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舒
“多谢萧大哥与萧大嫂的美意,……不必了,在这里,更清静一些,再说我与无双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程英两臂抬起,三挽两挽,极为灵巧的将长发盘了起来,拿起枕边的木簪仔细插上,整个人顿然利落许多,一扫靡靡之气。
“唉——!”郭芙叹息一声,心中早就知晓她会这般拒绝,走上前去,将床尾桃木架上的淡绿衣衫拿下来,递给程英,苦笑一声:“我看大哥这次是铁了心思让你们过去,就怕他脾气上来,吓着你们。”
程英正在系衽边纽扣的手顿了一下,蹙了蹙弯长的眉毛,也有些心中憷然,这个萧大哥的性子变化莫测,有时随和有时霸道,不能以寻常人忖度。
“表姐,我们还是听萧大哥的吧,幸好萧月生大哥过来了,这次的病若再拖两天,你即使没事,我也受不了,……唉——,唉——,唉——!……这一个月,我过得真是生不如死啊!”陆无双苦丧着脸,唉声叹气,俏丽的脸上布满心有余悸的表情。
程英不由失笑,随即有些恻然,自己身在病中,一直昏昏沉沉,并不觉其苦,只是苦了表妹一人。
“容我再想想吧。”程英看了看表妹与郭芙,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似是叹息。
“其实……萧大哥有意让我们大伙都住到桃花岛,想必不久以后,我们便会都搬过来与程妹妹做伴,你们先去庄里住着,权当做出外游玩一番。”郭芙在心中思忖了又思忖,想着打铁趁热,极尽委婉之能事,把观澜山庄将要迁至桃花岛之事说了出来。
“他竟能想到桃花岛?真是难得!”程英将月白丝涤系于腰间,仍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冷笑。
对于师父将桃花岛送给萧月生一事,程英亦是知晓,当初离开观澜山庄,回到桃花岛,开始时心底尚有几分隐隐约约的念头,觉得他会来桃花岛做客中,只是随即被压抑了下来。
住在观澜山庄以前,自己与表妹两人住于岛上时,只觉清静祥和,如今却总不由的想,此时此刻的观澜山庄,必定是笑声不断吧?
便不自禁的感觉凄凉,说不出的自怜自苦,心头郁郁之下,便恨恨的将镇神簪与乌玉镯拿了下来,免得睹物思人,于是借着受了风寒之由,便一病不起,甚至想着自己这般死去,那个人定会不会掬一把泪。
程英的冷笑令郭芙颇为意外,实没想到她竟是这般表情,怔了怔,娇艳的脸上带着微笑埋怨:“大哥他总有些疑神疑鬼,觉着观澜山庄有不够安全,非要迁至桃花岛才放心!”
程英本已带了几分红润的玉脸刹那间又变得雪白,摇头一笑,复杂莫名:“好罢,我与表妹便去打扰你们了!”眉宇间却殊无一丝喜色,反有几分凄苦。
她方才发觉,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真真是可悲可笑!
可惜郭芙并非那般敏锐之人,没有发现不妥,娇艳的脸上泛出欢喜的笑容,为能请得动这个矜持万分的师叔庆幸不已。
由于萧月生的胃口极是挑剔,陆无双自觉的不沾手做菜,只是打个下手,老老实实的坐着烧火,郭芙也不让程英劳累,把她按坐在一旁,她围着月白的绣花围裙,手脚麻利的挥动着小巧的木铲,忙得不亦乐乎,脸庞嫣红,极是娇艳,嘴中仍不忘与程英陆无双说说笑笑,她们本就不陌生,聊得极为投机。
萧月生负着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缓缓踱出了庭院,院前是高高的柴禾堆,排列得颇为整齐,周围虽是泥地,却仍给人整洁之感,走过柴堆,入目便是一望无际的桃树林。
看着眼前萧疏的桃树林,萧月生心中思忖,这个桃花阵虽是变化莫测,令人目眩神迷,却也有一大致命弱点,便是五行独木,若是自己的弟子孙子明前来,即使他不通奇门遁甲之术,仅靠他的天雷神掌,便可破去此阵。
而水木相生,将桃花岛与岛外的大海连成一处,共相布阵,其威力远非这个桃花阵可比。
便仅是以桃树布阵,再拔去几棵,栽上几棵,通过添减之法,亦可将此阵变得威力倍增,论及奇门遁甲之术,萧月生自问若是当世第二,便无人可称第一。
时间在他停停走走、左顾右盼中流过,桃花岛并不大,当陆无双站在院口轻声呼唤“萧大哥,吃饭了”时,他已将整个桃花岛走遍。
第141章 慰心
陆无双的呼唤声如平常说话,甚至还要低弱几分,因为郭芙刚才说,毋须大声呼喊,只要轻声呼唤两声,大哥自然会听到,陆无双心中颇有几分怀疑,故意将声音降低了些,如窃窃私语状。
好在萧月生能够一心多用,虽沉浸于桃花岛的各种景物与脑海中的设想,仍注意到了陆无双的呼唤。
