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世界里的道士 第136章

作者:萧舒

  “客官,不知何事,……敝楼乃大家寻欢之所,进得楼来,便是贵客,如欲有事,何不吃完饭再寻一处解决?”

  一位颇为富态、面目圆融憨厚的中年人忽然出现,到在他们桌旁,打着躬,和颜悦色的劝道。

  他眼睛扫了一下地上卧着的两人,暗舒了口气,看其模样,倒像是醉了过去,满脸通红,酒气醺人。

  他迎来送往,阅历渊深,对看人识人,极是精擅,一看这几人的气势,便知非等闲之辈,那光头之人所露的气势,便如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一般,说不定手上已染血腥。

  这掌柜的虽未看到事情的经过,但一眼扫过,桌上酒皿仅有两人之用,便知事情原委,但看那两人衣衫平常,又看着这五人气势非凡,自然知道取舍。

  “朵哈,将这两个废物扔出去,看着心烦!”华服少年摆了摆手,皱了皱浓密的扫帚眉,微眯的细长眼中却毫无表情,轻描淡写中,颐指气使之态毕露。

  “是,公子!”那秃头男子忽的起身,身材虽然矮壮,却气度慑人,他神态恭敬,躬身答道,接着弯身探手,一手一个,如拎小鸡般,将两个醉态可掬之人拎起,往西边的窗口走去。

  这个矮壮秃头竟是罗圈腿,走起来步伐坚凝,拎着两人,却如无物,众目睽睽之下,却视若无人,径直走向窗旁。

  “慢!”一声急喝声却是自掌柜的口中叫出。

  在楼内诸人的目光中,他躬身抱拳,对那华服少年陪笑,“客官,敝楼这般高,这般扔他们出去,怕是要出人命的,那样对大伙儿都不好!……依小老儿看,还是客官大人大量,将这两个醉鬼饶了吧!……小老儿代他们多谢了!”

  说着,他躬身行礼,神情恳切。

  少年微一抿嘴,颧骨微亮,泛出笑意,却是冷冷的笑。

  “客官——!”看那矮壮之人离窗口越来越近,那掌柜的脸色大是焦急,面色数变,心中急转,颇是犹豫,到底是用软求还是硬逼。

  周围的诸人皆默然无声,或若作无视,低头吃菜,或眯着眼睛看热门,那些陪酒女子则秋波微敛,不声不响。

  能来丰乐楼吃喝之人,俱是有几分身家,平常百姓,根本没底气踏进来,那楼梯的栏杆皆是白玉制成,颇试人的囊中深浅。

  他们自然知晓是非皆因强出头的道理,明哲保身,自扫门前雪最是重要,而那些身份颇高之人,多是坐在二楼与三楼。

  一时间只有掌柜的声音与那少年的冷笑声回响,那丝竹琴瑟之声,却是自二楼传来。

  “哼,这两个娘们似的男人,留着何用?!”那少年看也不看一眼周围,只是手中拿着原本桌上那精美闪亮的银质酒杯,细看其花纹图案,微眯的眼中露出几分赞叹之色。

  “客官,杀人那可是要抵命的呀——!客官身份尊贵,何苦为了这两个无用之人惹下麻烦?!”那掌柜仍是苦口婆心的劝说,其脸色已变得有些难看,因那矮壮罗圈腿的男人已至窗前。

  那少年恍若未闻,只是眯着眼睛,专注的看手中的银盏,如似那原本寻常的银盏是奇珍异宝一般。

  此时那矮壮汉子穿过众人,来至窗前,一只手一松,将毫无知觉蹙着眉头的醉酒少年扔在地上,空下的手去开格窗。

  坐于三楼雅轩中的萧月生正要感叹人心冷漠,自古皆然,忽然一声喝声响起:“住手!”

