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舒
南枫叶北清微,对于沧澜派这种小门派来说,皆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即使两派人丁不多。
论及势力,沧澜派与之相比,只是大山下的一块儿小石头罢了,仅是张清云一人,便足以扫平一派。
身为沧澜派的掌门,欧阳有思虽武功算不得出类拔萃,却精明过人,兼之心细如发,清微剑派的云形标识自是一看即知。
“莫不是张掌门大驾?”欧阳有思拱手对前方不远处的三人三马拱手作揖,恭声相问,随即笑道:“在下沧澜派欧阳有思有礼了!”
笼罩在乳白光晕中并排的三人停脚驻足,清清冷冷的声音淡淡响起:“原来是欧阳掌门!”
一身月白道袍、宛如广寒宫仙子的张清云缥缈清寒,声如其人,其声音清冷如冰泉,泌人心脾。
“呵呵……,正是在下,今日能得见张掌门仙颜,幸何如哉!”欧阳有思呵呵笑道,起身抚髯,加之俊逸的面庞,登显不凡,颇有一派掌门之尊之气度。
对于这位清微剑派的掌门,他是如雷贯耳,貌似仙子,凶如罗刹,看似柔弱窈窕,却是极其危险的人物。
天地倏然一暗,乳白的光晕顿然消散,张清云的二弟子秦思莹嘟着红润的樱桃小嘴,不情愿的拿起腰间的纨素香囊,将散发着乳白光芒的夜明珠收入囊中。
夜色之下,没有了那夜明珠的珠辉照耀,张清云师徒三人的容貌顿时变得晦暗不明,但月白的道袍却露出淡淡的莹光,仿佛夜明珠的光芒附于其中,尚未消散。
马蹄声再次不紧不慢的响起,透着优雅的从容,她们踏着枯黄的松针与绿绿青草,虽是林间时而有树根虬结,阻住道路,她们却如履平地,缓缓走近,来到了篝火旁。
在熊熊的火光下,张清云师徒三人虽增了几分娇媚,冰清玉洁的气质却越发彰显,令对面的三人不由失神。
见到他们失神的模样,张清云停下脚步,微一蹙黛眉,明眸亮光微闪,清冷的面庞微微一沉,她最见不得别人对自己想入非非。
微微蹙眉间,逼人的威严扑面而至,宛如寒风袭来,令欧阳有思心中一凛,忙收摄心神,再次拱手,不卑不亢的笑道:“张掌门若不嫌弃,便在这里歇上一歇吧。”
身后如披着黑缎子的骏马静静站立,一动不动,悄无声息,张清云大小适中、薄厚匀称的红润樱唇轻动:“多谢欧阳掌门好意,夜色已深,不便打扰!”
“哈哈……,张掌门太过客气了!”欧阳有思哈哈一笑,他心思敏锐玲珑,自是听懂了张清云的拒绝之意,暗暗一叹,传说清微剑派掌门冷傲孤绝,果然名不虚传!
他自是没有胆量勉强张清云,侧身一让,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敢强留,若是能够有效劳之处,但请吩咐便是!”
“见过欧阳掌门!”静静站在师父身旁、一脸温和微笑的段紫烟抱拳拱手为礼,她姿势从容,沉静娴雅,与其师的傲然迥然不同,显得亲切温婉,令人心生如沐春风之感。
秦思莹亦娇笑着见礼,丝毫没有高人一等的凌人傲气。
张清云神态清冷,宛如月宫仙子,不食人间烟火,不染俗世之情,却只是性情使然,她并非骄傲之人,手下的弟子们,并无大派弟子的优越感与凌人傲气。
秦思莹虽是娇笑着抱拳行礼,欧阳有思他们却忙不迭的回礼,她对欧阳玉明那直勾勾的目光大是不喜,柳眉一竖,杏眼圆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这般狠狠的瞪人,在欧阳玉明眼中,却更显娇俏动人,不可方物,眼光无法自制的盯在她身上。
目送张清云师徒三人牵着浑身光泽闪亮的骏马步履从容的隐入林中,欧阳有思一家三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浑身放松了下来。
张清云气度慑人,虽然只是经过,却让从未见过如此高手的三人不由的莫名紧张,淡淡的威严令他们的心跳却艰难了几分。
“呼——!”欧阳有思深深呼出一口气,有些畅快的感慨道:“清微剑派,果然名不虚传啊——!”
