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上新桑
“也可以啊。”辉夜的回答与之前一样。
修依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小心的摘下了辉夜半边口罩，终于明白那份微妙感来自何处，恼怒道：“你这一脸宠溺是怎么回事？这应该是我的表情！”
辉夜将口罩戴了回去，遮住了那份过于关怀的神情，只不过眼睛里的笑是怎么都藏不住了。
“嘛嘛，不要在意这点小事，话说咱们是不是该出去了？看了这么多鱼，妾身实在是有点饿。”
“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陪你把所有想看的都看了，把所有想做的都做了，相对的，你也要陪妾身把所有想尝的都尝了。”
修依的恼怒瞬间消散，但本来应该因为这句话而温暖的内心，却总感到有些疼。
“那就走吧。”修依揉了揉鼻子，转过脸去，“人间之里那边送来了一些封在箱子里的冻鱼，虽然不是百分百的新鲜，但好好料理一下也不会差。”
辉夜失望的摇了摇头：“明明是出来约会的，结果约到后面还是要带妾身回家看鱼，男人啊……”
“对对对，我不但要带你回去看鱼，还要把你肚子里灌满白色的鱼汤，灌到连路都走不动，满意了？”
“噫——是不是要连鱼肉一起吃下去？”
“……闭嘴！”
第十六章 院子里的老院长
假期这种东西总是过的很快，随着周一的到来，修依也恢复了上班族的身份。
他工作的地点不是公司，而是福利院，或者叫儿童养护设施，在这种地方工作，好处是不用加班，没有让人变秃的压力，也不用应付傻逼领导与各怀心思的同事，坏处是要应付一种比较恐怖的生物——熊孩子。
如果是正常熊孩子，修依有一百种方法让那孩子哭爹喊娘，喊来之后再连着问题根源熊家长一起收拾了，可福利院的孩子要么是孤儿，要么是父母有酗酒家暴离异等一系列问题，不适合或不愿再抚养孩子，还有穷到真养不起的。
这样的孩子熊起来，那一百种方法显然就不适用了，他们需要的是陪伴与良性引导，而不是暴力管教。
过去家长的错误已经无从追究，作为代理家长，修依总不能把自己给打一顿。
修依打着哈欠走进便利店，片刻之后拎着一袋零食走出来，搭上了去往福利院的公交车，前一天晚上，他熬着夜读了一宿日记，就算有着足以再蹦跶一天的精力，也多少会有些困倦。
每个人的日记其实并不薄，倘若认认真真的读完，足以让人对自己目前的“人生”以及所有人际关系有个较为清晰的认知，比如修依的日记上就有很多与福利院孩子相关的记录，虽然都是零碎的小事，但小孩子通常没有成年人那样的面具，一些零碎的小事，已经足以让他基本“认识”今后的工作目标。
以及自己在面对那些孩子时的态度与方法。
下了车，修依按照日记上所说的路线寻找着自己工作的福利院，这种东西按理说不该记录在日记上，存在的原因也只是为了方便玩家。
可在找到那家福利院的时候，修依停下脚步，目光驻留在门口的牌子上，安静凝视了许久。
“四叶草儿童福利院……？”
日记上并未记录福利院的名字，所以在来之前他并不知道，但这个名字却存在于修依的记忆中，来自净琉璃之镜展现给他的那段过往。
这就是他“小时候”所在的福利院，连门口的牌子，建筑的样式，包括院子中间的那颗大榕树都一模一样，要说唯一不同的，就是福利院周围的环境。
这里理所当然的，因为他记忆中的这间福利院根本就不在东京，而在东深见高中所在的那个市郊。
进入游戏前，Alter Ego就说过，本次游戏取材自四年前的东京实景，就算四叶草福利院搬迁到东京来了，也不可能完全保持原本的样子，换而言之，这家福利院很有可能是在修依进入游戏后才出现，是为修依“量身打造”的。
“你想让我看到什么，还是仅仅因为这是我最‘合理’的人生走向？”
这话是自言自语，也是说给他亲手制造的游戏系统，可惜的是，系统并未给他任何回应。
修依深吸了口气，带着莫名涌现的近乡情怯以及愧疚感，踏入了其中。
在净琉璃之镜返还的记忆里，他在离开这家福利院后，可是一次都没回来过，他不太清楚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以他现在的观念来看，这样很不对。
而在找回这段记忆后，他因为太在意一些其他的东西，也忽略了在此期间的那段日子，没想着回来一趟。
离开游戏后可做的事，大概又多了一件，不，这不是可做，而是应做。
一宿没睡的修依来的很早，但院子里已经有了人，那是一名迎着晨曦的光芒，坐在躺椅里翻着书的老太太，注意到有人靠近，老太太压下老花镜看了一眼，布满皱纹的脸上多出了几丝笑意。
走近后的修依微鞠一躬，打了个招呼：“早，院长。”