  自西面人群中站起一面目黝黑的少年,虽不英俊,却神情轩昂,腰悬长剑,带着轻蔑目光,瞪着那华服少年。

  黝黑少年身旁却是两名姿色上等,容貌姣好的轻纱女子,是楼中的官妓,见到少年站了起来,眸中秋波流转,透着钦慕。

  少年喊得极有气势,但那矮壮秃头汉子却听而未闻,已将窗子打开,左手一提,便要将手上提着之人扔出去。

  黝黑少年眼中怒色闪过,一扬手,银光闪过。

  “啪”的一声,有些不忍目睹而闭眼之人,听到声音睁眼来看时,却见本应不见的两人仍躺在窗前地下,仍是酣醉长眠。

  而那矮壮秃头男子,却一手捂着另一手腕,小眼闪烁,瞪着出手之人,似是夜晚荒野里中饿狼的眼神。

  “哼,出手偷袭!……难道你们南人便只有这么点儿能耐么?”那华服少年眯着眼睛,缓缓放下手上的银盏,细长的眼睛似如剑锋,目光如剑之寒芒。

  “偷袭如何,不偷袭又如何,难道他能躲得过么?!”那黝黑少年冷声一笑。

  说罢,他右手一抬,又是银光闪过,闷哼声响起,那矮壮男子另一手腕上一枚银针形之于外。

  楼上端坐的萧月生脸色微沉,南人,呵呵,他们竟是蒙古人!他心中杀机隐隐。

第110章 子虚

  这使银针的少年却不是观澜山庄门下,银针在武林中并非独观澜山庄一家。

  “呀——!”那矮壮男子长吼一声,愤怒欲狂,那只胳膊如脱臼一般,软软垂在一旁,他另一手托起胳膊,在腕间一拔,取下了那枚银针,霎时无碍,酸麻之感随着银针的拔出而消失。

  二楼上的琴瑟丝竹之声却未停止,对这声震天般的长吼充耳未闻一般。

  他小眼发红,凶狠之气厅内众人皆能感同身受,只觉心中发冷,温暖的大厅顿如炉火已熄。

  小眼睛内仿佛染着血丝,状若疯狂的他,却未如别人意料的那般冲上前去,大大出手,反而望向那端坐一旁,眯着眼睛的华服少年,胳膊柱着的轩窗,右侧的窗框业已碎了一处,木屑在他手中,点点洒落。

  那掌柜的已悄然后退几步,不想介入,他知道此事怕是无法善了,自己这是官家酒楼,却也不怕,并未派人去禀报巡检。

  那少年微一摇头,转向那鹤立鸡群的黝黑少年,拱了拱手,“看来你也是一位武林高手,既是如此,我们便来比一比罢,若你能胜得过小……我身旁的这位道长,便饶了那两个废物!”

  “哈哈……”黑少年哈哈大笑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长笑自如,更令旁边陪他的两位姿色不俗的轻纱女子倾慕。

  “好笑好笑!真是好笑!……他二人本就是你们给强灌醉,只因你们想坐那一席位罢了,你这厮却又想将他们扔出去,行事如此歹毒,实令费某齿冷!”

  那黝黑少年满面愤慨,手中又夹着一枚银针,在通明的灯光下,微闪银光,手指夹着银针,隔着几人,向那端坐的四人指指点点,总给人欲发未发之担心。

  那毛发卷曲、眼陷鼻挺之人迅速移了移位置,挡在华服少年之前,封住银针去路。

  深陷的眼睛眸子发蓝,微微闪光,与两颗嵌在头上的蓝宝石,颇为吓人,布满黄色长毛的手紧紧按于腰间的刀柄,刀是一柄精美的弯刀。

  此举顿时惹得对面黝黑少年发出两声嗤笑,满目鄙夷,似是笑其怯懦。

  耻笑令身份尊贵的华服少年难以忍受,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仆人,薄薄的嘴唇抿起,“比还是不比?!”声音冰冷,亦带着几分怨毒。

  “比!为何不比?!”清朗中带着沧桑的声音忽然在窗口响起,接着白影一闪,现出一位身穿裘衣的中年男子,立于他们身前四五步远处。

  此人身材中等,面容普通,甚难使人记住,只是人要衣装,在一身雪白裘衣包裹之下,他浑身富贵之气隐隐,倒有几分雍容潇洒的气度。

  怕是杨过在此,也难认出这是自己的大哥,他面目已变,近乎苍老了十多年。

  萧月生听得他们是蒙古人,心中杀意已起,岂能容忍他们再耀武扬威,那黝黑少年武功修为尚嫩,着实不是那几人的对手。

  “你是何人?!”那少年端坐不动,他身旁微抚着几绺清须的中年男子出口问道,他神色中有几分凛然,对萧月生的身法已有忌惮。

  “呵呵,山野之人,不值一提,倒是你这位主子,怕是蒙古的皇族吧?”萧月生将杀意敛起,微微一笑,周围之人顿觉几分洒脱之气。

  只是他的话犹如晴空炸雷,本是静悄悄的楼内,嗡嗡声顿然响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指手划脚,皆是满目凶光,一反无动于衷的冷漠之态。