“掌门,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张清云竟是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子,这般年轻,竟已是一代宗师,……便是她身旁的两位弟子,也是深不可测!”
欧阳玉珠亦有些慨然的说道,沉静的望着渐渐被松树完全遮住的骏马,轻轻叹息,明眸之中,闪着复杂的思绪,折射出心中的不平静。
此时,她心中有些沮丧,本以为靠着自己与父亲的经营,加之哥哥天资过人,一身绝学已是极为高明,将来定可一鸣惊人,令沧澜派扬名天下,完成几代人的愿望。
但见过了张清云师徒三人,她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太天真,南枫叶北清微,并非是浪得虚名,想要超过他们,如今看来,却是遥不可及!
“师弟,她们如何?”在熊熊的火光下,欧阳有思的脸庞一片神往,转过头,对悄无声息来至自己身旁的齐祖平轻声问道。
“咱们几个一起上,怕也招架不住三人中武功最弱的。”齐祖平本是木讷的面庞阴云遍布,语气枯涩僵硬,死死望着张清云她们远去的方向。
欧阳有思听到这般令人泄气的话,却并未露出泄气沮丧的表情,抚掌呵呵一笑:“呵呵……,看来我们这次来对了!”
他的武功虽没师弟齐祖平高明,差得却也不多,也能感觉到她们三人的莫测高深。
他忽然一扬手,“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欧阳玉明后背上,将望着张清云师徒三人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的他打醒,哼了一声:“臭小子,还魂吧!……真没出息!”
欧阳玉明忙一正脸色,最后看了一眼张清云她们离开的方向,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望着父亲,一幅乖巧的模样。
“掌门,此话何意?我们怎么来对了?”欧阳玉珠抿嘴微笑,白了哥哥一眼,也为他的失态脸红,却仍开口帮他解围。
“不出来见识一番,只能是井底之蛙,武林之大,卧虎藏龙,高手无数,玉明你的那点儿武功,还差得远呐!”
欧阳有思有些感慨的叹息了一声,狠狠瞪了欧阳玉明一眼,冷笑道:“唉——!让你拜到少林门下,你却不肯,哼哼!……你还以为,你天资绝顶,武功高强,成为少林俗家弟子太委屈自己了吧?!”
欧阳玉明赶紧低头,装成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自惭不已的模样,这已是下意识的动作,已成习惯。
此时他心中确实有些惭愧,被父亲这么一说,他自秦思莹逼人的容光中抽出心神,想到了张清云清亮的目光,她的目光淡淡的一扫,自己顿如身心皆被看得通透,无所遁形,无法抵抗的念头顿然升起,自己原实有一点点儿自大了。
“这次葵花宝典出世,临安城定是聚集了不少的武林高手,想要大长见识,正是百年难逢的好时机!……切记,到了临安城,莫说话,莫动手,只是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否则,一不小心……,以我们的武功,可经受不住折腾!”
欧阳有思语气稍微平和一些,见到儿子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不能苛责太甚,转而严加叮嘱。
几人点头,欧阳玉珠扶了父亲一下,示意坐着说话,欧阳有思也没有了探索脚印的兴致,顺着女儿的意,坐到了篝火旁。
欧阳玉明转身,走到正惬意的啃着嫩草的骏马旁,将马鞍旁系着的袋子取下,里面是些干粮与清水。
“掌门,张掌门与她的两个弟子长得可真美啊——!”欧阳玉珠接过哥哥递过来的干粮,向父亲说道,美丽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轻瞥了欧阳玉明一眼,抿嘴娇笑:“……咱们建康府的女子们,还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的!”
