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上新桑
“所以你在想什么，怎么突然跑上门送钱来了。”修依问道。
辉夜耸了耸肩：“还是那句话，妾身可以很好的引导舆论，又足够‘听话’，因此政府会给妾身必要的投资去维持名望，至于投资的方向，妾身还是有点自主权的——就算再怎么想掌控妾身，政府也不敢把妾身当成交际花用。”
在福利院的众人面前，辉夜又一次展现了自己的坦然，什么话都敢往外飙。
“不过那份投资实际上也没有多充裕，所以妾身需要实际了解一下福利院，确保这份资金得到最妥善的利用，而说到了解，应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辉夜再一次强调了“自己人”这个关键要素，可周围几个护工并未爽快的回一句“当然”，反倒连笑容都多出了几分勉强。
没资格成为自己人？
那是不可能的，辉夜贵为国民公主，主动和这里打成一片能称得上屈尊纡贵，就算对方因为身份差距感到不适，正常反应也应该是激动惶恐，而并非现在的惴惴不安。
辉夜突然沉默了下来。
老院长立刻察觉到辉夜的变化，给修依使了一个眼色，温声开口道：“福利院的事我还算了解，既然公主想知道，就由我和修依陪公主到处看看吧。”
“看是要看的，但是不着急。”辉夜歪着头，用一根手指支撑着脸蛋，“在那之前，妾身想知道一件事——你们都在瞒着妾身什么？”
此言一出，好几个人的脸立刻就僵住了，剩下的也好不到哪去。
辉夜没给老院长打圆场解释的机会，保持着思索的姿态继续说道：“这种比较奇怪的态度，是从妾身表明和修依的关系开始的，说明你们是在帮修依隐瞒什么，不过仅仅是认识的话，除非他私下里是某个反政府反皇室组织的成员，否则你们应该不用如此紧张。”
“——喔，原来关键词是‘关系’，妾身早该想到的。”
辉夜的脸上浮现出迷人的笑意，她就这么可爱的歪着头，向修依说道：“这么说来，你前天夜里邀请妾身来福利院不是因为单纯的想见面，而是有点什么事，可惜妾身没有时间，所以你就把……哦，应该是爱丽丝，你就把爱丽丝叫过来了，对吧。”
随着爱丽丝名字的出现，福利院里的瓜啪啪掉了好几块，无论大人还是孩子，表情个个都精彩极了。
说修依要被沉到东京湾的小女孩飞快捡起掉地上的瓜，也不顾瓜瓤已经快被啃干净，捂在嘴上继续啃着，眼中泛起了晶莹而兴奋的泪光，含糊不清的小声道：“唔唔唔，要被沉了，要被沉了……”
洞察世情的亮太瞪大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字：渣。
至于担任近卫兼近侍的铃仙小姐，则是一口一口啃着毫无味道的瓜，心想本来晚上能去长官那里蹭顿好的，结果现在，啪，没了。
理所当然的，一群人的目光聚向修依，都想看他要怎么回答。
结果修依的反应比所有人想的都要淡定许多，淡定到只说了一个字：“嗯。”
不过在得到了表示确认的反馈后，辉夜反倒又捧起了脸，疑惑的说道：“不对啊，妾身和爱丽丝的属性身份都不一样，有什么事是谁来都行的……”
修依一脸淡然，或者说一脸死猪不怕滚水烫的啃完手里的瓜，低头擦着手说道：“都猜出来那么多了，要不你就继续猜猜看？猜对了奖励你个棒棒糖。”
“唔，要说妾身和爱丽丝明面上的共同点就是都很好看，带出去很有面子……”辉夜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被人嘲讽单身狗了，所以需要晒女友？”
“再猜。”修依头也不抬。
辉夜陷入了暂时的困惑，不过随着脑中所有已知信息的互相联系，她突然扭头看了老院长一眼，震惊道：“等等，资料上说院长已经任职了三十多年，你小时候就是从这里出去的，也就是说……你不会被院长催婚了吧？”
修依终于抬起了头，向着孩子堆里一指：“刚才说我要被沉东京湾的那个，别躲了美月，说的就是你，把你兜里棒棒糖给我交出来，我知道你那至少有两颗。”
小美月哭丧着脸从人群中走出，奉上了自己的棒棒糖，又被修依剥开糖纸塞进了辉夜嘴里。
而在得到这颗棒棒糖之后，今日最大的受害人便出神的盯着天花板，情绪非常稳定。
发现这位公主并没有预料中的愤怒，福利院内的气氛才渐渐缓和了一些，但也没人敢吭声，直到老院长定了定神，带着怒意瞪了修依一眼。
修依一脸无辜的摊了下手，心想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二十三章 人类真是太有趣了
老院长也知道这会不是说教修依的时候，又定了定神，这才苦笑着说道：“公主……知道那个叫爱丽丝的小姑娘啊。”
“何止知道，已经认识好几年了，比认识修依都早，以前关系还挺不错呢。”辉夜看着天花板，出神的说道，“哦，现在也还算不错吧。”
这话透露的信息就很耐人寻味了，只听一阵噼里啪啦，几个瓜皮又掉在了地上。
老院长终于意识到了不妥，修依在这里算是家人，可家人也是有隐私的，她用还算平和的视线扫了一圈，说道：“西瓜吃完了？那就出去吧。”
虽然真正的瓜还没吃完，但老院长既然已经发话，也没人敢继续吃下去，在几个护工的引导下，一帮孩子鱼贯而出，很快溜的干干净净。
少了一群围观群众，老院长拍了拍椅子扶手，想斥责修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今天的状况实在太过诡异，哪怕是亲眼目睹，也跟做梦一样。
来自英国古老家族的贵族女孩，在民间拥有极高声望的公主，怎么都和自家出去的一个小子扯上关系了？还因此从朋友变成了对手关系？
老院长明白爱情是不讲道理的东西，以上发展若有个合适契机，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看这架势，好像还有点和平共处的意思？？？
这是老院长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开始看不懂年轻人了。