  端坐的几人俱是面色微变,目中显现戒备之色,唯有那少年却若无其事,眯着眼睛看着嗡嗡成群的周围之人,嘴角微弯,微带笑意,却是不屑的冷笑。

  “蒙古人?!”人群中不远处站着的黝黑少年大声问道,端详了几眼围坐的几人,又望了望一袭裘袍的萧月生,剑眉星目,英气勃勃的脸上带着疑问之色,同时左手自怀中又取出几枚银针。

  萧月生冲他颌首微笑,不想那少年却一昂头,不屑于理会的模样,令萧月生有些尴尬,但他脸皮足够厚,尴尬化为淡淡的一笑,消弭于无形。

  “你们怕是前来刺探军情的吧?!”萧月生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微笑得毫无火气,“行鬼祟之举,尚能这般飞扬跋扈,愚蠢至此,也算空前绝后,古今难寻了!”

  他一脸微笑,目光温和,却句句诛心,便是官场上的老手,讲究守心养气之人,怕也是难堪此语。

  “放肆!”中年儒雅之人神色顿沉,怒叱声中,用力一拍方桌。

  砰然声中,桌上却一片安静,银质器皿纹丝未动,他修长白皙的手掌,却已陷入梨木桌内几寸,手掌离桌,掌印宛然如刻。

  他心中愤怒,只是又不能说出使者身份,唯能暗叹自己主子年少轻狂,成事不足。

  他身旁的负剑道士与弯刀武士却并不动怒,只是淡然的看向萧月生,其状似看死人。

  窗边矮壮的男子此时面色已平,眼中的红色褪尽,未再理会脚下二人,缓缓向回走,两腿罗圈,每一脚踏在地板上,皆是微微一颤,仿佛巨象踏过,周围之人皆是震惊,便是那夹着几枚银针,胡乱比划的黝黑年轻人,面色也有些凝重,轻视之心顿敛。

  萧月生对向自己走来之人看也未看,只是微笑着注视那华服少年,看他微眯着的细长眼睛眯得更小,那铁青的面色,显示这少年也是血气方刚之人,只是未再开口,未叫嚣打杀,倒是令萧月生高看了一眼,那便更不能放虎归山了。

  “呵呵,在下练了几招庄稼把式,对付汝等蛮夷之人,却也足够,哪位上来比划比划?!”

  萧月生裹了裹雪白裘衣,似乎衣衽处透风的模样,极是随意懒散,口中却咄咄逼人,穷追猛打。

  “公子,让朵哈撕了他!”一声怒吼声自那矮壮之人口中发出,在酒楼中回荡,掩住了二楼丝竹之声。

  踏出这几步间,他眼中又布满了血红色,似遇到了不共戴天的生死仇人,周围之人忙不迭的避开他的眼神,望上一眼,便浑身发寒。

  那华服少年目光一闪,刚要开口,他身边的中年男子忽然抢在前头,“公子,让李道长教训他一番即可,此是酒楼,不宜太过血腥!”

  少年一愣,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急切凝重,不由点了点头,转头对满面狰狞,瞪着身旁中年男子的朵哈招了招手,说道:“朵哈,你坐过来,且看李道长如何教训于他!”

  “……是!”距萧月生仅几步远的朵哈用力抱了一拳,放手时短袖一甩,呼呼的喘着粗气,血红的双眼瞪着乱出主意的汉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他心中知晓李道长的武功比自己强上那么一点儿,那臭汉人自是信不过自己了!