“知道了……,就来!”清朗的声音缓缓而从容的自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充塞于天地间,无处不在,陆无双也见怪不怪,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回到了厨房,帮忙端菜。
饭便摆在正堂,萧月生此时方有心思打量,与观澜山庄的平常中蕴着奢华相比,此处屋内的摆设,算得上是真正的简朴。
桌椅皆是桃木制成,没有涂漆,纹理宛然,却一尘不染,东首轩窗下的书案上,几株不知名的野花插在青瓷瓶内,在阳光之中,仍显生机盎然,案上瑶琴书笺摆列有序,井井然。
在这简朴的屋内,却令萧月生心中升出几分温馨之意,这屋内的摆设,处处透着如黄菊般的淡雅香气。
“饭来喽——!”西边的青布帘被掀动,陆无双一手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肴欢呼着,倒转着身子走了进来。
接着是披着围裙的郭芙,再后便是程英,前者一手端一盘菜,后者两手捧着一大碗汤羹,三人鱼贯而入。
萧月生忙上前将程英手中的大碗接过,一边放回桌上,一边笑道:“程英妹子的脸色可好多了!”
程英淡淡一笑,没有接话,陆无双早已将菜摆到桌上,接着蹁若惊鸿,又钻了回去,青布帘闪动,回来时手中拿着碗筷,听到萧月生的话,不由笑道:“就是就是,看来玉镯果然有奇效!”
“好了,四菜一汤!大哥尝尝吧。”俏生生的郭芙一边将围裙解下,一边笑道,她见到程英的脸色,知晓丈夫与她说话,纯粹是自讨没趣,便笑着叉开话题。
萧月生灵觉过人,对程英的心情却颇为头疼,似爱似恨,似是而非,实不知到底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这顿饭吃得颇为平和,多数时间是吃饭,话并不多,颇有食不言寝不语之风,郭芙本便不是善于言辞,陆无双倒是牙尖嘴利,只是在萧月生面前,却又不想太过放肆,程英一言不发,略有些苍白的面庞平静如水。
萧月生也未显得太过挑剔,毕竟在外人面前,要给夫人留些脸面,再说菜做得也很精美,已得小凤八分功力。
接下来的时间,他与郭芙便留在了桃花岛。
陆无双自是欢喜得很,自从在观澜山庄住过之后,她也觉得桃花岛上只有自己与表姐两人,确实孤单得很。
程英并未说什么,仍是不瘟不火、平静如水的神情,内心深处,却难免有几分高兴的思绪,有他在这里,感觉整个桃花岛顿然充满了生机,无复孤寂之感。
程英与陆无双平日里,一半时间练功习武,另一半时间,或读书或玩耍,或种菜种瓜果,或织布,或捡一些海边的贝壳做成精美的饰品,离开桃花岛去附近繁华之地买粮米时,顺便卖掉,换些吃用。
桃花岛上颇为富庶,黄药师的身家可非同小可,珍玩古器极多,程英她们衣食无忧,只是她与表妹想自食其力,平日里便颇为劳作,也是一种消磨时间之法。
到了这里,萧月生的瞬移之术便可施展自如,桃花岛与观澜山庄刹那可至彼处,来去自如,畅达无比,两地之间的距离,便不复存在。
萧月生在桃花岛海滩处负手徘徊,踩着柔软的细沙,缓缓踱步,举首向前,望着无边无垠的大海,任柔和而微冷的海风将自己的衣衫吹得猎猎而响,脑海中的桃花岛不断的变幻模样,向他心中最完美的设计渐渐靠近。
海水带着莫名的韵律,打着拍子,时进时退,时涨时落,离他的锦靴已越来越近。
桃林之内的小屋,郭芙与陆无双的咯咯笑声时而响起,宛如两串银铃在空中摇动,悦耳之极,令人心怀大畅。
沿着海滩,走到东之尽头,便是一处断崖,高峻陡峭,如同天堑,人所难攀,苍苔之色隐隐附于山壁之上,好在山崖达不到绵延之势,只是孤零零如同长剑倒悬于此处,否则桃花岛上难见东方之日出。
他抬头,眯着眼睛,望了望尖耸的山顶,并未纵身跃上去,而是转过身去,沿着涨潮的海滩缓缓踱回。
观沧海之觉身渺,便是已得大道的萧月生,也莫能例外。
听着海涛的阵阵拍击之声,他的心亦变得极为宁静,与在观澜山庄中躺在众花丛中的宁静略有不同,不是那种懒洋洋的与世隔绝的宁静,而是沉寂之静,奇思妙想喷如泉涌,不断的在脑海中构造着完美的桃花岛。
走至半途,海水已涨至他的脚下,只是甫一接近,便犹如遇到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无法接近他的脚边。
松软的海滩被海水冲刷,显得更为细腻几分,踩上去颇为舒适,他甚至有脱下锦靴,赤脚而行的冲动。
蓦然间,他抬起头来,转向桃树林中,自林间慢慢走出一位身材窈窕的青衫女子,衣裾迎风飘飘,却是大病未愈的程英。
萧月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凝望着袅袅婷婷走来的程英,待走到近前,便带着责备的语气,皱着眉头说道:“风这么大,你怎么过来了?!”