于是该斥责点什么，花心？可人公主就在这呢，要是改正这个花心，究竟是不要昨天那个漂亮的不似人的爱丽丝，还是不要这个公主呢？
老院长想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最终只能咳嗽两声，僵硬的转移了话题：“如果没什么事，现在就带公主到处看看？”
“那就麻烦您了。”辉夜幽幽的回过了神。
在不算大的福利院中，老院长带着辉夜走了一圈，讲了讲这里的运营模式，需要的物质条件，相应开支，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到底是大半辈子都扑在福利院事业上的老人，只是一席话，就可以保证辉夜在之后的捐款中有了头绪，也避免了被一些不那么良心的福利院所欺骗。
午间休息的时候，老院长倒是找到机会和修依单独说话，但也只是叹着气说了句“你们年轻人啊……自己看着办吧。”，然后扭头就走，那虎虎生风的脚步，看的修依一愣一愣的。
直到天色稍晚，辉夜才带着铃仙离开了福利院，而修依正好收到永琳的邮件，索性借着“大家都懂”的理由一起离开，去往了永琳所说的地址，也免了今天被老院长一顿训斥，再被同事一顿挤兑。
那个地址位于城市外环不起眼的小角落，哪怕开着导航都让修依一阵好找，具体地点的门口挂着一个不像诊所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的牌子，推门进去是一间还算像样的办公室，而坐在办公室里的，是一个有着沉重眼袋的男人。
在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后，意外来客有可能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但只要看一眼那个应该是主治医师的男人，看到他的沉重的眼袋和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绝对会选择原路退出，打死都不会将自己的命交到对方手中。
这样的诊所还能开着，当然是有一定原因的。
随着修依几人进入办公室，椅子里的男人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半点职业态度都欠奉，但在注意到修依身后的辉夜时，男人眉头跳了跳，等注意到最后面的铃仙，男人突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似乎想让自己显得正经一些，却又难以控制的浮现出怪异的笑容。
“怪不得永琳医生连一点客人信息都不透露，原来今天的神秘客人，是尊敬的公主殿下？”
辉夜摘下墨镜和口罩，看了一眼身后的铃仙，了然道：“原来如此，是通过铃仙认出妾身的吧，虽然她确实经常和妾身一起进镜头，不过实际能认出她的人却不多，先生您的观察力很不错呢。”
“哈，那是当然，做我们这一行……”
话说到一半，男人突然神色一滞，又在嘴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干笑着把头扭向一边：“哈哈，看我这胡说些什么呢，今天我没见到什么公主，也什么都不知道，几位请便，请便。”
这突如其来的态度改变让辉夜稍稍一愣，不过很快，便露出了带有小小恶意的可爱笑容。
“看来这位先生不仅是观察力好，脑子还很好用嘛。”辉夜这样说着，有些苦恼的端着下巴，“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很乐意去表现自己的聪明，所以缺了那么一点点聪明，还真是太可惜了。”
男人僵硬的坐回椅子，用挤出来的笑容很努力的笑着，说道：“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当然都是比较肤浅的，所以总会缺点聪明劲，但您放心，小人物的梦想都是活下去，会很明白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应该忘。”
“听起来是那么回事。”辉夜带着遗憾的神色，慢慢的摇着头道，“但所谓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所谓保密，也仅仅是泄密的筹码不够而已，和这种不知什么时候会失效的承诺相比，妾身还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你想不想知道？”
咔嚓——
随着辉夜声音落下，男人猛的从桌下摸出了一把手枪，直直的对准了辉夜的脑袋，而在那个瞬间，听到枪械声音的铃仙以几乎同步的动作掏出了枪，瞄准了坐在办公椅里的男人。
空气中的某根弦，就这么骤然绷紧到了极致。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什么都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和笑容中多出了歇斯底里的意味，却又比之前要平静了许多，“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而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您没必要这样的，真的没必要，看，这样对您不好。”
辉夜困扰的歪了下头：“是这样吗？可从实际角度来说，这样是对你不好呢。”
这简单的反应，简单的回应，让男人感到万分诧异。
而诧异之后，便是恐惧，那双明明很漂亮的眼眸，此刻却比无视生命的淡漠眼神更加可怕。
“真是让我……难以想象。”男人的笑意渐渐收敛，声音干涩，“我和很多人打过交道，有枭雄般的黑道大佬，也有视人命为无物的雇佣兵，可即使是那样的人物，在被人拿枪指向脑袋的瞬间，也不可能眼都不眨，手都不抖，甚至连瞳孔都没有任何收缩的迹象，恕我问一句，您真的认识枪吗？”內 部 群 1 0 2 0 0 3 7 9 9 2
