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落
黎塞留拔掉瓶塞，先喝了几口，然后塞给马修，轻声说道：“剩下的都是你的。”
马修接过酒瓶，忽然想到这酒瓶是黎塞留唇齿亲密接触过的，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如果黎塞留是像游戏中那样的美少女，共饮一瓶酒自然是浪漫之举。然而这个世界的黎塞留虽然俊美，却终究是男人啊。
看着黎塞留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马修知道不能犹豫了。
如果他去寻找容器，会伤害黎塞留的感情。
再犹豫下去就是嫌黎塞留脏。无论于公于私，马修都不想和黎塞留交恶，所以这小半瓶酒他必须喝，而且是马上。
马修举起酒瓶，忽然想到了最佳处置方法。
他扬起脑袋，将酒瓶口放在距离嘴唇只有一寸的地方，酒液临空而下，像绯红的山泉般飞进了马修的口中。
随着“吨吨吨”的声响，马修将小半瓶葡萄酒喝干净了。
马修的动作让黎塞留心中有九分欣喜和一分惆怅。
马修没有嫌弃她，但并不愿意太过亲昵。
黎塞留猛地警觉过来，他在外是以男性形象示人的。马修不愿意和男性黎塞留亲近也是合情合理。
虽然欧洲有不少贵族豢养娈童，感受彼此的股道热肠，但这毕竟是一种非常非主流的癖好。
最重要的是，这是基督教教义明确反对的行为。马修就算真有这种爱好也断然不会在他这个红衣主教面前展现出来。
这么一想就可以解释通了。
马修当然不知道黎塞留这家伙从一口酒中脑补出这么多剧情，他只想尽快和黎塞留分享战报。
还没等他说话，黎塞留悠悠的说道：“马修，你没有恨我吗？”
“恨你干嘛，就因为你没有按照约定及时来支援？”
马修严肃的说道：“黎塞留，我真怕你会这么想。如果换个人，我说不定真的会有这种想法，但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黎塞留低着头，也许是因为葡萄酒的劲太大，她的双颊微微泛红，仿佛飘起了小红云。
“虽然我们相交的时间并不长，但我坚信一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的法兰西和未来的法兰克。”
“你终究是神职人员，不能结婚也没有子嗣。大部分人一生经营都是为了给自己享受，为了让后人继续享受，但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想要的应该是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对吗？”
马修是根据历史中黎塞留的事迹判断的。
历史上的黎塞留是公爵、首相和红衣主教，地位无比尊崇，然而他的爵位却由亲戚的孩子继承了。
对亲戚的孩子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吗？
所以他谋的不是财，甚至也不是权。像黎塞留这样的人，也许更希望将短暂的人生书写无尽的传奇吧。
黎塞留惊愕的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着马修。
他太懂她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这样深入她的心灵。
看着黎塞留震撼的表情，马修知道自己赌对了。他和黎塞留之间不会因为征讨胡格诺派中产生的分歧而互相猜忌。
红衣主教一定会将马修当做可以交心的朋友。
黎塞留轻咳一声，低声说道：“马修，谢谢你。”
“不用谢我。”
马修认真的说道：“虽然有很多人认为你贪权谋利，为了铲除政敌无所不用其极，但在我看来，除了公敌之外你没有敌人。”
这句话彻底破开了黎塞留的心理防线，她轻声呢喃着：
“除了公敌之外，我没有敌人。”
“这句话真美。马修，我打算用它作为我的墓志铭，可以吗？”
第二一九章 别像个娘们好吗?