即使欧阳玉明的脸皮被父亲骂得颇有厚度,却也受不住妹妹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微一侧身,将脸避开,权当作没听到,只是心下难免荡漾起来,秦思莹那娇美的容颜又在眼前闪现,越看越爱,不可自拔。
几个人静静的吃着干粮,噼啪的爆裂声,松枝燃烧的声音不停的响起,火光在他们脸庞跳跃,冬季的夜晚,安静的很。
“嘻嘻……,欧阳掌门,我们找到了屋子,我师父请你们过去歇息呢!”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中,秦思莹窈窕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们不远处,来得无声无息,他们丝毫没有发觉。
欧阳玉明忽的转过身来,其快无比,望着巧笑嫣然的秦思莹,竭力收束自己的目光,免得惊走佳人。
第230章 陷阵
“欧阳掌门,请随着小女子的脚印走,莫要走错了。”秦思莹回过头来,娇美的脸庞一脸郑重,说罢,便转过身去,丝履踩着青草与枯黄的松针,袅袅娜娜向前走去。
见她并没有细说的意思,欧阳有思虽有不解,却也只能咽了下去,依照着她的话,细心看她小巧的莲足所踏方位,亦步亦趋的随之向前。
走在最后的欧阳玉明有些好奇,究竟为何要按着她的脚步走呢?若是不按她说的走,会怎么样?
于是,他举着火把,放开步子,随意的跟在妹妹的身后。
走出十几步,他蓦然发觉,前方竟已没有了妹妹的身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诡异之极。
“妹妹——!”欧阳玉明低低喊了一声,生怕父亲听到,勉不了又是一通教训。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松林中回响,仿佛是在山谷中一般,定不是原来官道旁的松树林。
此时,他有些慌张,被这诡异的情形弄得有些紧张,顾不得父亲的教训,大声喝道:“妹妹,在哪儿呢?!”
空林寂寂,杳无人声,只有他手中的火把发出“噼啪”的燃烧声。
眼前恍然一变,心胸顿宽,这是一片颇为空旷之地,松树似被人砍去,两座松木小屋坐落在空地之上。
观察着眼前的屋子,跟在秦思莹身后的欧阳有思有些惊诧,莫非这座松林中有人居住?莫不是高人隐居于此?他心中隐隐有些兴奋。
更令他惊异者,是周围的温度竟然比刚才高了许多,再也感受不到寒意,夜风吹在脸上,暖融融的。
看着不远处那两间屋子的气派,皆是粗壮的松树被剖成木片叠在一起垒成,所耗力气与功夫,绝非一星半点儿。
那么粗壮的松树,仅是锯倒,便极困难,再要从中剖开,叠起,更是困难,看来此处的主人家资颇丰!以他的推理,顺水推舟的做出这个判断。
“掌门,大哥怎么不见了?!”欧阳玉珠忽然惊奇的问道。
她刚才专注于跟紧师叔的步伐,生怕走错了,便没有注意后面的动静,见到了前面的木屋,正想跟大哥议论一番,却发觉身后并没有大哥的身影。
“这小子,又不安份!”欧阳有思恨恨的骂道。
对于这个滚刀肉一般的儿子,欧阳有思实是办法不多,骂他时,他态度极好,令人无话可说,但转过身来,仍旧老样子,倔强的厉害,好在他还是懂事的,刻苦用功,发奋向上,最大的毛病,便是随心所欲,想到便做,不顾后果。
“他是何时不见的?”走在前面的秦思莹疾捷的转身,快如闪电,淡淡香风涌动,一步便跨至欧阳玉珠身前,如吐玉珠,飞快的问道,娇美的脸庞隐隐有些焦急。
欧阳玉珠心思敏捷,见到秦思莹的表情,心下一沉,蹙眉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注意……”
秦思莹恨恨的跺了跺巧足,娇嗔的嘟起樱桃小嘴:“唉!真气人!……怕是要糟糕了!”
“怎么了,女侠,难道玉明他有危险?”欧阳有思忙问,心紧紧提了起来。
秦思莹勉强笑了笑,螓首微摇,说道:“危险倒不至于!唉——!唉!……这里可是布有一个阵法,若是他走错了步子,陷在阵中,那可就麻烦了,我也找不到他。”
“找不到他?那……?”欧阳有思颇为疑惑的望着她,随即有些省悟,低沉的问:“找不到他,那会怎样?”
“嗯……,他会被困在阵中,须得三日之后才能走得出来。”秦思莹没精打彩的回答,随即一抬头:“我先去看看,说不定,他根本没随我们走进来呢!”