“当然认识咯。”辉夜将手比划成枪的形状，顶在自己的脑袋上，认真的回答道，“就是那种只要按下扳机，就可以打穿脑袋的东西嘛，如果口径再大一些，还能让脑子爆开一部分呢。”
“我从未想过，原来公主您……”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用最直观的词语表述，“会是一个……疯子？”
只有这一个解释，也只能有这么一个解释，也许真的有那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能在被人突然用枪指着脑袋的时候，连瞳孔都不发生变化，但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年纪轻轻漂漂亮亮，生活在繁华城市中的公主身上。
停顿了一下，男人的眼神又飘向了一边的修依：“还有这位先生，我本以为你是公主的保镖，但你好像没有任何保护公主的意思，甚至没有最基本的敌意，而且和公主一样，好像没有任何恐惧的情绪，你到底是什么人？”
修依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笑的非常……歉意。
于是，这个心智已然无比坚定的男人，内心中第一次被懵逼所充满。
“不要说这些没意思的东西了，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吧。”辉夜拍了拍白皙的手掌，以商量的口吻说道，“妾身刚才说了，还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你想不想知道？”
男人猛的回过神来，苦笑着摇着头：“公主您不要逼我，真的，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但我真的很想活下去，如果真的没有活路，也会拼了命拉个大人物来陪葬的。”
像是听不懂那般，辉夜慢慢的歪过头，眨着眼，而这简单的动作，也让男人愈发的紧张，端着枪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抖动，那僵硬的动作，随时都有走火的可能。
而在这弥漫着死人气氛的僵持中，一个声音突然从屋后传了出来。
“公主，如果差不多玩够了就收手吧，虽然这个家伙算不上什么好人，但终究是我的‘朋友’。”
在以声音表明身份后，办公室后面的门被打开了，出现在门内的，是已经换上一身白大褂的永琳。
她看了一眼场中的局面，无奈的笑了笑：“铃仙，把枪收起来吧，别陪公主胡闹了。”
铃仙相当干脆的收起了枪，退到一旁。
这莫名其妙就解除了的危机，让男人一时间无所适从，而更让他无所适从的，是辉夜捶着桌子突然爆发出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所以说啊，人类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
“话说回来，究竟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公主又在笑什么啊。”铃仙不明所以，困惑的看着辉夜。
……哈？
修依拍了拍额头：“这个啊，如果我没想错，这哥们应该是以为辉夜意外怀孕了，为了防止闹出皇家丑闻，所以要秘密跑到这里来‘处理一下’，然后辉夜就用一种刻意的话语引导，让他以为你家公主要杀人灭口。”
……不是吗？
看着男人的表情，修依知道自己没有想错，只能带着歉意的笑容走近几步，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其实你真该听听辉夜公主那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比如说——只要把误会解释清楚，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至于解释起来也很简单，抱歉，今天的患者其实是我，她只是顺路过来看看。”
……
男人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枪，脸上的肌肉努力的挤压着，终于又挤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呵呵，原来是这样，公主还真是……幽默啊。”
“咳咳，直接说恶劣也没关系的。”修依轻咳了两声，更加歉意的说道，“其实这才是我真正要道歉的地方，辉夜本来没这么恶劣，但是因为我的缘故，她今天的心情有些小小的……糟糕，再加上你的揣测多少有些恶意成分，所以就……你知道撞女人枪口是什么概念吧？”
知道了，那是相当知道，实在太可怕了……
“既然误会已经解开，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永琳转身走进了门后的走廊，头也不回的说道，“跟我来，修依，你的痛苦要开始了。”
回想起那致命程度的贯穿伤，修依很勉强的笑了一下，又对着男人歉意的点了下头，跟着永琳消失在了没有多少灯光的走廊中。
而辉夜也终于笑够了，她潇洒的戴上了墨镜口罩，回头说道：“就像修依说的，这件事毕竟是你恶意揣测在先，你不会因此记恨妾身吧。”
男人嘴角抽搐了几下，保持着那挤出来的笑容：“哪里哪里，这确实是我的不对，还望公主不要见怪。”
“喔，当然不会见怪，不如说妾身玩的挺开心呢。”
留下这令人糟心的话，辉夜转身走出了诊所，铃仙也很自然的跟在后面，还顺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