这份对于老人的认识并非来自日记，而是来自净琉璃之镜返还的记忆，和记忆中的院长相比，眼前的院长已经苍老了很多，但即便如此，修依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还是来的这么早。”老院长温和的笑着，看了一眼修依手中的手提袋，“又给孩子带那么多吃的，说孩子不能惯着的是你，最惯着这群孩子的也是你，你这个人总是自相矛盾。”
“正常家庭的话，孩子显然是不能惯的。”修依看了一眼仅有三层高的主建筑，“但是这里的孩子，还是应该好好的惯一惯，毕竟这是他们最缺的。”
老院长笑了出来，指着修依骂道：“我听出来了，你这小子是在埋怨我以前不够惯着你，是不是？”
修依当即板起了脸，认真回道：“哪能啊，我小时候那么招人喜欢，待遇简直就跟个小公主似的，要不是我够懂事，早让院长您还有那些叔叔阿姨给惯坏了。”
“小公主？”老院子挑着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的皱纹都挤在的一起，“你还惦记小时候被穿裙子的事呢？是了是了，那还真是个小公主，看得我都感觉可惜了，你要是个女孩子该多好啊。”
一听这话，修依的脸都拧巴了。
小时候的修依长得还算可爱，被某个女护工突发奇想，换上过女孩子的裙子，还是整个福利院最漂亮的那条，这事确实存在于净琉璃之镜返还的记忆里，只不过修依翻看到的第一时间便将其跳过，并当做极大的黑历史，封存在自己根本不会想起的角落。
这能怎么办呢？小时候的他确实是个肢体力量很弱的小孩子，又不可能对着照顾自己的阿姨动粗，何况那位阿姨一提建议，另一个阿姨也跟着high起来了，根本不存在反抗的可能啊……
“这事您还好意思说？”修依恼怒的嘀咕道，“您又不是不懂教育心理学，应该知道小孩子经历的任何事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当时怎么就光顾着看热闹？万一我以后觉醒了什么特殊爱好，今天站您面前的就是个姑娘了！”
“那不是更好吗？”老院长乐的直不起身，“漂亮的姑娘总比帅气的小伙子让人喜欢，对不对？而且好不容易把你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家伙气哭一回，我笑都来不及呢，哪还记得什么教育心理学。”
修依差点让气哭第二回。
记忆中的老院长是个特慈祥的人，上了年纪后，心境也该更平和才是，怎么反倒变得恶劣了？
“好了好了，不拿你开玩笑了。”老院长勉强收住一些笑意，“我是老了，总喜欢想想以前的事，你们年轻人可不能这样，像是这次的请假，如果有需要的话就多请几天，这边不缺人手，我这把老骨头也还好着呢，没了你也顾得过来。”
修依感觉有点不对味：“这话说的，怎么像是把我往外赶一样。”
“就是把你往外赶。”老院长慢悠悠的说道，“我看得出你现在日子过的不错，至少不缺钱，我也知道你这人容易满足，有了不错的生活就会停下脚步，但事业上你停步就算了，生活上总不该停。”
修依大概听明白了，试探性的问道：“您的意思是……让我找个女朋友？”
老院长想了想：“男朋友也行。”
“不了不了！我的性取向还没变！”修依压根没想到老院长的思想这么开明，赶紧解释了一下。
“那就赶紧去找个女朋友，别一天天的都在家玩游戏！”
老院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严厉，又渐渐平缓下来，变成了温和的絮叨。
“从这里出去的孩子，我都当自己的孩子看，你是最让我放心的一个，因为你从小就很有能力，也是最让我不放心的一个，因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会做什么，如果哪天听说你犯罪了，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你这孩子对谁都很好，很亲切，又与谁都格格不入，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灵一样，在你得到没法乱来的束缚之前，我始终放不下心。”
这一番话，听的修依一愣一愣的。
“怎么了，觉得自己藏得很好？”老院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修依揉了揉鼻子，目光不由自主的躲闪着：“应该……呃，好吧，我确实藏的不怎么好，最起码看了很多我那个年纪不该看的书，不过这些东西，总不是从我提前学习看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老院长说道，“教育心理学也是心理学啊，拿来看看人还是有点用的。”