马修心中暗想，这本来就是你一生的最后一句话呀，要用就用呗。
他笑着说道：“当然可以。因为这本就是你的人生写照。”
眼看着话题要向哲学的方向发展，马修赶紧转移了话题。他笑着将捷报取出递给了黎塞留。
黎塞留随意翻看了几眼，并没有表现的特别兴奋。
这些天她一直担心马修误解她，现在误会解除，她的心情十分平静。这些胜利虽然十分辉煌，却都在预料之中，她当然没必要大呼小叫。
看到黎塞留轻松淡定的表情，马修对他的敬佩更多几分。
瞧瞧，什么叫战略定力，这就叫战略定力！
就算是彻底击败胡格诺派如此辉煌的胜利，黎塞留只是用眼尾瞄了几眼就懒得多看了。
马修虚心向黎塞留请教道：“黎塞留，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黎塞留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半开玩笑的说道：“马修大人身为曾经的首相第一人选，难道想不到吗？”
这话虽然算半句玩笑话，但多少带着考一考马修的意思。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和马修说话，马修只会将其当做狂徒，但黎塞留不同。
黎塞留的询问让马修十分重视。
他思索片刻，终于想起了历史上法国对待胡格诺派的一些态度。他试探着说道：“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和这些家伙和解了？”
黎塞留默默的看着马修，惊讶之情一闪而过。
尽管马修曾经是首相的第一人选，尽管他在尼德兰等地展现了治理能力，但黎塞留并没有将马修当做一名优秀的政治家。
因为马修之前的表现看上去是那种很容易被情绪支配的人。
在黎塞留眼中，面对刚刚苦战之后的敌人能够果断选择和解，马修的政治水准在进步。
她的声音变得十分柔和。
“你说的没错，差不多到了和平谈判的时候了。我们在战场上占据绝对上风时主动选择和谈，足见我们的诚意。”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休想在谈判桌上获得。他们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马修没有问黎塞留谈判的细节。这些事情他可比马修专业太多了。
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这才是正确选择。
经过这一次长谈，马修和黎塞留之间的关系也拉进了许多。
走出拉罗谢尔市政厅，绵延一整晚的阴雨恰好结束。明媚阳光洒满大地，七彩长虹悬于天边。
马修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天终于亮了。
在拉罗谢尔休整了大约一周后，马修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军队也逐渐恢复了元气。
虽然停火协议尚未签署，但无论是王室军还是胡格诺派，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偃旗息鼓。
军队打不动了，现在是属于政治家的秀场。
现在是黎塞留的表演时刻。
胡格诺派和纳瓦拉王国的求和使者联袂而来，谈判地点设在了南特市。
这个谈判地点的选择也是十分讲究，因为在战前制定的作战计划中，胡格诺军左翼进攻目标的终点就是南特。
黎塞留将谈判地点选在这里，等于明着告诉对方，你们的这点小把戏我早都知道了。
只是一个地点选择，就足够让马修这种政治粗胚细细品味许久了。
马修没有急着回巴黎，贞德的预产期还有两个多月，他暂时不需要回去。
尽管他十分信任黎塞留，但仅限于政治。
黎塞留的军事能力差不多等于马修的政治水平。理论掌握的十分扎实，实际操作手忙脚乱。
马修留在南特也是为了应付谈判破裂后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里也是谈判的一部分。
刺刀顶在脑门的谈判最容易达成共识，毕竟达成共识总比打成共识好。
马修就是这柄锋锐的刺刀。
出乎马修的预料，这场谈判进行的并不顺利。
按照黎塞留的设想，胡格诺派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们只能跪在地上等候王国赏赐的和平。
让黎塞留想不到的是，这些家伙不但不肯跪下，甚至还想多讨要利益。他们的态度差点给黎塞留逗乐了。
到底谁才是战场上的胜利者？
谈判无疾而终。
深夜，带着愤怒和不解回到住所的黎塞留砸碎了南特市政厅珍藏的一对年份超过两百年的宋朝花瓶。
没有人敢进去劝她，除了马修。
尽管马修也不想去，但在其他官员和将军们期盼的目光中，他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去劝慰愤怒的首相。
走进客厅，看着地上的碎花瓶片，马修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拿起墙角的扫把开始扫地。
他想用这个动作提醒黎塞留制怒，没想到黎塞留更生气了。
“你是觉得我不会扫地吗？”
她一把抢过马修手中的扫把，扔到一边，没好气的说道：“堂堂尼德兰总督兼下诺曼底公爵为我扫地，我可担当不起。”
马修笑着说道：“我记得你在离开尼德兰之前曾经告诫过我，不要让愤怒支配自己的行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然而你告诉我人是有血有肉的生物，自然会有情绪。”
马修和黎塞留对视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
他们都用了对方的话来回击，让刚才的对话有些滑稽。
经过这么一打岔，黎塞留的心情倒是没那么糟糕了。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桌上的铃铛，召唤女仆收拾房间。
在女仆收拾花瓶碎片时，她带着马修来到了小书房，将白天的谈判过程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