程英被他直直的目光盯得心中又羞又怒,苍白而不失秀美的脸上却波澜不惊,低着的螓首抬了起来,看了他一眼,语气淡然:“一直躺在榻上,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萧月生将眉头舒展,叹息一声:“这么大的风,你也不多披一件衣衫!”
程英恍如未闻,淡淡一笑,却不说话,走至他旁,双眸远眺前方大海,海风吹拂,吹乱了她的鬓发。
萧月生手中蓦然出现一件雪白裘衣,小心的披到程英身上,随时准备着被她拒绝。
程英虽是身子一僵,却未拒绝,双眸只是望着大海无际之处,心神恍如已离开身躯。
萧月生不再说话,也陪着她举目远眺,看向天水一线处,脑海中又开始设计着未来的桃花岛。
一时间,只闻海涛涌动之响。
半晌之后……
“程妹子的病却是源自于心,是因为思念我二弟么?”萧月生侧头看了一眼目光迷离的程英,正有几缕鬓发在她耳边乱飘,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楚楚之气。
程英缓缓转过头来,双眸如水般清澈,深深看了他一眼,秀雅的面庞泛出一丝自嘲般的冷笑:“你是这般认为的?”
萧月生与她清澈的双眸对视半晌,方转开眼睛,摇头叹息一笑:“这也难怪,二弟他英俊潇洒,武功过人,实是女人们梦寐以求的良配,值得任何女子为他倾心。”
程英纵然矜持淡雅,仍忍不住哧的一声冷笑,目光冷然,如寒剑出鞘般射向萧月生。
“不过感情之事,实在勉强不得,程妹子又何必如此自苦?!……保重身体,珍惜自己为要啊!”
萧月生脸上带着不忍,双目远眺,对着大海语重心长的劝嘱,似是未曾发觉冷冷的目光须臾不离自己的脸庞。
程英紧咬着薄薄的淡红樱唇,将冷冷的目光自他脸上移开,转过头去,继续远眺大海,不再发一言,如同雕塑迎着海风而立。
“呵呵……”她心中气苦,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呵呵的欢笑,声音清朗,正是萧月生。
她心中怒气填膺,虽是好奇,却强忍着并未转头而视,恍如没有听到他的笑声一般,仍只顾着眺望大海的粼粼波光。
“程英,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只是一直不敢当真。”萧月生的直呼其名顿然将她心底的火山引爆。
她冷笑一声,斜睨了萧月生一眼:“哦?猜想?……您还有不敢之事?!说说罢!”