说罢,也不等欧阳有思他们说话,身影一闪,划出一抹白光,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这里布置着阵法?”欧阳玉珠明眸转动,素手紧握于背后,细细打量着四周。
她对阵法一道颇为好奇,但阵法之书世间罕见,即使偶尔在坊间找到一两本,也如同看天书,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做罢,但心中的好奇越发浓烈,总盼望能有机会遇到丐帮的帮主黄蓉女侠,当面讨教一番。
“咦,你别胡乱动!”欧阳有思断喝一声,手斜指着欧阳玉珠无意中提起的巧足,生怕她踏出一步。
欧阳玉珠笑了笑,没好气的瞪了父亲一眼,嫌他大惊小怪,穿着鹿皮短靴的脚放回原处,被这一声突兀的断喝吓得心砰砰跳个不停。
她虽不通阵法之道,但也知晓,自己确实不应该随意的走动,万一这里仍在阵中,那自己的下场定是与哥哥一般无二。
“唉——!”欧阳有思三人站在原处,一步不敢动的驻足观察,娇叹声忽然响起,眼前出现了秦思莹窈窕婀娜的娇躯。
“秦女侠,子明在外面吗?”欧阳有思见她只有一个人出现,心中一沉,已知道了结果,抱着侥幸万一的心问道。
秦思莹摇了摇头,玉手一掠,将光洁如玉的额前溜下的一小缕青丝捋起,玉脸带着几分歉然:“如此看来,欧阳公子定是陷到阵里了,……不过欧阳掌门不必担心,只是饿上三日,虽然要吃些苦头,却无性命之忧。”
欧阳有思苦笑着点点头,俊逸的脸庞闪过一丝无奈,事到如今,再焦急也无济于事,只盼她说得准,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要不这样,我去求求师父,看她有没有办法吧。”秦思莹放下玉手,转头说道,她见欧阳有思的神情可怜,心下一软,原本的兴灾乐祸之心顿去,又见他们小心翼翼的提步起脚,不由嫣然笑道:“……大伙一起来吧,这里可以放心走,已经没有阵法了。”
欧阳有思毫未客气,事关自己的儿子,他有些慌张,头脑中杂念众生,平常清晰敏锐的思绪变得迟钝缓慢。
众人走近东面一间的木屋,秦思莹娇声唤道:“师父,不好了,欧阳公子陷到外面的阵式里了。”
“请欧阳掌门几位进来罢!”清清冷冷如冰泉的声音缓缓响起,说不出的从容清寒。她内功精深,自是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秦思莹回头朝欧阳有思他们笑了笑,轻手轻脚的挑开厚厚的玄色毡帘,侧身一伸手,示意请他们进去,乳白的光芒自屋内射了出来,柔和而温暖,令人观之心生温馨之感。
欧阳有思也无心客气,冲挑着毡帘的秦思莹抱拳拱了拱手,笑了笑,低头踏步进入。
乳白的光芒下,屋内亮如清晨,他乍一踏进屋内,便见到张清云站在宽大的木榻前,玉肌冰肤,宛如姑射仙子,清寒的玉脸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更令感觉高不可攀,远离万丈红尘之外。
“张掌门,叨扰了,在下惭愧!”在张清云清冷如玉的气质下,欧阳有思顿生自惭形秽之感,忙抱拳作揖,目光不敢直视于她。
“欧阳掌门毋须太过客气!”张清云玉脸上的淡淡笑意稍显即敛,已是格外的客气,若是遇到大门大派的掌门,她反而不会露出一丝笑容。
“欧阳掌门,快请坐吧。”本是在屋子西南角的段紫烟弯身搬过一只年轮宛然的松木墩,木墩放到欧阳有思跟前,她温婉亲切的说道。
欧阳有思冲她点了点头,感激的笑了笑。
段紫烟微微一笑,很快又优雅的搬过两只木墩,请后面进来的欧阳玉珠与齐祖平坐下,然后又回到屋子的西南角,揽着罗衫蹲下,捏起一只松球,放入墙角一只红泥小炉的下面,“嗞嗞”的声响不断自红泥炉中传中,炉中的茶水已快要烧开。
张清云缓缓坐回宽大的木榻上,放下银鞘长剑,轻撩月白道袍,盘膝而坐,在面色严肃木讷的齐祖平眼中,眼前的这位张掌门一举一动,莫不流畅自然,毫无迟滞停顿,仿佛江河之水,无隙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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