感应还是什么，原本躺在沙发上的辉夜立刻回过头，就这么在原本空荡的客厅里，看到了一手持着剑，浑身带着血，造型如同杀人狂魔般的修依。
辉夜慵懒的从沙发上爬坐起来，整了整已经有点不像样子的衣裙，问道：“来的有点慢，先跑你的地下小情人那去了？”
修依叹了口气，说道：“去了，也没去，就看了看恋恋。”
“哦，那确实该去一趟。”辉夜点着脸蛋说道，“结果如何，她肯定在笑嘻嘻的说，没有埋怨你吧。”
“你安排的？”
“怎么可能，妾身哪有那时间，那也不是个会做戏的孩子。”
后一句修依觉得是实话，但前一句，从辉夜抱着抱枕舒服的快睡过去的样子来看，修依总觉得实属胡话。
“你是怎么产生让我送了这种妄想的。”修依拄着剑问道。
“这就涉及到从游戏第二阶段开始时，妾身就在思考的一个问题。”辉夜将点着脸的手指了过来，“你，为什么要打开这样的第二阶段游戏！”
摆完这个仿佛在直指犯人的poss，辉夜又收回了手，以V字型托在下巴，摆出了教科书般的推理姿态。
“是单纯的无聊，想让大家陪你玩玩？哦，以前的你也许会有这样超脱的疯狂，会大胆的将整个幻想乡作为玩弄的对象，可在已经认识，熟悉，和一些人建立感情之后，你还会这样去对待有感情的人吗？”
“别跟妾身说你疯了，你是疯了，但并非彻头彻尾的换了心脏，再怎么说，你也并非想让我们死，否则对帕秋莉，你也没必要留手。”
“既然不是出于恶意，也不是出于混沌的无意义目的，那么仅剩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做出这种举动的你，是出于善意。”
这样的结论，乍一听很不可思议。
可在辉夜的这番推理之下，这确实又是唯一的答案。
看着似乎没什么反应的修依，辉夜得意满满的昂首一笑，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是善意，再结合你也关不掉的游戏进程，你的目的便很好猜测了。”
“虽说在各种紧急管束下，妖怪们或许可以平安通关，但因为幻想乡内缺乏妖怪的存在，人与妖怪的平衡气息被打破，倘若无法速通，便损坏了大结界存在的根本概念之一。”
“所以你要变更，让一场旷日持久的融洽游戏，变成并肩作战的热血游戏，以这种相似相通的目标理念，达成了游戏内容的转换，并改变了游戏所需的时间消耗。”
“而这一点之后，便是难度。”
“这项游戏是你的死手，是一次报复，是一场让妖怪们通过或者毁灭的考验，不可能简简单单的通关，而在无法变更这个基础要求的前提下，主控游戏的你，一定要给我们带来足以致命的威胁。”
“也就是说，你不能嘻嘻哈哈的告诉我们，咱们来演一场戏骗骗游戏系统吧，因为根本骗不过去，还会平白降低我们的战斗意志；也不能向我们透露游戏信息，怪物弱点，甚至自己的突袭位置，因为信息也是难度的一环，那个遵循逻辑的系统，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就算阻止不了你，也会从其他地方把难度加上来，甚至可能因为难度提升到能力的极限，却死板的继续超频运算，从而带着大结界一起崩溃。”
“所以，你要按照那个系统可以接受的逻辑，拿出全部的力量，认真的给我们添麻烦，与我们对抗，达到一个符合游戏需求的难度。”
拧开一瓶作为生活物资的矿泉水，辉夜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畅快的一抹嘴说道：“怎么样，你的心思，是不是被妾身彻底看穿了？”
修依用手里的剑无聊的点了点地板，又留下了几道雪亮的划痕，叹着气说道：“所以说啊，在这场对抗游戏里，你绝对是对boss威胁性最大的那个勇者，砍了你是一点没错。”
辉夜歪了下头，斜下来的乌黑发丝遮住了小半张脸，她晃着一根手指，以这样的姿态说道：“错了，不是对boss威胁最大的勇者。”
“嗯？”
“是最了解你这个男人的枕边人。”
“咳……”
修依知道，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不是很正常，奈何辉夜就从没正常过，那么俩神经病凑一起，比的就是下限了。
如果修依还是刚读完日记的那个状态，他也许能在下限问题上拼一拼，但怎奈何，现在的他……其实已经正常多了。
修依绝望的根源是什么？
是明白了简单的四个字。
——回不去了。
在那个绝望构成实质般的模因，如同病毒般传播着的世界里，他用长久的努力制作了超级计算机，结合了Alter Ego这个同样超规格的AI，用来计算探寻传送回家的方法。
可在最后重新制造传送装置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脑子里，丢失了一些基础而关键的技术，让制造装置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那一刻的感受，堪比最为虔诚的信仰，在一瞬间毁灭崩塌。
可就算现在找回了所有记忆，那个一直支撑着他的执念——回家，依然是一个极低概率的事件。
因为在理论上，平行世界的数量，是无穷。
就算用超级AI和计算力辅助搜寻，其所需的时间与可能性，依然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看到爱丽丝在和自己唯一承认的长辈，说着带有少女羞怯意味的话。
他因为伤到了恋恋，对古明地觉难免有愧。
他看到辉夜絮絮叨叨的，畅想起了未来的家。
辉夜……想要和他建立起一个新的家。
在修依对此并不抵触，甚至还满怀期望的情况下，这一个看似普通的举动，便瓦解了他绝望的根基。
无根之木，不可长久。
在经历了二十多年的人生后，他重新看到了自己的安身之处，有了可以停泊下来的港湾。
虽然不能回去会很遗憾，但在过去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这份遗憾也变得很淡，变成任何人的一生中，都会多少留存一些的感受。
因此现在，虽然没有彻底从那样的模因里挣脱，但更多的，修依还是在以自己的意志思考，行动。
“你是故意的吧。”修依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