“您不是早就笑的想不起那玩意了？”
“需要用的时候，还是能想起来的。”
修依又一次被噎的说不出话。
从记忆中的第三视角看去，他并不能完全了解那时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态，只能根据现在的自己与记忆中的外在表现进行推测，但这其实也不用推测，因为直到他知晓自己不能“死而复生”之前，他都是以一个过客的心态在看待这个世界。
而过客这种东西，总是不太守规矩的，就算因为怕麻烦而显得规矩，倘若碰上什么事，也能草率的疯上一把——比如把幻想乡的妖怪当小白鼠玩。
若是有了能把自己束缚住，让自己对这个世界抱有留恋的人，想必当时的自己就不会这样玩了吧，至少……不会玩的那么开心？
“其实您用不着担心这个了，我已经找到女朋友了。”修依说道。
老院长又一次压下老花镜，盯着修依的脸：“真的？”
“那是当然，我还能骗您不成。”修依超自信的说道，“要不我明天就带来给您看看，您要是看不上眼，回去我就换一个。”
“算了吧，哪来那么多眼神不好的姑娘啊，有一个就不错了。”老院长又一句话把修依气个半死，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有时间的话，就带过来让我看一眼吧，免得你小子骗我。”
修依心里憋了口气：“行，那您就等着吓一跳吧，再看看人家到底是不是眼神不好。”
说完这话，修依很没礼貌的拎着东西就走，连声招呼都没打，老院长也没有在意，乐呵呵的翻开了书，继续享受这闲暇的晨读时光。
走到主楼门口，修依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躺椅中那苍老的身影，想着老人的那句身子骨还好。
“看这精神头，应该还来得及吧。”
修依收回视线，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好人总该命长一点，不然也太没道理了。”
第十七章 免费的午餐
福利院的这些孩子，有些意外的让人省心。
他们会对修依带来的零食表现出极高的兴趣，但不会一拥而上的争抢，得到之后会好好道谢，他们不会提出让人为难的索求，也不会和小伙伴抢玩具抢零食，乃至于发展到打架。
就连修依日记中最调皮的那个小男孩，也不过是不愿趴在桌子前好好画画，找到机会就会逃跑并对修依做鬼脸的程度，一旦叫他去吃饭或上课，他也会好好的把手洗干净，并乖乖的跟过来。
在这里工作，需要的只是照顾孩子的耐心与真正的关心，以及懂得如何进行正确的引导教育，经历较为坎坷的孩子，总是懂事的比较早。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那位将大半辈子都奉献在这里的老院长。
修依小时候不用管，但不代表他不会看，他知道，只要有那位老院长在，这里无论护工还是孩子都不会走上歪路，除了他自己。
也怪不得老院长对他这么不放心。
吃过一顿没有味道与实感的午饭，把这些孩子哄去午睡，修依便返回了护工宿舍，拿出自己带来的饼干和水，随意垫了垫肚子。
虽然没有强制要求，但修依这些护工在上班的日子里都经常住在福利院，毕竟孩子的自理能力不是那么强，晚上当然要有人值班，因此这个宿舍也算修依常住的地方。
按照日记上说，他还有一个护工室友，旁边的床铺也证明了这一点，不过这位护工的休息时间和修依是错开的，今天刚好放假，所以没来。
吃过东西，修依一头躺在了床上，福利院的工作强度不大，只是陪小孩子玩这种事对成年人来说多少有些无聊，因此也很容易犯困，加上一宿没睡，床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迷迷糊糊的，修依看到了横在两张床之间的桌子，以及桌上靠着自己这边的抽屉，在那个抽屉上，挂着一把金灿灿的小锁。
没等想太多，他就睡了过去。
下午的工作一如既往，对于这份工作，修依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反感，只是保持着认真的态度，也算是为以后要做的事做次实习。
直到阳光变得昏黄，渐渐笼罩了整座城市。
按照惯例，今晚是修依值班，他没有因为补给不够而拒绝，只是给八云蓝发了个消息，请对方闲暇时候给自己送一些食物和饮水。
八云蓝显然不闲，因此这份外卖的送达时间也无法确定，好在饼干还剩下一些，修依吃掉剩下的饼干，喝掉瓶里最后的水，陪那群孩子玩了会，终于把他们哄去睡觉。
然后回到宿舍，拿着手机，在吃和睡之间痛苦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