  望着几步远处,那南人笑吟吟的可恶的模样,他胳膊手指传出叭叭的响声,青筋贲张,恨不能一拳将那张笑脸打烂。

  萧月生扫了他一眼,目光一凝,金光稍现即逝,却将朵哈弄得心中一凛,他战场纵横,无数次出生入死,能够存活,自是对危险有一种直觉,刚才那一刹那,自己浑身汗毛一竖,却是感觉到了危险。

  他粗中有细,不再磨蹭,折身转向自己座位方向。

  “慢着!”萧月生懒懒的出声,伸出指头,浑不在意的指了指朵哈,不顾对方小眼凶光闪烁,漫声说道:“既是比划,我们便一次来个痛快,你们一起上吧,免得打完一个又一个,麻烦得很,在下可没那么多功夫奉陪!”

  他虽是笑容温和如故,狂睨之态,便是周围不通武功者也是侧目而视。

  看这矮个子罗圈腿一路走过来,地板一串约五寸深的脚印,便知这厮不好对付,而他这一身裘袍,身娇肉贵的模样,怕是挨不过对方的一拳,说这些,岂不是自求速死,莫不是一个失心疯不成?!

  便是那捏着几枚银针的黝黑少年,也是以怪异的目光看了过来,他如今已发觉了这几个人确实不好对付,自忖不敌,只是骑虎难下而已。

  “好!痛快!哈哈……”一声粗豪洪亮的喝声自楼上传来,接着笃笃声中,楼栏处转下几人,皆是腰佩长剑短刀,步履轻捷。

  当头一人腰佩短刀,他个子颇矮,与那朵哈相差仿佛,只是步履轻捷,与他壮硕的身体颇不相符,一脸的络腮胡子,下楼之际,哈哈长笑,颇有几分武林豪杰纵横天下的气势。

  待萧月生转过头来看向自己,他抱拳一笑:“在下许渡舟,兄台好大的气魄,许某人佩服!”

  “呵,在下王子虚,非武林中人,仅一修道之荒山野人罢了。”萧月生拱手略微一笑,温和中带着几分矜持。

  如是其徒孙子明在此,怕是要天雷掌相向,萧月生一眼即看破其身分,竟是横行江浙一带的巨寇许渡舟。

  “原来是王道长,失敬!”那许渡舟脸色有些异样,心中微转,这道人的衣着,实在令人看不透,反像是富贵中人,但一身气质,却有隐有着几分逸气。

  萧月生微一颌首,眼睛转向正要坐下的朵哈,这一寒暄的功夫,却让他溜了回去。

  他淡淡一笑,脚下未动,身体微转,迎向站身走过来的李道长,右手自袖中缓缓抽出桃木剑,似是青锋长剑的模样,食指轻轻一抹光滑的剑身,横在身前:“出招吧!”

  那李道长比起萧月生这个王道长,更有修道之人的气度,颇高的身材偏瘦,青色道袍穿于身上,略显肥大,便飘飘有出尘之态。

  他也不说话,长剑自腰间倏然拔出,剑光森森,面色肃然,左手一捏剑诀,右手摆出个起手式。

  大厅内本有些嗡嗡之声,顿时哑然,皆屏息凝视,唯恐错过精彩的一幕。

  萧月生一身裘袍未曾脱下,横拿着木剑,显得不伦不类,兼且身形懒散,并无动手之意,嘴角微翘,似笑非笑。

  他对面的道士,却面色越发沉重,起手剑式一直未动,长剑仿佛定在半空,无法挪动,温润如冠玉的面庞越来越红,似在屏着呼吸。

  “刘道长……”那谋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有些迟疑的出声招呼。

  这一声似将那道士惊醒,本是凝立不动的长剑如一道雷电劈过,直刺向对方,啸声隐隐,周围之人俱觉难受刺耳。

  “为虎作伥!”萧月生木剑轻盈一动,仿佛只是他轻转手腕,横剑变直刺,动作安详,人们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木剑仿佛等在那里,任由对手长剑与木剑平行刺来,直刺向自己手腕。

  木剑微动,他手腕一旋,以剑身对剑身,轻轻一旋,顺势将长剑绞了出去,周围之人,只觉这一剑从从容容,却又连贯顺畅,看着如同从外面进屋时,喝下了一杯温热的水,极是舒服。

  那道士抬头望向装饰着藻井的楼顶,目光有些茫然,长剑陷入其中,剑穗飘动,手中却已是空空如也。