萧月生只是微笑,摇了摇头,弯腰捡起一颗圆圆的石子,屈臂一甩,鹅卵石在海面上跳跃如飞,竟跳了十几下,方才落入海中,一串点点波纹亦扩散至无。
程英看着他挥洒无羁的举止,虽做幼稚之举,却丝毫没有幼稚之感,反而透着一股潇洒的韵味,秀脸一热,转过了头去,不敢再看,免得自己越陷越深。
“我曾冥思苦想,人与人之间,究竟为何会产生爱慕之情?!”声音自清朗变得沧桑,此时的萧月生,面目严肃深沉,双眸望向虚空,仿佛虚空之中自有风景。
程英虽未言语,却已被他的话吸引了心神,玉手捋了捋散乱的秀发,姿态淡雅。
“当初能与萍儿结成夫妻,多是因萧某脸皮够厚之故,萍儿那时险死还生,惊魂未定,便被一见钟情的我强行邀请,她举目无亲之下,唯有依靠我,于是顺理成章的做了我的夫人,……如今想来,当时若我胆子小一些,略一犹豫,怕是现在仍娶不着萍儿。”
萧月生看着大海,温润的面庞露出温柔的笑意,便是目光亦柔和如玉的光泽,令忍不住偷看一眼的程英不由心中一动,面颊发烫,便不敢再看。
“小玉她们四个丫头,是萍儿的陪嫁丫头,嫁过来后,日久生情罢了,……萧某从未想过,会有女人主动钟情于自己,我既无英俊潇洒的外表,又无英雄的气概,怎能入得眼高于顶的女人们的法眼?”萧月生温和的笑着,仿佛在调侃别人。
他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如正午之日,令程英不由的面颊发热,不敢直视于他。
“对程英你,萧某虽是心中爱慕,却不敢起丝毫亵渎之念,只能藏于心间,唯愿你能过得美满如意而已!”萧月生直视着程英,缓缓而郑重的说道,表情却是严肃庄重,毫无调笑之意。
程英顿感手足无措,从未想到,他竟能将话说得这般直接,他的脸皮,确实足够厚的了!
只是这些大胆的话听在耳中,直入心田,不由的心中涌起满满的甜蜜之感。
情之一物,最是玄妙,可将一人变成另一人,程英本是淡雅无痕的性子,喜悦不形于色,遇到萧月生,却宛如变成了另一个人,再也无法压制往自己心绪波动,脸上表情动辄变幻,无复平静。
“二弟英姿勃勃,急公好义,实是难得的英雄人物,确实是女子的良配!”萧月生此时面容带着淡淡的微笑,声音温和如故,心绪却高深莫测。
程英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平淡却带着恼意的白了萧月生一眼,声音略显高亢:“你怎么总以为你的二弟是个人见人爱的情种呢?!……我虽敬重杨大哥,却并非……唉,跟你说这些做甚!”
说罢,用力一跺脚,转身便走,便是身上披着的雪白裘衣脱落亦未阻住她的脚步,虽是步履勿勿,却仍不失闲云野鹤般的清雅。
萧月生一把将裘衣接住,看着程英勿勿而去的苗条身影,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裘衣上带着淡淡的幽香,是程英淡雅的体香。
海浪卷至她刚才所站之住,将一只深深的脚印湮没,浪褪之时,变得平整光洁,无痕无迹。
他这一通话下来,可谓用心良苦,程英对他的感情,自是无法瞒得过他的灵觉。
只是感情之事,需要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最佳,他早已非毛头小子那般急急火火,又不愿程英为情自苦,便唯有自己厚脸皮一次,他颇有怜香惜玉的根性,不想让女人为自己流泪。
此时他心中颇有大石落地之感,轻松了许多,便开始着手于布置桃花岛的防御之阵。
先是观察,轻轻纵上东边的山崖,俯视桃花岛,唯见桃树漫布,此处根本无法看清桃花阵的虚实,一切皆笼罩其中,便是程英陆无双的屋子也无法看得到,站于此处,唯有气凉一些而已。
“咦?”正想跃下山崖,回到屋里的萧月生忽然转身,面前正南方向,神念散出,脑海中呈现的影像是一具大船正破浪而来,气势汹汹。
萧月生嘴角微翘,露出一抹笑意,未再耽搁,轻飘飘落至桃树林上空,踏枝而行,以缩地成寸之术,几步跨至庭院中,屋内咯咯的笑声又是一阵响起,其中夹杂着程英的轻笑。
“大哥忙完了么?”见到萧月生迈步进来,坐在榻上被窝中的郭芙笑容未敛的问道,雪白的玉手拿着一串龙眼大小的圆珠,似是珍珠,却非珍珠。
与郭芙对面而坐的陆无双与程英亦抬头望向他,六道如水般澄澈的目光颇是令人心神动荡。
“没有,明天再开始吧!”萧月生有些慵懒的回答,一步一步踱至正放着汩汩做响的风炉的茶几旁,拿起风炉上热气腾腾的茶壶,将风炉旁一只方形托盘上的几只白瓷茶盏斟满,屋内顿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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